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振陽的大廈公寓是用自己的錢買的,四房兩廳,因為他喜歡熱鬧,所以才買這麼大,任何同學朋友蹺家……開派對,都可以窩到他這邊來。
但是現在,他再也不歡近任何外人到他家來了,因為以後這就是他和孟逸月獨享的窩,他不希望任何人來分享他的快樂。每天-上抱著深愛的月亮入眠是他感到最幸福的時候,雖然他們還沒有沒有進入最親密的階段,但他不急,他希望能在最自然的時刻裡擁有孟逸月。
孟逸月仍在證券公司上班,晚上的工作則辭去了。裘振陽偷偷把他那部爛車給變不見了,然後買了一部新車給他,讓他每天送小儒去上幼兒園,再去上班,下班後接小儒去超市買菜回家煮。
晚餐後,三個人一塊兒笑鬧看電視,就像夫妻帶著孩子一般,日子過得愜意又舒適。
但是在幸福背後,孟逸月總是會作噩夢,因為他的快樂總是持續不久,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把整顆心都陷落下去了,因為在他心底深處,悄悄隱藏著驚人的自卑感。
然而,這一回的美夢又能維持多久呢?
這一回,他能禁得起再一次的夢想幻滅嗎?
卑賤的月亮真的配得上燦爛的太陽嗎?
朱莉娜簡直是恨死裘振陽了!
長長的三個多月時間,裘振陽都不曉得在忙些什麼,原先她還以為他又在畫服裝設計圖,或者又搞上股票了,甚至兩者一起來。但是,當聖誕節和元旦時,裘振陽不但拒絕任何人到他家開派對,甚至拒絕參與任何歡樂活動,朱莉娜終於開始懷疑了。
她曾經趁裘振陽上課時偷偷溜到他家去,以為他家藏著什麼秘密。可是按了半天鈴,也貼在門上聽了半天,就是感覺不出來裡面有任何生物氣息的存在。
期末考後就是寒假了,放長假時,裘振陽按例都會到國外去度過,所以趁著考前這幾天,朱莉娜就纏著裘振陽要和他一起出國。
「不要!」裘振陽斷然道,而後繼續看他的書。
「為什麼?」朱莉娜不滿地叫道:「我又不是沒和你一起出國過,為什麼這一次不可以?」
「這一次我不打算出國。」因為孟逸月的身體還不夠紮實到可以出國旅行。
「咦?」朱莉娜聞言不由大大一呆。「不出國?可是……你從來沒有不出國過呀!」
「從來沒有並不表示絕對不會有,」裘振陽不耐煩地翻了一頁。「這次我就不想出國!」
朱莉娜愣了半晌。
「為什麼?」
裘振陽連回答都懶了。
朱莉娜噘了噘嘴。「那過年時我們一起出去玩。」
「不要!」
「那你到我家過年。」
「不要!」
「那我到你家玩。」
裘振陽終於把視線移開書本,他凝視朱莉娜片刻。
「莉娜,我很喜歡-,但是我不愛你,我們可以作很好的朋友,但是不可能再進一步了,-明白嗎?」
朱莉娜也審視他半晌。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她有預感,恐怕答案會是肯定的。
裘振陽輕嘆。「我喜歡的人有一大票,光是班上同學我就全都喜歡了!」
「那麼……」朱莉娜嚥了一口唾。「你有深愛的人了嗎?」
裘振陽的視線毫不退縮,堅定地與朱莉娜那雙隱含哀怨責怪的眸子相對。
「是的,我有深愛的人了,我非常非常的愛他,深得連我自己都很驚訝,等我滿二十歲後,我就要和他結婚!」
結婚?那麼她的情敵是女的-?
朱莉娜強自鎮定,只要他們還沒結婚,她就還有希望。
「能介紹給我認識嗎?」
裘振陽的目光突然轉為深沉,他緊緊盯住朱莉娜,他很清楚朱莉娜的自私任性,表面看起來她似乎是若無其事,但是,平靜的海面下常常是暗藏急流的。
「不,他是個很柔弱的人,曾經受過很大的傷害,在他還未完全恢復自信之前,我不打算把他放在你們面前讓你們隨意欺凌!」
朱莉娜不由得暗暗心驚了。
狂放豪爽的裘振陽竟會把一向友好的同學們視作豺狼虎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讓他興起如此強烈的保護欲?
「你怎麼這麼說呢?」朱莉娜強笑。「既然是你喜愛的人,我們當然想認識她,和她作朋友啊!」
「不,不可以!」裘振陽固執地否決,「我必須保讓他,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痛苦了,我會不擇手段的保讓他遠離傷害,不計一切的代價的保讓他永遠身在幸福中!……」他突然苦惱地攢緊了眉宇。「老天,我真希望能把他放在口袋裡隨身攜帶,免得他不在我身邊時,我老是要為他擔心、為他憂慮!」
朱莉娜不禁目瞪口呆了。
認識他這麼久,她從來沒見過他這種失控的樣子,就好……好象一個深陷情愛中的男人!
該死,她太疏忽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才行了!
「叔叔,爸爸沒吃完!」
於是,兩雙眸子聯合起來一起瞪著孟逸月,孟逸月呆了呆,一個兒子他就應付不了了,再加上霸道的裘振陽,他根本一點希望都沒有。他尷尬的笑了笑,又拿起湯匙繼續埋頭在裘振陽為他熬燉的補品裡。
裘振陽這才滿意地頷首。
「儒,你看你爸爸最近臉色好看多了吧?」
「嗯、嗯!」小儒煞有其事的打量著父親。「真的耶!以前都好白好白的呢!還有爸爸說話的聲音也不會那麼有氣無力的了!」
「所以說-!以後你要幫我盯著你爸爸,叔叔燉的補品一定要給我吃完,知道嗎?」
小儒猛點頭。「好、好,以後爸爸要是沒吃完,我一定跟叔叔打小報告!」
孟逸月無奈的嘆氣,裘振陽忍俊不住。
「對,至少要把你爸養得摸得肉才行!」
好不容易,終於把補品吃完了,三個人一起把碗筷收到廚房去,一起嘻嘻哈哈的把碗洗好。之後,九月就進小學的小儒回房間練習寫字,裘振陽則摟住孟逸月窩在沙發上看錄像帶。
突然,就在看到緊張處時,電話響了,裘振陽漫不經心地抓起電話。
「裘振陽,哪位找?」
聽了對方回話後,裘振陽猛然坐正身子,悠閒的神情立刻換上陰沉的臉色,孟逸月詫異地抬眼凝睇著他。
「-怎麼知道這裡的電話?」幾秒後,裘振陽冷笑。「你倒聰明,懂得打電話到他的公司去問。」
聽到這裡,孟逸月的臉色也跟著變了!他幾乎要哭出來的指著電話。
「我繼……繼母嗎?」
裘振陽長臂一展,又將孟逸月抱在胸前。「你放心,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的。」他耳語。
「可是……」
裘振陽噓一聲,而後繼續對著話筒不屑地冷哼。
「少美了-,誰在躲-呀……找他?行啊!先告訴我是什麼事……不好意思,這支電話是我的,所以-要找他一定要通過我這關,懂了吧?我是誰?嘿嘿,我是他的伴侶,身為伴侶的責任就是保護他不受-這種惡狗亂咬,明白了吧……不要臉?-是說-自己吧?-以為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的公司是如何失去的嗎?告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種事隨便查一下就知道啦!」
孟逸月愣了愣,抬臉開口想問,卻又被裘振陽一把捂住了嘴。
「不懂,少來這一套,我明明白白告訴-吧!他根本不欠-們什麼,所以不要再來煩他……追債?拜託,擺著兩個女兒在那邊涼快不會用一下啊……想都別想,他為-們已經犧牲夠多了,若不是我守著他,他早就自殺了,哪會專程等到現在讓-們來利用啊!」
孟逸月難忍悲慼地趴在他胸前,他心疼地撫挲著孟逸月的背。
「最後一次?誰鳥-啊!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下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再下下一次還是最後一次,-想騙誰……省省吧-,恐嚇這一套老子用得比-還熟練呢!-這半生不熟的想唬誰呀……對!就是這個意思,-總算不太笨,終於明白了!」
裘振陽忽地笑了。
「沒問題,隨時候教!」
一掛上電話,孟逸月就趕忙開口問,免得他「忘了」。
「你剛剛在說我父親的公司怎麼了?」
裘振陽抿唇考慮半晌後,才用雙手摟住孟逸月,靜靜地吐露出他不一定想知道的事。
「你繼母在你父親尚未去世時就有情夫了,你小妹其實是那個情夫的孩子。」
一聽,孟逸月頓時傻了。
溫柔地拂開散落在孟逸月額前的劉海,裘振陽憐惜地抱緊了他。
「你父親去世後,你繼母就將公司交給情夫去經營,沒想到那個笨蛋竟然拿公司去作抵押借錢炒作股票失敗,當借款還不出來時,你父親的公司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轉手了!還有……」
他突然頓住,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說吧!」孟逸月靜靜地說:「該知道的統統讓我一次搞清楚吧!」
裘振陽無奈的嘆息。「其實你繼母跟你要的大筆款項多是她情夫花掉的,也就是說你……你所有犧牲都是為了那個無恥的混蛋!」
一瞬間的呆愕,隨即,孟逸月猛然闔上眼,臉色慘白地癱在裘振陽的胸前,連眼淚都掉不出來了。
這真是太可笑了!
真的是……太可笑了!
將他無力的瘦弱身軀抱來橫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裘振陽彷佛在撫慰幼兒般地搖晃低喃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是……不告訴你的話,你很容易再被你繼母騙去,你……忘了吧!那些都過去了,忘了吧!」
「為什麼?」孟逸月緩緩睜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悲愴悽楚地望著裘振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好嗎?」他哀求著。「我到底還要接受多少懲罰呢?」
「沒有,你什麼都沒做錯!」生平第一次,裘振陽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它就像失控的馬達一樣拚命製造鹹水,「相信我,你沒有做錯什麼,過去的一切也不是懲罰,只是命運在捉弄你而已,但是……」他吸了吸鼻子。「以後不會了,有我在,我會擋在你前面,再也不容許任何傷害來接近你,你放心,我會讓你幸福的,我一定會讓你的下半輩子都倖幸福福的度過的!」
抖著手撫去裘振陽的淚水,孟逸月輕柔地笑了。
「是啊!我還有你,還有小儒,還有以後的日子,不是嗎?」
「是的、是的,」裘振陽將自己熱燙的臉頰偎上孟逸月冰涼的臉頰。「你還有我,有小儒,還有往後無數幸福的日子。」
孟逸月輕嘆。「你想要我嗎?」
裘振陽也跟著輕嘆。「想,想得快瘋了,但是,我不希望引起你任何的不愉快。」
「要我吧!」孟逸月用雙臂環繞住裘振陽。「用你的愛洗淨我的身軀,讓我重新活一次吧!」
困難地吞了口口水,「真的?你……你願意?」裘振陽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非常明顯的。
孟逸月深情的笑了。
「讓我感覺到我是真正屬於你的吧!」
裘振陽悄悄地起身按下鬧鐘,當他為疲憊熟睡的孟逸月拉好被子時,很自責的發現因為自己的縱慾無度,居然在他潔白柔嫩的肌膚上留下那麼多痕跡,他滿含歉意的在那微帶黑眼圈的臉蛋上輕輕印下深情的一吻。
三個鐘頭後,孟逸月才睜開惺忪睡眼撐起痠痛不已的身軀,剛一瞧見鬧鐘上時間時,他嚇了一跳,繼而又看見鬧鐘壓著的字條。
月對不起,我讓你太累了,你今天休息一天吧!我會帶小儒去幼兒園,也會替你請假。多睡點,睡飽了就看錄像帶,千萬別找一些無聊事來讓自己更累,否則我是會生氣的喔!
陽孟逸月不覺笑了,無論何時,裘振陽的口氣都是那麼的霸道,大他九歲又如何?他還是壓不過那個傲慢卻溫柔的大男孩啊!
起身衝了個澡後,孟逸月走出浴室,邊擦著頭髮邊看著床鋪,隨即聳聳肩扔開浴巾又躺了回去。
他還是聽話一點,免得裘振陽又嘮嘮叨叨的,不到一分鐘,他又沉入睡夢中了。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搖著他。
「月、月,起來了,如果還想睡,吃飽了再睡,月,醒醒,月、月……」
他睜眼,眨了眨,而後困惑地又眨了眨。
「陽,你回來了?有這麼晚了嗎?」
裘振陽輕笑,「今天期末考最後一科,考完我就回來啦!現在已經一點了,該吃午飯了吧?」他說著,把衣服遞給孟逸月。「對不起,是不是還很累?」
孟逸月雙頰緋紅地轉開臉去。「只是很難得有這種偷懶的機會,所以我就多睡了一下。」
大手疼愛的撫上孟逸月的頭髮,裘振陽驀地起了眉頭。
「你起來洗過澡了?怎麼沒有先把頭髮吹乾再睡?你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感冒的嗎?你的身體不好,應該多注意一點啊!」
一句句的責備,卻有更多的關心,孟逸月趕緊低頭認罪。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不會了。」
裘振陽這才鬆開眉頭。
「我買了一隻燻雞和蜜汁火腿,還有小菜,都是你喜歡吃的,待會兒你要多吃一些,知道嗎?」
「知道了。」孟逸月下床套上長褲。「你明天就開始放假了嗎?」
裘振陽拿來吹風機開始幫他吹頭髮。
「對,大學都比較早放寒假,你也知道的。小儒好象還要十天左右吧?」
「是啊!」
「那我這幾天就陪你去上班好了。」
孟逸月笑了。「你陪我去幹嘛呢?很無聊的喔!」
「去保護你啊!」裘振陽淡淡地道:「免得有那種抓狂的母狗跑去亂吠。」
笑容倏地消失了,「你是說……」孟逸月擔憂地咬了咬下唇。「我繼母?」
「沒錯。」裘振陽關掉吹風機放回原位。
孟逸月轉過身。「你怎麼知道她會去?」
裘振陽聳聳肩。「要是我我就會去。」
孟逸月「啊!」地一聲呆住了,裘振陽笑笑,伸手攬過他來走出臥室。
「放心,有我在,她沒辦法對你怎麼樣的。」
「真的?你保證?」
裘振陽側首在他的額上親了一下。
「我保證!」
孟逸月這才吁了一口氣。
「可是你會很無聊耶!」
裘振陽怪異地瞥他一眼。「忘了嗎?我也會玩股票!而且每玩必賺,這楝房子就是玩股票賺來的,厲害吧?」
「真的?」孟逸月驚歎。「你這麼行?」
「那當然!」裘振陽傲然道:「還有服裝設計……啊!乾脆我來幫你設計幾套衣服吧!全世界絕無僅有、只有你有得穿的喔!」
孟逸月感動地凝視他片刻。
「你會寵壞我的。」
「就讓我寵壞又何妨?」裘振陽豪邁瀟灑地說:「這世界上也只有你配讓我寵!」
孟逸月說不出話來了,裘振陽微笑地按著他坐下。
「來,快吃,昨天晚上的錄像帶還沒有看完呢!待會兒來把它看完。晚上我帶你和小儒到百貨公司去幫小儒多買幾件衣服,如果還不太晚,我們可以再去夜市逛逛。」
孟逸月剛拿起筷子又停下。
「陽,你說你買了燻雞?」
「是啊!」
「那燻雞呢?」
「那不就是了。」
「有那麼大隻的雞嗎?」
「現在的飼料比較營養吧!」
「可是……雞的嘴是扁扁的嗎?」
早上從九點到十二點是證券公司最熱鬧的時刻,股票上漲時人山人海,股票下跌時只剩小貓三兩隻,但一般來講,人潮都不會少到哪裡去。歐巴桑、老爺爺、拖著菜籃的家庭主婦、蹺班的上班族、嚼檳榔的仁兄、嚎哭的小兒……
但是,在人滿為患的營業廳裡,雙手抱胸,鶴立雞群的裘振陽依然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瀟灑帥氣的出色外表、昂藏挺立的身軀,就連歐巴也忍不住要多看兩眼,更別提那些在營業員背後工作的會計小姐,頻頻流口水不算什麼,還差點搞錯數字、報錯帳了!
「振陽?」
裘振陽聞聲轉眼望去。
「咦?周伯伯,是你,好久不見了!」
一個光頭大佬哈哈笑著迎上來猛拍裘振陽的肩頭。
「真的是你,振陽,就說嘛!那麼出色的小子我怎麼可能會認錯!怎麼樣?你父親還是隻顧在美國在美國呼風喚雨,捨不得回來嗎?」
裘振陽聳聳肩。「是啊!連我這個獨生兒子他都不管了呢!」
「不過……」光頭大佬擠著眼。「你在這裡好象也搞得很不錯喔!」
裘振陽微微一笑。「還好啦!缺錢時弄點來填填荷包也是不得已的。」
光頭大佬眼珠一轉,突然很親熱地攬住裘振陽。
「來,到周伯伯的貴賓室坐坐,順便……嘿嘿!告訴周伯伯一些訣竅,你們父子到底是如何能預測股市測得那麼準的?」
裘振陽眉峰剛聚攏,光頭大佬忙又改口道:「好、好,那個不說、那個不說,告訴周伯伯這一波會升到哪裡總可以吧?還有,下跌到哪裡會反彈?哪一支績優股會……」
光頭大佬幾乎是死拉活扯地抓著裘振陽往貴賓室去,無奈,裘振陽只能遙望孟逸月辦公室的方向一眼,然後跟著光頭大佬進入貴賓室內,希望光頭大佬不會太貪心。
人潮依然洶湧、嘈雜聲依舊,不一會兒,入口處又出現了一位貴婦人,一個看起來頗正經,兩隻媚眼卻骨碌碌亂轉的中年貴婦。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套上精緻昂貴的服飾,她仍是一個頗吸引人的美女。
只見她毫不猶豫地直直朝著股務課辦公室走去,片刻後,驚懼不安的孟逸月也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跟著,他一邊焦急地轉眼四顧梭巡,一邊惶惶然地隨著貴婦人走到角落較安靜處。
「錢呢?」貴婦人也不多言,直接切入重點。
「我……我沒有。」孟逸月垂眼——地道。
「我想也是,」貴婦人點點頭。「好吧!那就明天開始到愛之橋去報到吧!」
孟逸月倒抽一口氣,「愛……愛之橋?」他更驚恐地朝營業廳方向極目搜尋。「我……我……媽,我……我不能……不能再去了,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啊!」
貴婦人輕蔑地冷眼一瞟。「難道你要你妹妹代替你去?」
「不……不是,但……」嘴角抽搐著,孟逸月輕噎一聲。「再……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我再想想辦法……」
「沒時間了!」貴婦人斷然道:「你再不去,人家就要鬧到家裡來了!」
孟逸月垂眼。「-……-們不能躲一下嗎?」
「不可能!」貴婦人冷哼。「我們又不像你這麼下賤,躲躲藏藏的日子我們可過不下去,別忘了,這是你欠我們的,還是乖乖清債吧!」
孟逸月倏然抬眼。
他欠她們的?
不,他不能再傻下去了!為繼母、為妹妹,他沒話說,但是沒道理要他再為繼母的情夫作任何犧牲了呀!
於是,悄悄深吸了一口氣,孟逸月抬起眼勇敢地盯住繼母。
「我不會去的!」
貴婦人聞言,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我不會去的,我再也去那種地方了!」孟逸月堅決地表明態度。
貴婦人眼一。「你確定?」
「確定。」
「不後悔?」
「不後悔。」
貴婦人冷眼睨著孟逸月。
當孟逸月悄然搬走又不通知她時,她就想到這個變態可能不好控制了。接著和裘振陽的一場電話對決,她更明白可能會有類似今天這種孟逸月膽敢反抗她的情況產生。
自然,她也早有對-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逼他,把他逼到無路可走!
不!也不需要,孟逸月是個軟弱的人,只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他自然會俯首聽命了!
主意拿定,貴婦人突然泛出一抹詭譎狡詐的笑容。
「好吧!如果你這樣決定了,就隨你吧!但是,我先告訴你一聲,待會兒只是給你一點警告而已,若是你明天真的不去的話,你會發現,以後無論你走到哪裡,你的底細便會掀到哪裡,只要是認識你的人,都會知道你有多卑賤無恥、多下流-髒,而你的兒子也要跟你一起丟臉,見不得人!」
一顆顫抖的心立刻梗在喉頭,「媽,-……-想幹什麼?」孟逸月恐懼地問。
貴婦人冷笑一聲,徑自轉身向股務課快步走去,孟逸月忙追在後頭。
「媽、媽,-不要這樣,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吧!」
貴婦人毫不理睬,兀自站定在股務課辦公室門口,然後吸了一口氣就拉開嗓門大聲宣告,向辦公室內職員,也向營業廳內的所有群眾。
「各位,你們知道孟逸月是同性戀嗎?千萬別不信,我是他繼母,比誰都清楚,他父親就是被他活活氣死的!」
孟逸月驚喘一聲,臉色一白,頓時全身無力地靠在牆上,想開口阻止,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能無助地承受無數突然疾射而來的驚愕壓惡視線。
「不但如此,他還做過牛郎,在同志三溫暖、星期五餐廳都賣過。不過,他現在還很乾淨,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請趁早,他可是前面後面都很行的喔!」
在畏懼鄙視、輕蔑不屑的目光和議論低語,其至紛紛後退走避下,孟逸月雙眼一闔,頹然順著牆壁跌坐下去。
終於擺脫光頭大佬的糾纏脫身走出貴賓室的裘振陽,只聽到貴婦人殘忍的最後一句話,跟著就看見滿臉絕望的孟逸月慘然倒地。
「月!」他驚恐地大叫一聲,並衝過去將孟逸月抱在懷裡。「月、月,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孟逸月無力地掀開眼瞼,空洞無神的瞳眸茫然地對著裘振陽。
「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胡說!」裘振陽大吼!「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休想!」他叫著把孟逸月橫抱在懷中站起來,繼而怒氣洶洶地對了貴婦人咬牙切齒地怒吼。
「-這個賤女人!我會讓-後悔的!我發誓我一定會讓-後悔的!」
暴怒的男人通常都很可怕,尤其是像裘振陽如此高大魁梧的男人,貴婦人嚇得踉蹌倒退兩步,屏息注視裘振陽大步離開後,她才敢急促地喘息著,同時盡力壓抑住心中突然湧出的恐懼感。
那就是電話中那個囂張跋扈的男人,孟逸月的伴侶嗎?
看起來很年輕,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有種不應該去惹他的預感呢?
孟逸月彷佛失了魂似的。
他只是呆呆的由著裘振陽幫他脫衣洗澡,還喂他喝了一點酒,然後讓他睡下,從頭到尾,除了呼吸,連眨眼也不曾,他幾乎跟死人沒兩樣。
裘振陽一步也不敢離開,只好打電話請幼兒園老師幫忙把小儒送回來。
在房門口,裘振陽蹲下來,雙手握住小儒小小的肩膀,神情非常嚴肅。
「小儒,你知道你爸爸是個很柔弱的男人,他今天受到很大的剌激,所以……叔叔必須專心照顧你爸爸,他……他很絕望,叔叔……對不起,小儒,叔叔沒有做到我所說的諾言,是叔叔疏忽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叔叔,我瞭解。」小儒又露出那種時而出現的早熟笑容。「叔叔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跟著爸爸的。叔叔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反正家裡什麼都有,請叔叔專心照顧爸爸吧!」
有好幾天,連小儒也擔心得不敢去幼兒園,因為裘振陽還是必須出門去採購,這時候就需要小儒守在精神恍惚的孟逸月身邊,於是,裘振陽乾脆通知幼兒園小儒要先行放假,反正也沒剩幾天就放寒假了。
小儒真的很聰明乖巧,需要他看護時,他總是會耐心地,滔滔不絕地講述一些幼兒園裡的趣事給爸爸聽,即使孟逸月一點反應也沒有。其它時間就自己練國字、學英文,因為裘振陽告訴他,他們將來要搬到外國去居住。
大部份的時候,裘振陽都會把孟逸月抱在懷裡,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愛他,告訴他一切都會沒問題的,告訴他一切都有太陽來承擔,告訴他未來的計畫,告訴他他們將在外國結婚並定居……
然後,孟逸月終於有反應了。
「結婚?」他喃喃道:「我們真的能結婚嗎?」
「當然能!」裘振陽強自按捺下心中的興奮,孟逸月終於回魂了。「丹麥、瑞典、挪威、荷蘭和冰島都承認同性婚姻!而且被視為一般婚姻看待,我們可以隨便選一個你喜歡的國家在那兒註冊結婚並定居。」
「那……那是歐洲啊!我們……」
裘振陽故意很誇張的唉了一聲。「你又忘了,我媽媽在歐洲各地都有服裝連鎖店,為了往來方便,所以她有多重國籍,包括荷蘭和瑞典。既然她是我媽媽,當然我要取得這兩個國家的國籍也很方便,事實上,一個月前我就拜託媽媽幫我辦理了。」
孟逸月慘白的臉色開始出現血色了。
「你是說……我們可以住到外國去,一切……一切都可以從頭來?」
「是的,」裘振陽正色道:「從頭來,過去的種種都可以-諸腦後,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孟逸月沉默了一會兒。
「你一個月前就……想到要和我結婚了嗎?」
「錯!」裘振陽重重的親了他一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迷戀上你了,第二次見面,我就發誓一定要和你結婚,讓你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孟逸月笑了,雖然僅是微微牽動一下唇角,總算也是笑了。
「那時候我卻只想躲開你。」
「真沒良心!」裘振陽委屈哀怨地瞟他一眼。「害我追得半死,差點頭破血流、手斷腳瘸!」
孟逸月笑得更深了,他輕嘆著趴在溫暖結實的胸膛上。
「我沒有出國過。」
「我會帶你去環遊世界蜜月旅行。」裘振陽承諾。「你想住哪兒?」
「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孟逸月淡淡地道。
裘振陽想了想。
「其實西歐國家大致都算不錯啦!不過,如果你想到美國也行。」
「美國?」
「是啊!雖不是各州都有同樣的法律,但是在舊金山、紐約等地,正式登記註冊的同性婚姻是被認可的,而且享有一般婚姻的福利。」
孟逸月呆了呆。「我都不知道。」
「你的生活圈太狹窄了。」裘振陽憐惜地啄了他一下。「以後我會開拓你的視野,讓你的生命更豐富,你會發現同性戀者跟異性戀者一樣可以享有最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不在意生命是否豐富,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很幸福了!」孟逸月嘆道。
「真是小家子氣!」裘振陽笑罵。「等我二十歲,媽媽也幫我辦好荷蘭國籍後,我們就立刻到荷蘭去結婚吧!」
孟逸月悄悄地綻出一抹夢幻般的微笑。
「好,那我就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能作個美夢真好,雖然它終究只會是個夢而已,他只希望這個夢能維持長久一點,那麼,當他的生命走到盡頭時,他還是可以得意的說自己並沒有白活,至少,他曾作過一個美夢,一個好美好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