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紅綾女,也娓娓把她何以至此道出:本來她自由韓莊端返微山湖,便是要迎戰皓首神龍父女那知偏偏濟南四海鏢局禍不單行,遼東方面,也有一起重要紅貨被劫。
因此於亮父女不能兼顧,且此處所值有限,只不過聲譽之爭,是以他們便避輕就重,派疾足致書紅綾女,邀請明年元宵,在濟南該局了斷過節。
自然如此辦法,也正中葛飛瓊心懷,於是立時發還鏢銀,應諾屆時赴約,並匆匆,率魔家兄弟,起程南下,不料行經宿遷城,又風聞駱馬湖曾有冒名劫鏢之事,且事關自己聲譽,不能不管。
故而一怒便直闖該寨,向分水蛟黃龍問罪,也由此得悉我們的小書生真正下落。照說,她既已明知伊人無恙,也就無關心追尋的必要了吧?
可是無如女孩兒家的心,不動情則已,若然一旦情有所鍾,必似春蠶作繭,不能自己。
加上她,反正出師在外行道,天南地北,皆無不可,便是對九尾狐韓香這口怨氣,也遲早都是一樣。
所以不由自主的,便取道獨自西來了。
尤其她不久又聞江湖傳言,武當掌門為人暗害,以及擒了一位怪書生燕凌雲的消息。
因之越發心繫意中人安危,不分晝夜,改妝飛馳來救了。
並恰巧道經老河口,與白家尋仇人眾,同落一所客邸,也適當他們輕信江湖傳言,以為凌雲燕,便是燕凌雲,欲圖在武當劫迴雪恨。
且誤將囚禁藏經閣的狄小鷂,當作對象,擒到寓所*供,並不防隔牆有耳,一股腦都聽在紅綾女耳中。
是故她便搶先上山,首在三元觀放火,調虎離山,然後按飛天鷂所供,身入飛雲子云房,準備救出心上人。
卻不意玉觀音白鳳仙,也不約而同,適時到達,造成勞而無功了。
不過儘管如此,這種情意,千里迢迢,出生入死來援,也聽得我們的小書生,大為感動。
立時慌不迭起立,離席向紅綾女長揖一禮道:“葛姊姊這等義薄雲天,小弟實在也說不出,應當如何感謝才好,隆情高誼,唯有敬銘肺腑了。”
他只是為了感恩,一時隨口喊出一聲葛姊姊。
可是這樣稱謂,聽在紅綾女耳中,芳心卻有無比的快感!似乎這句話,此千金還要寶貴,登時滿面春風,宛如一朵盛開的白合花,星目含情,趕忙還禮不迭道:“燕兄弟怎的如此見外!這都是姊姊義所當為之事,何謝之有嘛?”
隨又小嘴一撇道:“太湖那個姓韓的小賤人,幾時咱們必需找她算清這筆陳帳,忒也無恥了?”
這時,一旁玉觀音白鳳仙,眼見二人語言親切,尤以紅綾女情深義重,不由兩隻水汪汪妙目,不停的在他們身上滾轉,粉面上時喜時愁,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
同時公孫老人,見狀怪目一掃二人,呵呵大笑道:“小兄弟謝也該當?葛姑娘這句義所當為,亦深獲我心!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咱們應該同浮一大白,我這老哥哥更要賀二位一杯。”
並且立幹兩大盞猴兒酒,大家也如言相互照杯。
一時賓主都十分快樂。
半晌,公孫老人,又向燕凌雲道:“武當這班小輩雖有不合!昨夜葛姑娘火焚三元觀,已足夠該派大損威名!冤家宜解不宜結,只要他們不再找岔,似乎小兄弟也不必記仇了,老哥哥一生為恩仇所糾纏,到頭來,落得晚景如此淒涼,這就是榜樣啊!”
想來這位老人家,語重心長,必有許多可歌可泣之事,所以眼見這班盛氣如雲的少年人,惟恐步他後塵,現在特先期出言相戒了。
可是在燕凌雲來說,他生性本就寬厚,常以恕己之心恕人,於是聞言頓時敬諾道:“老大哥所見極是,小弟自當如命!”
此際,已是二女闖鬧武當山,第二日的正午了。
因此玉觀音,聞言忽有所憶,不禁立向紅綾女道:“葛姊姊!小妹一夜未歸,家叔他們勢必又趕上武當山應援,本是誤會,豈能一誤再誤,這可怎麼好啊?”
這確是必然之事。
是以公孫老人,不待葛飛瓊答言,馬上便插口答道:“不妨事!你們儘管在此相敘,老朽十年未曾出洞,也該散散筋骨,現在就去代為化解好了。”
接著便將面前餘酒,一飲而盡,大踏步出洞。
確然人與人之間,是有一種“緣法”存在,就拿鬼影郎君公孫明來說,昔年威震大漠,睥睨中原,任性而行,自視極高,誰也不在他眼下,幾曾看重過別人,幾時有如今這般好說話。
故而紅綾女,目送他遠去,不由立即轉面向心上人嬌笑道:“燕兄弟!你的緣法真好,能得這位老前輩如此垂青,將來何患不名揚天下嘛?”
隨又秀眉一揚續道:“這位老人家,武林班輩極高,連東海家師,都還是他的晚輩,而且是有名的閻王令,人人敬畏。如今你竟有這樣一個結義大哥,江湖上還怕誰來?”
她是一心為意中人著想,越說越高興。
本來嘛!紅綾女自輿燕凌相識,便處處以伊人一介個書生,對江湖道一竅不通,惟恐遭人奚落。
試想現在有了這麼一位大靠山,為她分憂,怎能不喜!
不過燕凌雲,一則是對義兄過去聲威尚無所知,再則從來書生傲骨,恥於仗勢依人,也無此想
是故聞言也微微一嘆道:“果然人生際遇,是極難逆料,小弟幾曾想到,這半年棄文習武,會有如許不尋常遇合!雖然公孫大哥,奇人奇行,但對我加惠如山,受之已多,此後豈能再累他清修啥?”
接著又瞥見玉觀音,在一旁無語沉思,惟恐冷落,不禁又側面含笑問道:“白女俠千里尋仇,適才語不詳,但不知可能將令祖受害情形?以及什麼怪書生凌雲燕之事相告?”
並且紅綾女,亦接口急急向白鳳仙道:“是啊!小妹也只是偶聞片斷傳言,不知詳情,請白姊姊快說出大家聽聽吧?”
但見玉觀音,聞言立現戚容,妙目一瞟二人,幽幽一嘆道:“此事說來話長!小妹自當詳陳。”
隨即慢慢道出始末:原來他們白家,祖籍金陵,世居鐘山之陽,莊名“隱賢”,本為宦門之後。
乃祖白廉方,少時得遇異人,改文習武,練成滿身絕技,不但內外功悉有極高造詣,最是一套獨門“乾坤掌”神奇奧妙,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飲譽武林,不多年就望重江湖,人稱“江南白”而不名。
夫人乃九華高弟,凌波仙子卓如蘭,也有一身超人藝業。
並因他夫婦二人,尚義好友,功力又高,所以無形中,暗執江南白道上牛耳。
且生有二子,長名白鵬,人稱入雲龍,玉觀音即為其獨生愛女,次名白餛,混號踏雪無痕。
二人全都家學淵源,武學超群,自不用說。
更是白家門人甚眾且大半悉是江南鏢業領袖。
當然樹大招風,名高遭忌,也在所難免。
尤其武林中人,常好名望之爭。
不過這些事,許多年來,卻因白老夫婦,人緣好,藝業高,安然渡過。
一直到本年夏初,白老太公廉方,偶動遊興,獨自溯江前往匡廬,才喪失一世英名。
當時詳情亦不得而知。
僅是江南白匆匆回時,神色頹喪,自稱路遇一位年青書生凌雲燕,百般挑釁,不慎為其掌傷。
更到家以後,不久便神志昏迷,身現紫色斑痕,只口中囈語幾句,什麼“逍遙…遊,逍遙…遊”就不治而終。
分明他必是因中怪書生凌雲燕毒掌,傷發身亡了。
請想白家長幼,這種不共戴天之仇,安能不報。
因此他們就舉家尋仇,遍訪敵蹤。
可是無如這位怪書生,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又不知道人家門派和真名姓,天地之大,何處可覓?
大約是六月中,江湖上又有傳聞,說是北峽山擒龍手方衝,以及三湘雲夢客蕭漁,也同遭怪書生毒手。
這些人,都是武林享有盛名之士,自極易震驚江湖。
是以玉觀音這一行,由乃叔踏雪無痕率領,溯江西上,各處追索。
不料尋到武漢,仍無絲毫線索,直至最近,才聞悉武當山將怪書生擒獲。
故而就漏夜趕來了。
最後,白鳳仙粉面微紅,一雙黑白分明大眼,在燕凌雲臉上一轉道:“江湖如此誤傳,也不由家叔不信,敬請燕相公多多原諒!”
隨又瓠犀微露,嫣然一笑道:“這一趟倒是小妹不虛此行,既得拜見武林奇人公孫前輩,和結識慕名已久的葛姊姊,更承相公以神功加惠,幸何如之?”
說來江湖上,最近發生這些大事,端的是十分古怪!
第一,武當臥雲真人,和江南白,死狀竟無獨有偶,也一樣於臨終前,口吐“逍遙遊”
三字。
第二,怪書生凌雲燕,專尋武林高手傷害,不知何故?
真是撲朔迷離,耐人尋思!
尤其凌雲燕,燕凌雲,二人名姓恰好顛倒相同,又一般儒家裝束,亦難怪江湖上分辨不清。
何況我們的小書生,也屢於不自覺中,顯出神奇,-動黑白兩道哩!
同時也聽得燕凌雲頗感興趣,陡動俠腸,不由俊目一掃二女,微嘆道:“何物凌雲燕,竟如此橫行霸道,若非小弟藝業僅僅入門,真想尋他會上一會呢?”
原是嘛!他學武通共不過這短短月餘,那能有什麼信心,如何不自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可是他這句話,一聽在玉觀音耳中,登時柳眉一揚,含笑接口嬌聲道:“燕相公不必過謙,如照適才你那種神功而論,小妹管保什麼凌雲燕惡徒,才不是敵手呢?”
她言中之意,固然一方面是因身經目睹燕凌雲剛剛所顯六陽奇功,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具有深意了。
不想燕凌雲,一聞此意,立刻朗聲一笑道:“白女俠過譽了!就憑在下剛從我公孫大哥,學這幾天藝業,就能和當世豪傑,一較身手嗎?”
自然這也是實情,若然武學如此之易,那舉世滔滔,豈不悉是高人了-?
不過他就沒想到,天下之人,誰曾有過他這種奇絕古今的奇遇哩!
此際紅綾女見狀,正有所欲言時。
突然洞外幾聲猿猴吼叫,隨即一連撲進三個背劍人來。
而且玉觀音一入目,使起立歡聲嬌呼道:“三位叔叔,怎的也尋到此處,這就好了。”
只是她喊儘管喊,但那三位來人,竟一齊目注我們的書生,如同未聞。
尤其領先的一個細條身材,方面大耳,渾身純白的中年人,立刻戟指燕凌雲喝道:“狗小子!我白鯤總算不虛此行,把你找到,這該無處可逃了吧?”
並巨眼圓睜,不由分說,就縱身伸臂探爪,向我們的小書生抓來。
他捷若飄風,掌化一片手影,凌厲已極。
這種事,顯然又是一場誤會,也大出白鳳仙料外。
同時她正待插手攔阻解說時,又猝覺穴道一麻,頓時不能言動。
眼看紅綾女,卻神色自若,目注意中人,一聲不響。
此際燕凌雲,也不惶辯白,立刻展開新學的鬼影身法,隻身形一幌,便使對方掌勢走空。
當然,踏雪無痕白鯤,認定面前就是仇人,豈肯放過,並且不敢輕敵,馬上將看家的乾坤掌使發。
但見一片白影,勁風如潮,不止是橫劈豎拍,勢如排山倒海,而且點穴齊來,十指忽吞忽吐,抓麻穴、打暈穴、點死穴,惡狠狠施出全身解數,一味狂攻不已。
因此我們的小書生,亦被迫不已,只得一心應敵。
請看他,青衫飄風,身如星跳丸拋,對方一點莫可奈何,始則還略嫌急躁慌亂,常有驚險。
不想幾十個回合以後,竟又神態安詳,步法一變,頓時四方八面都是他的身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宛如有數百化身,滿場神出鬼沒。
一時反將白鯤攪得頭昏眼花,摸不清敵人真正所在,出掌漫無目標,又驚又怒,累得滿身是汗。
其時,另兩位中年人,本在一旁凝神觀戰。
及至目睹如此情形,立刻也不再管江湖規矩,馬上雙雙虎吼一聲,奮身就飛縱入場丁字兒環攻,像走馬燈似的,將燕凌雲圍在核心。較之適才,無異已增三倍之力,聲勢之猛,不言可知。
是以燕凌雲,也不禁雙掌一分,百靈掌與鬼影身法相輔而行。
立即掌如花雨繽紛,身化千重青影,根本看不清他人在何處,反使對方三人,常常自相沖突,驚險萬狀!
故而看得一旁紅綾女,心花怒放,喜極欲狂,暗忖:“心上人別才月餘,便有如此成就,將來前程遠大,更可預卜了。”
尤其那被人暗中制住要穴的玉觀音,目睹如此情形既驚且喜!
驚的是惟恐她心目中的燕相公,發出神功,自己三位長輩經受不起。
喜的是果如所料,斯人藝業奇妙絕倫,自己得承垂青,幸何如之。
並且她正想得粉臉發熱時,忽覺穴道又無故自開。
於是登時飛身搶進場中,高聲嬌呼道:“叔叔們快快停手,認錯人啦!”
這時也恰值白鯤等三人,被迫得手忙腳亂,心驚膽裂之際。
因之聞言頓時霍地縱出圈外,滿面鐵青,向玉觀音喝道:“你這丫頭弄得不男不女,如此狼狽!怎見得這小子就不是咱們仇人,快快說來?”
原來二女此時還是一領儒衫,滿頭青絲秀髮,女首男身嘛!
在她們是乍逢知己,快樂忘形。
但在別人,卻觸目不倫不類,太不順眼哩!
更是此際踏雪無痕白鯤,眼見這等情形,心疑侄女乃為仇人所擒欺侮!所以態度如此嚴厲。
不料他語聲甫落,卻突然身前,出現一位怪老人,也不知其所自來,簡直形同鬼魅。
分明這是公孫老人回洞了。
但見他首先大拇指向燕凌雲一翹笑道:“小兄弟!江湖上去得了!老哥哥這幾手活兒不差吧?”
隨更轉身面對白鯤三人咧嘴呵呵一笑道:“你們三位大英雄,受老夫騙啦!怎麼樣,我這位小兄弟掌法如何?”
這一來,可把踏雪無痕攪糊塗了!
還虧得玉觀音,趕忙上前相介道:“這位就是昔年武林盛傳的,公孫諱明老前輩,三位叔叔快別誤會?”
同時又一指我們的小書生,和紅綾女續道:“她們二位,一是東海青蓮前輩門下葛飛瓊姊姊,一是公孫老前輩義弟燕凌雲相公,乃為外間誤傳,並不是咱們仇人啊!”
請想無影郎君公孫明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只是極少有人見過廬山真面罷了。
是以踏雪無痕白鯤等三人,聞言不禁大吃一驚!
因為他們只當公孫老人,仍是昔年脾胃,這次上門向乃弟挑釁,簡直就是太歲頭上動土,那還了得!
且因鬼影郎君,過去忽正忽邪,行事也和他們仇人怪書生極相類似,心中愈疑眼前的燕凌雲即是凌雲燕,認為侄女定受欺矇,所知不實。
故而頓時一定神,依然面色冷漠,僅抱拳淡淡的向公孫老人為禮道:“晚輩等適才在武當山相逢,多多失禮,敬請恕罪!”
並立又向玉觀音喝問道:“鳳兒何以知道此間不是咱們仇人?”
他這種話,明是追問侄女,其實也無異是暗要燕凌雲提出證明,才肯相信了。
可是這種話,在主人方面,委實太難分說,一則是大家都對江湖傳聞的怪書生凌雲燕,年齡長相,以及何許人也,皆不得而知,無從提出反證;再則燕凌雲本身,功力神奇,亦為眾所親見,若以初學乍練為辭,又非局外人所能輕信。
雖然白鳳英,芳心明知是一場誤會,千百份相信個郎不是仇人。
但若要她說出何以其然,也確實難以舉出有力事實根據。
所以被乃叔一問,竟不由一楞!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自然在燕凌雲自己,更是找不出適當措辭辯白了。
此際,一旁紅綾女,目睹現狀,立刻輕移蓮步,仍學作男人,向踏雪無痕一拱手道:
“白大俠不必如此誤會!此事晚輩可以作證,我燕兄弟,決非府上仇人?”
本來她是一番好意,走出挺身解圍。
那知踏雪無痕白鯤,成見已深,又眼見她,也是一副不男不女模樣,且口稱自己認為的仇人作燕兄弟,更增反感。
是以登時仰天嘿嘿一陣冷笑道:“我白鯤闖蕩江湖數十年,又不是一個娃兒。難道就憑你這初出茅廬的小輩一句話就可以相信了?”
他不但口氣對葛飛瓊,頗為蔑視,尤其態度極不禮貌。
因之,馬上公孫老人,怪眼一翻,側身一指白鯤冷笑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難道我老人家的兄弟,打殺個把老鬼,還不敢承認,怕你們尋仇不成?若果是十年前,就憑爾等這幾句話,便該受錯骨分筋之罰,今天姑看在白姑娘份上,暫且從寬。不論你們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都給我快請?免得在這裡看得我老人家嗯心吧!”
說實在的,鬼影郎君對不如意人,這般好性情,今天還是第一遭。
而且也是踏雪無痕等三人,深知之事。
更是在這種情形下,鬥既不敵,多留亦無異是自討苦吃,加上人家又已下逐客令。
於是白鯤等三人,頓即怒視了燕凌雲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飛縱出洞。
這時雙方如此局面,倒難為了玉觀音白鳳英了。
她芳心如裂!既不捨與我們的小書生及紅綾女二人分離,又勢不能不隨乃叔而去。
因此登時珠淚雙拋,宛如一朵帶雨的梨花,先翩若驚鴻的,趨近公孫老人,就地一拜道:
“家叔一時誤會,務請老前輩勿罪!”
隨又起身妙目含涕一瞟凌燕雲,飲-一福,口中並咽哽的嬌聲道:“燕相……公……”
也不知她本是想說什麼?
可是又忽然粉面微紅,似乎難以出口,立刻轉向紅綾女悽聲道:“瓊姊姊!小妹前承不棄下交,此心惟天可表。務請姊姊勿忘你這曾同生死的小妹,有暇請和燕相公枉駕舍間一次啊!今天暫別了。”
她如此義重情深,一時室內諸人,都不禁也有臨別黯然之感!
尤其紅綾女,立刻緊握地一隻玉手,一臉惆悵之容,目蘊淚光,急急答道:“愚姊一定記得!咱們相知以心,不久定會再見。”
隨又秀目偶觸玉觀吾頭上,啊呀一聲道:“鳳妹妹!如今大天白日,你這等不男不女,怎生能出洞見人啥?”
接著更一眼瞥見一旁燕凌雲,馬上微微一笑招手道:“燕兄弟!快將頭巾暫借鳳妹妹一用?免得她外出無法見人啊!”
因為她素性爽朗大方,毫無世俗兒女之見,一時見機權宜。殊不知這種事,在當年卻極少有!
請想舊俗:男女尚且“授受不親”,一個女孩兒家,怎能佩帶無關的男人,曾經御用之物哩!
雖然如此。
而在我們的小書生,可不便不立時如命。
同時玉觀音,也未見拒,並面有企望喜色。
且當燕凌雲,摘下自戴儒巾,雙手送交白鳳英時,更十分奇怪的,對方竟乘機暗遞一物落在掌心。
當然在此情形下,他又不好明言拒絕,只得隨手收到懷中。
也惟其如此,只見玉觀音,立時面含嬌羞,妙目放射異彩。當場戴上頭巾,又瞟了燕凌雲一眼,然後統向大家道聲:“再會!”
才嬌軀一扭,在眾人目送下,飛縱出洞。
說來這樣結果,亦大出公孫老人料外。
因為他適才外出,本是惟恐白家人又上武當生事。
並且也恰巧一到前山,就眼見踏雪無痕等三人,正在解劍池,與武當門人爭論後,欲別尋捷徑登峰。
是以他,馬上便扮作山民,相隨在後,且自言自語的道:“唉!如今世道真是大變了!
一個讀書的小相公,怎能和大姑娘們,鑽到不見天日的石洞裡去哩!”
試問,踏雪無痕白鯤此來,正是尋查玉觀音下落,以及探訪仇人怪書生,聞言怎不心動。
故而登時返身向公孫老人巨目一翻道:“呔!老頭兒,你說的小相公現在何處?快告訴咱們!”
他一向自大已慣,說話毫無禮貌。
因此公孫老人,頓時靈機一動,心想:“小兄弟正缺少臨戰經驗,何不引他們去先試試招再說?”
是以立刻故作驚容答道:“啊!那個小書生,可厲害得緊呢?各位還是少管閒事為妙!”
且順手向百靈谷一指道:“喏!就在那所谷底向陽的一面啥?”
隨即洋洋走開,然後展開鬼影身法暗躡。
並附在他們身後入洞,一方傳音告知紅綾女,一方面用米粒打穴法,制住玉觀音,不使她破壞自己導演的好戲。
那至眼看燕凌雲果然不負所望,僅憑自己所傳,便能力鬥江湖上三個第一流高手不敗,暗中無限快慰,才現身解圍。
不想因此而使踏雪無痕誤會愈深,實非始料而及。
是以一當玉觀音離洞,這位老人家,不由十分感慨的,向紅綾女和燕凌雲搖頭嘆道:
“世上好人端的難做,不想白家這小輩,竟然如此冥頑不靈啊!”
隨又霜眉一揚,向燕凌雲笑道:“適才三人,號稱江南三傑,皆全得江南白老兒真傳。
小兄弟竟能以一敵三,應付裕餘,確然難得,也足與武林成名之人,一較身手了,並且老哥哥亦別無藝業可授,尋師訪友,就便歷練,以增廣見聞,此其時矣。務請牢記武學之道無涯,武學本身並無正邪之分,用之於正則正,用之於邪則邪。將來過機不妨兼收幷蓄,以擴大智海,融會貫通,而為江湖除不平,為人類謀福祉,勿負上天降汝絕世奇緣是盼!同時愚兄亦有事離此他往,今日便將暫別了。”
他此言一出,頓時我們的小書生,如嬰兒失母,馬上泫然欲淚,答道:“老大哥金玉之言,小弟自當永銘肺腑。”
接著又急急問道:“小弟意欲亦相從同往,俾能隨時聆致,但不知大哥可能攜帶?”
他言出由衷,十分誠懇,一臉企望之容。
是以公孫老人含笑搖搖頭答道:“闖蕩江湖,貴在自立,如有愚兄相隨,反倒不便,何況現時不過暫別,自有相見之期,咱們兄弟,相知以心,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此鄰,你千萬不可自餒,也不可太過兒女情長,將來武林中,鐵肩擔道義,仗劍蕩魔氛,恐怕都要落在小兄弟身上呢?焉可不離老哥哥啊!”
隨又一指紅綾女笑道:“你這位千里來援的葛姊姊,乃東海俠尼青蓮師太門人,是女中丈夫,有其師必有其徒,江湖上門檻也頗精到,有她相從,諸事毋憂,老哥哥也極放心,出山也可任意所之,一句隨緣就是。”
更哈哈一笑向紅綾女道:“老朽這位小兄弟,現在交託姑娘了,你們可要有始有終才好啊!”
這位老人家,口裡勸別人不必兒女情長,他自己卻一切顧慮周到,對燕凌雲義如山。
尤其紅綾女,耳聞他弦外之音,不禁面紅過耳,感切心脾!暗中宛如吃了一顆定心丸,竊喜這位老人家,將來必能成全自己痴心。
因此頓時低垂螓首,離坐向公孫老人萬福道:“小女子一切定當遵照老前輩諭示,決不有負厚望。此後尚懇多多敦誨是幸!”
自然這時燕凌雲,也事已至此,雖然不免心感男女有別,不便同行。
可為一想到,既身入武林,就不應再有世俗之見,只要彼此光明磊落,又有何妨。
且初入江湖,有伴自較無伴為佳。何況人家迢迢千里,盛情極是可感,更那能不義相拒哩!
是以也就無話可說,三人一直相敘到日落西山,我們小書生,才戀戀不捨,和紅綾女拜別公孫老人,相偕離開百靈谷。
首先他們各於武當山下,取回來時寄存的馬匹行囊,然後紅綾女換改了女妝,雙雙向東而行。
尤其這時葛飛瓊,溫柔婉順,處處以個郎之意是從。
本來他們並無目標。
只因燕凌雲,屢受怪書生凌雲燕之累,為人誤認尋仇,頗為不忿。
於是二人決定,暫往荊楚一遊,藉便訪訪這位惡徒,看看究竟何如人也?
不過他們為免武當派多所糾纏,不便逕走官道,更想早脫離彼輩眼線,所以當夜抵達穀城以後,就馬不停蹄,直沿漢水南岸奔馳。
可能也是二人心情愉決的緣故,剛剛天色微明,就到了隆中山境。
並且此處適為襄樊名勝之地,北臨漢水,晨間山嵐如帶,景色極為怡人。
因此他們就下馬略事瀏覽,並作小憩。
不想正於此時,忽聽左側林中,有人一聲呵呵大笑道:“你這小子!也終於被老夫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