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夏依然在努力做健身,丹奧不明白她到底有何目的,也沒有理由阻止她,直到三月底的某一天——
「丹奧!」
莎夏一路吼進主堡裡,再闖進丹奧的辦公室……不在,回頭,恰好瞧見丹奧從廚房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壺咖啡。
「莎夏,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說呢!」莎夏懊惱地咕噥。「我的經期一向很準,上個月已經超過十天還沒來,所以我就驗了一下,哈,真的懷孕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都有戴套子嗎?」
「呃……是……是啊!」丹奧心虛地別開眼。套子是戴了,可是那種多了許多小洞洞的套子誰戴都不保險。
「現在我得去向護理室要張證明,再拿證明向教官請假去拿掉了!」真麻煩!
「我陪你去。」
狐疑的眼掃過去,「你不反對?」莎夏問。
丹奧聳聳肩。「這是你們的規定不是嗎?」
雖然覺得很奇怪,但莎夏仍未子以深思,規定就是規定,丹奧也早就清楚這條規矩了。
不過在護理室裡,情況開始定調了。
「懷孕了嗎?」護理教官看看莎夏,再瞄向丹奧。「嗯!你稍微等一下,這件事我最好通知校長一聲。」
校長?
她懷孕關校長甚麼事?
莎夏朝丹奧看去,卻發現丹奧似乎毫不意外,一派安然悠閒,彷彿他早已預見這種狀……
預見?!
他早就知道了?
心中起疑,她立刻走向丹奧,打算問個明白,沒想到才不過幾分鐘而已,校長大人已火燒屁股似的出現在護理室。
他是用飛的嗎?
「莎夏,你懷孕了?」
莎夏停步。「是。」
「丹奧的孩子?」
這是甚麼意思?不是丹奧的,難道還會是阿貓阿狗的?
「校長,你這樣問我是在侮辱我喔!」
「丹奧的孩子?」不顧她的抗議,校長固執地又問了一次。
「是啦,是啦!我現在就是來要證明,好向教官請假去拿掉這孩……」
「你瘋了!」校長几近咆哮地吼了起來。「你怎麼可以拿掉丹奧的孩子?如果這孩子也是……呃,總之,丹奧的孩子絕不能拿掉!」
「可是,這是規矩……」
「我待會兒立刻去加上但書!」
莎夏呆了呆。「但我們還不能結……」
「這一切都會加在但書裡!」
莎夏傻傻地看住校長好一會兒,驀地,她轉首朝丹奧看去,果然,丹奧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得意得不得了。
他果然早就預見這一切了!
莎夏同意結婚,唯一的條件是要等杏子和恰卡回來,這倒也不是多麻煩的條件,反正準備婚禮也需要時間,而且再半個月杏子和恰卡也要回來了。
婚禮是由校長和丹奧的父親一起籌備的,丹奧和莎夏一點也不用操心,不過越近婚期丹奧就越是愁眉苦臉,問他原因,他打死不肯開口,就在莎夏準備嚴刑逼供時,杏子和恰卡卻提前回來了。
莎夏和杏子兩人一見面就抱在一起,莎夏一個字都沒說,杏子也沒吭聲,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感受。
「你知道了?」
「嗯!」杏子頷首,神情非常鎮定。「丹奧,我能和你談談嗎?」
這是頭一回恰卡進丹奧的辦公室裡,東張西望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望住丹奧,表情好像在問:你怎會這麼邋遢?
丹奧尷尬地別開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這麼邋遢。
「丹奧。」
「嗯?啊,甚麼事?」一對上杏子,丹奧就覺得心情很低沉。
「躲不開嗎?」
沒頭沒尾的問題,但丹奧一聽就明白。「很抱歉。」
杏子盯住丹奧片刻,垂眸。「我不想恰卡為我死。」
「我明白,也的確可以避開那種結果。」丹奧瞭解地說。「但恰卡仍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而且如果他是為救你而死,他將不會有任何痛苦,一槍斃命,如果你要他避開這種死法,那他就得被人抓去受盡酷刑痛苦而死,你希望他這樣嗎?」
杏子瞼頰倏起一陣抽搐。「我……」
「杏子,現在已經不是他為你而死這麼簡單的事了,而是你要替他選擇哪一條路走,快速輕鬆的死,但你會很痛苦?或者受盡折磨而死,但你可以逃脫愧疚的痛苦?換句話說,是你要犧牲自己為他痛苦?還是要犧牲他為你痛苦?或者……」
丹奧深深凝住杏子。
「你們誰也不需要痛苦,只要明白這是註定的事,而非任何人的錯?」
「註定的事……」杏子怔愣地望定丹奧,似乎正在設法瞭解他所說的話。「而非任何人的錯?」
「是的,他註定要現在死,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這是他必須走的路。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你懂嗎?」
「不是為了任何人?註定要走的路?」杏子擰層苦思。「我想……或許我是有一點了解了。」
「那我再換個方式說,」丹奧的臉突然顯得非常僵硬、非常冷漠,冷漠得近乎冷酷。「如果你看見他被倒塌的房子壓碎了半個身子,註定救不活了,但他還沒死,非常非常痛苦,痛苦得只想快點死,你會如何?」
「我……」杏子握緊拳頭,吸了口氣,表情也突然變得跟丹奧一樣冷漠。「會給他一槍,免除他的痛苦。」即使那會使她非常痛苦,可是她也明白那是不得已,並不是她的錯。
「你瞭解了。」
「是,我……」杏子轉望恰卡。「瞭解了,如果是為了他好,有些事不能不這麼做。」
「你瞭解就好,」丹奧勉強勾起一抹笑,撫慰地拍拍杏子的手,「這件事就是得……咦?」他突然愣住,詫異地眨了眨眼,然後往下瞪住他放在杏子手臂上的手。「恰卡……」
「嗄?」怎麼突然點他的名?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或弟弟?」
「咦?你怎麼知道?」恰卡訝異地問,隨又拍拍自己的額頭。「唉!這還用問嗎?對,我是有個弟弟,不過他已經死了。」
「不,他沒死……」
「耶?!」
「……他被人救了,而且……」說著,丹奧慢慢抬起眼眸,望住杏子。「杏子,恰卡的弟弟就是你未來的丈夫。」
呆了呆,「-?騙人!」杏子與恰卡和莎夏異口同聲驚呼。
丹奧綻出真正的笑容。「他就跟恰卡一樣,是個活蹦亂跳的樂天派,他將會很愛你,而且很能夠諒解恰卡為救你而死這件事,你們會幸福的。」
三人張口結舌半晌,驀地,恰卡很高興的把手重重地放在杏子肩上。
「杏子,除了你之外,恰比是我唯一的親人,現在,我把他交給你,請你讓他幸福!」
杏子與恰卡相對片刻,驀而漾出笑容。
「我發誓我會讓他幸福,如果他真的跟你很像的話。」
「那沒問題,」一旁,丹奧又插撥進來。「因為他跟恰卡是雙胞胎兄弟,不但個性相似,而且長得一模一樣,對吧,恰卡?」
「-?!!!」
「下對,他在額頭上多了一顆痣。」
「紅痣?」
「黑痣。」
「那就沒差,反正都黑漆巴拉的看不見。」
「去!」
一陣笑聲,大家開始熱烈討論起恰卡的弟弟恰比,一個多鐘頭後,杏子和恰卡才告辭離去,莎夏單獨送他們到主堡大門口,又聊了一會兒後才分開,一回到辦公室,發現剛剛還跟大家一起有說有笑的丹奧抱著自己的腦袋飲泣不已。
默默將他的腦袋攬入自己懷裡,莎夏暗暗嘆息。
那樣令人羨慕嫉妒的天賦,對丹奧而言卻是一種惡毒的詛咒,沉重的負擔,因為他太多愁善感,纖細的感情禁不起如此殘酷的試煉,脆弱的神經受不了這般無情的打擊,莫怪他會殘害自己,無關秋瑟,只是太痛苦。
「丹奧,我的神經粗得很,不似你這般脆弱,往後,你就把一切交給我來替你承擔吧!」
「莎……莎夏……」
唉!真是丟臉,居然越哭越大聲了。
「好好好,我在這兒,想哭就盡情哭吧!」
真是,到現在她還是搞不太清楚,為甚麼會愛上這種纖細到不行的男人呢?
「再幾天就要結婚的人,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看小說?」
「少羅唆,到底借不借?」
「藉藉借,不過看完後要還我喔!」
「是是是,一看完馬上就還你,OK?」
拿著一本愛麗絲-葛蘭特最新出版的小說,莎夏匆匆離開宿舍走向主堡,準備花三個小時K完它。
聽說愛麗絲-葛蘭特的羅曼史小說越來越暢銷了,供不應求,常常一出書三天之內就賣光,總是要再版又再版才能應付所需,美國交換來的女SA至少有七成都在看,一般女孩子們就更別提了。
「莎夏!」主堡大門前,有人喊住她。「這份文件拿去簽名,丹奧也要籤,明天交給我。」
「哦!」自教務主任手裡接過來一份文件,莎夏直嘆氣。
結婚真麻煩!
匆匆進主堡,再轉進丹奧的辦公室內,老樣子,丹奧又坐在電腦前咬菸敲鍵盤,因為專注而眉心緊蹙。
一天起碼有一半的時間,丹奧都守在電腦前不曉得在寫些甚麼東西,她也懶得問,反正猜也猜得出來,不是掰詩就是寫詞,不是悲愁就是哀怨,八九不離十,錯不了。
「丹奧,又有東西要簽名了。」
可是丹奧太專心了,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進辦公室裡來,更沒有聽到某人的「輕言細語」。
「喂喂喂,我是你親親未婚妻耶!多少分給我一點注意力嘛!」十秒過去,見丹奧竟然還是不知不覺,莎夏忍不住白眼一翻,大吼,「娘娘腔,簽名啦!」這個字眼她可以叫,別人不可以。
「嗯?啊?哦,甚麼東西?」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了,但依然是心不在焉的。
「我哪知是甚麼東西啊!反正人家叫我們籤我們籤就對了。哪,這個,墊在這個上面籤比較不會破洞……啊!慢著,慢著,我幫你翻開,免得你像上次一樣給我亂簽在……咦?不是那裡啦!是這……耶?」
莎夏驚訝萬分地瞧著那本拿來當墊底的小說,丹奧已經在上面簽了名,可是他籤的是……是……她愕然拿起書翻開底頁作者簽名來對照丹奧的簽名。
見鬼,居然一模一樣!
這不就表示……
不會吧!丹奧就是愛麗絲-葛蘭特?
急性子的人立刻想追問到柢,「丹奧,你……」忽而又噤聲,眼珠子一轉,悄悄欺身到丹奧背後看向電腦螢幕……
哎呀呀呀,不是小說是甚麼?
這天晚上,睡床上一人一邊,莎夏在看小說,丹奧一手扶在腦後一手捧著《金字塔奇聞》看得正專心,莎夏偷覷他一眼,猜測他是在為小說找資料。
「丹奧。」這是呼喚親親未婚夫的輕柔細語。
「……」
「丹奧……」這是呼喚石頭的聲音。
「……」
「丹奧!!!」這是差點拿小說敲他腦袋的低吼。
幸好,在她真的把小說砸下去之前,丹奧終於有了一點反應,非常漫不經心的反應。
「嗯?」
「你的薪水是多少?」
「唔……跟學校其他職員一樣。」
外加每年六顆兩百克拉的頂級鑽石。
「有其他……呃,兼差嗎?」
「唔……有啊!」
「收入多少?」
丹奧說了一個數字,莎夏不覺吹了一聲驚歎的口哨。
嘖嘖,當紅作家的身價就是不一樣!
不過這傢伙也未免太謙虛了吧!老是說自己一無是處,其實用不著利用到他的天賦,他自己也能削到爆呀!
唉!真是沒天理,沒想到隨便吃吃花、作作夢就能賺到翻!
「丹奧。」
「……」
「丹奧……」
「……」
「丹奧!!!」
「嗯?」
「明天幫我簽名。」
「唔!」
「兩百本。」
「……咦?!」
當新娘出現時,除了新郎、新郎的父親和挽著新娘進教堂裡來的校長之外,每個人都掉了下巴。可憐原本要捧婚紗的花童兩手空空不知如何是好,捧花的花童只好分一半花給他們,因為……
新娘穿的是和新郎一模一樣的白西裝,哪裡來的婚紗給花童捧!
不過這還不算甚麼,當婚禮的程序在竊笑聲中完成之後,新郎的臉色也開始發黑了,果然,就在他們即將要踏出教堂的前一刻,新娘的腳步毫無預警地突然停了下來。
新郎不由得暗叫一聲:苦也!
下一秒,他已然被人懸空抱了起來,舒舒服服地躺在某人手臂中,而那某人,正是他的新任妻子。
由下往上看著新娘得意洋洋的笑容,新郎只想哭,而且一動也不敢動——唯恐新娘一個不小心把他掉到地上去親吻土地公,雖是滿心不願,但也只能憋著一肚子窩囊任由新娘抱著他走出教堂,迎向全符茲堡大學師生,還有數不清的攝影機、照相機。
在眾人的驚愕狂笑聲中,新娘更是得意非凡。
「尼基,你瞧,不要說背,我都抱得起他了!」原來新娘努力健身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
證明她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