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庭院的另一個角落,有間精舍,像是書房,裡頭兩個人,一個是南宮玉人,一個是白倫。
南宮玉人負手來回走動,白倫垂手站在一旁,只聽白倫說了話:“稟少主,屬下想說幾句話。”
南宮玉人並未停下:“說!”
“屬下以為,老主人為來為去還是為少主。”
“怎麼說?”
“老主人已經那麼大歲數了,又只少主一個,不是為少主是為誰?”
南宮玉人沒說話。
“再說少主過這種日子過慣了,怎麼能去過那種苦日子,少主!親人跟榮華富貴,都不能輕易割捨啊!”
南宮玉人還是沒說話,半天才道:“可是我喜歡她,我不能沒有她。”
“少主,她不是什麼都沒有,也不是‘歐陽世家’的人了麼?”
“不錯。”
“那麼少主只一伸手,她不就是少主的人了麼?”
南宮玉人目光一凝:
“你是叫我……”
“少主明白。”
南宮玉人停了下來,目注白倫,煞威微現:“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怎麼能做那種事?”
他還不失為正人君子。
白倫看見了那微現的煞威,他有點猶豫,可是他還是說了:“少主不是喜歡她麼?”
“我是喜歡她,所以我不能那麼做。”
“屬下斗膽,少主要不那麼做,恐怕無法得到她。”
“她要是無心以我為伴,不會跟我說那些話。”
“屬下怕她只是利用少主。”
南宮玉人雙眉陡揚:“白倫……”
白倫忙欠身:
“屬下是‘南宮世家’的人,事關重大,有話不敢不實說。”
他是一片耿耿忠心。
南宮玉人威態微斂:
“你認為她只是利用我!”
“是的。”
“你認為她怎麼利用我?”
“她只是利用少主壞老主人的大事,而不是以少主為伴。”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少主聰明,只是讓喜歡她矇蔽了,否則少主也會覺得出來。”
南宮玉人沉默了一下:
“好吧!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想一想。”
“是,只是屬下敢臨告退再進一言。”
“你說!”
“謝少主,請少主謹記,老主人這都是為少主一個人。”
南宮玉人叫道:“白倫!”
“屬下在。”
“我知道你的忠心了。”
“謝少主,屬下應該的。”
“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好好想一想。”
“是!”白倫躬身哈腰退了出去。
南宮玉人又踱了步。
夜已深,人已靜。
水榭裡,清澈的水面,幾盞紗燈倒映,風過處,燈搖,燈影動,水面漣漪,燈影亂了。
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倚在欄杆上,看水面亂了的燈影出了神,那竟然是歐陽小倩。
別業的夜晚,微有涼意,再加上修竹送風,歐陽小倩給人的感覺是,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姑娘她真出了神,以至有人到了她身邊,她都渾然無覺。
“姑娘!”輕輕的一聲。
歐陽小倩倏然而醒,她看見了身邊的人:“南宮少主。”
可不正是南宮玉人!
“姑娘怎麼會在這兒?”
“我愛煞了這兒。”
“此地若有知,定感十分榮寵。”
“少主太抬舉我。”
“姑娘天仙小滴,草木水土有靈,當然以能得姑娘喜愛、以能伴姑娘為榮。”
“南宮少主實在令人感動。”
“我是句句由哀,字字發自肺腑。”
“歐陽小倩何幸如之。”
“不,這南宮世家別業的一草一木何幸如之,南宮玉人何幸如之。”
“南宮少主,歐陽小倩如今是無家可歸,落難江湖。”
“在南宮玉人心目中,姑娘永遠是神仙中人。”
歐陽小倩美目凝注:“南宮少主夤夜不寐,敢莫是已經考慮好了。”
“正是。”
“聽南宮少主的口氣,似乎是也要做個無家可歸,落難江湖之人。”
“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少主幾經考慮之後,所作的快定。”
“正是。”
“少主,事關重大……”
“姑娘,我跟你不同。”
“少主這話……”
“我為的不是朝廷,不是百姓……”
“少主……”
“我對家跟親人,也無法割捨。”
“那……”
“我完全為了一個人!”
“少主是說……”
“姑娘你!”
“少主完全是為了我?”
“不錯。”
“少主……”
“姑娘不會不明白我的心意。”
“那我要勸少主再三思。”
“不必了。”
“怎麼?”
“不管再多少思,結果依然如此。”
“那我就不敢讓少主跟我一樣,無家可歸,落難江湖。”
“為什麼?”
“我是為朝廷,為百姓。”
“又如何?”
“我認為這是一種……”
“姑娘可知道,姑娘就是我心目中的朝廷與百姓。”
歐陽小倩一怔:“少主……”
“我知道,姑娘無私無我,我做不到,可是姑娘做的事,我也願意去做,而且盡心盡力,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可以?”
“目的不同。”
“不,相同。”
“志不同,道不合……”
“不,志同而道合,絕對如此,姑娘應該多想想。”
歐陽小倩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片刻之後,她才道:“南宮少主,我無私無我,不管是如今或將來,不求任何報酬。”
“歐陽姑娘,我也一樣。”
歐陽小倩又一怔:“南宮少主……”
“姑娘,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歐陽小倩目光一凝:
“少主,我是為朝廷,為百姓;而你是為了我。”
“我知道。”
“你真無所求,而不怕冤!”
“歐陽姑娘,那就要看你了,要是你真不願意,那也是我的命,我無怨無尤。”
歐陽小倩美目深注:
“南宮少主,你真讓我很感動,即使我真有什麼願意不願意,也不是現在,而是在盡逐‘金’邦‘敢死軍’之後。”
“不要緊,我有這個耐心。”
“少主,看來我又多認識了你一層。”
“只不知道,姑娘以前認識我多少?”
“少主應該知道,外間對‘四大世家’的子女,說的總是不太好。”
“據我所知,外間的說法是,四大世家的子女,女比男好!”
“那是外間知道得不多,瞭解得不夠。”
“我不在乎外間知道多少,瞭解多少,只要姑娘知道、瞭解就夠了。”
“我現在知道了,瞭解了。”
“我心滿意足了。”
“你我應該都睡得著了。”
南宮玉人笑了!
南宮玉人也走了。
水榭沒人了,但是幾盞紗燈仍亮著。
第二天一早,南宮玉人到了小樓,歐陽小倩早已等著他呢!當然,也是因為歐陽小倩是來這兒做客,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南宮玉人接歐陽小倩下樓,連同四婢,六個人就這麼往外走。
一路往外走,當然會碰見人,可是誰也沒想到,誰也沒有問,就算想到了,恐怕誰也不敢問。
到前院碰見了白倫,他迎過來請安問好,最後問:“這麼早,少主跟歐陽姑娘要上那兒走走?”
歐陽小倩沒說話,她是客,也不必由她說。
南宮玉人道:“白倫,我要跟歐陽姑娘走了。”
白倫一怔:“怎麼說,少主要……”
“正是。”
“少主……”
“不要勸我,我心意已決。”
“屬下斗膽,這就是少主深思一夜之後……”
“我沒有深思一夜,我只想了一個更次就決定了。”
“屬下斗膽,少主應該多想想。”
“你把我當三歲孩童。”
“屬下不敢。”
“那就不要再多說什麼。”
“少主什麼都沒帶……”
“歐陽姑娘離家的時候,也是什麼都沒帶。”
“少主吃不了那種苦的。”
“歐陽姑娘都吃得了那種苦。”
“少主這麼一走,叫屬下怎麼跟老主人交待?”
“白倫,你管得了我麼?”
“屬下管不了,也不敢。”
“這就是了,那有什麼不好跟老主人交待的?”
“少主,您就不想想老主人的苦心……”
“我要先想我想要得到的,否則一切都是假的。”
白倫還待再說。
南宮玉人轉望歐陽小倩:“歐陽姑娘,咱們走吧!”
他偕同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往外行去。
白倫忙追上去:“少主……”
南宮玉人轉過臉來:“白倫,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不要惹我生氣。”
白倫忙躬身低頭:“屬下不敢。”
南宮玉人沒再多說,轉過臉去。
白倫抬起了頭,但是他只有眼睜睜的望著南宮玉人偕同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往外走,等到南宮玉人、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出了竹林,白倫立即輕喝:“取信鴿!”
看不見“南宮世家”的別業了。
太陽已經老高了,晴空萬里無雲,曬人像下火似的。
歐陽小倩香額上都是汗,但是她神色泰然安祥,南宮玉人臉上也有汗,他卻沒有歐陽小倩那麼泰然安祥。
“熱麼?”歐陽小倩柔聲問。
“還好。”南宮玉人道。
“南宮少主若是現在改變心意,儘可以回去。”
“我為什麼要改變心意?”
“我是說……”
“歐陽姑娘把我當什麼樣人了?我就那麼吃不了苦麼?我是幾經深思才作的決定,為了歐陽姑娘,我願意承受一切。”
“對少主,我心裡已經開始歉疚了。”
“不必,沒有人勉強我,是我心甘願意的,再說,歐陽姑娘也太小看南宮玉人了。”
歐陽小倩還待再說。
“走吧!我帶姑娘到我說的地方去。”
歐陽小倩轉了話鋒:“什麼地方?”
“姑娘很快就知道了。”
歐陽小倩沒再說話。
南宮玉人往前走,約摸頓飯工夫,來到一處,這個地方在一座小莊院的後頭的一片樹林裡。
歐陽小倩道:“到了麼?”
南宮玉人道:“到了。”
歐陽小倩道:“這兒是……”
“這兒仍在‘南宮世家’的範圍之內,這座莊院是‘南宮世家’的產業。”
“南宮少主帶我上這兒來是……”
“這裡住著家父的一幫朋友,我認為這是姑娘樂於知道的。”
歐陽小倩目光一凝:“南宮少主是說,他們是‘金’邦的‘敢死軍’!”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所以帶姑娘來,就是要姑娘認一認。”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總有十幾廿個。”
“都是什麼樣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少主見過他們麼?”
“沒有,我只是聽說家父在這兒接待這麼一幫朋友。”
“怎麼知道他們還在這兒?”
“家父剛把作們送到這兒來沒多久,聽說他們要在這兒長住,至少要住一段時日。”
春蘭道:“姑娘,要不要知會燕少俠?”
“怎麼知會他?”歐陽小倩道:“咱們就不能做點什麼麼?”
南宮玉人道:“誰是燕少俠?”
歐陽小倩道:“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南宮玉人雙眉微揚,要說話。
歐陽小倩不知有意,抑或無意,把話岔了開去:“少主要我認一認,我也沒見過他們。”
南宮玉人只好跟著歐陽小倩的話走:“姑娘也沒見過他們?”
“少主想想看,家父怎麼會讓我見他們?”
“那就沒法認了。”
“少主,咱們可以進莊院去麼?”
“姑娘是說……”
“只要咱們能進去,見到他們,相處一段工夫,我能辨認他們是不是‘金’邦的‘敢死軍’。”
“姑娘怎麼辨認他們?”
“他們身上刺有表記,有些習慣也跟咱們不同。”
“那麼姑娘剛問,咱們能不能進去……”
“我不知道少主是否願意再踏進‘南宮世家’的產業,也不知道南宮伯父是否已獲悉少主離家的事。”
“為了讓姑娘辨認,我願意再踏進‘南宮世家’產業,至於家父是否已獲悉我離家事,白倫一定會飛鴿傳書,稟報家父,但相信家父還不至於不讓我回來。”
“那就好,只不知道南宮伯父會不會在此地。”
“家父不可能在此地。”
“那麼咱們這就進去吧!”
“容我帶路。”
南宮玉人帶路,從莊院旁往前繞去。
到了莊院前,只見莊院大門緊閉,外頭空蕩,裡頭寂靜。
歐陽小倩道:“沒有人麼?”
南宮玉人道:“這似乎可以想見,家父那幫朋友是何許人了,我來叫門!”
他上前叫門,叫了半天才聽見裡頭有人問:“誰呀!”
有點不耐煩,還帶點火氣。
南宮玉人道:“不會開門看看麼?”
門豁然開了,一箇中年黃衣人探出了頭,正要發作,一眼看見是南宮玉人,一怔!忙陪笑臉,而且誠惶誠恐,急步迎出:“啊!是少主,您怎麼沒派人知會……”
南宮玉人冷然:“你現在知道,還遲了麼?”
“不遲,不遲……”
“閃開,別擋住我的進門路!”
中年黃衣人可沒有閃開:“少主是要……”
“廢話,我要進去。”
“少主原諒,老主人交待,此地只接待外賓……”
“你怎麼說?”
“少主原諒,少主原諒!”
“這麼說,我從這兒路過,帶朋友進來歇歇都不行了!”
“少主明鑑,這是老主人的令諭。”
“老主人的令諭,此地只接待外賓?”
“是的。”
“難道我的朋友不算外賓?”
這到是!
“得有老主人的允准。”
“大膽!”
“少主……”
“閃開!”南宮玉人揚掌摑了過去。
“叭!”地一聲脆響,那中年黃衣人捂臉暴退,砰然一聲撞在門上,沒等站穩他就急忙閃開了。
南宮玉人回過身來,像個沒事人兒,他欠身擺手:“歐陽姑娘,請!”
歐陽小倩也像個沒事人兒,她微頷螓首,帶著四婢當行跨進大門,進了莊院。
南宮玉人跟上一步,緊陪在旁。
進了大門,繞過影背牆,六個人卻立即停住了。
為什麼?因為……
那條把前院一分為二,通往後院的青石小徑上,擺了把上鋪錦墊的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一名肌膚白皙的清瞿黃衣老人,老人兩旁,站的有黃衣老者,也有中年黃衣人。
定了定神,歐陽小倩低聲道:“少主不是說,南宮伯父不可能在這兒麼?”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上前施禮:“爹!”
清瞿黃衣老人像沒有看見他。
歐陽小倩帶領四婢上前檢衽:“南宮伯父。”
清瞿黃衣老人抬了手,很輕微的抬了抬手:“賢侄女少禮!”
“多謝南宮伯父。”
清瞿黃衣老人這才轉望南宮玉人:“玉兒,你好威風!”
南宮玉人道:“他不讓孩兒進來。”
“那是爹的令諭。”
“難道歐陽姑娘不算外賓?”
“你事先有沒有請準爹?”
“孩兒跟歐陽姑娘只是從這兒路過,事先並沒有想到到這兒來……”
“你敢騙爹!”
“孩兒不敢。”
“你可曾想到,爹會在這兒?”
“孩兒沒有想到。”
“你可知道,爹為什麼會在這兒?”
“孩兒不知道。”
“爹就是為了等你。”
南宮玉人身軀一震:“白倫已經飛鴿傳書稟報您了。”
“那是他的職責。”
“孩兒並沒有怪他。”
“諒你也不敢怪他。”
南宮玉人揚了揚眉,欲言又止。
“怎麼,爹這麼說你不服!”
“孩兒不敢。”
“諒你也不敢!”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異樣表情。
“爹料到你會到這兒來,所以先趕到這兒來等你,你果然來了,能說事先並沒有想到到這兒來?”
南宮玉人沒有說話,謊言遭拆穿,他無法辯解,能說什麼?
“你對爹從沒有說過謊,如今果然不同了,好,好!”
歐陽小倩什麼樣一位姑娘,焉能聽不懂這話?只是她沒有說話,她不想辯解,也沒有必要往自己身上攬。
南宮玉人也懂了,他立即道:“這跟歐陽姑娘無關。”
“爹沒說跟歐陽姑娘有關,爹說了麼?”
他是沒說。
南宮玉人沒說話,他沒話說。
“白倫稟報爹,說你離了家。”
這是實情,南宮玉人不能不承認,他也沒打算不承認,他道:“是的。”
“為什麼?”
南宮玉人沒說話。
“你不好說,我說,其實,你都不要家,不要我這個爹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還真是。
只是南宮玉人還是沒說話。
“聽白倫說,你是不滿我的作為,是麼?”
“是的!”南宮玉人忽然點了頭。
清瞿黃衣老人臉色微微變了一變:“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當你還得我餵你吃的時候,你怎麼從來沒有不滿我的作為?”
南宮玉人毅然道:“那時候您並沒有犯什麼大錯。”
“說得好,如今我又犯了什麼大錯?”
“您的那些朋友。”
“我的那些朋友?”
“您那些住在這兒的朋友。”
“我那些住在這兒的朋友怎麼了?”
“他們不是咱們大宋朝的人。”
“怎麼說,他們不是咱們大宋朝的人?”
“不錯。”
“那你說他們是……”
“他們是來自‘金’邦‘敢死軍’。”
“來自‘金’邦的‘敢死軍’?誰說的?”
“不必誰說,您自己清楚。”
“我自己清楚,他們不是,我聽也沒聽過什麼‘金’邦的‘敢死軍’。”
“您可願讓他們出來,讓歐陽姑娘辨認一下?”
“怎麼辨認,他們有什麼不同?”
“歐陽姑娘自有她的辨認方法。”
南宮玉人還算機靈,他沒說。
“來不及了,我的那些朋友已經走了。”
“怎麼說,他們……”
“主人的兒子對他們這麼不友善,他們焉能不走,早走免得受辱。”
“爹,他們雖然已經走了,可還是您的朋友。”
“不錯,怎麼樣?”
“‘金’邦覬覦咱們大宋朝錦繡河山已久,他們派遣潛來中原的‘敢死軍’,用心不想可知,您不但跟他們來往,還接待他們,掩護他們,爹,您這是……”
“這是”什麼,南宮玉人沒有說出口。
清瞿黃衣老人道:“這是什麼?玉兒,這事你並不是現在才知道,你早知幹什麼來著?”
“爹,我懂您的意思,無論如何,孩兒還知道醒悟……”
“那麼我這個做爹的又如何?你憑什麼指責我這個做爹的!”
“孩兒不敢,但您那些朋友……”
“我那些朋友怎麼了,你能確認他們是‘金’邦的‘敢死軍’?”
南宮玉人沉默了一下:“孩兒不能。”他還是真不能。
“這就是了,那你憑什麼不滿我的作為?憑什麼離家?又憑什麼當面指責我這個做爹的?”
“我……”
“我要先以家法懲處你,等你有了證據,再不滿我的作為,再離家不遲,來人!”
兩名黃衣老者應聲越前,南宮玉人雙眉一揚:“誰敢?”
“對!”清瞿黃衣老人兩眼之中威態閃射:“我倒要看看,誰敢不服‘南宮世家’的家法!”
南宮玉人立即斂去煞氣:“爹!”
清瞿黃衣老人輕喝:“押下去!”
兩名黃衣老者上前架住了南宮玉人,南宮玉人沒有反抗,任由兩名黃衣老者架著往後行去,很快不見,清瞿黃衣老者轉望歐陽小倩:“我執行家法,賢侄女不要見怪。”
“侄女不敢。”
“也希望沒有驚嚇了賢侄女。”
“謝謝南宮伯父,還不至於。”
“那就好,真說起來,我該好好謝謝賢侄女。”
“南宮伯父明教。”
“玉兒本來不懂這些的,見了賢侄女沒多久,就學了不少。”
姑娘焉能聽不出好賴話,她道:“南宮伯父好說,南宮伯父的兒子焉能不明大義、不辨是非?”針鋒相對,毫不遜色。
清瞿黃衣老人笑了:“說得好!說得好!不愧是歐陽家的千里駒,不管怎麼說,我要好好謝謝賢侄女,賢侄女在此盤桓兩天,讓我這做伯父的好好儘儘地主之誼。”
“恭敬不如從命,伯父好意侄女兒心領,侄女兒還有別的事,不敢打擾。”
“說什麼打擾,你不是已經跟玉兒來了麼?兩家知交多年,我若是沒有好好照顧你,他日相見,你爹非罵我不可,來!”幾名中年黃衣人應聲上前。
“送歐陽姑娘上後頭去!
歐陽小倩道:“侄女兒不得已,只有違命,就此告辭。”她施下禮去。
只聽清瞿黃衣老人笑道:“長者賜,不敢辭,侄女兒,這兒是‘南宮世家’,不是‘歐陽世家’,你還拗得過伯父麼?”
歐陽小倩還能聽不懂這話?她估計了一下情勢,此時此地的確拗不過‘南宮世家’這位老主人,她沉默了一下道:“伯父的好意,侄女兒領受就是。”
清瞿黃衣老人大笑:“這才是……”一頓,向幾名中年黃衣人:“你們還等什麼?”
幾名中年黃衣人上前走到歐陽小倩跟四婢兩旁,或許因為歐陽小倩是姑娘家,他們並沒有出手架住歐陽小倩,只由一名黃衣人道:“歐陽姑娘,請吧!”
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嫋嫋行去,幾名黃衣人在兩旁緊緊伴行。”
很快的,歐陽小倩等行入後院不見。
廂房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老少兩個人都穿錦袍,老的是個五十多歲老者,身軀高大魁梧,半截鐵塔也似的,豹頭環眼,鋼髯如蝟,少的廿多近卅,同樣像半截鐵塔,既黑又壯,除了鬍子短點以外,長像跟老的一樣,老少倆還有一個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兇惡懾人,只聽錦袍老者道:“南宮兄,薑還是老的辣。”
清瞿黃衣老人帶笑站起:“好說,好說!”
只聽錦袍年輕人道:“南宮伯父,剛才那個妞兒,就是歐陽奇的女兒?”
“不錯,清瞿黃衣老人說話滿臉堆笑,似乎有點媚。”
“模樣長得好,嬌滴滴的又弱不禁風,我喜歡。”
清瞿黃衣老人微一怔:“怎麼說,賢侄喜歡?”
“我喜歡。”
錦袍老者道:“南宮兄,歐陽家的這個丫頭是令郎的人麼?”
清瞿黃衣老人忙搖頭:“不是,不是!別說不是,就算是,賢侄喜歡,也應該讓給賢侄。”
錦袍年輕人大笑:“好,太好了!南宮伯父,你夠意思,將來我會好好謝你的。”
笑聲跟話聲都夠刺耳難聽的。
清瞿黃衣老人笑得合不攏嘴:“將來仰仗賢父子的地方還多,將來仰仗賢父子的地方還多。”
錦袍老者道:“南宮兄,那就這麼說定了,歐陽家的丫頭,就這麼給了小兒了。”
“當然,當然!不過不能操之過急。”
“怎麼?”
“她到底是歐陽奇的女兒,應該知會歐陽奇一聲。”
“你是怕他怪你,怕他不答應!”
“那倒不是,我只是怕這個丫頭外柔內剛,到時候來個不願意。”
“你怎麼知道她會不願意?”
“他根本就不認識我這烏龍賢侄,是不是?”
“那麼知會歐陽老兒……”
“由做爹的出面就又不同了。”
“倒也是……”
錦袍年輕人一搖頭道:“不行,我急,等一會兒我就要她!”
清瞿黃衣老者一急,就要說話。
錦袍老人道:“傻小子,有些事急不得,她又跑不掉,你怕什麼?”
“可是,爹……”
“好了,不要再說了,一切聽你南宮伯父安排就是。”
清瞿黃衣老人道:“賢侄,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錦袍年輕人兩眼一瞪,神態嚇人:“南宮伯父,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說完話,他轉身走了。
錦袍老者大笑:“這個東西,怎麼跟我年輕時一樣!”
清瞿黃衣老人也跟著笑了,不過他笑的勉強,也笑得不自在。
歐陽小倩帶著四婢,在一間像臥房的小屋裡,這間小屋沒有窗戶,四壁跟屋頂是石砌的,連門都是一扇石門,只聽春蘭道:“姑娘,完了!咱們出不去了。”
歐陽小倩泰然安祥的坐著:“那是當然,你以為他們會拿咱們當貴賓?”
“這個南宮少主,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你指望他怎麼樣?”
“他怎麼能讓他爹……”
“不要怪他了,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
“‘南宮世家’這個老主人好奸詐,他居然把那幫人先弄走了……”
“你怎麼知道,他確實把那幫人先弄走了?”
“姑娘,您是說……”
“再在這已經無關緊要了,就算那幫個還在這兒,又怎麼樣?”
“那咱們怎麼辦?難道就……”
“別急,會有人來救咱們的。”
“誰?誰會來救咱們?”
“燕少俠他們。”
“燕少俠他們?怎麼會,您……”
“我已經知會他們了。”
“什麼時候?婢子們怎麼不知道?”
“不必事事讓你們知道。”
“您不說沒法知會燕少俠麼?”
“那是說給南宮玉人聽的,你怎麼能當著他問?”
“姑娘是怎麼知會燕少俠的?”
“跟燕少俠在一起的那個祖衝,是‘鼠黨’的老大,他們那幫鼠輩遍江湖,消息靈通,我就是利用他們帶話。”
“告訴燕少俠,咱們在這兒?”
“不,告訴燕少俠,我要去‘南宮世家’的那處別業。”
“您怎麼……”
“燕少俠是個聰明人,他應該一點就透,知道我是去幹什麼的,只等他接到傳話,一定會兼程趕去,到那兒找不到我,他就會向白倫要人,白倫騙不了他,最後一定會告訴他咱們到這兒來了。”
“姑娘,還是您高明,只是……”
“你要說什麼?”
“要是那個白倫抵死不說呢?”
“白倫還不是那樣的人。”
“盼只盼燕少俠快接到傳話。”
這是路邊一座草棚。
不知道這座草棚以前是幹什麼用的,反正它現在空著。
路邊有這麼一座空草棚挺好,可以讓過往的人歇歇腿,遮遮太陽。
如今就有兩個人在這兒歇腿,那是燕翎跟祖衝,兩個人都皺著眉不說話,似乎都有心事。
什麼心事?聽……
祖衝道:“他奶奶的,那幫兔崽子究竟那兒去了?”原來是這個心事。
燕翎沒說話,八成兒心情不好,懶得說話。
祖衝剛罵完,一個人落在草棚外,是侯老三,只聽他道:“兄弟們還找不到他們,倒是傳來了歐陽姑娘的話。”
祖衝沒說話,燕翎道:“三哥辛苦了,快進來歇歇涼快涼快吧!”
誰都沒問歐陽小倩傳來了什麼話。
侯老三進了草棚,往下一坐,道:“歐陽姑娘告訴咱們,她上‘南宮世家’的‘翠竹別業’去了。”祖衝仍然沒在意。
燕翎可為之一怔:“‘南宮世家’、‘翠竹別業’。”
“不錯!”
燕翎一躍而起:“走,咱們趕去!”
祖衝、侯老三跟著站起:“怎麼了?”
“路上再說,快走!”燕翎當先掠了出去。
祖衝、侯老三雙雙跟出,剎時,草棚內外沒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