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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殺戮王

    1.步步刀

    如果説一個殺手一向討厭暴力、愛好和平,那麼,就跟一個一向在寫武打故事、武俠小説的作者原來是個平和仁慈的人一樣,難以置信。

    然而事實卻不一定。

    種花的人,可能自己從不栽花。禁子牢頭,自己並非監犯。

    也不坐牢。印書的人不一定愛書,劊子手也有茹素的。殺人的人也許是被逼的,述“三國”道“水滸”的説書人,不一定就是好戰分子。

    可是,這一次、這個人、和這一戰,肯定不如是。

    這一次的搏鬥很血腥。

    這個人極好殺。

    這一戰絕對殘酷!

    雷怖一向殺人。

    他喜歡殺人。

    從來沒有人敢殺他。

    ——他不殺人,人已歡天喜地、謝神拜佛了,誰敢來惹他?

    誰敢殺他?

    而今不然。

    風中雨裏,敵人殺至——一批又一批,前僕後赴,卓厲敢死。

    他心中大恨,激發出一種彼桀意態。

    ——誰殺他,他便先殺誰!

    他揮刀,一刀斫向宋展眉!

    他出刀之時,身形一騰,也許,他的刀法只是厲,凌厲的厲。

    但並不算奇,奇妙的奇,可是,他身形就這麼一挺,立即,連刀法也出奇了起來;奇詭的奇。

    他一刀斬向宋展眉之際,同時也使孫青牙一剪落空。

    御攻為守,以攻代守。

    他出刀的同時閃電。

    驚虹劃空。

    可是人們看不到閃電,只看見他的刀光。

    刀光飛向宋展眉的脖子。

    ——它要在劍刺入雷怖身體之前,先行砍下了劍主的人頭!

    不過,這一合對雷殺戮而言,很有點例外,也很有些意外。

    他那一刀,居然給卡住了。

    卡嚓一聲,那一剪,居然夾住了他的刀。

    剪夾着他的刀的人,當然就是孫青牙。

    孫青牙一剪不着,不顧安危,翻剪已卡住他的刀。

    這時候,孫青牙雙手持着剪環,離他很近,只要他一出手,便可擊殺這年青人。

    可是,這青年似無懼。

    他當然有無畏的理由。

    ——雷怖的刀一給咋住,宋展眉的劍已刺至!

    一點也不猶豫!

    ——當然,更一點也不客氣。

    這一劍,是明明白白地要他的命來着!

    宋展眉信任孫青牙,雖然他們並不時常聯手,但他堅信孫青牙一定會及時夾住雷怖的刀。

    孫青牙相信宋展眉,雖然他倆很少合作過,可是他知道只要他夾得住雷殺戮的刀,宋展眉一定會合力刺殺雷怖,不允他有機會對付自己!

    這就是“風雨樓”和“象鼻塔”弟兄們的信念和士氣。

    ——從蘇夢枕到王小石至而今的戚少商主持下的“金風細雨樓”勢力,成員、小弟之間,大家都有着這鐵與血的默契與信任。

    這就是這幫會與其他幫會至大不同的地方;他們是兄弟、是朋友,他們共生死,同患難,相信重。

    他們決不出賣自己的人——無論是多大的代價和誘惑!

    他們是一家人。

    假如真有這麼“一家人”為義奮鬥,行使濟世,您顧意成為家中的一名成員嗎?

    當戚少商吸納徒眾新血的時候,他就用這個問題,問遍少年子弟江湖漢子:聞之莫不動心、動容。

    真正江湖漢子,有志之士,誰不想建立這麼一個俠烈且和睦的“家天下”?

    事實上,孫青牙那一剪,就叫“天下一家”。

    宋展眉那一劍,叫“劍刺天下”。

    他們兩人,隸屬不同單位,很少聯袂出擊。

    ——一旦聯手,則有驚人默契,配合無間。

    他們一上來就對雷怖發出狠命攻襲。

    雷怖一向是以攻代守,以殺代攻。

    可是他們兩人,一人封住他的殺勢,一人則誓要把他格殺!

    雷怖的刀,仍給孫青牙的“是非剪”緊緊夾着下放。

    雷怖掙動、抽刀。

    他祭起的是令人畏怖之力。

    他斷沒想到的是。

    來的只是一個毗着牙、犬齒突露在唇外的大頭年輕人,但鬥志卻如此之盛,膽氣居然如此之壯,臂力竟如此之大,他的“畏怖力”意然還掙脱不了剪咀。

    他正要運起“殺傷力”,但已無及,宋展眉的劍已到。

    到得比的想像中更快。

    他唯一的方法只有:

    先棄刀。

    再出手,打倒孫青牙。

    然後拿刀再戰。

    ——棄刀!?

    他只稍一猶豫,宋展眉的劍已在。

    來得比估計中更速!

    他已不得不棄刀。

    而且,就算他棄刀,也來不及攻襲孫青牙了。

    因此宋展眉的劍,已經刺到了。

    到得那麼快,快得不可思議,當雷怖看到他,已看到他出劍,看到他出劍,已判斷一定很快,但在判斷劍快之時,劍已經比他判斷更挾,刺向他的咽喉,雷怖正要用,“掌心雷”轟他一記,但手才一揚,那一劍已刺向他掌心——只怕“雷”未轟,掌心已穿!

    雷怖迄此已沒有辦法。

    他只好棄刀。

    可是他本不忍棄刀。

    他的刀,本來叫做“步步刀”。

    他和雷豔,本來是“雷家堡”裏少有的“四級戰士”,因不滿“霹靂堂”決定“封刀掛劍”,只顧研製火藥爆炸,因而脱離雷門,重拾刀劍,一個創起“驚雷堂”,一個自立“大雷門”,但不是給武林中列為邢門異幫,就是無法拓展擴大,雷怖於是投靠梁師成,經過“叫天王”的安排懲恿,想在京裏大幹一番,造勢樹威,之後自立山頭,在京城裏建立“大雷門”。

    大張旗鼓,讓同門知道:他成功,他精明,他有遠見,他不但出類拔萃,也出人頭地。

    原因無他,他在“霹靂堂”,一直受制於堂中的“雙響炮”:雷抑與雷鬱。

    雷抑不許他在江湖上妄造殺孽。

    雷鬱甚至主張雷家以門規處置他。

    他自認為是“江南霹靂堂”裏的第一號戰士,無奈在爆炸力方面,他偏不及雷豔,雷雨和雷無妄。——偏是這“殺人、放火、金腰帶”全都來了京城發展,大展拳腳,而他依然藉藉無聞。他殺盡雷家的宿敵,然而卻得不到門人應有的尊重。

    他一向反對“霹靂堂雷家”要門裏子弟放下以前曾在武林中立下極大威名的刀法和劍訣,專心精研炸藥的定策。

    他知道這是朝廷的主張:霹靂堂為了自保,不得不作這樣的改變。

    可是雷怖認為就算遵從,也是陰奉陽違,因為專事研究炸藥,其實是朝廷故意給霹靂黨的束縛,限制了雷家堡子弟的發展——炸藥做的再好,也只不過去粉飾太平,作為皇帝老子或東南王朱勳父子等人賀壽、迎春的點綴品而已!

    大丈夫豈能沉迷於這等小玩意中!

    ——就算成功研製了爆破力較矩的炸藥,不是給朝廷限制不準再造,便是隻有將秘法獻於天子:鬼才知道皇帝老子幾時才得空發展,關注這門技藝!

    還是不如刀好。

    ——刀法好,一刀就把敵人殺了!

    是以,雷怖立志要自行幹出一番事業來!

    因而,他更急攻猛進:

    以致有人唆使他在京城殺人以立威,屠戮以懾京師武林,他居然也受之不疑,欣然接受,以此為傲、大開殺戒!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好殺。

    ——別人的建議,正好正中他下懷,所以他才殺得那麼痛快!

    他只是想找個藉口,殺個痛痛快快。

    而今,他正殺得痛快。

    不意卻冒出了兩個年青人,要他棄刀。

    他的刀,有個名堂,就叫做“步步刀。”——皆因他的刀法,一向都是“步步進迫”,每一招幾乎都是攻的,每一步都是逼進的,故而武林中人畏之懼之,稱之為“步步刀”!

    如今居然要他放棄手中的:

    步步刀!

    ——非但攻不了,還得要棄刀!

    這還得了!?

    2.殺傷力

    ——棄刀就棄刀,有什麼大不了!

    在戰場上,最重要的就是取得勝利。

    在戰鬥中,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放棄的,惟有這樣,才有望在強敵手上取勝;但只有一事決不能棄,那就是:

    命!

    ——有命才能殺敵。

    ——活着才可以取勝。

    ——如果死了,縱大獲全勝也全無意義了。

    雷怖一向都秉持這樣的想法。

    所以他棄刀便棄刀——棄刀又如何?

    唯一不棄的,是他的命!

    他的手一鬆,身便自由,閃身使宋展眉那一劍刺了一個空。

    這時候,孫青牙手上的“是非剪”仍卡着他的“步步刀”,宋展眉的劍正發了出去,由於速度太急,一時不及回劍自保,雷怖就在這一霎瞬間覷出孫青牙的六個破綻及宋展眉的七處空隙,可以一擊攻殺。

    但他手上已無刀。

    沒有了刀,雷怖眼裏:孫青牙只剩下兩個破綻,而宋展眉仍有三個空隙,他一樣可以徒手搏殺之。

    可是孫青牙和宋展眉不止兩個人來。

    他們還帶來了十三位手足。

    這十三名子弟,也決不閒着。

    他們一齊攻向雷怖,有的拿刀,有的待劍,有的執棍,有的發箭,有的舞棍,更有的就憑一身“十三太保橫練”來成的“鐵頭功”,對着他就撞了過來。

    要換作平時,雷怖對付的方法也很簡單:他手中有刀,一刀一個、來一個便殺一個,誰也接近不了他,所以一切攻擊形同白廢。

    不過現在不同。

    他的刀正給敵人奪去。

    他的赤手空拳——炸藥一時還派不上用場,就算能急用的,但這漫天風雨中,也一時燃不着。

    所以他只有退。

    疾退。

    他邊打邊退,一路退回“名利圈”——不管怎麼説,先退到店裏緩一口氣再説。

    急退。

    他飛退的時候,一面見招拆招,一面還念念不忘一件事:

    店裏的人,他還沒有殺完,而今正好退回原處,引追擊他的人也一併入內,他正好將他們全數殺掉。

    對殺人,他就像一個餓苦了的饑民面對一碟珍餚美食一般,真可謂點滴不放過。

    他沒想到的是:

    ——那些他“還沒有殺光”的人,都已給他的殺戮激起了殺性,也等着要殺他。

    他滑步退入店裏,他的步子,“滑”得就像在雨中濕地“滑”了一破般地“滑”了進去。

    他是背部向着店子的。

    他可不怕有人向他背後出擊。

    他本身就是地雷。

    地雷可不怕人踐踏——只怕沒人踐踏,踩不着他的爆炸刀。

    他有的是殺傷力。

    他已把“殺傷力”佈於全身,誰碰着他,誰就得死。

    現在,他已退回“名利圈”。

    ——他只要把這些店裏的人殺光,就會有名有利。

    因為他已立了威,有了權。

    ——有了權,還怕沒有利?有權有利,還會少得了名嗎?

    人就是這樣,活着,不是爭名,就是逐利,要不來,就為權鬥個死去活來——而且,大部分人明明是爭名取利奪權,卻偏偏不能承認,還得表面上虛偽謙讓,不許人戳破,還口口聲聲指斥他們放不開名利權威,自己卻暗裏下毒手,什麼卑鄙下流伎倆做早,為了也只不過是這些他們口頭上甚為鄙夷唾棄的東西。

    當年,少年蕭秋水初出道的時候,曾揚言:好名好利,但更好任俠——結果,給武林各派咸認為大逆不道、邪門異類,攻詰、誹謗、圍剿、暗算、此起彼落。

    其實,當時蕭秋水與“神州結義”一眾兄弟,只是飛揚躥厲,實話實説。對蕭秋水而言,他出道是為了要打擊、重挫當日君臨天下、肆虐江湖的“權力幫”,他人世是為了要行俠仗義,他人間天上走一趟,為的是赴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戀,以及用他一生去寫一首悲壯的詩。之後,他便一切放下、捨棄、隱退、出世。

    很多人戀棧權利,但嘴巴里不説,對敢但承然而又放得下,看得開的人,口誅筆伐,誣陷加害,實際上,對名權利祿,這些人比誰都看得重。

    是以,必須夠“虛偽”夠“矯情”,才能在這大江大湖裏渡得過大風大浪。

    ——真材實料,實話實説的人,反而常遭懷才不遇,鬱郁以終的下場。

    雷怖是對的。

    ——有時候,權威是打出來的,殺出來的,秦國大將白起是如此,戰國霸主贏政如此,連推翻秦朝差點統一天下的西楚霸王項羽亦如斯。

    你幾時看過可以滿口仁義、滿肚子道德就可以得天下的?

    不過雷怖也錯了。

    ——殺是可以懾奪人於一時,但決不能使人心服一輩子。

    像雷怖這樣子的殺法,形同給自己也設下了許多地雷,有一日.也會把他這口雷震子炸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就算是前例:白起坑殺趙降卒四十萬的結果,是他自己也死於政敵的誣殺。贏政以殺戮統一江山,但到頭來二世而絡,國終絕滅。項羽到處燒殺,屠城屠殺,每攻一城,雞犬不寧,到終了也只是到處樹敵,四面楚歌,親手蹄造了劉邦的大漢江山,落得了個自刎烏江的下場。

    更何況“殺戮王”雷怖!

    雷怖正全身、全力退回“名利圈”的時候,正好有十二三名店裏的人,正搶步出來。

    這十二三人,快步急出“名利圈”的理由,只有兩種。

    兩個截然不同的理由。

    一種人是為了求生,所以逃亡。

    ——他們趁雷怖正在對付宋展眉和孫青牙,這些早已驚心動魄大劫倖存的人,只想逃出生天。

    一種人是為了求活,所以拼命。

    ——他們雖俱於雷怖的殺傷力,但他們並不服氣,為了替死者報仇,他們就乘“象鼻塔”和“金風細雨樓”來援之際,想合力先把這恐怖的殺人狂放倒再説。

    這兩類人,都是向外衝出,但一拼命一逃亡,目的、情操完全不同。

    可是,雷怖這一退了回來,使他們二者之間,敵愾同仇,造成了只有一個同樣的目的:

    殺了這殺人狂魔再説!

    原因其實很簡單:

    想逃命的眼見已無處可遁了,就只有非拼命不能活命一途了。

    本來要拼命的人,見雷怖又殺了回來,更沒有選擇,只有決一死戰。

    原來只有十七八人往外衝,而今,一見雷怖失去了刀、倒退回來,一下子,三十七個在“殺戮王”刀下來死的人,一起向他圍攻。台擊!

    其實不只三十七人,因為他後面亦即店內,有三十餘人向他捨死忘生的發動攻襲,可是,在他身前追擊他的,仍有十五人,其中還包括了宋展眉的劍,孫青牙的剪!

    這一回,雷怖是第一次感到恐懼!

    敵人的力量並不算很強大。

    雷怖遇到過更強大,更多的對手,他也能一一殲敵。

    可是,而今,敵人都很合力齊心,而且都豁出了性命,來跟他拼命。

    ——不要命的力量畢竟是難以匹敵的!

    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使得每個敵人的戰鬥力陡然增強一

    像雷怖自己就沒辦法做到這點:

    他可要命。

    ——他更要保命。

    這一來,氣勢就弱了。

    何況他手上無刀。

    所以,他只有祭起他性命交關的神功:“殺傷力”!

    3.非拼命不能活命

    “殺傷力”是一種力量、能把人體內所藴蓄的潛力,一股腦兒像“爆炸”一般的激發出來,所向披靡。

    在這雷怖往後退殺入“名利圈”的過程中,有幾個細節是需作補白的:

    一般人是“退守”或“攻殺”,好像凡“退”,一定得“守”,凡“攻”才可以“殺”似的。

    但雷怖明顯不一樣。

    他既進攻可以殺,退守時一樣不攻也殺。

    他小的時候,住在市肆附近,天天看人宰割鮮血淋漓的肉,長大之後第一份工作,就是看守屠場,自然更見慣了血肉橫飛的場面。

    之後,他給怔召邊防作戰,幾次遭遇戰,都屍山疊屍山,血肉濺血肉,他已習以為常。就算是他在大家族裏那一系統內,也發生過弒父,奸母、兄弟閲牆和姑嫂仇殺事件,他自己第一宗犯的殺人罪,便是殺了因看不起他出身而出言嘲笑奚落他的老師,這才使他逃亡服役,徵召作戰,重回故地時,“雷家堡”己重新振作,把外系子弟重行收攏,這才把已“打出了名堂”的他重拔入“江南霹靂堂”門下。

    殺人已成了他的習慣。

    是以他進可殺人,退可殺人,醒可殺人,甚至睡亦可殺人——有一次,他大吃大喝大賭大嫖,然後大醉,昏昏睡去,他身邊的朋友,照樣胡混,忽然有人説話時牽扯了一個“殺”字、他倏然而起,擾刀就殺,一直殺了二十一個人——朋友全莫明其妙的死光了,連睡在他身邊的女人也一樣身首異處——

    他才停手,然後又吃光了剩下的菜餚,喝盡了桌上的殘酒,再倒頭大睡。到第二天有人發現血案,遣差役前來收屍,都以為他也死了,正要替他收屍,搬動他的時候,他猛然而醒,又殺一十六人,才在光天化日下揚長而去。

    這一宗案件,亦曾在“霹靂堂”引起震動,連四大名捕中的無情也一再聲稱要雷家堡“交出雷怖來治罪,以服天下”,雷家幾個主事人有的力保雷怖,有的則幾乎要親手處治他,認為他的好殺,濫殺有損雷門聲譽,觸犯眾怒。

    這也使得雷怖鬱郁不得志於雷家堡之故。

    再是殺人是他的興趣。

    他是因為好殺才去習武的——跟有些人為了成名,有的人為了報仇,有的人為了要奪權是不大一樣的。

    他對付敵人是殺,對待朋友也是殺,有時候,甚至連家人都殺。

    ——雷豔之所以憎惡他,是因為他有一次有人放了一個屁,卻沒有人肯承認,因為那個屁有蒜味、而他那一天吃下了不少大蒜,故而人人都笑説是他,他一怒之下,就殺了雷豔手上的四名親信:“飛星迅雷”雷移、“急雨行雷”雷禹、“大地風雷”雷逾,“旱天雷”雷愈,以及“山東神槍會”的“鼓氣槍”孫馬。因而與雷豔結怨。

    為了一個屁,他也可以如此大開殺戒,更何況他現在正遇險!

    ——殺人,他一向都不遺餘力!

    這個緊急關頭,他十分清楚一件事:

    非拼命不能活命!

    拼命,有時候是全力以赴,有時候是擊敗敵手,但對他而言,只有兩個字:

    殺人。

    第一個“碰”上他的人,從後掩撲,這人是一個跑私貨的幫客,名叫甘勇,奮勇作戰,前三次衝殺,沾不上雷怖的邊。

    但也沒有受傷,他手上一時沒有兵器,抄起門旁兩截乾柴,見雷怖就砸。

    他那麼痛恨雷怖,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的獨子甘新,剛才便死在雷怖刀下。甘新才十五歲,甘勇十分溺愛他,為了讓他“長長見識”,恃別帶他出來“跑跑”,沒想到才第一次出門,第一天入京,先會“名利圈”吃一頓再説,便無緣無故的喪命在“殺戮王”手上。

    ——他還那麼年少,甚至連一個人都沒殺過,一次戰役都未曾參與過。

    所以甘勇恨絕了雷怖。

    他要跟雷怖拼命。

    可是沒有用。

    ——如果對手太強大,拼命往往有時只是送命。

    雷怖的“殺傷力”突給引發。

    一發不可當。

    亦不能擋。

    乾柴飛起。

    人仆倒。

    甘勇給這一股“殺傷力”立殺當堂。

    甘勇一倒,還有奈奈和野野。

    奈奈和野野都是江湖賣藝人。

    他們一個擅於走懸索,一個善於表演玩火。

    走索是一種平衡術。奈奈常拋一截繩子到半空,然後繩子就係在空中,他就一路踩踏而上,如履平地,最後獨立於繩尖,跟一般走索者將繩兩頭繫緊在行走其上不同,而且也困難、危險多了。

    奈奈還能一繩飛拋,把圍觀人羣中的內褲卸下,鈎了回來,當事人還渾然不覺;更可以飛索勾着婦女的耳環,如探囊取物,人皆神乎其技。

    野野則擅於玩火。

    他把火焰當作一種遊戲:

    他可以將火光變作花開般燦爛,可以要火跳,趕火跑,又可以藉助人力,讓火發出呼嘯,還可以將火光變作七色,他還可以伸手人火焰之中,而下致炙傷。

    那是活火。

    還有一種死火,那就成了他的絕技。

    活火是拿來表演,取悦於人的。

    死火則是殺人、傷人的。

    ——他常用活火謀生,卻很少使用死火:殺人只是讓人死,卻不能使自己生。

    聽説,他是當年“火王”蔡泣神的後人。

    所以,他天生就善用火、擅使火。

    不過,野野和奈奈,卻不是主動的攻向雷怖。

    相反的,他們本意是逃亡。

    他們只想逃生。

    可是,他們就在趁雷怖出了店門無際,意圖要闖出去,卻正好遇上了退殺回來的雷怖!

    4.哭倒心中的長城

    無奈何,也沒有選擇,野野和奈奈,只有被迫為求活而死戰。

    死火和飛索,攻向雷怖!

    他們是第二批直接衝擊雷怖的。

    結果是:

    奈奈死。

    野野也死。

    雷怖就像是死神,一旦接近他的,只有死。

    飛索已套入雷怖的喉管,但還未索緊,“殺傷力”已“殺?”死了奈奈。

    野野的“死火”也已發了出去。

    但他也“死”在“殺傷力”下。

    第三批“接近”雷怖的是他“身前”的“追擊”。

    那是一名“風雨樓”和一個“象鼻塔”的子弟:

    這兩個人,一個使刀,一個叫周不時,外號“刀色青青”,他的刀,真的是青色的。一個舞棍,名叫柴可夫,綽號“一級棒”。

    他們都及時追上了雷怖。

    他們剛到,還未正式“見識”過雷怖的厲害。

    他們也年輕,更未聽聞過雷怖的殺人“業績”!

    他們更勇悍,既然已追上了目標,他們就全力出手,初生之犢不畏虎,要把雷殺戮一擊殲滅。

    勇者無懼。

    ——但無懼不等於無敵。

    但他們之力,當然還敵不過雷怖。

    所以他們馬上、立即,同時受到重挫。

    ———齊受傷。

    但要注意的是:是“受傷”,不是“死”。

    雷怖並沒有一擊“殺”了他們,只“傷”了他們。

    雷怖當然不會留情。

    也不會留手。

    ——這兩人只“傷”不死的原因,只有一個:

    “殺傷力”大耗體力,雷怖現在只能“傷”,對“殺”,已有點無能為力了。

    ——之所以能有強大的“殺傷力”,主要原因,是因為集中。

    集中全力。

    可是雷怖現在不大能集中:

    他驟嘗夫利,精神已不大集中。

    他的敵人太多,出手更不能隼中。

    他已經幾度衝殺,力道也不如先前集中。

    是以,“殺傷力”已大減。

    對雷怖而言,這是件不妙的事,但對攻擊他的敵手來説,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攥着這個時機予他狠命打擊的,第一個當然是:

    魚姑娘。她的趁手兵器是琵琶。

    ——她的琵琶是一種極其厲害的兵器,原名“餘韻魚”,但江湖上給它起的別名卻很長:“鐵騎突出蜂擁蟲動銀瓶乍破蝶舞蟬鳴千軍蟻兵萬馬奔騰魚躍龍門鐵琵琶”,又可簡稱為“琵琶魚”。

    它的別稱那麼繁、那般長,那是因為它的確有多種功用,發出瞭如同它名稱一般詭怪而複雜的暗器。

    不過,為了對付雷怖,魚好秋已砸碎了琵琶,全力一搏。

    但還是沒有用。

    ——要不是孟將旅與何車及時出手,魚天涼只怕早已命歿在碎瓷四濺下。

    她沒有死,何火星卻死了。

    她跟何都頭本來交情就非同凡響,何車幾乎可以説是為她而死的,她心中發了狠一定要為何車報仇。

    何況,雷怖還殺了那麼多的人。

    剛才,她就幾次要揉近格殺雷怖。

    但也沒有用。

    她只見刀光。

    刀光飛起。

    刀光落下。

    飛起的是血。

    倒下的是人。

    她近不了他的身邊。

    ——就算靠近了,一樣沒有用,不等她出手,刀光已起,她的身邊一定有人血光飛濺,或倒地而段。

    就算她來得及出手,但候她攻到時,那兒(原來雷怖所處之地)不是已變作一片刀光,就是一個死人(她的同僚,同道),不然便是隻剩下了一個空。

    她也擊了一個空。

    有時,她甚至不小心傷了自己人:

    ——敵人只有一個,自己人卻“太多”,一旦擊不着目標,很容易便會殺傷了自己方面的人。

    敵人雖然只有一個,可是這敵人太可怖了。看來,雷怖是無意要先殺她,所以她才能活下來。

    所以,魚姑娘雖然急於殺敵,但又得要審慎出手。

    她可不想誤傷了自己人。

    然而現在,機會來了。

    雷怖退了回來。

    ——一面退,還一面殺人。

    (老王八蛋!)

    可是他手上已無刀。

    他的“殺傷力”好像跟他的退卻一樣,也在減退中。

    魚姑娘自後迎了上去。

    比她後發而先至的是孟將旅。

    孟將旅是“名利圈”的主事人:這店裏每死一個人,就等於殺了他一個親人。

    在剛才的衝激中,他三次出擊,都傷不了雷怖。

    可是雷怖亦曾還他兩刀。

    這兩刀也殺不了他。

    甚至亦傷不了他。

    ——這對雷怖刀法的殺傷力而言,已極少數的例外。

    這次孟將旅再也不容情。

    他大喊一聲:“好!”已出拳!

    出拳一擊。

    左拳。

    這一拳,他打得甚為奇特。

    他不是打向雷怖的背。

    ——雷怖正背向他疾退而至!

    他打的是雷怖的胸前!

    ——他人在雷怖身後,怎會拳打雷怖前身?

    能。

    原因很簡單?

    他出拳的時候:(一)他的手曾陡然“長了起來”,(二)他的肘部一折、再折、三折,就變成可以從後傳前,擊打雷怖的胸膛。

    這一拳打出來,連雷怖都大感意外。

    敵在身後,拳打身前!

    ——不愧為“七好拳王!”

    雷怖的前面,也佈滿了敵人,主要是“金風細雨樓”和“象鼻塔”的子弟、高手。

    雷怖不但要顧後應敵,當然也對前面嚴加防範。

    但這一記自後而前的打法,仍令他一時窮於應付。

    不過他是雷怖。

    他是“殺戮王”。

    他立即把“殺傷力”運往,全力封架、反擊孟將旅那一拳!

    “波”的一聲,“殺傷力”形成了一個“勁網”,罩在來自死角的那一拳,眼看就要“爆發”開來,卻“炸”了一個空。

    拳不在那兒。

    那是一記空拳。

    但雷怖的“力”卻發出去了:

    卻“發”了一個空。

    這記“空拳”引發了雷怖正處於“強弩之未”的“殺傷力”。

    真正的一拳卻打雷怖的背心。

    那是右拳:

    ——真正的“七好拳!?”

    好個雷殺戮,待發現來拳虛實已遲,但他倏然返身,左手一提,把孟將旅的來拳抓個正着!

    他空着的右手,卻在指揮時沉間,化解其他敵人其餘的攻勢。

    與孟將旅發動攻襲的同時,大概有十一種不同的兵器,下一樣的攻勢一齊向他攻到!

    但雷怖只用一隻手就化解了一切來襲。

    他還每個人還了一招。

    空手還招,依然將敵人迫退。

    ——他要不是空手,又豈止將人逼退而已!?

    可是隻有一招他卻不能徹底化解。

    那是孟將旅那一拳。

    “七好拳”。

    雷怖的確是接下了那一拳。

    ——那一拳,給他一把捉住。

    雷怖也接不下那一拳。

    ——那一拳雖然給他一手抓實了,但藴力之大,簡直到了令雷怖也覺畏怖的程度,餘力之矩,亦令雷怖為之怖驚。

    因為這一拳一接,雷怖只覺一股大力衝來,他立即運祭內勁,及時將之消解。

    但第二股力量又告反彈。

    雷怖即時運“殺傷力”,將之急挫。

    第二股力道剛消,第三道餘勁又至!

    雷怖怖然。

    他硬吃了這一道餘震,已全身麻痹。

    可是第四道勁道又至!

    “格、格”二聲,他左手拇,食二指,已給震斷!

    雷怖悶哼一聲,仍緊抓孟將旅的手腕不放!

    ——實際上,他要放也放下了!

    因為孟將旅第五道勁又己攻到,他要是放手,這拳勁就會直接打入他的胸膛裏!

    他不放。

    刀已斷。

    ——五指指骨,全給震斷!

    這是孟將旅蓄力已久,生死一搏的拳!

    這一拳他全力以赴!

    這一拳已祭起他的生死大力!

    ——這一擊已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一招不生即死!

    發出這一拳的時候,平常斯文、淡定,文質彬彬的孟老闆、還發出了一聲大吼:

    厲嘯!

    ——似泣,又如訴!

    到底,成了鬼哭神號!

    這一聲呼嘯,就像歷史長城上所有戍守築造過的冤魂,一齊厲喊長號起來。

    悽聲刺耳,足以哭倒長城。

    ——至少,這一聲吶喊也“哭”.倒了雷殺戮心中本來防衞森嚴的長城。

    或許、孟將旅本身不叫“孟將旅”,因為他一聲大號足以哭倒“長城”,一如古代“孟姜女”一樣,所以才稱之力“盂將旅”也許他本來就叫“孟將旅”,正好,在他武功全力運聚之際,發出的那一聲大喊,真有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悽和厲。

    如果不是極悽極怨,極悲極怒,又何致於要大哭大號?長城長城、又何至於要坍要塌、要毀要倒?

    ——萬里長城也不能永不倒。

    更何況雷怖心目中那一座!

    第六道潛勁已發了出去!

    雷怖再也箍不住孟將旅的手腳。

    “蓬”地一聲,這一拳就打在雷怖胸膛上。

    雷怖胸前的肋骨立即斷了三條。

    雷怖悶哼一聲,鼻、耳、嘴一齊溢出血來。

    但這只是第六道拳勁。

    還有第七道餘力。

    這是孟將旅的看家本領。

    這也是“七好拳王”的拼命一擊:

    ——“七好拳”,有七重潛勁,一重比一重勁,拳力一道比一道強,一記比一記好!

    易強大殺力最猛的一道!

    孟將旅就是要憑這一擊,必殺雷怖!

    可惜孟將旅發不出這最後一道勁。

    因為他右手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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