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公亮看到只有兩人趕了回來,不覺問道:
“怎麼?你們沒遇上武當道兄麼?”
佟仲和一躍下馬,隨手把點頭華佗提下馬背,說道:
“遇上了,來的是五虎宮天蟾子,南巖宮天玄子兩位道兄,已由修兄(火眼靈猿修宗澤)
陪同,隨後可到,屬下和董老弟騎的是馬,因此先行趕來。”
點頭華佗敢情穴道受制,身子動彈不得,這時眨動雙目,大聲道:
“聞山主,兄弟和你既無冤又無仇,你要佟仲和出其不意的,把我擒來,這是什麼意思?”
方璧君接口道:
“唐華佗,你不是在石城別府麼?到玄妙觀去作什麼?”
點頭華佗看到方璧君穿了男裝,不覺怔得一怔,道:
“你是範姑娘?”
方壁君“嗯”了一聲。
點點華華佗喜道:
“果然是範姑娘,兄弟是發現侯延炳不懷好意,從石城別府逃出來的,因為……咳咳,玄妙觀老道和兄弟原是素識,暫時到他觀裡歇足……”
方璧君冷笑道:
“只怕不是吧?”
點頭華佗道:
“兄弟說的句句是實,範姑娘若是不信……”
方璧君沒待他說完,冷聲道:
“不信又是怎樣?你有什麼人可以證明?”
點頭華佗急道:
“兄弟從石城別府逃出來是實,兄弟只有一個人逃出來,那有什麼證人?”
方璧君輕笑道:
“你沒有證人,我倒可以替你找出一個人證來。”說到這裡,轉身朝灰背狼諸秋松招招手道:
“諸總管,你過來。”
諸秋松聽到招呼,立即趕上幾步,拱手道:
“姑娘有什麼事?”
方璧君含笑道:
“諸總管,你說唐華佗到玄妙觀,是做什麼去的?”
灰背狼諸秋松聳著雙肩,陰笑道:
“兄弟覺得還是唐老哥自己說的好。”
點頭華佗看到諸秋松,一張圓臉,登時變了臉色,大聲道:
“範姑娘,你不能聽他瞎說,他是出名的灰背狼。”
方璧君冷笑道:
“他的話不能聽,你的話能聽麼?你和祁老丈幾十年交情,還要見利忘義,毒害他祖孫,武當派的人,和你並無交情可言,自然更可以在他們身上下毒了。”
點頭華佗臉上抽搐了一下,極口呼冤道:
“姑娘莫要冤枉好人,兄弟從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方壁君道:
“不錯,你從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但毒害武當派來的道長,是替天毒府立功,對你怎能說不利己?”說到這裡,臉色突然一沉,哼道:
“但你姓唐的這回可說時運不濟,賣身投靠天毒府,可惜的是天毒府主侯延炳已經生擒,天毒府也毀在眼前,你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點頭華佗目光亂轉,說道:
“姑娘這是天下的冤枉,範老弟,你不能聽令妹這般冤我,聞山主,你是威望俱隆的大俠,兄弟為人如何,你總聽人說過,兄弟怎麼會去投靠素為江湖上所不齒的申公豹?”
方璧君冷哼一聲,說道;
“佟護法,你搜搜他身上有沒有害人的毒藥?”
佟仲和道:
“兄弟倒沒有搜過他身上。”說完,伸手朝點頭華佗懷中摸去。
點頭華佗急道:
“範姑娘,兄弟是藥師,身上就算有幾包藥,也不能證明兄弟有害人之心……”
佟仲和已從他身上取出兩個藥瓶,和一個密封的小紙包,一面看著瓶上標籤說道:
“這是‘神效刀創散’,這是‘華佗解毒丹’,只這包上沒有標籤,諸兄弟打開來瞧瞧。”
方璧君道:
“佟護法,慢點,你要諸總管看看,這包是不是毒藥?”
諸秋松看了佟仲和手上小紙包點頭道:
“這包正是‘天毒散’,兄弟親手交給他的。”
點頭華佗大聲道:
“諸總管,兄弟和你無冤無仇,你不能血口噴人,兄弟根本不知道什麼‘天毒散’。”
諸秋松陰笑道:
“唐華佗,大丈夫敢做敢當,你就是承認了,也不見得會丟性命?”
點頭華佗大罵道:
“放你的狗屁,老子還要你這個吃人不吐骨的惡狼、狗雜種在旁多嘴,老子……”
方璧君冷笑道:
“聞山主面前,可不容你如此咆哮,再說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何說?”
點頭華佗眼看方璧君口氣不對,不覺機伶打了個冷噤,惡毒的罵聲,再也不敢出口,望著聞公亮道:
“聞山主,兄弟一時糊塗做錯了事,但兄弟總是白道上的人……”
方璧君哼道:
“就是因為你是白道上的人,才更不可饒恕,你還以為你是第一次為惡?”抬起頭來,朝聞公亮說道:
“山主,這個人由我來發落他可好?”
點頭華佗心頭一急,望著聞公亮告饒道:
“山主,你福大量大,饒了兄弟,我會一輩子感激不盡。”
聞公亮撫須道:
“唐華佗並無大惡,姑娘……”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
“山主放心,我不會要他的命。”接著冷冷說道:
“唐華佗,你有很好的醫術,用之於正,確實可以救世救人,就因為你有一身武功,才使你結交匪類,妄想稱雄武林,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業,因此總結一句,是武功害了你。”
點頭華佗道:
“是,是,今後兄弟決不再言武功了。”
方璧君道:
“你想通了,那麼好。”
雙手連發,五支“穿神針”一下刺入了點頭華佗胸前五處大穴。
點頭華佗身上機伶一顫,變色道:
“範姑娘……”
方璧君道:
“你一生狡黠如狐,心黑手毒,但偽裝得法,連你幾十年的老朋友,都被你所騙,今天我只廢了你的武功,這是最便宜的事,但願你今後能改過向善,多做些好事。”
點頭華佗聽說她廢了自己武功,不由臉如死灰,驚駭的道:
“什麼,你廢了我的武功?”
方璧君道:
“不錯,別人縱有向善之心,也不知如何去行善事,你留下一命,可以行醫濟世,以贖前愆。”
手指輕輕一拂,把五支“穿珠神針”收了回去。這一起下針不打緊,點頭華佗唐駝一個人陡然間,身軀一顫,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神色萎頓,長長喘了一口氣,一雙失去神光的眼中,滿是怨毒之色,盯著方璧君,獰厲的道:
“姓範的丫頭,你好毒辣的手段,除非你現在殺了我,否則唐某有生之年,不會和你善甘罷休的。”
範君瑤也覺得方璧君此舉,未免過甚,但事已至此,就不好再說。
方璧君冷笑道:
“唐華佗,你去吧,姑娘不想殺你,今後好好為人,還可得享遐齡,以終天年,如果估惡不悛,多行不義,他日得到的報應,只怕比今天還要慘重多了。”
點頭華佗仰天發出淒厲的大笑道:
“唐某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要先教你臭丫頭嚐嚐上刀山,下油鍋的滋味。”
說完,拖著沉重的腳步,頭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修靈鳳道:
“方姐姐,這人很壞麼?”
方壁君看了範君瑤一眼,說道:
“你還不知道呢,這姓唐的鬼蜮居心,在死谷之中,三番兩次的用毒害人,這種人,留他一命,真是便宜了他。”
聞公亮微微一笑道:
“姑娘沒有說錯,點頭華佗一生以行醫濟世為名,敲詐病人,貪婪無厭,廢去他武功,正是給他自新之路,只是據老夫看來,此人心地不正,縱然饒他一命,也未必會改過向善。”
方璧君道:
“真要如此,那就是他自取滅亡,與人無尤。”
聞公亮抬頭看看天色,跨下馬來,說道:
“武當道兄,既然已經趕來,咱們就在這裡等一回吧。”
大家各自在路旁找山石坐歇下來,過了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只見來路上出現了一行人,一路奔行而來。
這一行人,才一出現,聞公亮雙目精光陡亮,回頭呵呵大笑道:
“天蟾、天玄二位道兄,還約了衡山兩位道兄同來,這第三關就不用咱們*心了。”
範君瑤道:
“老前輩,那兩位穿棕色道袍的,就是衡山派的人麼?”
聞公亮點頭道:
“正是,這兩人法號南雲、南雷,是南靈道兄的師弟,也是賽純陽畢道全的師兄。”
兩人說話之時,因相距尚遠,在場諸人,都還分不清人影,但大家因武當派的人已經追來,也紛紛站了起來。
一行人腳步極快,轉眼工夫,便已奔近,現在大家都看清楚了!
當前一個青袍老道,花白長髯,手持拂塵,是武當五虎宮主天蟾子。稍後一個也是青袍道人,尖頂、黑鬚,手中也持著一柄拂塵,則是武當南巖宮主天玄子。
另外兩人身穿棕色道袍,揹負闊劍的則是衡山南嶽觀的全真,稍前一個面貌清癯,胸飄五綹長:頁的是南雲道人。後
一個五短身材,卻生得濃眉短髭,臉如重棗的是南雷道人。
在四個道人後面,還有一個俗家裝束,身穿青布長袍,身形瘦小,臉紅如火的半百老人,就是武當六指神翁的堂弟火眼靈猿修宗澤。最後則是四個身穿藍袍道士,是武當門人,全都年在三旬以外,四旬不到,個個眼神充足,步不揚塵,一望而知是武當第二代中挑選出來的高手。
聞公亮迎上幾步,雙手抱拳,呵呵入笑道:
“兄弟只知武當天蟾、天玄二位道兄兼程趕來,今午可到,卻不知是什麼風,把衡山的二位道兄也吹來了。”
天蟾子稽首道:
“聞山主請了,南雲、南雷二位道兄,是在途中無意巧遇,他們是奉南靈道長之命,找賽純陽畢道兄來的。”
南雲、南雷也一齊稽首還禮。
聞公亮笑道:
“二位道兄來的正是時候,天毒府三關已破其二,這第三關據兄弟所知,就是由畢道兄主持,兄弟正感為難,大家在這裡坐歇,正想等天蟾道兄來了,再作商議。”
南雲道人道:
“敝師兄就是聽說畢師弟被申公豹邀約到石城山來了,怕他善惡不分,助紂為虐,才要貧道兩人趕來,勸他迴轉衡山,聞山主這份盛情,敝派感激不盡,這第三關自有貧道兩人負責,叫畢師弟出來認罪。”
聞公亮拱手道:
“如此就仰仗二位道兄了。”
南雲道人連連稽首道:
“聞山主言重。”
範君瑤、修靈鳳雙雙越眾而出,拜見了天蟾、天玄和修宗澤三人。
聞公亮因武當、衡山的人,都未騎馬,就把馬匹交給了隨行的山丁,自己陪同他們步行。
從第二關到第三關,不過一里半的路程,轉眼就到。進入第三關,也就到了天毒府,因此這第三關,倒確像一道關似的。
在兩山夾峙的穀道盡頭,用大麻石築了一道三丈高的石城,中間兩扇大鐵門,此時已然緊緊閉起。城垣上,站著十幾名黑衣勁裝武士,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九頭獅子聞公亮陪同武當、衡山四個道士,走在前面,到得離開數丈來遠,便自緩了下來。
南雲道人稽首一禮說道:
“聞山主和兩位道兄請在這裡稍歇,由貧道和師兄去叫畢道全出來。”
聞公亮道:
“道兄請。”
南雲道人朝師弟南雷道:
“咱們上去。”說完,舉步朝前行去。
南雷道人跟在師兄身後,低聲說道:
“師兄,據小弟看來,畢道全未必會束手聽命。”
南雲道人道:
“大師兄有玉敕在此,他如敢不遵,那就是叛派抗命了。”
南雷道人道:
“他早就不是本門弟子了,還有什麼叛派可說?”
南雲道人微微一笑道:
“三十年來,畢道全在江湖上沒有人敢動他分毫,就是挾本門以自重,他不敢抗命的。”
說話之間,已經走到關下一丈來遠。
南雷道人聲若洪鐘,大聲喝道:
“你們快叫畢道全出來答話。”
話聲甫落,突聽一縷尖銳的嘯聲,由上而下,劃空而來,那是一支銀色的長箭,從半空中對準南雷道人射落。
南雷道人聽到風聲急勁,已知射來長箭力道甚猛,右手一抬,從肩頭抽出闊劍,揮手一劍,朝長箭劈去。
他果然不愧衡山派的高手,只要看那支長箭已經快要射到身前之際,他才抬手拔劍,但聽“當”的一聲,已把銀色長箭撥了開去!
出手之快,當真如同電光一閃。
南雷道人雖然揮手一劍,把長箭撥開,但心中卻止不住暗暗一凜!
要知南雷道人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方才這揮手一劍,因聽到長箭來勢急勁,差不多用上了三四成力道,但劍、箭接觸之際,他發覺這支銀色長箭勁勢之強,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以自己的功力,居然未能把長箭格飛出去,只是撥開去了尺許光景。
尤其他手上闊劍,乃是衡山派自己鑄造的百練精鋼,劍鋒雖然並不十分鋒利,但尋常刀劍,一斫即斷,這是衡山派寶劍的特色。
以南雷道人想來,他這一劍,如果不被格飛出去,那就應該把長箭斫為兩截,跌墜地上。
哪知從關上射下的這支銀色長箭,經他闊劍斫中,竟然毫無損傷,“奪”的一聲,插入身旁一尺之外,長箭幾乎有三分之一,沒入山石之中。
南雷道人既驚又怒,目光轉動,怒聲喝道:
“什麼人向貧道偷放冷箭?”
關上傳來一聲冷笑,有人接口道:
“大爺在此。”
說話的,是一箇中等身材,臉色冷漠的黑袍人,手持金色長弓站在牆上,森冷的說道:
“我是看不慣你老道在關前亂嚷,畢供奉的名諱,也是你叫得?再不快快退走,第二支箭,就沒有方才的稀鬆了。”
說完,隨手拈起一支銀箭,搭在金弓之上,對準南雷道人,作出欲射之狀。
南雷道人聽得大怒,闊劍一指,沉喝道:
“施主口出狂言,你再發一箭,貧道就劈了你。”
黑袍人大笑道:
“你當大爺不敢發箭麼?”
陡聞九頭獅子聞公亮大喝一聲道:
“紀少夫,你膽子不小!”
黑袍人正待發箭,聽到聞公亮一聲大喝,心頭猛然一驚,右手三指一鬆,弦上長箭,離弦射出。但他似是心頭慌張,這一支銀色長箭,射出不及五尺,便像後力不繼,從空中落了下來。
黑袍人也身形一閃,迅快的隱身退下。敢情他正是從大洪山叛離出來的穿雲箭紀少夫,給聞公亮揭破身份,不敢再在關上停留。
他這一退下,十幾個黑衣大漢,也紛紛伏下身去。
南雷道人大聲道:
“關上聽著,你們快快叫畢道全出來答話。”
只聽一聲朗朗長笑,接著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在關上說道:
“二位道兄遠來,呼喚小弟,不知有何見教?”
隨著話聲,城牆上出現了一個貌相清朗的藍袍道人。
這道人頭戴太極帽,身穿天藍道袍,白緞鑲襟,全身沒有一絲皺紋,肩背一柄九宮劍,手執拂塵,濃眉朗目,臉型瘦削,白中透青,胸飄黑鬚。看去約摸四十五六,站在那裡,飄然如神仙中人,只是眼神有些不正。
此人正是在江湖黑白兩道之中,亦黑亦白的賽純陽畢道全!
這模樣,倒真有些像呂洞賓。
南雷道人聽畢道全稱呼自己兩人“道兄”,不以師兄相稱,顯然存有不認衡山派的帳,不覺微微皺了下眉,說道:
“畢師弟,愚兄奉掌門大師兄之命,特來勸你迴轉衡山,你快快啟關出來,隨愚兄回去吧。”
畢道全聽他說完,突然仰天大笑。
南雷道人臉色一沉,喝道:
“畢師弟,你笑什麼?”
畢道全笑聲一停,說道:
“小弟覺得這回轉衡山四字,十分可笑。”
南雲道人道:
“掌門大師兄要畢師弟回去,這有什麼可笑?”
畢道全道:
“三十年前,小弟確是衡山派的人,但二位道兄的尊師,認為小弟不配作衡山派的門人,把小弟逐出門牆,也追回了衡山派的寶劍……”說到這裡,鏘的—聲,從肩頭拔出九宮劍,隨手揚了揚,接道:
“不使衡山劍,不是衡山人,這是貴派流傳江湖的兩句話,無人能夠冒充,小弟這柄劍,是不是貴派之物?兩位道兄一看就知……”口氣一頓,接道:
“三十年來,小弟行走江湖,也從未以衡山派的人自居,南靈道兄身為貴派掌門人,自然熟知貴派法規,怎麼突然要二位道兄來找小弟,要一個被逐出三十年的人,迴轉衡山,這話豈不可笑?”
南雲道人道:
“畢師弟那是連掌門大師兄的話,也不肯聽了。”
畢道全道:
“小弟昔年多蒙南靈道兄相助,因此對南靈道兄,也一向尊重,尊重是敬服他的為人,並不是服從他的命令,如若他以衡山派的掌門人的身份向小弟下命,小弟自然不可能接受。
因為小弟並不是貴派的人,別說南靈道兄了,就是二位的令師,要小弟回去,小弟也未必會聽他的,因為小弟已不是他的徒弟,這道理十分明白。”
南雷道人聽他把“師父”,叫成“令師”,心頭怒不可遏,大喝道:
“畢道全,你這目無師長的東西,還不給我住口?”
畢道全大笑道:
“目無師長,你說令師是畢某的師長?哈哈,畢某三十年來,有兩句話,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令師無為道長親口說的,離開門牆,師徒情絕,他還是畢某的師長麼?”
南雷道人憤怒的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連這兩句話都不懂?”
畢道全道:
“懂,但畢某已不是無為道長的門人,而且畢某還可以告訴二位道兄,三十年前,畢某離開衡山之後,蒙雲嶺三陽真人收錄。小弟如今已是雲嶺一派的繼承人,不敢高攀貴派,而且小弟的臉上,也貼不上金,二位道兄,總算是小弟的故人,此地不宜久留,請吧!”
南雲道人聽他說出是雲嶺三陽真人的傳人,不由猛然一怔。
雲嶺三陽真人,是昔年魔教中三大天魔之一,遠在五六十年前,九大門派曾三次聯合圍剿,死傷了不少人,還是被他逃脫,從此不知所終。不想畢道全居然會投在這老魔門下。三十年來,他居然守口如瓶,江湖上竟會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底細。
南雷道人滿臉怒容,大聲道:
“師兄,此人已墮魔障,咱們縱然苦口相勸,也不會覺醒的了,不如由小弟去把他拿下。”
南雲道人微微搖頭道:
“他雖不義,我們不能不仁,大師兄既然把玉敕令交我們帶來,好歹也拿出來讓他看看。”
南雷道人憤然道:
“他連師父都沒有了,玉敕對他還會有約束力量麼?”
南雲道人微微嘆息一聲道:
“等他見了玉敕,不肯服從,再作道理,至少我們已經盡了心意。”隨著話聲,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方火紅玉圭,左手高舉,大聲道:
“畢師弟,掌門人玉敕在此,你快下來吧!”
畢道全道:
“道兄手上,可是貴派的赤玉圭麼,小弟既非貴派門下,赤玉圭對小弟自然也沒有約束之力,道兄還是快快收起,免得小弟手下,不小心毀了貴派鎮山之寶,小弟可賠不起。”
他見了掌門玉敕,果然無動於衷,而且話中還有譏誚之意。
蔑視玉敕,等於蔑視衡山派。
見令不拜,即是對掌門人大不敬。
南雲道人清癯的臉上,神色凝重,徐徐說道:
“畢師弟,你違抗玉敕,愚兄只好把你擒回山去了。”
畢道全大笑道:
“小弟對二師道兄,原極尊重,小弟已經一再聲明,和貴派早已斷絕瓜葛,二位道兄若是硬要說小弟違抗玉敕,那麼小弟再奉勸一句,就是二位最好自己先衡量衡量。”
南雷道人一張棗紅瞼,氣得煞白,大喝道:
“大膽狂徒,別說你和衡山派有關,咱們要把你擒回山去,聽候發落,你若是雲嶺魔教之徒,咱們更要把你擒下,聽憑九大門派公決。”
畢道全朗笑一聲道:
“很好,二位道兄那就來試試吧!”
南雷道人大喝一聲道:
“你當我不敢拿你麼?”
雙足一頓,身化一道長虹,朝石牆上飛撲而上。
衡山派以飛縱身法,馳譽武林,他身軀雖然高大,這一縱撲而起,卻是輕捷無比!
畢道全連肩頭長劍都未取用,只是手執拂塵,站在城垣之上,但正好擋住南雷道人撲來之勢,徐徐說道:
“道兄這是*小弟出手了。”
南雷道人縱身躍起三丈多高,原是計算好躍登城垣的!此時給畢道全當前一站,他就沒有了落腳之點了。
好個南雷道人,只見他身在半空,猛吸一口真氣,身形不但未墮,反而直拔而上。升高了四五尺之多,突地吐氣開聲,響起春雷般一聲大喝,手中闊劍打閃,一招“雷公發木”,朝畢道全當頭劈去。
畢道全目中殺氣陡現,不避不讓,身子屹立不動,右手拂塵揚起,化作一片浮雲,朝上拂起,右手掌緣外翻,輕飄飄拍出一掌,口中喝道:
“去吧!”
這一掌看去絲毫不著力氣,但南雲道人就看的臉色倏變,喝道:
“天魔掌,師弟小心!”
高手過招,出手之快,何殊電光石火?南雲道人雖是及時出聲,但已經遲了!
要知南雷道人這一劍劈落,原也並無傷人之意,他知道自己劍勢劈去,畢道全定會發劍封架。
因為“衡山劍法”,以騰躍取勝,也是藉著騰躍發招,只要和敵人兵刃上接觸,藉著點動之勢,可以一直在空中盤旋發招,凌空攻勢敵人。就因畢道全身在三丈高的牆垣之上,自己卻連立足之點也沒有,他這一劍劈落,只要畢道全出手封架,他就是沒有立足之點,也可以藉勢騰空,接著發第二劍,第三劍了。
他這辦法,對付任何一個敵人都行,但畢道全是衡山逐徒,衡山派有些什麼絕活,哪得不清楚?他拂出的這一記拂塵,正是不讓南雷道人有藉勢騰身的機會。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南雷道人一招“雷公劈木”,連人帶劍朝畢道全當頭撲落,突覺對方身前,飛起一片玄影。闊劍和它乍然一接,才發覺畢道全的拂絲,竟是異常柔軟,而且還含有極強吸力,自己不但未能藉勢騰起,一個身子反而被吸力扯得往下一沉,心頭方自一驚。
就在此時,但覺一陣寒風,透體而過,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寒噤,從牆垣上直摔下去。
但他終究功力深厚,雖被畢道全掌風拂中,心頭依然十分清楚,等到身子墮落地面,勉強站住身子,雙腳移動,還是接連後退了四五步,一個人搖搖欲倒!
南雲道人睹狀大驚,急忙一掠而上,一把扶住,問道:
“師弟,你負了傷?”
這一瞬工夫,南雷道人全身不住的顫抖,觸手有如火燒,雙目圓瞪,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從牙縫中進出:
“好……冷……”
南雲道人說過昔年魔教三陽真人精擅“天魔掌”,擊中人身,魔火攻心,全身發冷,乃是魔教中最歹毒的掌功。一時心頭大怒,忙道:
“師弟快盤膝坐下,愚兄助你行功。”
扶著南雷道人,退下一旁,讓他盤膝坐下,自己伸出右手,抵住他後心,緩緩從掌心度入真氣,助他行功,一面取出一顆“護心丹”,納入他口中。
聞公亮眼看南雷道人負傷,心頭不覺大怒,洪笑道:
“三關已破其二,老夫不信你畢道全能螳螂當車。”
賽純陽畢道全飄然卓立在石城之上,朗笑道:
“貧道久聞大洪山主威名,你率眾而來,志在攻關,貧道守護此關,自然不容任何人妄入一步。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我們兩個決一勝負,聞山主是否有興趣到關上來和貧道分個高低麼?”
聞公亮見他指名叫陣。自是不肯示弱,一手緩緩抽出長劍,目注畢道全,沉聲道:
“好。”
南靈道人餵了師弟丹藥。放下按在他背心的手掌,走前一步,一臉凝重,打了個稽首道:
“聞山主且慢,畢師弟誤入歧途。助紂為虐,貧道奉有敝派掌門令諭,要把他擒回山去,還是先讓貧道出手,恕若無功,聞山主再派高手擒他如何?”
聞公亮頷首道:
“道兄那就請吧!”
南雲道人大步走出,鏘然一聲,撤出闊劍,朝關上一指,沉喝道:
“畢師弟,你下來,愚兄今天要是不能把你拿下,那就只好傷在你‘天魔掌’下了。”
畢道全打了個稽首道:
“小弟奉命協助石城別府,兼守此關,責職所在,情非得已,南雷道兄中了小弟一掌,半個時辰之內,未服解藥便當魔火焚心而死,小弟可以奉上解藥,還請道兄顧念在昔日同門之誼,及早離去,免使小弟為難才好。”
南雲道人怒哼一聲道:
“畢師弟若是還顧念昔日同門之誼,那就隨愚兄回去。”
畢道全冷冷一笑道:
“畢某和衡山派恩斷義絕,已經三十年了,道兄最好莫說回山的話。”
南雲道人道:
“那就毋庸多說,我們只好手底下分高低,愚兄勝了,你就自縛雙手,隨我回山,愚兄若是敗了,雖死無怨。”
畢道全道:
“人各有志,但小弟實在無意和道兄動手,道兄最好莫要相*。”
南雲道人道:
“你身入魔道,助紂為虐,江湖道上一直看在你和本門的淵源,才一再容忍,衡山派實在不容你再為非作歹下去……”
畢道全仰天笑一聲道:
“道兄認為各大門派容不得小弟麼?哈哈,不是小弟說句狂言,不出三月,九大門派均將次第覆亡,他們自顧不暇,還想對小弟如何?道兄回去,奉告南靈道兄,及早退出江湖,還可明哲保身,否則後悔莫及。”說到這裡,大袖一揮,飛出一粒硃紅藥丸,朝南雲道人投來,接道:
“良言盡此,道兄可以回去了。”
南靈道人怒哼道:
“衡山派的人,縱然魔火焚心,也不服用魔教的解藥。”闊劍一揮,把那顆藥丸,劈作兩半,長劍一沉,朝地上劃去,沉喝道:
“你既然執迷不悟,咱們昔日同門之誼,這一劍以示決絕,今日之事,各憑武功,以定勝負,你給我下來。”
畢道全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
“好,好,道兄劃地斷義,一定要和小弟動手,這樣倒反而使小弟不用再顧念舊誼,道兄叵是要幫聞山主奪關,那就請到關上來吧!”
南雲道人氣得混身發抖,突然回過身去,闊劍往地上一插,探懷取出衡山赤玉圭,雙手遞交聞公亮,說道:
“聞山主,這是敝派掌門玉敕,貧道奉命拿人,若是不能達成任務,將畢道全拿下,那就是貧道以身殉職,這赤玉圭代表本派,自然不能有絲毫損毀,暫請聞山主代為保管,貧道不幸死在畢道全劍下,務請把此圭送交敝派掌門。”
聞公亮看他說得鄭重,只好雙手接過,說道:
“兄弟暫代道兄保管,只是畢道全身兼兩家之長,道兄務請小心。”
南雲道人道:
“多謝聞山主了。”
說完,一手從地上拔起闊劍,口中發出一聲蒼勁長嘯,身化一道長虹,沖霄直上,朝關上落去。
畢道全眼看南雲道人使出來的這一招“駕劍摟星”,乃是“衡山劍法”中馭劍騰空的殺著!
不但可以在任何情況中,發劍擊敵,而且此時全身佈滿劍氣,也不懼任何外來的襲擊。
他在第一招上就使出衡山劍招中威力最強的精妙招數,自然鏗於師弟南雷道人沒有立足之點,還未曾交手,就受傷落敗。
畢道全一時倒也不敢輕攖其鋒,身形斜退了兩步。
劍光一斂,南雲道人已經在牆垣上站定身子,目注畢道全,凜然說道:
“你既不認貧道這個師兄,咱們就用不著客氣,你拔劍吧!”
畢道全依然不曾拔劍,打了個稽首道:
“小弟昔年在衡山門下之時,多蒙二師兄照拂,小弟這裡謝了。”
南雲道人冷笑道:
“你一掌擊傷三師弟,還有什麼師門情誼?”
袍袖一拂,一股潛力,飛湧而出,朝畢道全身前卷撞過去。
畢道全舉起拂塵,輕輕一展,接住南雲道人打出的一記袖風,說道:
“不然,南雷道兄一向欺壓小弟,那一掌只是給他一個教訓,並未取他性命,已是小弟手下留了分寸。”
話聲中,兩人之間,捲起一陣旋風,雙方勢均力敵。
南雲道人冷哼一聲道:
“天毒府破在眼前,憑你從雲嶺學得的一點魔教微末之技,能玩頑抗到幾時?”
畢道全拂塵當胸說道:
“天毒府不破,天下九大門派,也許還可苟延一些時候,天毒府若是遭人攻破,江湖上一場殺劫,只怕來得更快,九大門派的覆亡,也已迫在眉睫了。”
南雲道人心頭不覺一動,按劍問道:
“天毒府的侯延炳已經遭擒,還有什麼人敢興風作浪。”
畢道全道:
“道兄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南雲道人沉思道:
“你胡說什麼?還不快快亮劍!”
畢道全道:
“道兄既然到了關上,只管發招,小弟讓你三劍。”
南雲道人道:
“既要動手,可用惺惺作態。”
說完話,闊劍疾發,一招“穿雲取月”,當心刺去。
畢道全身形輕閃,讓開南雲一劍,果然並未還手。
南雲道人心頭暗暗震驚,忖道:
“他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
心念轉動之際,闊劍銀芒顫動,又是一劍,攻了過去。
畢道全身形一晃,不退反進,一下從南雲道人身邊擦過,快疾如風,已經到了他的背後。
南雲道人心頭大震,劍勢跟著疾轉,反腕一招“龍尾揮風”,身隨劍旋,轉劈了過去。
這一招,兩人等於換了一個位子。
南雲道人連發三劍。都被對方輕易避了開去,心頭更是驚凜,站定身子,喝道:
“三招已過,你可以出手了。”
畢道全長笑一聲道:
“不錯,小弟冒犯了。”
原來他側身從南雲道人身邊閃過之際,已經拔出了背上長劍,話聲一落,竟然直踏中宮,欺身進招,直點南雲道人前胸“玄機穴”。
他把師兄南雲道人手中的一柄闊劍,簡直視同無物。要知石城牆上,寬不過兩尺。除了直退直進,沒有向旁橫閃的餘地。
南雲道人見他直踏中宮,心頭不覺大怒,沉哼一聲,闊劍直豎,一招“力摒南天”,朝他劍上磕去。但聽“當”的一聲,雙劍交擊,碰在一起,畢道全既無法推進,南雲道人也無法把他摒開,兩柄長劍,竟然膠在一起。
就在此時。南雲道人突聽畢道全的聲音,細如蚊子,在耳邊說道:
“小弟已在道兄衣袖中放了兩顆‘天魔掌’解藥,道兄火速回山,轉告大師兄,天君復出,大劫已成,三月之內,所有門人一律不可外出,慎防女子,慎防飲食,小弟此話更不可有第三者聽到,事關衡山存亡,切切緊要,請恕小弟無禮了。”
南雲道人方自一怔,驀聽畢道全朗笑道:
“道兄下去吧!”
話聲入耳,陡覺左肩一震,已被畢道全一掌擊中,一個人機伶一顫,再也立不住足,身子一晃,翻身朝關前摔了下去!
只聽耳中依然響起畢道全的話聲:
“二師兄勿忘小弟之言,速速回山……”
聞公亮早已看出情形不對,命董崇義、董崇智兄弟在城門下接應,托住南雲道人的身子。
但聽兩聲叱喝,雷神佟仲和、鐵甲關刀程萬里雙雙縱身撲了上去。
躲在城垣後面的黑衣漢子,一見兩人搶上關來,正待放箭。
畢道全拂塵一揮,回頭道:
“讓他們上來,我倒要試試他們究竟有些什麼能耐!”
張弓搭箭的黑衣漢子,聽了他的吩咐,果然一矢未發,任由雷公佟仲和、鐵甲關刀程萬里登上城垣。
卻說南雲道人聽出畢道全的口氣,似乎江湖大亂,已迫眉睫,他在翻身落地之時,已探手從衣袖中取出一顆解藥,納入口中。
聞公亮已經趕了過來,問道:
“道兄傷勢如何?”
南雲道人不便多言,緩緩吸了口氣道:
“貧道還不礙事,只是貧道慚愧的很,未能降服師門逆徒,反為所傷,貧道急於回山,山主幸勿見怪。”
聞公亮從懷中取出赤玉圭,遞了過去。
南雲道人雙手接過,忽以“傳音入密”說道:
“貧道途中得到一個消息,似是有一個自稱天君之人,在幕後作亂,此人也許是昔年魔教漏網之人。
天毒府破在眼前,但破了天毒府之後,務請山主特別留意天君其人,貧道趕回衡山,稟明敝師兄,再與山主連絡。”
聞公亮點頭道:
“兄弟也聽說過天君之名,天毒府幕後,即由此人所支持,但目前尚無法查出此人下落,若有消息,自當通知貴派,道兄請吧。”
南雲道人打了個稽首,背起師弟,朝山下而去。
再說雷公佟仲和、鐵甲關刀程萬里兩人躍登城垣。
賽純陽畢道全居然並未施襲,行若無事,站在那裡,微微一笑道:
“二位自信能擋得住貧道一掌麼?”
佟仲和那能聽得他的狂言,心頭火發,怒喝道:
“那你就接我佟某二招。”
喝聲出口,大鐵椎“燧人取火”,直指畢道全胸前。
鐵甲關刀程萬里更不打話,青龍刀“豁”的一聲,一道刀光,攔腰斫去。
兩人同時發動,聲勢極盛。
畢道全根本沒有把兩人看在眼裡,他長劍早已返鞘,也採取用。
腳下方位未動,上身一側,拂塵忽然揚起,一下捲住了程萬里的青龍刀,輕輕一丟,把他攔腰斫來的刀光,朝右帶出,直向佟仲和大鐵椎上磕去。
這一招“移花接木”,隱含“接引神功”,使得巧妙已極!
刀光朝大鐵椎奔去,佟仲和、程萬里同時吃了一驚,兩人同時向後疾退三步。
佟仲和身形突然撲起,大喝一聲,招演“雷電交擊“,宛如鷹隼凌空,一下飛到畢道全頭頂,大鐵椎閃電下擊。
程萬里也不怠慢,刷的一聲,欺身疾進,橫刀推出。
畢道全哈哈大笑道:
“你們兩個人下去吧!”
雙掌倏開,左掌一記“翻天印”,拍向佟仲和。
緊接著一個大轉身,不但避開了程萬里一招“推心置腹”,這一轉之勢,竟然轉到了他的背,右掌疾落,拍在程萬里的左肩之上。
佟仲和凌空下擊,無法躲閃,吃掌風掃中,在空中連翻尚個斛鬥,像斷線風箏般直飛出去。
程萬里但覺左肩一麻,當場朝關下栽去。
但兩人耳中,同時聽到畢道全細如蚊蚋的聲音:
“天魔掌解藥,就在你們懷中了,只是切勿聲張。”
董崇仁飛身躍起,一把接住了佟仲和跌落的身子,鐵甲關刀程萬里也由白衣刀風鄭秀士按住。
賽純陽一刻工夫之中,連傷衡山派南雲、南雷和雷公佟仲和、鐵甲關刀程萬里四人。
一時瞧得關上關下敵我雙方,無不凜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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