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這個人姓王,叫王瘋子。
王瘋子是個女人,是個寡婦,是個早年就死了丈夫而且無兒無女的老寡婦。平時總喜歡一個人帶着一壺酒,半夜跑到湖畔來釣魚,有時還喜歡畫幾張畫,寫幾句詩,自己來娛樂自己。
她過的這種日子,如果換了個死了老婆的老頭子來過,這個老頭子一定會被人稱做高人、隱士。
只可惜她是個女人。
如果她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過的是這種日子,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會傾倒在她的裙下,為士林平添一段佳話。
只可惜她是個又老又醜的女人,而且是個寡婦。
所以她就變成了王瘋子。
她是在湖畔被淹死的,就在昨天晚上。
“這是王瘋子。”村子裏的人議論紛紛:“奇怪,王瘋子怎麼會被淹死?”
“這一點都不奇怪,她天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一個人出來釣魚,不被淹死才是怪事。”
村子裏的人各有意見,卜鷹在旁邊聽了半天,忽然問聶小蟲:
“小雀呢?”
“他大概還跟程小青在一起。”聶小蟲笑着説:“程總捕這次是花了八百兩銀子一天,請他做嚮導的,他本來還嫌少不肯幹。”
“後來他怎麼幹了?”
“他好像也想沾程總一點光,打聽一個人的一點消息。”
“現在他們大概在哪裏?”
“應該是在林屋洞,去拜訪我們那位老祖宗了。”小蟲説:“而且是程總要去的。”
“就是那位自稱為大糞的聶老仙?”
“對。”
“程小青為什麼要去拜訪他?”
“好像是因為程總聽説那裏有條可以四通八達的地脈,可以直通紫丁香內部的中心。”
“難道程小青對紫丁香這個組織有興趣了?”卜鷹問小蟲。
“好像是有一點。”
“難道他也認為紫丁香這次聚會時,一定會有個奇怪的人物出現?”卜鷹深思着説:“不管這個人是客人也好,是主人也好,都是他有興趣的人。”
聶小蟲點了點頭。
“程總自從新官上任之後,好像很有心要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紫丁香大聯盟沉寂了好幾年,也應該轟動一下子了。”
“程小青的志向本來就不小的。”
“可是他對你卻好像有點不滿。”
“為什麼?”
“為了寡婦廟天樂庵追殺白荻的那件案子。”聶小蟲説:“他一直認為你在偏心,所以大家一起做事,出風頭的卻只有白荻。”
“可是白荻了捱了他三、四十刀。”
聶小蟲又笑着説:
“這種挨刀的事,只有挨刀的人自己心裏才會記住,拿刀砍人的人,很快就會忘記了。”
他説:“天下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你當然不會不知道。”
× × ×湖濱忽然又起了一陣騷動,一條漁船用幾乎比快艇還快的速度破浪而來,後面還拖着條扁舟。
現在正是“時裏白”漁訊來到的時候,漁人們通常都會利用這段時候來賺點外快,好去為大姑娘小媳婦買點胭脂花粉頭油布料,為孩子買點糕餅糖果,為自己買點酒渴。
所以不到日落豐收時,出去了的漁船通常是不會回來的。
他們帶回來的不是滿船豐收,而是一葉扁舟和兩個死人。
× × ×死的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女的健康活潑,男的精壯結實。
“這是阿土和阿秀。”
“他們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死了?”
兩個人都是昨天深夜時死的,距離現在最多人有五六個時辰,計算時刻,幾乎正好是跟王瘋子在差不多的時候一起死的。
他們的屍身被發現的地方雖然不同,致死的原因卻一樣。
“他們是被淹死的,阿土的水性那麼好,昨天晚上又沒有風浪,真麼會被淹死?”
“要淹死也是在水裏被淹死,可是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卻在船上。”
“也許就因為是在船上,所以才會被淹死,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唉,阿秀的娘為什麼會讓她女兒一個人出去。”
一直很鎮靜的卓二姐,臉色忽然變了,連嘴唇都已發白。
“阿蓮呢?”卓二姐忽然用嘶啞的聲音問:“阿蓮和大海呢?”
阿蓮是卓二姐的私生女,也是她的獨生女,是個被寵壞了的漂亮小姑娘。
她和大海之間的感情,就好像阿土和阿秀一樣。
──他們的遭遇會不會也一樣呢?
有人看見他們昨夜是和阿土阿秀一起到湖上泛舟去的,可是至今還沒有回來,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卓二姐已經慌了,湖上卻又傳來消息,又有人在馬山下發現了死屍,好像是不止一個死屍。
“這次死了多少人?”
“八個。”
“也許是不止八個,只不過到現在為止只找出了八個而已。”
“死者都是些什麼人?”
“好像是”
卓二姐沒有聽完這個人的回答,她自己就已經先暈了過去。
× × ×在這個平和安靜的漁村裏,一年裏也不會死這麼多人的,可是就在四月十一的這一天晚上,一夜之間就已經死了十一個。
──也許還不止十一個,只不過到現在為止只找到十一個而已。
死的人身份性別年紀各不相同,而且本來都是不該死也不會死的人,更不可能死在一起。
現在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在那風平浪靜的安和之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讓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呢?
卜鷹説:“我們去找程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