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姥姥看了狄明揚一眼,問道:“狄相公令尊堂都在東海,老身覺得你應該隨同釣鰲客去東海省親,那就和老身一同走吧!”
狄明揚喜道:“在下可以去麼?”
蕭姥姥笑道:“老神仙隱居東海,不喜歡有人打擾,但有釣鰲客和你同去,你又是省親去的,百善孝為先,諒老神仙也不會不允許的了。”
狄明揚大喜過望,連連應是,回身就朝公孫先生抱抱拳道:“公孫先生,在下要去東海省親,今晚蒙你仗義賜助
公孫襄臉含笑容,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你我兄弟,何須客氣,你睽違令尊堂已有六年,如今既然知道父母留在東海,又有釣鰲客陪你同往,自該前去省親,父母重逢,這是可喜可賀之事。”
狄明揚又朝酆濟川、司徒贊、鄧乾坤等人一一拱手作別,就和耿小云同蕭姥姥、東海釣鰲客等人步出萬松山莊。
公孫襄眼看著狄明揚離去,因他是到東海省親去的,自是不好阻攔,也阻攔不住;江南四大門派掌門人沈公明等四人,明明被閉住了經穴,不知如何解開的?也隨同蕭姥姥等人離去,卻是大感困惑,也是暗暗怒惱不止。
明月宮預定藉狄明揚報仇為名,一舉就可平定江南武林的計劃,至此功敗垂成,全盤被蕭姥姥破壞了。
公孫襄氣得直是頓足,暗想:老宮主一再指示,要進軍天下武林,必先取得江南武林,要橫掃江南武林,必先取得漁山島,消滅七姊妹門,現在功敗垂成,教我如何向老宮主交代呢?
離萬松山莊不遠的一片森林前,坐著一老一少兩人。
老的是一個身穿藍褂,頭戴一頂破氈帽的老頭,生得一臉花白連鬚鬍子,濃眉大眼,腋下夾一根黑黝黝的李公拐。小的不過二十來歲,身穿一件藍色長衫,略帶病容。
這時夜色已深,這兩人沒去投宿,卻在松林底下坐下來,約莫要在大石上坐到天亮了。
藍衫少年低低的道:“師傅,我們怎麼辦呢?”
藍褂老頭道:“明月宮有備而來,公孫襄是什麼人?他精於計算,自比小諸葛,自然算無遺策,你放心好了,你大哥絕不會吃虧的。”
藍衫少年蒼白的臉上,忽然一紅,說道:“我是問你,我們該怎麼辦?又沒問他。”
藍褂者頭道:
“這麼多人進去了,咱們何用去湊熱鬧,就在這裡坐一會不好嗎?”
藍衫少年道:
“但我祖師婆和師傅這邊,人手比明月宮少,得多了……”
藍褂老頭笑道:
“這個你也只管放心,有東海釣鰲客同來,還會吃虧麼?”
突然,他似有警覺,伸手一拉藍衫少年低喝一聲道:
“快走!”
藍衫少年剛叫出,“師……”
“噓!有人來了!”
藍褂老者拉著他閃入林中,在幾棵大松樹後面,隱住了身形。
就在此時,只聽“嘶”的一聲,兩道人影同時瀉落,那是一個身穿半截黃衫的老頭和一箇中年妖豔的道姑。
那老頭臉長如驢,額頭突出,頰下留一把白鬚,童顏鶴髮,穿一件半長不短的黃布長衫,白襪麻鞋,手中執著一根壽星竹杖,看上有幾分像南極仙翁。
那道姑約莫三十來歲,生得臉如桃花柳如眉,眉眼盈盈,美得甚是妖豔,肩頭背一柄長劍,手持拂塵、輕盈如仙。這兩人正是老壽星段老彭和逢若仙。
藍褂老頭看了暗暗攢下眉,忖道:
“今晚真是夠熱鬧了,江南道上,黑白兩道的人,幾乎全到齊了。”
老壽星段老彭眯著眼縫,笑嘻嘻的道:
“逢仙姑,請坐下來歇息吧!”
逢若仙舉手掠掠被風吹散的鬢髮,說道:
“我不累,段老請坐吧!”
老壽星笑道:
“仙姑一口一聲的叫我段老,段某不敢當,也有些失望。”
逢若仙嫣然一笑道:
“段老在江湖上德隆望重,有什麼不敢當的?失望二字,那就更奇怪了,叫你段老,怎麼會失望呢”?
老壽星嘻皮笑臉的道:
“仙姑一直叫著段老,我段老彭老得如此快法,就是給你叫老的了。”
逢若仙橫著眼波瞟了他一腹,噗嗤笑道:
“段老好像還要我賠呢!”
老壽星道:
“沒錯!仙姑把我叫老了,自然是非賠不可。”
逢若仙道:
“這個我只怕賠不起呢!”
“賠得起,你一定賠得起。”
老壽星跨上一步,低笑道:
“我只要你仙姑賠一次就夠了。”
賠和陪,不是聲音相同麼?
逢若仙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真是老不修,越老越不正經了。”
老壽星一雙色眼眯得只剩下一條縫,涎笑道:
“小老兒,怎麼不正經了?”
逢若仙沒去理他,拂塵輕輕朝大石上拂了一下。
她這一拂,好像木工刨木板一樣,硬把石面平平整整的揭去了一層,一陣清風,把石粉吹走,大石上颳得又白又新,好似磨光了一般!
這一手看得林中的藍褂老頭師徒二人暗暗咋舌,這道姑年事不大,這身內力,卻極為驚人!
老壽星心裡明白,逢若仙故意裝作撣拂石上灰塵,實則有意露一手給自己瞧瞧的,暗自付道:
“好個娘們,你真以為老夫迷上了你?嘿嘿,黃熟梅子還在老夫面前賣青。”
一面呵呵笑道:
“仙姑這一手真是高明得很。”
“沒叫段老見笑了。”
逢若仙偏頭道:
“你也請坐呀!”自顧自在大石上坐下。
老壽星也不客氣,就跟著在石上坐下。
逢若仙道:
“段老,咱們此行,你看該怎麼辦呢?”
老壽星道:
“東海老兒咱們惹不起,但他一個記名弟子咱們也惹不起麼?”
逢若仙輕輕甩了下頭道:
“沒什麼惹不起的?東海老兒,自有老宮主頂著,咱們還怕什麼?”
“這不就結了麼?”
老壽星沉笑道:
“不過要下手,也得等他放了單,才萬無一失。”
逢若仙道:
“你還怕了七姊妹的蕭老太婆?”
老壽星道:
“不是我怕她,纏上七姊妹門,她們會永遠的找上你,直到你完全毫無抵抗為止,因此江湖上只要提起七姊妹門,莫不頭痛,咱們能夠避就避點為妙。”
逢若仙嗤的輕笑一聲,說道:
“那是你的事,我不過從旁協助而已。”
老壽星道:
“話是沒錯,你雖是從旁協助,那也就是咱們對付他一個了。”
逢若仙道:
“咱們兩個都有一件差事,我可沒叫你協助呀!”
老壽星道:
“你只要把姓狄的小子擒回去就好,那小子不過是初出道的雛兒,比起東海釣鰲客來,那不知要輕鬆多少呢!”
逢若仙笑道:
“姓狄的那麼好對付麼?”
老壽星聳聳肩,笑道:
“你若是不信,咱們要不要對換,你對付東海釣鰲客,我對付姓狄的小子。”
逢若仙道:
“我為什麼要和你對換?”
老壽星無可奈何的雙手一攤,說道:
“這不就結了?”
逢若仙偏頭問道:
“老宮主怎麼想到要我們來對付東海釣鰲客和狄明揚的?”
老壽星道:
“東海釣鰲客是東海老兒的記名弟子,姓狄的是東海老兒的門下,東海老兒派這一老一少到江湖走動,不是有意和老宮主作對嗎?不除掉這一老一少,別說問鼎中原,只怕連區區江南,都擺不平呢!”
逢若仙嗯了一聲,說道:
“這話也對,老宮主剛剛派宮主到江南來,狄明揚也在江南出現,這未免太巧了。”
老壽星道:
“所以老宮主下定決心,要和東海老兒幹上了,不然,留著東海老兒,遲早總會有事的。”
逢若仙道:
“咱們走吧!就算要動手,也不在這裡,何用待在這裡呢?”
老壽星道:
“仙姑說得是。”他巴結的欠欠身又道:
“仙姑請。”
逢若仙嗤的笑道:
“段老真是多禮。”
“禮多人不怪,嘻嘻。”
老壽星讓逢若仙走在前面,一面陪笑道:“請請!”
逢若仙也不客氣,雙足一點,長身凌空飛起,老壽星是陪同逢若仙來的,豈肯後人,雙臂一劃,人也跟著凌空拔起,隨後飛掠而去。
兩道人影,去勢如箭,瞬息不見蹤影。
藍褂老者緩緩舒了口氣,直起腰來,說道:“好險!”
藍衫少年舉手掠掠鬢髮,說道:”師傅,這有什麼危險呢?”
藍褂老人道:“你當這兩人是誰?”
藍衫少年道:
“這兩人我在泌姆山大會上見過,一個是老壽星段老彭,一個是逢若仙。”
藍褂老人道:
“你知道就好,這兩人和蛇姑婆田七娘,合稱雙仙一妖。武功高不可測,是有數的高手,咱們這樣,就變成竊聽人家隱私,這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若是被他們發現,那還得了?”
藍衫少年道:
“他們暗中計算狄大哥,你看怎麼辦呢?”
藍褂老人道:
“咱們知道了,自然要管,這件事簡單,咱們只要跟著你大哥身後就是了。”
藍衫少年道:
“我們可以打得過嗎?”
藍褂老人道:
“一對一,咱們自然打不過他們,但他們已經和東海釣鰲客,狄明揚動上了手,再加上我們,就足可以應付得了了。”
藍衫少年喜道:“那就這麼辦。”
績溪東北的十里巖,溪水如帶,群峰如屏,景色宜人。
這是午牌之後,從績溪來的人,到了這裡,總得在臨溪的岩石上,坐下來歇息,如果口渴的話,雙手捧起溪水,潑潑臉頰,或者喝上幾口,都會令人倍感清爽。
這時,正當驕陽最烈的時候,從績溪來路上,正有一老三少四人,飄然行來。
他們正是東海釣鰲客,狄明揚、耿小云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他們從萬松山莊別過蕭姥姥,和四大門派掌門人等人,就取道績溪,一路往東海行來。
東海釣鰲客因狄明揚身邊有老神仙的八卦金錢,才敢一口答應和他同去東海。
外人認為他既是老神仙的記名弟子,自然能在老神仙面前說話,焉知他住在東海頭,和老神仙住的地方,還遠著呢,釣鰲客甚至於一兩年也難得見上老神仙一面。
狄明揚、耿小云兩人,加上釣鰲客師徒,一行四人,在績溪大街上用的飯,這時趕到十里巖,耿小云不覺輕笑一聲逼:
“這地方景物優美極了,大哥,我門就在這裡歇一會再走好嘛!”
東海釣鰲客道:
“這裡景色確實不錯,從前有一位很有名的隱逸之王,到了這裡,流連忘返,頗想建一座茅屋,隱居於此,你們知道這人是誰?”
狄明揚道:
“我們都知道麼?”
東海釣鰲客道:“自然知道。”
狄明揚道:“嚴子陵。”
“差得遠。”東海釣鰲客道:“嚴子陵只能釣釣小魚小蝦。”
耿小云:“林和靖。”
“差得更遠了。
東海釣鰲客道:“他連西湖裡的魚都釣不起來呢!”
耿小云道:“那會是誰呢?”
“誰?”東海釣鰲客笑道:“你們怎麼不猜東海釣鰲客呢?”
耿小云不依道:
“原來你是捉弄我們的,我才不來啦!”
東海釣鰲客大笑一聲,說道:“你們快坐下來歇歇吧!”
耿小云走到溪邊一塊大石上坐下,一手撿起小石頭,朝水中丟去,發出極輕的“咚”
“咚”之聲,驚得小魚四散遊開。
狄明揚笑道:“看你真像個孩子。”
耿小云咕的笑道:
“對了,我們到東海,釣鰲客前輩想釣鰲的時候,我也投他幾塊大石,他就釣不成了。”
只聽有人接口道:“他本來就釣不成鰲。”
狄明揚回身道:“說話的是什麼人?”
“是老夫。”
隨著話聲從一條山徑上飄然走出一個臉長如驢,額頭突出的老人,另一個則是風姿綽約的道姑。
狄明揚舉目看去,就認出來人是老壽星段老彭和逢若仙,這就抱拳含笑道:
“原來是彭老和逢仙姑,當真幸會得很。”
老壽星笑嘻嘻的道:“狄小兄弟還認得咱們麼?”
狄明揚道:
“二位名滿武林,在下在泌姆山見過,自然認得出來,不知兩位要去哪裡?”
“不去哪裡。”
老壽星依然笑嘻嘻的道:“咱們是在這裡等人。”
狄明揚早已從他第一句話,就知道來意不善,故意問道:
“二位等的人,想必不是尋常人了。”
“哈哈!”老壽星大笑一聲道:
“小兄弟說得對極,若是尋常之輩,連大魚都釣不上。還能釣鰲麼?”
這話已說得很明白,是衝著東海釣鰲客來的了!
狄明揚一怔:“二位……”
東海釣鰲客坐在一方大石之上,正在閉目養神,聞言雙目一睜,徐徐說道:
“狄老弟不用說了,他們是衝著老夫而來。”
“對極!”老壽星一手持杖,呵呵笑道:“老哥明白就好。”
東海釣鰲客道:“老夫不明白。”
老壽星道:“兄弟說得很明白了,你老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東海釣鰲客道:
“老夫和二位素昧平生,二位衝著老夫而來究是為了什麼?”
“哦!”老壽星道:
“衝著你老哥的理由可多著呢!第一,聽說你老哥是東海老兒的記名弟子,大家一提及你老哥,不論識與不識,都會豎大拇指,稱你一聲老大,你老哥當了老大,兄弟變成了老幾了?所以非找你較量較量不可。”
東海釣鰲客笑道:“聽你老哥口氣好像還有第二?”
“自然,自然!”老壽星接著道:
“第二、聽說你和公孫先生交過手,不分勝負,公孫先生逢人便說,他和東海釣鰲客打成平手,好像很有面子,兄弟所以非找你不可。”
東海釣鰲客道:“為什麼?”
老壽星道: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我段老彭若能把你打敗了,豈非更能名滿天下?萬一打個平手,也能在朋友面前吹噓一番,老壽星段老彭和東海釣鰲客也打了個平手,這事由逢仙姑可以作證。”
逢仙姑一直沒有開口,聽他說到這裡,不禁抿抿嘴,笑了起來。雖是微微一笑,但笑得很嫵媚,很輕柔,尤其兩道秋水眼神卻朝狄明揚瞟來,這一瞟就有使男人不可抗拒的媚力。
狄明揚沒有看她,耿小云卻在注意著,暗暗哼了一聲:“果然妖得很!”
東海釣鰲客大笑道:“還有第三嗎?”
“有!”老壽星又道:
“北海最近發現了一條巨鰲,時常興風作浪,使得附近打漁為業的漁民,都無法出海,因此住在北海的一位老神仙派了幾個人到海里去捉鰲,卻也沒人捉得住它,老神仙不知是聽誰說的,你老哥會釣鰲,就命兄弟和逢仙姑二人前來敦請……”
“住在北海的一位老神仙”,這幾個字,狄明揚聽起來並不覺得如何,但聽到東海釣鰲客耳中,卻不覺猛然一驚!
只聽老壽星續道:
“兄弟曾向老神仙建議,釣鰲,聽起來好像很難,事實上確也容易,古人說得好,安排金餌釣金鰲,只要安排好金餌,兄弟也會釣,不料老神仙卻斥責兄弟吹牛,釣鰲,就非請東海釣鰲客不可,兄弟雖然接下了這件差使,心裡更是不服氣了,所以非和你老哥較量較量,但不論勝負,北海之行,你老哥是非去不可。”
東海釣鰲客拱拱手道:
“這事兄弟不敢應命,因為兄弟只是吹吹罷了,誰釣過鰲來?”
“那可不成。”
老壽星道:
“你老哥可以不看段者彭的面孔,但逢仙姑那張又嬌又嫩又甜又美的面孔,你卻非看不可,不去,咱們兩個拉也要把你拉去,抬也要把你抬去。”
東海釣鰲客笑了笑道:
“那你還要不要和老夫動手呢?”
“當然要,而且非動不可。”
老壽星笑嘻嘻的道:
“這是兩碼子事,動手,是兄弟要和你老哥較量較量,分個高下,是我段老彭想了多年的事兒,但這是咱們兩人的私事,至於兄弟和逢仙姑來敦請你去北海釣鰲,那是公事,做人公私總要分開的。”
東海釣鰲客道:
“公事是你們的公事,不是老夫的公事,老夫只能答應你一件。”
老壽星道:“哪一件?”
東海釣鰲客道:“兩件並作一件辦理。”
老壽星道:“這兩年事,怎麼並得起來?”
“可以。”東海釣鰲客道:
“你不是要和老夫較量麼?咱們就以這一場定勝負,你段老哥勝了,老夫隨你們到北海去釣鰲,別說釣鰲,釣狗釣貓都成,若是你敗了,老夫自然不用去了,你看這辦法可行?”
“這個……”
老壽星有些躊躇,這話他一時可答覆不出來,望望逢若仙,忽然心裡有了計較,逢若仙是奉命支援自己來的,而且自己剛才也說過,自己兩人是奉命來敦請他的。
靈機一動,就笑嘻嘻的道:
“兄弟剛才說過,要和你老哥較量,只是兄弟的私願,你老哥若是要以勝負來決定行止,兄弟奉命敦請你去北海釣鰲,是兄弟和逢仙姑兩人的事,那麼咱們這一場,就應該分為上半場和下半場。上半場,兄弟和你老哥討教幾招,若是兄弟一個接不下來,就再加上一個逢仙姑,那就是下半場,合咱們兩人之力,還是落敗了,就是咱們兩人請不動老哥,你老哥自然不用到北海釣鰲了,若是咱們兩人勝了,你老哥就辛苦一趟,去北海釣鰲,這樣還算公平吧!”
耿小云,哼道:
“兩打一,還算公平麼?”
老壽星笑嘻嘻的道:
“小姑娘,兩打一,不公平,那就再加上一個你好了。”
東海釣鰲客搖搖手道:
“今日之事,和你們兩個(指狄明揚和耿小云)無關。”
“不!”耿小云搶著道:
“我已經和老壽星說好了。”
老壽星道:
“對,對,小姑娘,咱們說好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待會葛老哥如果以一敵二,接不下來的時候,你只管出手好了。”
東海釣鰲客大笑一聲:“對付你們兩個,老夫還用得著幫手麼?”
老壽星笑嘻嘻的道:
“你老哥非加一個幫手不可,不然,人家會說咱們兩打一,不公平,加上一個小姑娘,就是兩對兩,不就公平了麼?”
東海釣鰲客道:
“既然要動手,就廢話少說,咱們早些動手吧!”
老壽星朝狄明揚招招手道:“狄小兄弟,你過來。”
狄明揚道:“彭老有何見教?”
老壽星笑嘻嘻地道:
“請你小兄弟作個見證人,你可不能存偏心。”
狄明揚道:
“彭老信得過在下,就可以放心。”
“老夫自然信得過你。”
老壽星點著頭道:
“不過老夫先把話說清楚了,咱們這場比試,分為上下兩個半場,前半場是老夫和葛老獨鬥,如果前半場老夫勝了,後半場就不用比了,你小兄弟是公證人,就要判葛老哥隨咱們兄弟到北海釣鰲去,這點,你小兄弟要特別注意。”
狄明揚點點頭道:“在下省得。”
“那好。”老壽星又道:
“現在老夫說的是第二種情況,就是上半場老夫敗了,所謂落敗,並不是老夫戰況不利,而是老夫叫停的時候,葛老必須住手,那就是上半場結束,下半場由老夫和逢仙姑聯手,葛老也可以叫那小姑娘聯手……”
東海釣鰲客道:“老夫不用人相助。”
“你別打岔。”
老壽星接著又道:
“葛老哥縱然不願別人相助,但那位小姑娘自動加入,亦無不可,總之,女口果葛老哥又勝了,他自然用不著去北海釣鰲,因為去北海釣鰲,是老夫和逢仙姑二人奉命來敦請他的,他就是勝了,只要願意去,還是可以去的……”
東海釣鰲客道:
“老夫勝了,還去作甚?”
老壽星沒有理他,笑嘻嘻的接下去道:
“但如果葛老哥敗了,就不能再推倭不去,這點,你小兄弟是公證人,就得公平的判葛老哥非去不可。”
東海釣鰲客道:
“敗了,老夫一定去。”
老壽星笑道:
“但公證人還是要的,公證人判你非去不可,你就是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也非去不可。”
東海釣鰲客不耐的道:“這不是廢話。”
老壽星笑呵呵地道:
“事情總要說個一明二白,狄小兄弟才能當公證人。”
“好了。”東海釣鰲客道:“現在都說清楚了,咱們可以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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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壽星笑嘻嘻的道:
“不過兄弟還得問一聲,你老哥上半場用兵刃還是徒手?”
東海釣鰲客大笑:“老夫不論釣蝦、釣蟹,還是釣鰲,都用釣竿。”
“好極,好極!”
老壽星也呵呵一笑道:
“兄弟和你老哥一樣,打狗也好,打虎也好,都用這支壽星竹。”
東海釣鰲客手中八尺長的釣竿一揚,說道:
“那就請吧!”
老壽星也把手中一支六尺長的壽星竹竹杖輕輕一揮,笑嘻嘻的道:
“你老哥請。”口中說著,竹杖呼的一聲,劈了過去。他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杖雖是起手式,但壽星竹竹杖,宛如一支竹節長鞭,一揮之勢,就幻起了一排綿密無間,有無數支杖影,同時劈到。
東海釣鰲客口中喝了聲“好!”霍然旋身,釣竿朝前一點!“咻”的一聲,朝一排杖影中點去。
老壽星一杖出手,方位立變,反手一杖,應招變招,又是一徘綿密杖影,朝左橫掃。
東海釣鰲客舉足斜跨半步,八尺釣竿上下閃動,攻勢不定。
老壽星同時斜退半步,竹杖同樣忽虛忽實,攻守相連,夭若游龍。
兩人這一動上手,因為都是長兵刃,因此雙方相距約在六尺和八尺之間,而兩人又都是武林的頂尖高手,進退之間,不出半步,純以各人所學的精妙招數變化攻敵。
一時但聽杖聲呼呼,竿嘯咻咻,兩人左右前後,均是一排排一道道的杖影,竿影,也使人分不清哪是杖影,哪是竿影?
狄明揚站在兩人中間,距戰圈一丈以外,雙目凝注,看得大是出神。
因為兩人使的雖是竹杖、竹竿,但許多精妙變化,層出不窮,天下武學,非攻即守,非進即退,兵刃雖異,其理則一,狄明揚熟讀“武子雜抄”,(武老人家武學的札記)其中有許多條,是記載某門派的某一種招式的優點和缺點的,因此狄明揚對各家武術,也漸漸有了認識。
他練的雖是一些散手,和三十六式雜錦劍法,但看了兩人這一場比拼,更使他觸類旁通,領悟了不少訣要和變化,對他來說,當真獲益非淺。
在這同時,右首的松林間,正有兩個人隱蔽著身形,看兩人動手。這林中的兩人正是以師徒相稱的藍褂老人和麵帶病容的藍衫少年。
這兩人大概不用作者交代,讀者也一定可以想到,那就是駱長青和蕭湘雲。他們是一路尾隨著狄明揚來的,狄明揚、耿小云和東海釣鰲客在溪邊歇足的時候,他們悄悄的隱入了右首一片樹林之中。
此時眼看老壽星和東海釣鰲客動上了手,蕭湘雲就悄聲問道:
“師傅,你看兩人誰的贏面大?”
駱長青含笑道:
“這還用問?贏面自然是東海釣鰲客大了;不過老壽星段老彭也不是弱手,他一支竹杖,變化奇妙,和釣鰲客也相差無幾。”
蕭湘雲又道:
“老壽星使的是杖,你老人家使的是拐,拐和杖招法差不多,以你看,你老人家勝得過老壽星麼?”
駱長青微微一笑道:
“你這話可把我考倒了,我本來使的是劍,後來改用李公拐,是為了配合我這一身行頭,老實說,若在六年以前,我根本不是段老彭的對手,現在大概不至於差得大多,但這只是用眼睛看到的,還有看不到的,就無法估計了。”
蕭湘雲道:
“怎麼會有看不到的呢?”
駱長青目注戰圈,只是“唉”了一聲,說道:
“唉,你也是練武的人,怎麼連這個也不懂?”
瀟湘雲道:
“我不懂才問你老人家咯!”
駱長青笑了笑道:
“內力你看得到麼?他們在動手,對方有多少內力貫注到兵刃上,局外人如何知道,但不論你招式如何精妙,內力如果較弱,最後還是內力較弱的一個落敗。”
“這個我自然知道咯!”
瀟湘雲偏頭道:
“只要師傅和老壽星差不多,就是比他稍稍差一點,也不要緊,這樣,萬一東海釣鰲客和他打成平手,再加上你老人家,不是就可以贏定了麼?剩下一個逢若仙,有狄大哥。耿小云,再加上我,也足可對付了。”
駱長青微微搖頭道:
“你太高估你們三個人,也大低估天台逢若仙了。”
蕭湘雲道:“她武功有那麼高麼?”
駱長青道:
“雙仙一妖,把老壽星段老彭列為仙,因為他確有幾分像老壽星,對人終日笑嘻嘻的,好像身上找不出半點邪氣,其實他這仙字,還是很勉強,逢若仙卻真可以列上仙字,她一向為人正派,據說她一身武功,得之天台,劍法內功,也是玄門正宗,沒人見過她武功究竟有多高,但我看至少也不在老壽星之下,她就是交友不慎,和一些老魔頭混在一起,大家也就把她看成了黑道人物,唉!這也難怪,江湖上門戶之見極深,許多自以為是名門正派,就瞧不起異派人士,她不和黑道人物交往,又和誰交往呢?”
蕭湘雲道:
“各大門派這就不應該了,怎麼可以歧視人家呢”?
駱長青道:
“譬如你們七姊妹門,自己也一向自視為江湖白道,每次行道江湖,也做了許多行俠仗義之事,但江湖上還是把七姊妹門視作旁門異派,有哪一門派和你們交往過?”
蕭湘雲點點頭道:
“你老人家說得對,我也聽師傅說過,江湖上許多人都把咱們當作邪派,他們要這樣說,就讓他們這樣去說好了。”
駱長青目注戰場,又道:
“你方才說加上咱們,可以不敗,這還很難說呢!”
蕭湘雲道:“你老人家看法和我不同?”
駱長青道:“大大的不同。”
蕭湘雲道:“你老人家說說看。”
駱長青笑道:
“你看不出來麼?他們今天這一舉動,先把狄明揚分開,目前要對付的,好像只是釣鰲客一個,如果有逢若仙和老壽星聯手,釣鰲客就非敗不可,這一來,他們不是先收拾了釣鰲客麼?收拾了釣鰲客,狄明揚不是孤立了?如果再以二人之力,對付狄明揚,豈不大容易了?”
蕭湘雲聽得一怔,哼道:“這計策果然惡毒得很!”
駱長青道:
“他要狄明揚當公證人,意即在此,這樣,任何人要去幫助釣鰲客,狄明揚必會加以阻止……”
蕭湘雲道:“還有耿小云可以上場呀!”
駱長青笑道:
“耿姑娘能有多少功力?這也是段老彭的詭計,加上一個耿小云,不是跟沒加入一樣”?
蕭湘雲道:“那麼我們要怎麼辦呢?”
駱長青道“暫時且看看再說,等到該我們出手的時候,我自會叫你一起出手的。”
再說東海釣鰲客和老壽星,這兩人忽攻忽守,激戰業已超過百招,依然株兩悉稱,難分勝負。老壽星段老彭心裡有數,自己在這百招之中,已把精銳招術全使了出來,卻佔不到半點便宜,再打下去,也未必能出現奇蹟,一舉把對方打倒,那麼這樣纏鬥下去,只是徒然消耗體力而已,倒不如見好就收,先結束了上半場,後半場有逢若仙相助,自可穩操勝算。
他原是極工心機的人,這一想,立即呵呵笑道:
“住手,住手,咱們上半場兄弟已經領教了。”隨著話聲,託的往後躍退,朝狄明揚拱拱手道:
“小兄弟,你是公證人,這上半場葛老哥沒贏,我段老彭沒輸,你總看到了吧?”
東海釣鰲客笑道:“誰說你輸了。”
“就是這麼說。”老壽星笑嘻嘻的道:
“咱們上半場結束了,兄弟總要跟公證人說個明白。”
狄明揚道:“彭老說的是,上半場雙方不分勝負。”
老壽星手拄壽星竹杖,喜孜孜的道:
“有公證人這句話就行了,葛老哥,那麼我們連下去下半場該開始了。”
東海釣鰲客道:“好,老夫隨時候教。”
老壽星一臉笑容,朝逢若仙道:“逢仙姑,現在你可以上場了。”
一面又笑嘻嘻朝耿小云道:
“小姑娘,方才咱們講好的,這下半場,你是要和葛老哥聯手的……”
東海釣鰲客一擺手道:
“你們兩個儘管聯手,老夫一個人就夠了,你不用把耿姑娘扯上。”
“這是什麼話?”
老壽星搖著頭道:
“耿姑娘和你老哥聯手,也是方才講好了的,不然人家會說咱們兩打一,勝了也不光彩。”
耿小云道:“釣鰲客前輩,你就答應他,讓我試試好了。”
東海釣鰲客依然搖著頭道:
“這是段老哥的鬼計,他們多了個幫手,老夫這邊若是加上了你,卻要我多個累贅,你知道不?”
耿小云不高興的道:“我怎麼會是你的累贅呢?”
東海釣鰲客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老夫這支釣竿,就有八尺長,你和老夫聯手,叫老夫這支八尺長的釣竿如何施展?”
耿小云笑道:
“這個容易,我站在八尺以外好了。”
東海釣鰲客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和老夫聯手呢?”
耿小云嬌笑道:
“方才老壽星不是說過了,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他要和你動手,就是為了和你老打成平手,就可以在江湖上吹噓一番,說老壽星和東海釣鰲客也打了個平手……”
東海釣鰲客道:“這和你有什麼相干?”
“自然有了。”
耿小云甜甜一笑,舉手掠掠鬢髮,說道:
“我和你前輩聯手,和老壽星,逢仙姑打過一場,不論勝負,我可以在江湖上露臉了:
第一,人家會說耿小云曾和東海釣鰲客聯過手。第二,人家也會說耿小云和東海釣鰲客聯手,是為了和老壽星、逢仙姑決戰,你們在武林中都是大大有名的人,這一來,我不是也大大有名了?第三,如果我們聯手,把老壽星、逢仙姑打敗了,那還得了?我的名聲豈不是和你老一樣響亮了麼?所以你老縱然不要和我聯手,我也非和你聯手不可。”
老壽星巴不得耿小云和東海釣鰲客聯手,第一,不會有人說他們兩打一。第二,有耿小云的參加,確實是可以增加東海釣鰲客的累贅。
他聽到這裡,連連點著壽星頭,呵呵笑道:
“小姑娘說得不錯,你和他聯過手,日後江湖上準把你當老祖宗,名頭響極了,你自然非和他聯手不可。”
狄明揚始終沒有開口,他知道耿小云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她絕不是為了什麼名頭,要和東海釣鰲客聯手,必然有她的道理。
東海釣鰲客搖著頭道:“真是虛名害人!”
耿小云喜孜孜的道:“前輩那是答應了?”
老壽星忙道:
“答應,答應,葛老哥不再反對,就是答應了。”
耿小云望望東海釣鰲客,嬌笑道:
“前輩只管放心,你釣竿有八尺長,我不會進入八尺之內來的,聯手,不一定要站在一起,對不對?再說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也不用你老照顧我,我歸我和他們動手,就不會成為你老累贅了。”
“好,好!”東海釣鰲客無可奈何的點著頭道:
“耿姑娘,老夫說你不過,你只要不妨礙到老夫,聯手就聯手吧!”
耿小云回頭嬌笑道:
“大哥,你聽,釣鰲客前輩已經答應了!你把你的劍借給我用一用。”
狄明揚就把青霜劍遞給了她。
耿小云左手拿著連鞘輕霜劍,走到東海釣鰲客左側一丈來遠,秋波一溜東海釣鰲客,說道:
“葛前輩,你看清楚了,我這支劍是跟大哥借來的,劍只有兩尺長,我不會進入你的八尺釣竿之內,你也不要進入我劍光兩尺以內。”
她是暗示東海釣鰲客,大哥的青霜劍斬金削鐵,是一柄主劍。
老壽星已經站在東海釣鰲客對面八尺來遠,回身朝逢若仙道:
“逢仙姑,咱們都講好了,你也該下場了。”
逢若仙輕盈舉步,走入場中,她這幾步路,就走得步步金蓮,婀娜多姿,在東海釣鰲客對面站定,含笑道:
“這一場,也可以說是兩對兩,是誰先動手呢?”
東海釣鰲客道:“自然你們二位先出手了。”
老壽星道:“逢姑娘,請亮劍了。”
逢若仙淡淡一笑,玉手抬處,“鏘”的一聲從肩頭掣出了柄青虹劍來,左手中指掛著的白玉拂塵同時朝前一拂,握在手中,劍拂交叉,徐徐說道:
“彭老,葛老哥要咱們先出手,我看你先請吧!”
老壽星目光一掠耿小云,說道:“小姑娘還沒亮劍呢!”
耿小云道:“你們只管動手,不用管我。”
老壽星道:“咱們四人,講好了兩人聯手,自該你先亮劍了,才好出手!”
耿小云道:“好吧!”
她已把短劍掛到束腰帶上,右手一抬,發出一聲嗆然龍吟,把一柄青光晶瑩的兩尺短劍掣在手中。
老壽星目光一注,喝道:“好劍!”
耿小云道:
“我要先聲明一聲,這柄青霜劍,是我跟大哥借來的,因為三位都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武功高出我甚多,我只好用這柄劍來自保了,此劍削鐵如泥,萬一不小心削斷了三位中哪一位的兵刃,可不能怪我。”
逢若仙對她頗有好感,含笑道:
“小妹子,放心,沒人會怪你的。”
老壽星壽星竹杖一掂,說道:
“小兄弟,你是公證人,咱們下半場開始了。”
他話是朝狄明揚說的,但話聲未落,說到“開始”,竹杖已經“呼”的一聲,宛如一道飛瀑,朝東海釣鰲客當頭劈下。
杖勢甫落,振腕之間,倏然改直劈為橫掃,矯若神龍,攔腰橫刷,這一直一橫,就泛起了縱橫交織的無數杖影。
東海釣鰲客也不怠慢,八尺釣竿輕輕一揮,立時幻起一幢如山竿影,像泰山壓頂,朝老壽星壓下。
兩人在第一招上,就各自顯出威力來!
逢若仙直等東海釣鰲客已經出手,才身影一晃,恍如一縷輕煙,欺到了東海釣鰲客右側,左手拂塵護身,有如一蓬白氣,繞鐐全身,右手長劍卻從一蓬白氣中射出,指向釣鰲客右肩,她一出手,便自不凡,身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狄明揚看得暗暗讚道:
“這位逢仙姑果然名不虛傳,這三人一身造詣,都有如此高強,小云她……”
他不禁替耿小云耽起心來,目光也立即朝耿小云投去。
既是雙方兩人聯手,三個人都出手了,耿小云自然也要出手,她既要出手,自然要找個目標,逢若仙一下搶到了東海釣鰲客右首,她站在釣鰲客左首八尺開外,中間隔了個釣鰲客,自然不能以逢若仙為目標,那就只好把老壽星當作目標了,手中短劍一指,劍光乍閃,使出明月宮“月移花影劍法”來。
這套劍法,乃是明月宮平日訓練侍女之用,不但劍招精妙,身法也輕捷無比,施展開來,人影倏忽移動,輕靈如了。
耿小云朝老壽星搶攻過來,以老壽星段老彭的武功,原可不把她當一回事。但因耿小云手上,畢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縱然對耿小云的武功並不放在他眼裡,但對耿小云手中的短劍,卻不得不稍加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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