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說不遠,一座青山看得清清楚楚,還真不遠,可是看山跑死馬,三個人費了快頓飯工夫才來到了山腳下。
站在山腳下看,沒有登山口,沒有登山路,似乎,這座山根本沒有人進出。
侯老三道:“祖老大,你的錢會不會白花了。”
祖衝雙眉一揚:“他跑不掉,我折回去要他的一雙爪子。”
燕翎泰然安祥:“祖大哥,這座山是不是像沒人進出過?”
“可不!”
“要是你躲藏,你是挑這樣的山呢?還是挑經常有人登臨的山。”
祖衝明白了:“兄弟,這麼說我的錢沒白花。”
“兩位再看看,這一帶是不是沒有登山口,也沒有登山路。”
祖衝、侯老三聽出燕翎的話裡因,忙凝目仔細看。
隨即,祖衝頭一個叫了起來:“兄弟,錯非是你,跟我們這一號的鼠輩,還真看不出來……”
隨聽侯老三叫:“我也看出來了……”
不錯,他也看出來了,就在三人的右前方,那兒沒條不是登山路的登山路!
那兒沒有路,可是絕對有人走過,還不止一回,沒有上好的眼力,不擅追蹤,絕看不出來。
燕翎道:“這才是咱們要找的,是不?”
祖衝道:“不錯,兄弟!咱們還等什麼?”
三人立即循著這條不是路的登山路,這條不是路的路,不是在草叢裡,就是在樹林裡,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往下,相當難走,難走歸難走,難不倒三人,約摸頓飯工夫之後,來到一處谷地。
谷地不大,可是有水有草,還有兩座小茅屋,茅屋還是新的。
祖衝忙叫:“兄弟,你看……”
燕翎示意噤聲,祖衝忙閉上了嘴。
侯老三往谷地裡指了指,三人都看見了,那條從谷底外流的小溪旁,正有個黑衣駝背老人洗衣裳,那不是葛雷是誰?
燕翎道:“找到了,多虧了兩位,我先過去,兩位在這兒等會兒。”
話落,他飛身掠了過去。
或許因為淙淙水聲,燕翎落在了小溪這一邊,葛雷在不及一丈的另一邊仍低著頭洗衣裳,竟沒發覺。
燕翎輕咳一聲,道:“葛老!”
葛雷猛抬頭,臉色一變:“你……”
“葛老不認識我了?”
葛雷的臉色又連變了幾變,猛然站起:“燕兄弟,怎麼會不認識……”
本來嘛!他怎麼會不認識燕翎?太認識了,燕翎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燕翎道:“葛老別來無恙?”
“託燕兄弟的福,燕兄弟也安好?”
“不敢,尚稱粗健。”
“燕兄弟,請這邊說話。”
葛雷從小溪那邊掠過來,把燕翎帶進附近一小片樹林裡,在裡頭可以看見外頭,在外頭,遠一點卻看不見裡頭。
“燕兄弟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只能說碰巧了,我有朋友看見葛老上小村子裡酒肆打酒。”
“該死,我壞了事了。”
“怎麼?”
“大人不願任何人知道……”
“我也一樣?”
“記得姑娘曾經留書給燕兄弟……”
“我看見了。”
“兄弟不知道,大人費了多大的心思,能有今天這種日子,不容易。”
這是暗示不願人打擾。
燕翎還能聽不出來?他道:“我本遵華姑娘囑,不再過問華大人的事……”
“大人跟姑娘都不得已,兄弟千萬別見怪。”
葛雷截話截得真快,說來說去他就是希望不要打擾華玉書父女。
“那倒不敢!”燕翎道:“只是葛老還不知道我為什麼來?”
“燕兄弟,不管為什麼,大人已遠離塵世,也不再過問世間事,你就全當沒他這個人。”
他還是不希望燕翎打擾華大人父女。
“葛老這麼說,真讓我為難。”
“燕兄弟……”
“我發現了一些事,有一些疑問,非當面請教華大人不可。”
“我剛跟燕兄弟說過,你就全當沒他這個人了。”
“葛老,我知道你衛護華大人跟華姑娘心切,我也知道你是怕他們兩位受到傷害,你應該相信我不會傷害他們兩位……”
“燕兄弟怎麼這麼說?”
“我不得已,葛老不該連我也不讓見……”
“燕兄弟,我也不得已,大人交待,他不見任何人……”
“華大人可知道燕翎?”
“當然知道,姑娘跟我都稟知過大人。”
“華大人可曾說過,連燕翎也不見。”
“那倒沒有……”
“這就是了,我不認為我包括在任何人之內。”
“燕兄弟……”
“葛老,華大人沒說不見我,你更不應該攔我。”
“燕兄弟你既為華大人好,為什麼非打擾華大人不可。”
“我剛才已經跟葛老說過了,我不得已,而且葛老不應該用打擾二字,我不認為我是來打擾華大人。”
“燕兄弟……”
“葛老,事關重大,我非見華大人不可。”
葛雷雙眉一揚:
“我知道我攔不住燕兄弟……”
燕翎也揚了眉:
“葛老,你為什麼攔我?憑什麼攔我?不是我,便沒有華大人父女,還有葛老你的今天,我不信葛老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葛雷的臉色又一連變了幾變,道:“燕兄弟要是這麼說,我實在不便再說什麼,現在我就陪燕兄弟你去見華大人,請吧!”
他抬手示意燕翎出林。
燕翎道:“葛老,我還有兩個朋友。”
葛雷臉色再變:
“燕兄弟那兩個朋友現在什麼地方?”
“現在谷口外等候。”
“燕兄弟,大人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
“葛老放心,我那兩個朋友都是可以相信的朋友。”
“燕兄弟要是不見怪,我想請他們就在谷口外等候。”
燕翎遲疑了一下:“好吧!”
“謝謝燕兄弟,請!”
葛雷再次抬手。
燕翎邁步出林。
葛雷帶著燕翎掠過過溪,直向座落谷底那較大的一間茅屋行去。
較大那間茅屋一明兩暗,看看已過,葛雷揚聲發話:“葛雷求見姑娘!”
隨聽茅屋裡傳出一個柔美女子話聲:“老爹,我來了。”
話聲方落,茅屋裡走出一位脂粉不施的布衣裙釵,不正是那位美若天仙的華姑娘華湘雲麼?
她一眼就看見了燕翎,一怔停步:“老爹,這是……”
燕翎微微欠身:
“燕翎見過華姑娘。”
華湘雲嬌靨上倏現驚喜:
“是你……”
看華姑娘的樣子,不像怕燕翎打擾的樣子。
只聽葛雷道:
“燕兄弟找來此地,要見大人,老朽攔不住,姑娘恕罪。”
華湘雲驚喜神色凝住:
“攔?華少俠是咱們的恩人,為什麼要攔?”
可見姑娘沒這個意思。
葛雷沒有說話。
燕翎再欠身道:
“不敢當姑娘這恩人二字。”
“少俠不要客氣,快請屋裡坐。”
華湘雲抬皓腕肅客,她衣袖微卷,兩段皓腕都露在外頭,欺雪賽霜,晶瑩如玉。
燕翎在華湘雲的陪同下進了茅屋廳堂。
進門他一眼看見了神案上的香燭,他為之一怔,目閃精芒,但他很快就恢復了,華湘雲跟葛雷都沒有發覺。
分賓主落座,葛雷一旁站立,華湘雲一直讓他坐,他就是不肯。
華湘雲轉望燕翎:
“這麼多年了,葛老一直這樣。”
燕翎沒說話,他如今已不願表示對葛雷如何敬佩,只因為他發現了神案上的香燭,他不信葛雷沒發覺,會不知道。
只聽華湘雲又道:
“好久不見,少俠可好?”
燕翎道:“謝謝姑娘,託大人跟姑娘的福。”
“好說,剛聽老爹說,少俠找到這兒來,是為見家父。”
“是的。”
“家父帶小香到山上採藥去了,不在家。”
“但不知大人何時回來?”
“應該就快回來了。”
顯然,姑娘她不怕乃父受到打擾。
“那我就等會兒。”
“少俠見家父,有什麼事麼?”
“在大人跟姑娘隱居之後,碰上了一些事,有一些疑問,想當面請教大人。”
“什麼事,少俠能告訴我麼?”
燕翎遲疑了一下,還沒有說話,忽然他聽見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他當即道:“恐怕是大人回來了。”
葛雷凝神聽一了下,這才點了頭:“是大人回來了。”
他行了出去,就站在門外。
隨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
“老哥哥你怎麼站在這兒?”
葛雷恭謹躬身:“大人!”
燕翎站了起來,華湘雲也站了起來。
茅屋門口走進一名青瞿灰衣老人跟一名少女,少女正是小香,小香提藥籃,老人荷藥鋤,葛雷上前接過藥鋤。
老人往屋裡走,一眼看見了燕翎,一怔:“這是……”
華湘雲迎了上來:
“爹,這位就是咱們的恩人燕少俠!”
當然,老人就是華玉書。
只聽他“呃!”地一聲道:“原來是華少俠當面……”
燕翎欠身:“燕翎見過大人!”
“少俠少禮,少俠少禮!我父女受少俠的恩情,還沒見謝過少俠。”
說著,他進了廳堂,賓主落座,葛雷依然一旁站立。
華玉書想必習慣了,並沒有讓他坐,逕自向著燕翎道:“就因為我父女隱居,正愁沒有機會見到少俠,不想俠駕突然光臨,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聽起來,他不但不怕燕翎打擾,反而以見不著燕翎為憾。
當然,燕翎免不了客氣幾句。
“少俠怎麼會找到這兒的?是不是有什麼事?”
華湘雲替燕翎說了。
華玉書目光一凝:
“幸好我回來了,沒有讓少俠久等,少俠請說吧!”
“大人可知道‘金’邦‘敢死軍’?”
華玉書一怔!
葛雷跟華湘雲也一怔!
華玉書道:“‘金’邦‘敢死軍’?”
他沒有回答是否知道,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怎麼?
“‘金’邦,白山黑水間的完顏氏。”
“噢!那個‘金’邦,當然知道,那個‘金’邦怎麼了?”
“他們有個‘敢死軍’,已經潛進了中原。”
“真的!”華湘雲輕叫出聲。
華玉書道:“有這種事?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表現得不如乃女震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過四品官,夠鎮定。
燕翎道:“據我所知,大人曾經訂做過一尊自己的蠟像。”
“蠟像?”
華玉書又一怔!
華湘雲、葛雷也一怔!
“據我所知,當日華姑娘車裡所載,不是大人,而是那尊蠟像,也不是大人醒後失蹤,而是蠟像過藥溶化。”
華玉書、葛雷臉上變了色!
華玉書道:“少俠剛提起‘金’邦,怎麼又提起蠟像……”
“請大人明告,是不是確有其事。”
“那裡有我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出……”
“大人,確有這麼一位巧匠,確有這麼一位能人,前不久我親眼看見過他所制的另一尊蠟像,起先我沒有看出那是一尊蠟像。”
只聽華湘雲叫道:“爹!”
華玉書勉強點頭:
“少俠,確有其事。”
他承認了。
華湘雲道:“你怎麼連我都沒說?”
“事關重大,爹不敢讓你知道,以免你臨時露出破綻。”
真說起來,這是有可能的,華玉書的顧慮是對的。
華湘雲轉望葛雷:
“老爹,你知道麼?”
葛雷面有難色,遲疑著道:“這個……”
華玉書道:“雲兒,葛老跟你不一樣,你涉世不深,未經歷練,又是個女兒家……”
華湘雲嬌靨上浮現起一絲奇異笑意:“爹,老爹!你們兩位冤得我好苦!”
葛雷甚是不安:“姑娘,大人跟老朽都不得已,這一切都是為了大人,姑娘應該能體諒。”
華湘雲沒有說話。
葛雷更不安了,還待再說。
燕翎那裡已然道:“大人所以這麼做,應該是事先已經知道,有人要對大人不利。”
華玉書道:“那倒不是……”
“不是?”
“我為官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一旦辭官歸隱,不能不作提防。”
“大人是說,大人並不確定有人要對大人不利。”
“事實如此。”
“據我事後獲知,所有對大人的不利,皆出於‘金’邦的‘敢死軍’的指使,這,大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會吧!‘金’邦的‘敢死軍’怎麼會不利於我?再說他們不利於我一個辭官歸隱的人,毫無道理。”
的確,說得是理。
“看來是我誤會大人了。”
“少俠是說……”
“我原以為大人知情沒有上報。”
“那怎麼會,‘金’邦的‘敢死軍’潛進中原,居心叵測,我若是知道,那有不上報朝廷的道理?幸虧少俠到這兒來找到了我,不然讓少俠誤會,豈不有礙我多年官聲。”
葛雷道:“燕兄弟,事關重大,不可不慎哪!”
燕翎淡然一笑:
“大人,葛老!‘金’邦‘敢死軍’潛入中原,以江湖人身份出現,讓人根本無從分辨,但是有些風俗習慣,甚至於言行舉止,他們跟我們天朝人還是不一樣,只要仔細視察,還是分辨得出來。”
華玉書“呃!”地一聲道:“但不知他們那些風俗習慣、言行舉止,跟咱們天朝人不一樣?”
燕翎回身一指神案: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像這樣的插香法,就是他們的插香法。”
華玉書、華湘雲、葛雷都看見了。
華玉書、葛雷臉色大變,葛雷似乎要撲向神案,但他又收勢停住,華玉書要站起來,但他只是往上一冒又坐下了,只聽他道:“是麼?那真是巧了,我只是隨便插進香爐,沒留意。”
燕翎淡然一笑:
“我為大人慶幸。”
“少俠為我慶幸什麼?”
“大人認為葛老是個經驗、歷練兩稱豐富的老江湖,所以讓他參與機密,而獨不讓姑娘知道,事實上剛才他已露了破綻,這幸好不是當日。”
葛雷臉色又變:
“燕兄弟,你什麼意思?”
“葛老剛才不是想去拔起那幾枝香麼?”
“燕兄弟,你……”
華湘雲突然說了話:
“老爹,你等一等……”
一頓,轉望燕翎:“少俠究竟想說會麼?”
燕翎道:“華姑娘,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令尊明知道‘金’邦‘敢死軍’要對他不利卻不承認,明明是天朝的命官,燒香的方式竟與‘金’邦的‘敢死軍’一樣,我實在不明白。”
華湘雲立即轉望華玉書:“爹,燕少俠說的是實情麼?”
“雲兒……”
“爹,我已經被瞞過一回了,這回我不希望再被瞞。”
“雲兒,難道你信不過爹……”
燕翎道:“大人恕我,可否讓我看看左臂。”
葛雷驚喝;“燕兄弟……”
華玉書急道:“你想幹什麼?”
只見華湘雲望著乃父叫道:“爹……”
燕翎從華湘雲的目光中看出了些什麼,他道:“姑娘跟令尊朝夕相處,可曾看見過令尊左臂近肩處,刺有什麼奇特圖案?”
華湘雲又叫:“爹!”
華玉書道:“雲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葛雷突然一聲暴喝,揚掌劈向燕翎。
只聽燕翎道:“葛老,我早防著了。”
他揚掌硬接,只聽砰然一聲,他坐著沒動,葛雷卻被震得踉蹌後退,又砰然一聲撞在了牆上,茅屋都為之一陣晃動。
華湘雲失聲叫:“老爹!”
葛雷鬚髮俱張,戟指燕翎:
“他壞了大人的大事!”
“你是說……”
葛雷沒再撲燕翎,卻一步跨到了華玉書面前,一躬身,顫聲道:“大人,葛雷無力衛護……”
華玉書臉色凝重:
“老哥哥,這怎麼能怪你,這也許是天意……”
他轉望燕翎,立即一臉肅穆:
“燕少俠,我承認,我本是‘金’邦‘敢死軍’的一員。”
燕翎心神震動。
華湘雲失聲叫:“爹!”
“雲兒!”華玉書臉上掠過抽搐:“爹不是天朝人,而是‘金’邦人,爹早年就奉命潛進了中原,爹在中原娶了你娘,生了你,可是爹不能讓你知道……”
華湘雲沒有說話,她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葛雷道:“大人後來做了天朝的官,可是他一直沒有做過對不起天朝的事,因為他不忍,他不願,所以‘金’邦認為他背叛,要殺他,所以他辭官逃躲……”
話是對華湘雲說的,其實也是對燕翎說。
華湘雲說了話:“真的麼?爹……”
華玉書臉上再閃抽搐:
“天朝對我恩厚,我本該出首,可是畢竟我是‘金’邦人,我不能出賣‘金’邦,我只有帶著你逃躲。”
葛雷道:“姑娘,大人對老朽有活命恩,老朽也知道他的處境跟難處,所以老朽誓死追隨他,寧死衛護他。”
華湘雲美目深注,淚光閃動:
“爹,女兒現在知道了,女兒以能生為您的女兒為傲。”
“雲兒!”華玉書噗簌簌掛落了老淚兩行:“爹很高興,多少年來,今天是爹最高興的一天,爹唯一對不住的是你娘,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嫁了一個‘金’邦人。”
華湘雲的珠淚也流了下來。
華玉書轉望燕翎:
“燕少俠,你現在已經都知道了,請看著辦吧!只請別為難我的女兒跟我這位老哥哥,他們一個不知情,一個姓葛不姓華。”
華湘雲、葛雷齊聲叫:
“爹!”
“大人!”
燕翎道:“還有件事請教大人……”
“不敢,少俠請說!”
“大人在任的時候,是否殺過一個姓韋的捕頭?”
“不錯,他發現了我的身份,他要挾我,勒索我,我只有殺他滅口。”
“原來如此。”
“少俠怎麼知道?”
“他的女兒去找過大人。”
“大概讓少俠擋了回去。”
“不錯。”
“我對他的女兒感到歉疚。”
“我認為沒有人能怪大人。”
華玉書一怔:“少俠怎麼說?”
“大人做的已經很難得了。”
華湘雲驚喜叫:“少俠!”
葛雷好生激動:“燕兄弟,我給你磕頭。”
他就要跪倒。
燕翎站起架住:“葛老這是折我!”
葛雷硬是沒能拜下去。
他激動異常:“燕兄弟,有你這句話,葛雷永遠感激。”
燕翎道:“葛老言重。”
只聽華玉書道:“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能得到少俠的諒解,我值得了,太值得了!”
華湘雲道:“少俠的恩德,華家人必有報答。”
燕翎道:“華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燕翎的什麼恩情,這完全是令尊自己應得的。”
華玉書道:“那是我有幸碰見了少俠,換個人未必會像少俠一樣!”
恐怕這倒是實情。
蒸翎岔開了話題:
“大人,‘金’邦派‘敢死軍’潛入中原,目的何在?”
華玉書遲疑了一下:
“少俠,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燕翎雙眉一揚:
“‘金’邦‘敢死軍’共有多少人潛入中原?”
“我只能告訴少俠,‘金’邦派人潛入中原已有多年,我就是個例子,他們要在天朝朝野廣佈人手,這樣一來天朝的一舉一動瞞不了他們,二來一旦有所行動,這些人就都是內應。”
燕翎道:“‘金’邦處心積慮,可怕的是朝廷上下跟各地方居然無人知曉。”
“少俠,‘金’邦的行動異常機密,除少數幾個人外,‘金’邦上下也無人知曉。”
燕翎把他前一陣子遇到的,告訴了華玉書。
華玉書道:“不瞞少俠,要殺我的,就是他們。”
“可是我找不到他們了,我不相信他們會回去。”
“少俠說得不錯,他們好不容易潛進了中原,並且在中原生了根,建立了關係,怎麼會輕易回去?除非發生了什麼大變故,邦裡召他們回去。”
“大人可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他們?”
“那恐怕要少俠自己找了。”
“大人是說……”
“少俠當知我不能出首的苦哀。”
這就是說,以他的立場,要是能說,他早就出首了,也用不著逃躲得這麼辛苦了。
燕翎點了頭:“我知道,我不再問了。”
華玉書有點不安:“少俠原諒。”
“不,是我不該。”燕翎道。
“少俠要是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大人,我句句由哀,字字發自肺腑。”
華玉書沉默了一下,毅然道:“我願意奉知少俠,一旦‘敢死軍’在天朝朝野關係建立妥當,‘金’邦就要大舉入侵。”
燕翎心神一震:“怎麼,在朝也有?”
“少俠,只有在野的關係,是不夠的。”
的確,這是實話。
“‘金’邦‘敢死軍’建立的在野關係我清楚,無非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廣納江湖力量,但是他們建立的在朝關係,我就不清楚了。”
他話只說到這兒,並沒有問華玉書。
只聽華玉書道:“少俠原諒!”
“不敢,大人已經告訴我不少了。”燕翎的目光從華玉書、華湘雲、葛雷臉上掃過:
“我該告辭了。”
華湘雲忙道:“少俠不過剛來。”
華玉書道:“少俠忠肝義膽,心裡一定很急。”
“忠肝義膽不敢當,心裡很急是實情,國家安危,匹夫有責。”
華玉書臉上又現不安色:“聽少俠這麼說,我很慚愧。”
“在天朝娶妻生女,為官多年,大人已是天朝人了。”
“可是我又不能為天朝盡一份心力。”
“大人已經為天朝盡了心力了。”
的確,他逃避“金”邦,不聽指揮,就是為大宋朝盡了心力了。
華玉書低下了頭,旋又抬頭強笑:“少俠,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燕翎道:“大人什麼都不必說,以大人的立場,本就不容易,能做到大人這樣,已經是能能可貴了,大人、姑娘、葛老,我告辭!”
華玉書道:“少俠為國心切,我不敢多留。”
他站了起來。
父女二人跟葛雷送燕翎出了茅屋,望著燕翎走向谷口的身影,華湘雲嬌靨上的神色有點異樣。
只聽華玉書道:“雲兒,別忘了,咱們是‘金’邦人。”
想必他看見愛女的神色了。
華湘雲臉色變了一變,沒有說話。
燕翎出了谷口,祖衝跟侯老三從一處陰涼處迎了過來。
祖衝道:“兄弟,都見著了?”
燕翎道:“都見著了。”
“他們沒想到吧!”
“那是當然。”
侯老三道:“怎麼這麼半天?”
燕翎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祖衝頭一個叫了起來:“怎麼說,那位華大人原是‘金’邦的‘敢死軍’?”
“不錯。”
“厲害呀厲害,這麼多年,不但娶妻生女,還做到了四品黃堂,咱們的朝廷居然還矇在鼓裡,想想我混身冒冷汗。”
侯老三道:“沒想到,真沒想到!不是他們疏忽,忘了掩蔽香爐,誰會想到咱們的退隱知府原是‘金’邦‘敢死軍’,做夢也想不到。”
燕翎道:“這就跟他們要是不殺華大人,咱們還不知道‘金’邦有個‘敢死軍’已經潛入中原的道理一樣。”
祖衝目光一凝:“兄弟,他們真要入侵?”
“祖大哥以為他們要幹什麼?”
“咱們沒動他們,他們倒想動咱們了,奶奶的!以為咱們天朝沒人!”
“朝廷上下到現在還不知道,可不真是沒人!”
“總還有咱們幾個知道。”
“那不夠,對江湖人這一套可以,一旦動刀兵、行軍佈陣,咱們不行。”
“兄弟,容易!咱們讓它到不了動刀兵、行軍佈陣那一步。”
“英雄所見略同,所以我急著找到那一夥。”
侯老三道:“這個姓華的也真是,乾脆告訴你,他們藏那兒去不就得了。”
“侯三哥別怪他,他已經很難得了。”
“兄弟,別怪我真言,我不這麼想,我認為總得選一邊,不能腳踏兩隻船。”
祖衝道:“老三,說來容易,事兒沒擱咱們身上。”
這恐怕是一句中肯的話。
侯老三道:“真那麼難麼?”
“怎麼不?多想想你就知道了。”
侯老三沒再說話。
祖衝轉望燕翎:“兄弟,姓華的說,只等他們把朝野關係建立起來,他們就要動!”
“不錯。”
“在江湖上,咱們已經從‘歐陽世家’得到證明,也證明他們的爪子必然已經伸向朝廷,這才是厲害的,這才是讓人冒冷汗的。”
“不錯。”
侯老三道:“我不信做官的會賣國?”
“老三,你是怎麼了?打古至今,做官的賣國少麼?”
侯老三不說話了。
“姓華的要是告訴咱們,不就省事多了麼?”
侯老三道:“所以我說……”
“老三,我只是這麼說說,事實上正如兄弟所說,他告訴兄弟的已經不少了。”
侯老三又不說話了。
“兄弟,這事可不得了。”
“我知道。”
“我認為咱們必得報官,因為他們不只是向江湖人下手。”
燕翎沉默了。
一會兒,燕翎點了頭:
“祖大哥說得是。”
“那麼,兄弟!咱們先報官,然後再找他們那一夥。”
燕翎又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