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藝大藝術祭演唱會的後臺,任育凱被硬生生抓走了,然後,JR兄妹又開始為了巡迴演唱、錄製CD海報等而忙得團團亂轉。
由於琉璃仍在上課,大家只好把工作挪到東京來進行,為了避免無意中被問晴發現,更為了阻止任育凱一時衝動跑去找問晴,工作進行得格外辛苦,不過,終究是完成了。
十二月,琉璃在大學的課程結束後,JR兄妹開始進行兩年來頭一次巡迴演唱會,一個月後,演唱會結束,琉璃回到東京來繳交畢業作品,要人命的忙碌總算告一段落,在以往,這是三兄妹最開心的時候--終於可以Happy一下了!
但這回,Happy的只有兩兄弟,琉璃反而顯得鬱鬱寡歡的,而且病況一日比一日嚴重,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一半時間不是在翻看沃爾父女的照片就是在發呆,誰敢惹上她,管你是天皇或天神,統統殺無赦!
「媽咪,姊姊又在數螞蟻了ㄋㄟ!」好奇的瑪瑙。
「別理她,小心被殺!」
「我先殺她!」勇敢的小杰。
「等媽咪看完戲再殺!」
如同往常一般,任家人對這種事的反應是幸災樂禍,大家都樂得在一旁喝可樂吃爆米花耐心等待下集精采情節,再無聊一點就猜說她到底何時會抓狂,或是暴走,甚至嗝屁。
沒辦法,任家的人都有看熱鬧的壞習性,抓對了時機再湊一腳上去-風點火,看能不能來個火燒山,那才過癮!
不過,偶爾也會有例外--
「琉璃?」
聞聲,又坐在後院沙地旁發呆的琉璃根本頭也不回,只隨便應了兩個字。
「幹嘛?」
侵吞吞的,循著她的聲音,任育凱來到她身旁,摸了另一塊石頭坐下:
「聽說-最近很無聊,每天閒閒無事都在發呆?」
「畢業作品交了,我在等畢業典禮嘛!」
任育凱勾起一抹曖昧的笑。「是嗎?」
「當然是,不然你以為是什麼?」琉璃不耐煩的反問。
任育凱的笑容漾深。
事實是,任琉璃自出生以來就不懂得無聊的意義,也沒有發過呆,如同兩個哥哥一樣,她很懂得如何安排自己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最充實的情況下度過,發呆這種浪費生命的事,她是不屑去做的……至少以前是這樣。
不過現在嘛……
「來幫我忙?」
「我又不會作曲。」
「陪老媽?」
「沒心情跟她鬧!」
「那大嫂說要去……」
「不去!」
「帶晴晴去買東西?」
「有沒有搞錯啊,給她買的東西還不夠多嗎?都快壓死她了!」
「-究竟想怎樣?」
「就這樣。」
任育凱搖搖頭,嘴角還是浮著笑。
也許沒有人會相信,像琉璃這般耀眼的女孩子居然沒有交過男朋友,但這的確是事實,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男孩子比得上她的哥哥,換句話說,她的眼界是屬於超高檔,從來沒有人能夠符合她的標準--起碼之前都沒有過,所以她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甚至些微情感上的波動都沒有過。
這種女孩子在心動的時候,自然比其它人懵懂,反應也格外有趣。
這就是為什麼大家會那麼期待精采續集的播出,老實說,他也是,不過看在琉璃多次代替他帶心愛的老婆去購物的份上,他決定拿出一點點良心來施捨給妹妹。
「琉璃。」
「又幹嘛了?」
「之前-老愛嘲笑我,說我每次一聽見晴晴的笑聲就會冒出一臉奇怪的表情,記得嗎?」
靜了一會兒,琉璃才突然清醒過來似的,猛然轉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哈哈大笑:
「對對對,每次想到這我就想笑,那種表情超白痴的,連瑪瑙和小杰都知道那是什麼表情,你……」
任育凱手指比在唇上噓了一下,等她噤聲之後,他撩起一彎揶揄的笑。
「好,現在我告訴-,每當我聽到晴晴的笑聲時,腰際就會發麻,就跟-背脊會麻麻癢癢的感覺一樣……唔,就算不完全一樣,但也差不多了……」
琉璃呆了呆。「咦?但你是……」
任育凱又噓了一下。「別急,聽我說……嗯,很好,呃,老實說,沃爾的聲音確實動人,我曾經說過他的聲音會讓女人痴迷、男人嫉妒,但必須經過刻意詮釋--藉由某種方式來演繹出他那種獨特的味道……」
他微微一笑。「可是我們不需要,我們家的人對聲音的感受特別敏銳--無論是先天遺傳或後天培養的都一樣,最注重聲音的味道,所以我們只要聽他說話就可以聽得出他那種獨特的迷人味道。不過我們是男人,自然不會受他影響,而老媽和大嫂都心有所屬,也不會為他痴迷,小鬼們還小,不用提了,所以呢……」
一串幸災樂禍的嘿嘿笑抖落出來。
「琉璃,很不幸的,-是個成熟的女孩,又是單身,我敢說-第一次聽他說話就被他的聲音迷住了,不過後來的發展還是要看你們個人。聽說-對他的那種反應已經不再那麼嚴重,我猜是-對他的聲音的著迷,已經逐漸轉化為對他本人的另一種……呃,感情。所以……」
他頓了一下。「現在,琉璃,我要-好好想想,這些日子來-發呆時都在想些什麼?又為什麼會想那些?只要能想通這點,我相信-一定能夠擺脫這種沒事窮髮呆的可笑行為了。」
語罷,他很瀟灑的起身準備離去,好留下單獨思索的空間給她慢慢作思考,誰知道他才剛轉過半身……
「該死,我喜歡他!」
身子陡然僵住,半晌後,任育凱才慢吞吞地轉回來,神情比水泥地更平板。
「-喜歡他?」
「對!」
「-確定?」
「當然確定!」
聽她回答的如此自信,任育凱的眉毛不由高高的聳起來,表情憤慨。
喂,太不給面子了吧?
想當初他還整整思考了一個鐘頭才弄清楚自己的感覺,她……她用了幾秒?該死的怎麼可以比他這個交過幾百個女朋友的哥哥厲害?
哇,早知道不提醒她了!
在這世界上有三件事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見到的,那就是貧窮、飢餓與疾病,所以,在紙醉金迷的好萊塢裡自然也會有貧民區。
由沃爾給她的地址,琉璃找到了東好萊塢的一處貧民區,幸好,沃爾住的公寓外表看上去還不算太糟糕,起碼還可以苟延殘喘十年吧,不過,要是來一場地震的話,恐怕就要陣亡了。
顧慮到雙胞胎要上課,所以她特地挑週末來,不過酒保不太可能在假日休假,因此她並不期待能見到沃爾,誰知道她敲敲門後,來開門的正是沃爾,一臉惺忪的揉著眼,而且……她張口結舌的差點又甩出一巴掌。
他竟然只穿著一條內褲!
一見是她,濃豔的綠眸驚愕的眨個不停。「-……-怎麼沒通知我要來?」
這還不算什麼,自他身後的房門裡又冒出來一個打著呵欠的女人,一樣也只穿著胸罩內褲。
「誰啊,沃爾,是來找我的嗎?」
唔……這是哪一齣電影的哪一幕場景呢?
琉璃臉上沒有一絲兒表情的看看他後面的女人,再看回他,「很抱歉,我想我打擾你了,這是給雪莉和艾莉的禮物,麻煩你轉交給她們,謝謝。」把兩個袋子交給沃爾後,她便很冷靜的轉身,離開。
沃爾靜靜地目送她離去,一句話都沒說,一點也沒有留下她的意思。
「沃爾,她是誰啊?」後面的女人問。
沃爾沒有回答她,默默關上門,回身面對那女人。
「-該走了,以後不要再來了。」
女人好奇地打量他。
「聽說你從日本回來之後就不跟任何女人上床了,是因為她嗎?」
還是沒有作任何回答,沃爾兀自把兩個袋子拿到雙胞胎房裡,也就是他剛剛出來的房間。
不過女人就是愛追根究柢,人家愈不肯回答她愈想知道答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對她解釋,你只是把床讓給我借住一晚,而你自己則跑到雙胞胎的房間睡地上,並沒有和我一起過夜?。」
沃爾再次面對她,「-該走了。」這次他的語氣多了幾分沉肅。
女人聳聳肩,「好吧,既然你已經有心儀的女人,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這是最後一次,OK?」她一邊說一邊回房穿衣服。
沃爾也回到雙胞胎房裡穿上昨晚脫下的衣服,當他出來時,那女人正好打開大門,對他擺擺手後就自行離去了。
在一張好象艾美達爾乳酪一樣的洞洞沙發上,他慢吞吞地坐下,沉思。
她真的來了,可是……
琉璃並不是假裝冷靜,她是真的很冷靜。
她喜歡他,並不表示他也喜歡她,更不表示他一定要喜歡她,所以他要和誰上床是他的自由,她根本管不著,不過她承認,她真的有點不知所措。
她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呢?
現在的她想不出來該如何處理才好,於是決定先處理好學校的問題再說。沒想到她的車子還沒到南加大,手機響起來了。
「哈-?」
「琉璃,我們去超市買菜,-為什麼不等我們嘛!」
「這……」怎麼等?
「我們買了好多菜,-快來,我們作午餐給-吃好不好?」
「我……」
「來嘛,來嘛,我們好想-喔,-快來嘛!」
聽雪莉用那樣童稚可愛的語氣軟聲央求,她的心也跟著變成麻-了。
她不忍心讓她們失望,可是……「-爹地呢?」
「他上班去了。」
琉璃不禁鬆了口氣。「好,我現在就過去。」
在她尚未想好該如何之前,最好不要碰上他比較好。
雙胞胎再見到琉璃的反應非常誇張,居然哭得比分開的時候還要厲害,恰恰好一人哭溼她一邊褲管--牛仔褲的褲管,害她以為今年的雨季提早來臨了。
不對,洛杉磯的雨季不就是這時候嗎?
「嗚嗚嗚,-每個月才打一次電話來……」
她忙啊,又是演唱會,又是學校課業,好幾次都忙到練唱練一半居然睡著了,不過她還是很想念她們……
不,是他,她想念的是他,只是一直沒有時間去深思,去弄清楚為何他的身影老是在她腦海裡出現,為何常常會莫名其妙的想起他那雙迷人的綠眸,還有他那獨特的沙啞嗓音與慵懶的說話語氣,直到二哥提醒她,她方才省悟,原來那份思念來自於對他的喜愛。
所以她立刻來了。
因為她不喜歡浪費時間,也因為她知道他沒有能力再到日本去找她,而她只想知道他對她又有何感覺?
「爹地又不准我們打給-……」
喂,這可不能怪到她身上來吧?
「也不通知我們-要來……」
她想給她們一個驚喜嘛!
「又不等我們……」
等什麼?等她們爹地辦完下半截事?
「嗚嗚嗚,我們都……」
幸好,雨水不算太泛襤,隨便撐撐傘,午後雷陣雨很快就停了。
之後,她們真的請她吃精心製作的午餐--漢堡、玉米和洋蔥圈,還有牛奶,一邊嘻嘻哈哈的閒聊雙胞胎在學校的趣事。
餐後,三個人一起洗碗盤,整理好廚房,再端著三杯果汁到客廳繼續聊。
雖然不想刻意去看,但她畢竟不是瞎子,再怎麼忽視,琉璃也無法不去注意到這所謂的家根本只是一棟即將支離破碎的爛房子,不管是廚房或客廳都破到不行,發黴又泛黑的牆壁皸裂得像蜘蛛網,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變成大峽谷,又小得像老鼠窩似的,轉個身右手就撞到左手。
酒保的薪水有這麼差嗎?
「琉璃,-是不是在生爹地的氣?」艾莉小心翼翼地問。
琉璃怔了一下。「沒有啊!」有也不能承認,因為她沒有資格生氣--至少現在還沒有。
「那-為什麼不等我們?」雪莉大聲質問。
「這個……」琉璃咳了咳。「呃,當時不太方便。」
「-碰到安娜了?」艾莉繼續察言觀色,像個小大人一樣。「其實安娜只是來借住一晚的,因為她的男人又喝醉了,會打她,而爹地是睡在我們房間裡,不是跟安娜睡的!」
「對,對,從日本回來後,爹地就不跟女人睡了哦!」雪莉再補充。
琉璃聳聳肩,不語。
「-不信?」雪莉追問,很著急的表情。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琉璃笑笑。「-們告訴我這個做什麼?」
「爹地喜歡-呀!」雪莉脫口道。「-不喜歡爹地嗎?」
琉璃又笑了,「-們啊……」一手一個,她疼愛地捏捏她們的腮幫子。「我知道-們急著想找個媽咪,可也不能替-們爹地決定這種事啊!」
「是真的啦!」
「爹地真的好喜歡-啦!」
兩個小女孩爭先恐後的說,還一人一邊扯她的手,扯得她歪過來歪過去,好象搖椅,實在受不了,只好隨便找個問題來堵她們的嘴。
「-們為什麼要破壞-們爹地的嗓子?」
果然,問題一說出來,搖椅不再搖了,雙胞胎即刻凍結成兩座小銅像。
「在日本時-們不肯說,現在呢,願不願意告訴我了?」
雙胞胎又僵了片刻,然後悄悄互覷一眼。
「那……那……如果我們告訴-,-就要相信爹地是真的喜歡-哦!」
「先說了,我再考慮考慮。」
雙胞胎又相對而視,使用雙胞胎才有的特殊心電感應作通訊,好半響後,她們才下定決心把事實吐露出來。
「其實我們只是……只是希望爹地能多陪陪我們……」艾莉囁嚅道。
「對啊,那時候父親,母親才過世不久,我們好寂寞……」
「暫停!」
兩對天真的翠綠眸子奇怪的看著琉璃擺出籃球比賽喊暫停的手勢,兩眼疑惑地回視她們。
「-們爹地還活著吧?」
「當然還活著啊!」雙胞胎以「-問得好白痴」的語氣說。
白痴的是她們吧?
「那-們幹嘛說父親過世……」
「父親是過世了呀!」
「可是-們剛剛才說……」聲音陡然中斷,琉璃張著嘴,有點懷疑,又不能肯定地來回看她們、「請問-們說的爹地和父親是不是同一個人?」
「當然不是,父親是父親,爹地是父親的弟弟啊!」
「耶?」琉璃的下巴掉了。「-……-們是說-們叫他爹地的沃爾其實是-們的叔叔?」
「對啊!」
還對啊,明明是叔叔,為什麼要叫爹地?
琉璃正要問出這個令人困惑又生氣的問題,忽見艾莉跳起來跑回房裡,再匆匆跑出來將一張照片放入她手裡。
「這就是父親和爹地。」
琉璃一看,眼睛頓時瞪圓了。「原來他們也是雙胞胎?」
「所以我們才會叫叔叔作爹地,因為叔叔和父親一模一樣--除了眼睛顏色有點不同,這樣就會覺得父親還在,我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嗯,這個理由她能接受,可是………
「這和那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只是希望爹地能多陪陪我們。」
「那又為什麼一定要破壞他的嗓子。」
「這樣爹地才不會老是出去唱歌呀!」
整整兩秒的僵硬,琉璃猛一下虎跳起來,聲音拔尖了,差點劃破窗戶那幾塊爛玻璃。
「唱歌?沃爾會唱歌?他不是酒保嗎?又怎會唱歌?」
雙胞胎嚇了一大跳,不約而同退開一些,有點瑟縮的瞅著她。
「爹地……爹地本來是和朋友一起組樂團在PUB表演,他是主唱,後來嗓子壞了,他才改行做酒保的。」
沃爾會唱歌?
他竟然會唱歌?
僵立好半天后,琉璃才無力的癱坐回去,揉揉額頭。「自從遇上你們父女三人後,我好象有一點變笨了,麻煩-們從頭講仔細一點好嗎?不然我聽得愈來愈混亂,快抓狂了!」
「從頭?」
雙胞胎有點不安的又開始交換眼神,片刻後,兩人好象又有了進一步的共識,悄然垂下眸子,開始說了。
很快的,琉璃便明白她們為何會不安,她們所說的「頭」和她要的「頭」不一樣,她們所說的「頭」已經是最前面的「頭」了,不過也幸虧如此,她才能知道許多沃爾的私事,而那些私事對於要了解他那個人是很重要的。
「父親和爹地,呃,和叔叔雖然是雙胞胎,但父親從小就很討厭叔叔……」
「咦?為什麼?」琉璃困惑的脫口問。
「為什麼要有兩個一樣的人?」艾莉說:「父親是這麼認為的,既然一模一樣,只要有一個就夠了呀!」
「而且父親很不高興叔叔比他聰明,在學校的成績總是比他好。」雪莉緊接著又說:「叔叔本來是很喜歡唸書的,但是當他知道父親的不滿之後,他就變得不喜歡唸書了,父親不打算念大學,叔叔就不念大學……」
艾莉低垂著小腦袋。「父親每件事都要計較,而叔叔也總是讓他,但祖父比較喜歡叔叔的事實,叔叔是讓不了的,所以打從知道父親很討厭他那天起,叔叔就渴望離家去過他嚮往的流浪生活,但是祖父無論如何不允許……」
「流浪生活?他喜歡過流浪生活?」琉璃不可思議的低喃。「去做乞丐好了,包他流浪到爽!」
雪莉咧出小白牙咯咯咯笑得好可愛。
「叔叔說他希望有一天能走遍全世界每個角落。」
「原來是喜歡旅行啊!」琉璃咕噥。「嘖,講清楚一點嘛,那差很多耶!」
雙胞胎不約而同噗哧失笑,相顧一眼,又繼續講下去。
「祖父有一家小型超市,一直想交給父親和叔叔去經營,但父親知道祖父想讓叔叔做小超市的負責人,就私底下叫叔叔趕快離開,所以叔叔高中一畢業就偷偷離家了,祖父不知道叔叔是被父親趕走的,很生氣的說再也不承認那個兒子,然後把小超市交給父親,不久,父親就和母親結婚了。」
Shit,她們的父親竟然如此惡劣!
Gee,要她們親口說出自己的親生父親是那麼差勁的人,也難怪她們會猶豫、會不安。
「這些事是沃爾告訴-們的?」
「當然不是,叔叔怎會告訴我們這種事呢?」雙胞胎異口同聲道:「他在我們面前總是說父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沒有任何人比得上父親!」
「那-們怎會知道剛剛-們說的那些?」
雙胞胎再度相對一眼,然後,雪莉起身跑進沃爾的房間,由艾莉對她作解釋。
「父親有寫日記的習慣,那些日記是父親的遺物,但叔叔堅決不給我們看,所以我們就去偷來看……」艾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父親寫的字並不潦草,雖然有很多不懂的字,但是我們可以查字典……」
說到這裡,雪莉抱著幾本日記出來了,一骨腦的全放進琉璃懷裡。
「我……」琉璃看著那些日記。「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是叔叔喜歡的女人啊!」
這是什麼理由?
琉璃瞄她們一眼,再遲疑一下,隨便挑出一本翻開。
我知道大家都比較喜歡沃爾,因為他的眼睛比我漂亮,他比我聰明,他比我溫和,他比我風趣,他比我……
該死,連女孩子都比較喜歡他!
既然是雙胞胎,為什麼又要有不同?
就算一定要有不同,為什麼是我比不上他?
我討厭他!討厭他!
悄悄闔上,換另一本。
他在讓我,我知道,他每一件事都在讓我,我都知道,就算連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都要跟他計較,他還是讓我,這些我都很清楚。
但這又如何?
既然知道我討厭他,他為何不乾脆離開這個家?
再闔上,又換另一本。
我趕走他了!
我終於成功的趕走他了。
現在,父親只剩下我一個兒子,超市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房子也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結婚,用最快的速度生孩子,然後,他再也比不上擁有一切的我了!
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猛然闔上,琉璃吸了口氣,把所有日記擱在一旁,不想再看了。
如果隨便翻開都是這種怨恨的詞句,可想而知所有日記的內容會有多麼慘不忍睹,難怪沃爾會堅持不讓她們看,
只可惜他不知道小孩子有很多地方和女人有異曲同工之「妙」,譬如好奇心,你愈不讓她們知道,她們愈想知道,然後,她們就會想盡辦法去達到目的,而她們也果然達到目的了。
而沃爾,對於雙胞胎哥哥那種毫無道理的嫉妒與怨恨,他都沒有半句怨言的承受下來,這也未免太善良了。換了是她,她連半點虧也不會吃,人家要是敢欺負到她頭上來,她絕不會束手待斃,還會整得對方再也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感謝媽咪教導有方。
「沃爾為什麼會組樂團?」她想把話題轉開。
「除了旅行之外,叔叔最愛玩音樂,他在五年級的時候就開始玩貝斯,高中畢業和朋友組樂團在PUB表演,打算存一筆錢去旅行。」
「那應該是十年前的事了,」琉璃喃喃道:「不可能存那麼久還不夠吧?」他想先做百萬富翁,再來環遊世界嗎?
雪莉抓抓頭髮。「我也不知道,可是卡羅叔叔說……」
「卡羅?」這又是哪一號人物。
「卡羅叔叔是叔叔最好的朋友,他也是酒保,是他教叔叔如何做酒保的。」艾莉解釋。「不過他回巴西去了。」
「原來如此。」琉璃頷首。「那麼,卡羅說什麼?」
「他說叔叔想有錢去旅行,但樂團裡其它人不只想賺錢,更想成名,而叔叔又很好說話,每次存了一點錢就被其它團員拿去用在更新樂團器材上,所以……」
「他就存不了錢啦!」琉璃嘀咕。
雙胞胎相覷一眼。
「由於祖父母更早之前就死了,所以在父親和母親出車禍去世之後,父親的遺囑是說如果他和母親都不幸死去,超市和房子全部都留給姑姑,條件是姑姑要代替他撫養我們……」
「原來-們還有姑姑。」琉璃咕噥。
「可是因為姑丈生意失敗,姑姑一繼承到超市和房子,立刻賣掉它們替姑丈還清債務,父親、母親的葬禮過去不到一個月,姑姑就把我們送來給叔叔,說她養不起我們。」
琉璃難以置信地睜了睜眼,猛然張開嘴,旋即又闔上,放棄。
有那種哥哥,又有這種姊姊,沃爾可真是倒黴,現在罵再多又有啥屁用!
「卡羅叔叔說當時叔叔真的是慌了手腳,因為他不會照顧小孩,也沒有錢養我們,可是……」
「他絕不會逃避這項責任。」琉璃低喃。
雙胞胎動作一致的點點頭。
「當時正好有個唱片監製願意給樂團一個成名的機會,但是被叔叔一口拒絕,因為想成名就得花時間,剛開始也賺不了什麼錢,還得到處奔波,這麼一來,他就沒辦法照顧我們了……」
毫不猶豫的放棄成名的機會,可見沃爾有心想要好好照顧雙胞胎,可是這種情況樂團裡其它人多半無法諒解。
「恐怕樂團其它成員不會同意。」琉璃低低嘟嘍。
「樂團的人都很生氣,尤其是和叔叔同居了好幾年的玫麗;她是鍵盤手,她逼叔叔在她和我們之間選一個,叔叔毫不考慮的選擇了我們……」雪莉說得眉飛色舞。「不久之後,玫麗就和叔叔分手了……」
「還有貝克,他是電吉他手,」艾莉低低道:「他一直想搶去叔叔的主唱位置,所以就來找我們……」
「找-們?」琉璃訝異地重複一次。「找-們幹嘛?」
雙胞胎迅速交換一眼,同時垂下小腦袋,萬分羞慚地。
「為了搬出樂團合住的房子,另外租房子來安頓我們,叔叔好努力在工作,白天晚上都在不同的PUB唱歌,他明明是為了我們,但是當時我們不懂,以為叔叔把我們丟給保母后就不管我們了,我們好寂寞……」
艾莉愈說愈小聲,靜了一會兒後,雪莉才又接下去。
「貝克給我們一瓶藥水,叫我們偷偷倒在叔叔的咖啡裡,說只要叔叔不能唱歌,他就能一直陪著我們,我們……我們相信了……」
「Sonofbitch!」琉璃衝口而出,滿臉怒意。「卑鄙、下流、無恥!他想要害人也要自己動手啊,為何要拖-們下水?」
「這樣叔叔才不會追究這件事啊!」雪莉解釋。「卡羅叔叔說的,因為不想傷害到我們,叔叔一定會盡量避免再提起這件事。」
「bitch!」琉璃咬牙切齒的低罵。「沃爾很生氣嗎?」
雙胞胎相對而視,又垂下眸子,淚水悄然滲出眼角。
「沒有,叔叔不但沒有生氣,他……他還跟我們道歉……」
琉璃不可思議地猛眨眼。「道歉?」請問他哪裡錯了?
兩個小傢伙抹抹眼角,兩隻小手愧疚地絞在一起。
「叔叔說他很抱歉讓我們感到寂寞,他應該知道我們失去父母后更需要他的陪伴、他的安慰,但他光顧著賺錢而忽略了這點,這是他的錯,他真的很抱歉……」
他唯一的錯是太善良、太寬厚了。
琉璃默然無言,心頭彷佛哽噎著什麼東西使她說不出話來,鼻頭狂溢的酸澀感也使她不敢開口,伯一出聲就會出糗。
「叔叔一直請求我們一定要原諒他,他保證絕對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們開始叫他爹地……」
「後來他退出原來的樂團,在卡羅叔叔的幫忙下改作酒保,為了空出白天時間陪伴我們,他到通宵營業的PUB接大夜班的工作,幾乎沒有睡眠時間,每天累得像條牛……」
「幸好不久我們就上小學了,他才能有足夠的時間休息……」
「一年後,卡羅叔叔才告訴我們剛剛說的那些事……」
「再過半年,我們找到父親的日記……」
說到這裡,雙胞胎抬起溼潤的翠綠眸子可憐兮兮的瞅住琉璃。
「-瞧,爹地好可憐的,除了卡羅叔叔,每個人都欺負他,連……連父親也是,還有姑姑,雖然……雖然他有很多床伴,但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們,而她們也不想陪爹地一起吃苦……」
「可是爹地是真的喜歡-,從日本回來後,他都不和其它女人上床了,真的,請-相信我們……」
「我知道-看到安娜,所以誤會了,其實他們並沒有上床啊!」
那他為什麼不向她解釋?
為什麼就那樣眼睜睜的看她離開,連叫也沒叫一聲,絲毫阻止的意思也沒有?
琉璃很想這麼問,但她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這麼問,所以當問話從她嘴裡溜出來時,她自己也很意外。
「那他為什麼不向我解釋?」該死,她怎麼真問出來了?
雙胞胎兩雙綠眸不安的相對一眼。
「其實我們也這麼問爹地了……」
「他怎麼說?」再次脫口而出,琉璃差點甩自己一巴掌。
「他說……」
「爹地,既然琉璃誤會了,你為什麼不跟她解釋,爹地不喜歡她嗎?」
「我當然喜歡她……非常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
「她不是那種可以玩玩的女孩子。」
「……不懂。」
「女人都希望能夠安定下來,但我是個安定不下來的人,雖然我認真想過要為她安定下來,卻沒有把握一定能做到,我擔心……擔心將來會讓她失望,更不希望看到她因此而傷心……」
「就這樣?」琉璃哭笑不得的說。
雙胞胎點點頭,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回答。
「爹地到現在還沒有放棄到世界各地旅行的願望,他說等我們長大能夠自立之後,他還是要想辦法完成他自己的願望。」
天底下就有這麼遲鈍的笨男人!
琉璃有點頭痛的揉揉太陽穴,為那個笨男人的善良、寬厚和愚蠢而憤慨不已,還有感動和……心疼,他總是隻為別人著想而不為自己想想,無論吃了多少悶虧都默默忍受下來,連發發怨言都不會。
「至少他目前為-們安定下來了不是嗎?」
雙胞胎怔了怔,綠眸猛然大睜,愣呵呵地對看片刻後,恍然大叫,「對喔,爹地已經為我們安定下來了嘛!」異口同聲。「他還說在我們長大之前,他都會陪在我們身邊,那……至少還要十幾年呢!」
居然現在才想到!
還要她提醒!
琉璃翻翻白眼。「-們父女三個都是笨蛋!」
雙胞胎咧出尷尬的傻笑,一模一樣,好可愛。「我們只是……沒想到嘛!」
「至於到世界各地旅行……」琉璃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放心,這個願望他很快就可以實現了。」
「-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琉璃滑稽的擠眉弄眼。「-們爹地真的喜歡我?沒騙我?」
「我發誓!」雙胞胎很有默契的同時比出發毒誓的手勢。「爹地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不信-可以去看看爹地的皮夾,裡面有一張-的照片,他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哦!」
「是嗎?」琉璃心花怒放的笑開了。
「那-呢?琉璃,-喜歡爹地嗎?」雙胞胎急切又渴望地問。
「我?」琉璃笑笑,沒有回答她們,但掏出皮夾來給她們。
雙胞胎困惑地打開來看了一下,齊聲大笑,「-喜歡爹地!」
收回皮夾,琉璃順手把那堆日記整理一下,然後交給雪莉。「去,放回去,別讓你們爹地知道。」待雪莉抱著日記進沃爾的房間後,她問艾莉,「-知道-爹地在哪裡上班嗎?」
艾莉點點頭。「當然知道,我也知道爹地的上班時段,上午十一點到晚上七點半是在吧檯做酒保,中間只有四點到四點半可以休息用晚餐,八點到十點是樂團表演時段……」
「樂團?表演?」琉璃怔了一下。「等一下,-說表演是……」
「爹地不能唱歌,但他還是可以彈貝斯啊!」
「而且彈得超好!」甫自沃爾房裡出來的雪莉說。「所以爹地加入另一個樂團表演,不唱歌,只彈貝斯,我們常常去聽喔!」
琉璃兩眉聳高。「-們?進PUB?」
「我們從後門進去,只要不到前面就好了。」雪莉理直氣壯的說。
竟然讓孩子到PUB去!
琉璃翻了翻眼,再搖搖頭。
算了,他已盡全力要作好一個父親的角色,但究竟是個單身的大男人,實在無法做到十全十美。
於是,看了一下手錶,她大聲宣佈。
「那-們就帶我去進一次PUB的後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