靈音童子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和這位“薇妹”莫非是一種緣份,只得定下神采,悄悄道:“妹妹,愚兄得罪了。”
“嗯!……”
靈音童子將手探進她的腰間,觸及肌膚,但覺滑膩如脂,炙手可熱。
姜紅薇腰枝微微一顫,輕輕一扭,向他懷中貼得更緊。
但他一心在於取藥療傷,沒理會到對方的舉動,謹慎地沿著腰帶摸索,果然摸到一粒極小的荷囊,急解了下來,打開一看,僅有一粒小小蠟丸,詫道:“可是這個?”
“唔!……”
靈音童子怎知這位薇妹故意做作?打開蠟丸,服侍她服下去。暗忖薇妹怎地恁般不濟,被靈音老君一掌就傷得這麼厲害,難道天魔的掌力比他師傅千眼叟還高几分……?
他雖覺這一掌傷的過分奇怪,但絕不懷疑到懷中人竟是一個冒牌的貨色,眼見半晌之後,姜紅薇才微展星眸,急陪笑道:“妹妹你可好了?”
“嗯,再抱我一會兒。”姜紅薇嬌慵無力,噴吐著芬芳的口香。
靈音童子沒奈何,只讓她躺在懷裡,目視場裡三人力拼。
靈音老君在老少二人聯手夾擊之下,雖未顯有敗像,但已無凝氣彈琴的機會。彌迦喇嘛恐怕琴音累及姜薇薇和在靈音童子懷中的小女,也不敢彈出天龍梵音,專以掌力和天魔搏擊。
靈音童子情知自己一加上去,天魔定難抵擋,偏是傷者未痊,著急地低頭瞧姜紅薇一跟,卻見她星目流波注視在自己的臉上,不禁再悄聲問道:“妹妹你可好了?”
姜紅薇微帶黯然之色,幽幽道:“靈音哥哥,你快說怎樣安置我?”
靈音童子詫道:“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紅薇俏臉通紅道:“你要我自己提出來麼?”
靈音童子想了一想,啞然失笑道:“愚兄真是太蠢了,還請妹妹說明白才是。”
姜紅薇“呸”一聲道:“我被你靈音哥哥和外人面前抱著這樣久,將來啊……”
靈音童子忙接口道:“愚兄決不相負。”
“當真?”
“此身此心,惟妹妹所有!”
姜紅薇忽然笑起來道:“我好了,放我下來吧!”
靈音童子微微一怔道:“你好得這樣快?”
“呆鵝!”姜紅薇悄罵一聲,又“噗”一聲笑,猛一掙,踏實地面,立即撲向場中,嬌叱道:“老魔快拿命來!”
姜薇薇一見“妹妹”奔來,知已談判妥當,芳心大悅,氣力倍增,一聲嬌叱,雙掌齊揮。
靈音老君被纏鬥多時,忽見靈音童子懷中少女奔來,打算擒下一個作為要挾,那知心念忽動,姜薇薇的掌勁已如浪潮狂卷而來,急忙一縱身軀,撲向姜紅薇。
然而,靈音童子施展“千里戶庭”竟是後發先至,一步搶過姜紅薇面前,大喝一聲,早已劈出一掌。
“孽畜!”靈音老君早知這位“孽徒”武力不足,隨手一掌劈出。
那知靈音童子服過兩粒萬年松子仁,學盡黃山武藝,短短一月之間,功力已增長數倍,雙方掌力一接,立即響起驚天動地的一聲。
掌勁交擊之下的地面,陷成一個丈許大坑。
勁風四射,雪泥飛濺。
靈音童子屹立如山。
靈音老君被這剛猛絕倫的掌勁一震,竟然蹬、蹬、蹬,連退三步。
姜紅薇楞著了。
姜薇薇楞住了。
彌迦喇嘛楞住了。
連那狂傲一世,目無餘子的靈音老君也楞住了。
誰都不能相信這位年僅二十二歲的少年——靈音童子,會有這樣雄厚的掌勁,能將靈音老君震退三步。
靈音童子自己也不能相信一個月的苦練,便有這般成就。
靈音老君驚得心膽一寒,猛可倒躍一步,十指跨上琴絃,冷笑道:“孽畜,先聽本天尊一曲琴音!”
話落,也不容別人答話,手指一挑,已是三絃並響。
“轟”一聲巨響,雷弦大發的罡氣,恍若一陣颶風掃過,地面上的積雪頓被捲上半空。
姜薇薇自幼即練絕藝,不畏琴音,但那三根雷弦激盪出的罡氣卻衝激得她立腳不穩,歪歪撞撞,跌向靈音童子的懷裡。
姜紅薇——錦裳八姬駱瑤香——練的是“腹語術”,自能闢開琴音,仍因功力比姜薇薇更差,被那罡風一掃,也滾進靈音童子的懷中。
靈音童子功力雖然深厚,但因只能抗禦單絃發出的“滅魂消魄絕音”,比起姜氏“兄妹”更糟,在搖搖欲倒的時候,被“兄妹”歪身撞來,才把雙臂一圍,便即頹然倒地。
“錚——琮——”
“叮——冬——”
靈音老君繼續彈起三根雷弦,得意地哈哈大笑:“孽障!……”
“冬……!”
緊接著彌迦喇嘛吆喝的一聲鼓響,霎時天地變色,琴音啞然。
“定音鼓!”風雪中傳出靈音老君一聲驚叫,便即靜寂下來。
姜氏“兄妹”同時躍起,瞥見靈音童子仍躺在地上,嘴角已滲出鮮血,不禁哀呼一聲:“靈音哥哥!”雙雙把他抱緊。
“休哭,休哭。一哭就會把人哭死。”
姜薇薇抬頭一看,見是一聲警傅老者在那拜盒旁邊大嚼,並且發話嘲笑,恨聲道:“還好意思當老爺子,不趕快過來救人!”
傅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妮子何不求你身旁的禿驢?”
彌迦喇嘛當時正想以琴音相抗,不料三根雷弦之下,二“男”一女滾成一團,錯愕間,鼓聲已起,頓把靈音老君的“絕音”鎮壓下去,大感意外地驚呼道:“來人可是‘無仇尊者’?”
傅老者冷“哼”一聲道:“你不救人,嚕嗦什麼?”
彌迦喇嘛一看來人目相,知是“無仇尊者”一聲警傅多能無疑,急恭應一聲,一抹雷弦,在靈音童子耳旁彈起一曲悠揚的琴音。
姜薇薇聽傅老者那樣說,彌迦喇嘛又依命施為,情知靈音童子必然有救,急取出絹帕,替他揩去嘴角血跡,焦灼地注視他的臉上。
一曲終了,靈音童子“哎——”一聲長嘆,睜開眼睛,見躺在“兄妹”二人膝上,不禁一驚。
姜薇薇趕忙道:“你且休說話,試運一下氣,看好了沒有?”
靈音童子暗自運氣一週,點點頭道:“已經好了,謝謝你們兄妹。”
姜薇薇輕笑道:“用不著謝我們,去謝和尚才是。”
靈音童子急忙起身,向彌迦喇嘛拜謝。
彌迦喇嘛微笑道:“與貧僧無干,檀樾這等功力探厚,臟腑結實,貧僧才可施以‘雷弦熔接之音’,若遇上無檀樾這等功力之人,早已五臟成糜,天仙也無能為力。再則幸有傅老以定音鼓逐走魔君,否則也無從解救。”
傅老者冷笑道:“你這老禿驢記性還好。”
靈音童子回頭看去,不知傅老者幾時堆起一堆雪,自己坐在雪堆頂上,打開拜盒大嚼,記起自己多時未經進食,禁不住肚子裡咕嚕作響。
姜薇薇笑道:“我們快去搶吃,別讓他一人吃光。”
牽著靈音童子,三步兩腳奔到傅老面前。
姜薇薇也招呼,彌迦喇嘛一同跟去,笑呼道:“你這老人家好哇,謝也不謝一聲,就把我們的酒菜偷吃了。”
傅老者慢吞吞道:“有酒菜不吃,只顧打架,方才若是吃了再打,何致招來四行眼淚。”
姜薇薇默默垂淚,竟也被傅老看見,聞言俏臉一紅,猛伸手,由拜盒裡奪出一盤烤肉,塞往靈音童子手中,輕說一聲:“吃!”
傅老者微微一笑道:“小……鬼頭倒真會護小鬼頭,怪不得你娘大大擔心。”
姜薇薇以為此老要叫出“小妮子”,頓時大感尷尬,幸而對方一頓之後,即說成“鬼頭”臉色又是一舒,一皺瑤鼻道:“你只會說風涼話,可知道他肚裡嗚嗚在叫。”
傅老者淡淡道:“算你說的有理,做幾個雪堆,就像我這樣坐著呢。”
姜氏“兄妹”和靈音童子忙著堆雪,彌迦喇嘛卻向傅老者下拜道:“貧僧彌迦喇嘛有禮。”
傅老者一翻怪眼道:“寶樹老禿驢就僅傳你見人低頭的本事麼?”
彌迦喇嘛知道此老與師門大有淵源,是以從容正色道:“彌迦愚陋,未能學先師萬一,聞說老檀樾與先師為莫逆之交,尚請惠予教一二。”
傅老者縱聲大笑,笑得空谷迴音經久不絕。
姜薇薇掩起耳朵,皺鼻笑道:“我最怕瘋人傻笑,別把人耳朵笑聾了。”
傅老者稍斂笑聲道:“你看佛門弟子向我老人家討教起來,豈不可笑。”
彌迦喇嘛合十再拜道:“天音寺罹此浩劫,請老檀樾指示一二。”
傅老者面容一肅,反問道:“你要我說什麼?”
彌迦喇嘛道:“天音寺眾避世而居,何事招來浩劫?”
傅老者道:“你自己都已經說出來了,就因靡音谷崛起之後,要掃蕩天下正音,你天音寺離群而居,比較容易下手。”
彌迦喇嘛嘆息道:“天音寺雖然先罹浩劫,但那夥音魔要掃蕩天下正音,未必就能如願。”
姜氏“兄妹”各做好一個雪墩,靈音童子多做了一個,此時走了過來,向彌迦笑道:“聖僧請坐下來說。”
各人紛紛取了食物,邊吃邊談。
傅老者微微笑道:“你小禿驢認為音魔未必能掃天下正音,我老人家卻認為多半可以做到。”
彌迦喇嘛道:“他這樣做有何好處?”
傅老者道:“為滿足個人慾望而已,四隅子當年各霸一方,忽然到中州來會合,無非欲賴千眼老賊之力……”
忽然有個陰森而蒼勁的聲音笑道:“你說錯了,是賴老夫之力。”
“妙仙翁!”靈音童子叫了一聲,便欲站起。
傅老者急搖手阻止,哈哈笑道:“朱老奴還未死麼?”
“老夫如果死了,誰又來收拾你骸骨?”話聲中,但見四名綵衣女抬著一頂幔轎,由白雪之下施施然而出。暖轎的前面是四名綵衣女,扛著長幡招引,後面是八名綵衣女。手執樂器相隨。每面長潘各嵌“妙”,“物”,“仙”,“翁”等字。
姜薇薇冷笑一聲:“好臭的排場。”
靈音童子也笑道:“要是那擊鼓吏也來,那就更臭了。”
暖轎裡又傳來妙仙翁的笑聲道:“老夫綽號仙翁,自是不能過分寒酸。”
執長幡的綵衣女相距諸俠十丈便停了下來,將長幡插下,“妙物仙翁”四字隨風飄揚。
暖轎隨即停下,轎後八名綵衣樂奏起一陣細樂。
轎簾徐徐捲起,妙仙翁穿著一件十分寬敞的金色道袍,雙手圍著自己的大肚子,向轎外點點頭道:“傅道友別來無恙?”
傅老者冷冷道:“誰是你的道友,這兒年來,你吃的倒是發福,肚子比豬還大。”
“託福,託福。那裡,那裡。”妙仙翁呵呵笑道:“本仙翁肚子不大。只因還有一人。”
但見他將道袍一敞,竟是摟著一位裸女。
姜氏“兄妹”秀臉一紅,同時別過頭去。
靈音童子怒喝一聲:“無恥老魅!”便跟一躍而起。
“不可!”傅老者急橫臂一擋,凜然道:“老賊那具豬寵,千萬動不得。”
妙仙翁大笑道:“果然,一近轎前,立即倒斃。”
傅老者摸然道:“你今日來這裡,是什麼意思?”
妙仙翁笑吟吟道:“豆皮佬年來大展鴻圖,特尊奉本仙翁為‘護侶救世仙尊’,並欲興蔥嶺姜老兒、熊耳熊老兒和你道友化敵為友,全聘為靡音谷‘護谷救世仙客’,本仙尊正欲往蔥嶺下聘,途經此地,聽得道友‘定音鼓’響,所以虧程趕來致意,聘書也立可奉上。”
傅老者大笑道:“好,好!承獨臂老兒看得起我,居然也在聘用之列。姜老兒,熊老兒,萍蹤無定,聘書一既交我代轉就是。”
陰陽千眼叟當年被蔥嶺幻侶削去二條手臂,竟肯化敵為友,聘請為“護谷救世仙客”,傅老者居然也肯接受聘一書,還要代表別人接受,這事豈不太怪?
妙仙翁聽得傅老答應太快,也疑心起來,沉吟道:“靡音谷主聘旗書雖已帶,為求慎重起見,請道友親自來領。”
“好!”傅老者昂然起立,緩步上前。
姜薇薇急道:“靈音哥哥,彌迦喇嘛,你們快準備使用琴管。”
靈音童子只因傅老者說不可接近暖轎,也就忘了可以藉鳳管之音進擊,被姜薇薇一語提醒,趕忙執管在手,提氣準備。
彌迦喇嘛十分擔心道:“小檀樾也能只擋‘滅魂消魄絕音’麼。”
姜薇薇一抽瑤鼻,輕哼了一聲。
靈音童子知道他不喜歡和尚,方才一聲“喇嘛”已不知忍下多少委屈,怕他罵了起來,急搶著道:“聖僧不用擔心,這位兄弟是蔥嶺鴛侶的後嗣,音律傷不了他。”
“哦——”彌迦喇嘛手按琴絃,笑道:“貧僧孤陋寡聞……”
這時候,傅老聲已接近那座暖轎不到一丈之地,妙仙翁忽然一驚,急喝一聲:“站住!”
“遲了!”傅老者一聲暴喝,身隨聲落,電閃般撲進轎,起手就是一掌。
果然是遲了——妙仙翁自恃暖轎構造精奇,隨時可噴射迷煙毒霧,是以道袍裡面竟藏有美女以供淫樂。不料傅老號稱“一聲警,無仇尊者”,幾十年來雖不與人為仇,卻以制裁不法為職業,藝業僅次於蔥嶺鴛侶,丈許離,豈不快如奔電。
妙仙翁功力雖深,無奈有女在抱,又是以坐姿應敵,掌勁尚未發出,傅老者已搶登轎門,趁一撲之勢發掌,勁道直如浪潮先湧入轎。
但聞“蓬”一聲之後,緊接著“咚”一聲敲響,好好一頂金碧輝煌,富光閃爍的暖轎,立被掌勁和鼓音震散成幾大塊。
妙仙翁倉卒發掌,直被震的連帶裸女翻出轎外。
“接招!”傅老者深知時極稍縱即逝,一縱出轎,奮掌劈去。
妙仙翁身著寬散的道袍,已是大大妨害舉動,何況還有裸女纏身?瞥見一掌劈來,急再向側裡一滾,將裸女擲開,隨即倒射丈餘,站了起來,厲聲道:“本仙翁先教你不死不活。”
傅老者不屑地冷笑道:“你那豬龍已破,還有多大本事能使出來?”
妙仙翁那座暖轎已被無仇進的掌勁和鼓音震碎,毒煙迷瘴的效用盡失,可一身功力藝業仍在,暴喝道:“本仙翁赤手空拳,同樣可以毀你。”
無仇尊者轉向彌迦喇嘛招招手道:“小和尚,你若要成佛,就來教訓這老魅幾招。”
彌迦喇嘛尚未答話,妙仙翁已大喝一聲,身隨掌進。寬敞的道袍被風力場起,露出一身細皮面肉,驢形馬相,人目驚心。
姜氏“兄妹”一聲尖呼,急將頭轉向別處。
靈音童子也不禁俊臉通紅,大罵一聲:“無恥。”身法快如電閃,衝過無仇尊者前面,對準妙仙翁就是一掌。
妙仙翁本已撲向無仇尊者,但靈音童子學成黃山“千里戶庭”的絕藝,身法奇快無比,竟然後發先至。
二人來勢都十分迅速,剎那間,掌勁已撞在一處。
“轟隆……”
隨著這聲巨響,但見勁風向外激射,兩道人影猛可一分。
妙仙翁上軀晃了三下,站腳之地已經下陷半尺。
靈音童子但覺一股猛烈無比,後勁無比的勁道沿臂攻上,真氣為之一窒,不由自主地倒飛丈餘。
二粒萬年松子仁雖使他功力倍增,但那妙仙翁和陰陽千眼叟是齊名的巨魔,功力還在靈音老君之上,是以靈音童子以力硬拚,分明尚遜一籌。
姜氏“兄妹”原被妙仙翁那付惡形羞得轉頭,只因靈音童子一聲暴喝,知他要出手相拚,又急急擰轉身子。
這時見他身子被反得倒飛,驚急得雙雙躍出。
男裝的姜薇薇一把將他扶穩,驚問道:“你……你覺得怎樣?”
靈音童子此時但覺真氣浮動,血脈債張,生怕好友擔心,只好強自忍了下來,勉強搖頭道:“並不礙事。”
姜紅薇悄悄道:“靈音哥哥休得大意,聽說那惡魔練的是‘奪陽掌’,你可覺得腰腎痠麻,雙腿無力?”
經他這麼一提,靈音童子果覺得腰眼的“腎俞穴”隱隱發酸,不禁暗驚,但仍搖一搖頭,縱聲大笑道:“什麼‘奪陽掌’,老魅再吃一掌!”
妙仙翁受了一掌之擊,自也覺得氣血翻湧,生怕無仇尊者或彌迦喇嘛趁機下手,急忙定神納氣,將氣機血脈流行十二重樓,甫覺暢通無阻,即見靈音童子縱聲吆喝,不禁暗自驚奇,冷笑道:“小子既知道是‘奪陽掌’,不提真氣,也許多活一個時辰,這下子倒是少活幾時了。”
靈音童子一聽這話,情知“奪陽掌”定是一種及霸道的掌,也許真能奪人精氣,使血脈阻滯不行,暗忖不如力拚此魔,消耗對方戰力,讓別人容易取勝。主意一定,猛可大喝一聲,飛身撲上。
人未到,掌先發,一股狂風起處,但見他左側劍光如練,右手的管震發音鳴之聲,一片霞光,疾向妙仙翁頭頂罩去。
妙仙翁不料靈音童子猛接一掌,仍有這般威勢,空手不敢接招,被迫飄過一旁,大喝道:“這是黃山劍法!”
“不錯!”靈音童子一招落空,又是反手一劍削了過去。
匹練般的劍光匝地捲起,剎那間已到敵人身側。
妙仙翁不愧是當代巨魔之一,雖在機危險之下仍然氣定神閒,覷定劍峰將到,猛可斜跨一步,反劈一掌。
這一掌又疾又狠,雙方相距太近,待靈音童子發覺一劍落空,掌緣已到腰際。
百忙間無計可施,順著掌勢一滾,劍尖向後一撩。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但聞耳邊一陣吆喝。
同時,也覺得左腰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斜斜倒下。
但他身子尚未倒及地面,二道紫衣身影已疾如飛鳥往下一落,並即將他挾起,退出五丈開外。
原來這人正是姜薇薇。他雖不願見妙仙翁那付兇形惡相,但因靈音童子不計安危和當代巨魔交手,令他大大擔心,不能不注視在靈音童子的身上。一見他身形歪倒,立即飛身上前,將他抱退,滿面焦急地把一粒丹藥塞迸他的口中,說一聲:“趕快吞了下去。”
靈音童子此是已覺腰下提不起勁,好像和上軀分成兩截,趕忙吞下丹藥,運氣行功,卻聞彌迦喇嘛沉聲喝道:“原來老檀樾已練成西門魔君搜陰奪陽之學。”
妙仙翁嘿嘿冷笑道:“小和尚知道又有何用?”
彌迦喇嘛神情凜然道:“貧僧願以‘大劫奇功’討教檀樾魔掌,請即不惜指教。”
這句話聽進別人耳裡還不在意,但姜薇薇心細如髮,立即聯想到靈音童子身上,趕忙悄聲道:“靈音哥哥,你練成大劫奇功沒有?”
靈音童子輕輕點頭。
姜薇薇喜道:“你可運起大劫奇功,也許能剋制什麼搜陰奪陽的餘毒,增進藥力的功效。”
一語提醒夢中人,靈音童子原是運氣行功,煉化服下去的一粒丹藥,這時立將氣脈一轉,改守中官,運起“大劫奇功”,果覺腰以下的痠麻,迅速減退。
姜薇薇一雙秀目注視他運功的變化,見他下半身起了顫動,也面泛喜容,向一旁的無仇尊者招手道:“傅老爺子,過來幫他。”
無仇尊者一手執杯,一手拿著雞骨在啃,好像一掌既將妙仙翁擊出轎外,就沒有別的事情比吃喝重要,反而呵呵笑道:“急什麼?你們兩人在一起,那有老爺子插足之地?”
老的怕了小的,無仇尊者雖是絕世高人,對於這位晚兩輩的姜薇薇仍然顧忌,頭一句“痴丫頭”幾乎脫口而出。
然而,姜薇薇卻粉臉通紅,恨聲道:“你再不來幫他恢復,薇兒馬上教你沒有吃的。”
無仇尊者笑道:“那可不行,你靈音哥哥死不了,傅爺爺真要死。”
實在說起來,姜薇薇只是心急,要無仇尊者的功力幫助靈音童子療傷,但靈音童子一運起“大劫奇功”立時起了反應,經過這一陣子,痠麻的部分已恢復了知覺,揉揉腳底的湧泉穴,躍起身軀,笑道:“謝謝薇弟關心,愚兄果然死不了。”
他目光一凝,落向撕殺的場中,但見彌迦喇嘛一領袈裟被“大劫奇功”的罡氣鼓脹得成了一個鐘形,周身蒸發出一種熱霧,幾乎難辯出霧中的人形。妙仙翁身外紫氣絛繞,道袍閃爍出金色的光輝,已看不見廬山面目。
但是熱霧與紫氣之間,此衝彼應,不時爆出“轟轟”之聲,令人體會到二人在拚個捨死忘生,功力匹敵。
“大劫奇功”的罡氣竟可蒸騰成霧,這是靈音童子夢想未及。
姜氏“兄妹”也看得睜大了眼睛。
無仇尊者點頭磋嘆道:“大肚如來傳下來的鐵塔武學果然精奇,錯非彌迦這小和尚大有慧眼,也難得有這般成就。”
萎薇薇見他似贊似譏,頗覺好笑道:“彌迦喇嘛怎變成小和尚了?”
無仇尊者慢條斯理:“我老人家叫他小和尚,已是極抬舉了他,難道還要叫禿驢?”
靈音童子看了半晌,自覺幫不了彌迦喇嘛的忙,聽無仇尊者的口氣很大,回頭笑道:“老爺子能否相助彌迦……”
無仇尊者點點頭道:“你且看盡鐵塔絕學的奧妙,待我吃飽了再幫還不遲。”
姜薇薇“咦”一聲接口道:“靈音哥哥,你趕快看彌迦給你的武學。”
靈音童子搖頭道:“待事畢再看,還不是一樣?”
姜薇薇白他一眼道:“才不一樣哩,如果有什麼專破罡氣之法能夠立刻練成,對於這場撕殺豈不大有幫助?”
天下那有這般速成的武學,但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靈音童子暗忖自己功力倍增,未必不能速練成絕藝,目下既幫不了別人的忙,趁機閱讀“空界須彌”,以後向彌迦喇嘛請益未嘗不可。
當下微一點頭道:“閱讀之時,尚請你兄妹二人替我護法才好。”
姜紅薇身份不同,怕被聽出口音,只默默地點頭。
姜薇薇笑道:“這還用得著吩咐麼?”
說罷,與姜紅薇各以背向靈音童子,分立在他的身側。
無仇尊者從容含笑,向姜薇薇輕輕點頭。
“妙物仙翁”四面長旗臨風招展,像四隻極長的魔手,在蒼茫飛雪中揮物而攫。長旗下的四名美女和隨侍在轎外八名綵衣女,仍然守在破粉的暖轎四周,並已將那名裸女抬上破轎,以衣物遮蔽。
妙仙翁的紫氣,彌迦喇嘛的熱霧,互相搏擊,幾乎成了一片混沌,響起“洪洪絲絲”之聲。
然而,靈音童子卻在雪上跌坐,仔細閱讀彌迦喇嘛贈予的“空界須彌”,對場中的激戰視如無睹。
“空界須彌”只是以大動奇功修練幾句梵文密咒,練成“大劫奇功”的人,再修練“空界須彌”,自然不是困難。
靈音童子已練成“大小劫奇功”,因為功力不足,所以只可以“大劫奇功”護身,以“小劫奇功”攻敵,這時獲得“空界須彌”,明白“大劫奇功”攻敵的練法,急忙依法修煉喃喃不絕地念著經文,剎那間已進入敵我俱忘的境界。
那知“空界須彌”的密咒原可和彌迦喇嘛的心靈相通,密咒一念,彌迦喇嘛心靈立受感應,頓時功力倍增。
這一掌劈出,頓響起“霹靂”一聲,將妙仙翁的紫氣震散。
妙仙翁吃驚地後退一步,詫道:“禿驢由何處得來這份功力?”
彌迦喇嘛被密咒催動,一語不發,法相莊嚴,又盡力揮出一掌。
但見一股熱氣,隱約閃有火光,疾奔妙仙翁身前。
“來得好!”妙仙翁一聲大吼,力貫雙臂,徐徐推出,紫得發黑的氣質,在掌心前端如球形滾動。
無仇尊者微噫一聲道:“這老魅竟以正派武學練成罡氣,倒也不可小覷。”
一言甫畢,妙仙翁掌前如個紫色圓球忽然脫掌飛出,與彌迦喇嘛的熱霧一撞,頓爆出一蓬火光,隨即一聲“霹靂”。
在這一聲之下,狂風激盪,兩道人影一分。
在坐練功的靈音童子被那潛勁一衝,忽然全身飄起。
姜氏“兄妹”不防有此鉅變,也被罡氣吹得打個轉身。
就在這剎那間,無仇尊者忽然飛到,一手將靈音童子託回地面,猛將一口酒霧噴向他的臉上。
姜薇薇吃驚叫起一聲:“傅爺爺!”
無仇尊者呵呵笑道:“你放一萬個心,我老人家還不至於要小子的命兒。這是醍醐灌頂,若不如此,他就走火入魔。”
姜薇薇學過極精深的內功,信得過無仇尊者所言不假,含笑點頭道:“你老人家急成這付樣子,薇兒又沒有要你賠人。”
無仇尊者好笑道:“到底是誰著急?”
姜薇薇俏臉一紅,唇皮甫動,姜紅薇忽道:“薇姐你看他的頭上!”
“討打麼?”姜薇薇忽被稱“薇姐”,俏臉更紅得像一片晚霞,卻引起無仇尊者哈哈大笑。
然而,再一看靈音童子頭頂,又不禁大喜道:“他頭頂也蒸出霧氣來了。”
無仇尊者得意洋洋道:“可不是我老人家醍醐灌頂之功?”
“哼!”姜薇薇顯然不肯服氣。
無仇尊者微笑道:“難道還有假的,你學成密宗心法,怎不知道一個人煉功正緊,將要走火人魔之時,若施以醍醐灌頂之法灌他一下,更容易引發氣機,貫通血脈?這番倒是好了,待他濃霧罩體,收發自如,彌迦也有了一個好幫手,你二人也有一個好……”
“呸!”姜薇薇知道這位怪老者再說下去定無好話,趕忙發聲阻止,縮起鼻子道:“你只學得憊懶,方才還答應過幫彌迦打哩。”
無仇尊者笑道:“誰不知我老人家與人無仇,要則把敵人殺盡絕,要則網開一面,讓對方知難面退,幫了你靈音哥哥的忙,和幫彌迦有什麼兩樣?”
這話言之有理,姜薇薇總不慫恿無仇尊者出手,心有不甘,冷哼一聲道:“你老怎不像在彌衡別府同樣把……”
元仇尊者不話待畢,急截止道:“那場事是要敵人全死,眼下大大不同。”
“為什麼?”
無仇尊者一指四面長幡和十二名綵衣女,微趨壽眉說道:“幾人盡是無辜,豈可悉數誅殺?”
“好,讓我收拾這幾個賤婢。”姜薇薇想逼無仇尊者出手撲殺妙仙翁,話聲一落便欲起步。
“不行!”無仇尊者伸臂一攔道:“你莫去找死。”
姜薇薇聽他說的嚴重,詫道:“我不相信收拾不了那兒個賤脾。”
無仇尊者微笑道:“鬥武藝,鬥心機,她們當然比不上你,但她們在四面落魂幡保護之下,設成迷人的旗門,除非像我這般老不死的人,或像彌迦那般密教掌門,任何人進入旗門,也只有被迷得神魂顛倒,任憑擺佈。”
姜薇薇聽到未後兩句,禁不住房心卜卜亂跳。
無仇尊者瞧他“兄妹”一看,微笑續道:“那夥掌幡、掌樂的妮子,全是好人家的女兒,只因一念之差,被別人誘騙,再度被老魔拘去陰魂陽魄,以致身不由已,但看她默守旗門,不以落魂幡加入戰圍,擾亂與老魔交手的彌迦,便可知她個個良知未昧。……”
姜紅薇微羞地頷首道:“老前輩說的不差,執有樂器的八人原是被騙入靡音谷不久,掌幡的四人,敢是老魔的自己人。”
無仇尊者道:“不是他自己人,也無法掌管落魂幡,但那四名妮子面目娟秀,清氣未除,想也是入門未久。”
姜薇薇憂形於色道:“難道那四面要命的幡,就沒法子可破?”
無仇尊者笑道:“待你靈音哥哥行功完滿才行。”
姜薇薇面泛喜容,急向身釁的靈音童子看去,但見他周身已籠罩在一團薄霧之下,薄霧忽漲忽縮,十分均勻,像跟呼吸而縮漲,情知已將達成功的階段。
再向場中一看,不知彌迦與妙仙翁對過一掌之後,幾時又打成一團,霧氣團中幻出一個極大的綵球,在十幾丈的範圍滾動,看不見半個人影,不覺驚異失聲:“這是怎麼打的?”
無仇尊者不答他的話,注視靈音童子半晌,忽然叫一聲:“糟糕!”
“什麼?”姜氏“兄妹”同聲驚問。
無仇尊者默然半晌,搖頭輕嘆道:“這小子不知在什麼時候犯了武林人物最重要的忌諱,今後已無法練成……”
靈音童子身外霧氣忽然電收,無仇尊者也立即停口不說。
姜紅薇知道大有文章,而且武林人物最大的忌諱,自己也聽人說過,羞得豔臉通紅,差不多要哭了出來。
姜薇薇也明白了,不覺輕輕一嘆道:“傅爺爺,難道沒有方法補救?”
無仇尊者道:“除非熊老兒肯替他設法,任何人也難以為力。”
靈音童子身外霧氣收了又放,放了又收,連續幾次之後,忽然站了起來,先向姜氏兄妹拱手道:“有勞二位護法,並謝老爺子照應。”
無仇尊者淡淡一笑道:“這也無須言謝,可惜的是功虧一簣,不能煉到最高境界。”
靈音童子敝聲大笑道:“小子本就不是佛門中人,能滅一魔就滅一魔,能除一惡就除一惡,能煉有幾分成就,自己十分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