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幫刑堂舵主胡燦奉命追緝叛幫背道,罪案如山的雙頭鳥姜建侯,山神廟幫匪正門規,慘戮雙頭鳥之後,趕回乾河甸,欲舉刀折辱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等。豈料鷹爪王已識破奸謀,雨夜焚盜舟,誘群匪登陸。匪等以陰雨未晴,鷹爪王等必回店房,遂撲侯家店這條道追下來。因為這種昏夜雨地裡,道路又十分泥濘,這群匪黨除了馬龍驤,全是人地生疏,只好按著馬龍驤的腳步走。
這時剛剛穿過農民的房後,馬龍驤一回頭道:“老師們,請看前面那片民房,就是侯家店了。”剛剛說到這,那小張良蕭俊猛的往回一縮步,他又設打招呼,胡燦腳步太急,硬一收勢,險些沒跟那蕭俊撞在一處。立刻怒叱道:“你這是怎麼的?”話才出口,從側面哧的一股子風聲襲到。胡燦哦了一聲,往後一撤步,這件暗器擦著麵皮過去。就在這往後一撤步,右面一股子風聲打來。胡燦用劈水電光刀往外一擋,唰的給打落在地上。雖看不出是什麼,可是落地的聲音不象暗器。胡燦大怒,一亮式向右側說道:“喂!你是哪道上朋友?你暗戲弄你胡二太爺,算得什麼朋友?”這一發話不要緊,又從身後嗖嗖的連打來兩件暗器。
這種暗中襲擊的手法迅疾,胡燦雖是身形快,武功並不弱,可是這種泥濘的道路,閃展騰挪,總比平時稍差,暗中襲擊的又非平庸之輩,哪裡閃得開?右肩後啪的竟著了一下。胡燦黨著被打處雖很疼痛,並非真正暗器,只是磚塊瓦礫之類。自己恐怕叫這幾個本幫弟兄譏笑,遂吃了個啞巴虧。一斜身,測度暗算自己的人,定在方過來的一片土房後面。把劈水電光刀一順,騰身飛縱,猛撲過去。
這幾個同黨,一發覺有敵人暗襲,全散開,亮開了勢。忽見胡燦竟回身撲奔一處農家的屋面,縱身過去,身形剛到一排茅屋前,魏振邦瞥見從屋角轉過一條黑影,已到了胡燦身後。魏振邦本當招呼他一聲,只是想到他那種狂妄無理的情形,索性叫他多磁兩回釘子,免得再那麼發狂。就見那條黑影往胡燦背後一閃,倏的騰身躥上茅屋,蹤跡頓杳。那胡燦回身來,卻沒有人在那裡。魏振邦這時卻趕過來,故意說道:“胡老師可見一個夜行人的蹤跡奔這邊來麼?”胡燦道:“夜行人麼?似見了一個,不過這人身形太快了。”胡燦說話時很不自然,魏振邦明知他吃了虧,說不出口來,遂向胡燦道:“我們還是趕奔侯家店吧!”胡燦方要答話,突然從右首十數步外一座短垣裡發出一聲輕叱道:“賊子,著打。”跟著見一個黑影匆匆的辨不出什麼暗器打到。胡燦一撤步,趁勢刀交左手。敵人打過來的,竟是一塊殘磚,砰的落在地上。
那胡燦竟把連珠鐵丸拈在手中,往前一縱身,見由那短垣後湧起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向房後撲去。胡燦卻喝聲:“你還往哪走?”一抖手唰唰的雨點黑星打出手去,就聽得那房後坡有人呵呵一笑道:“班門弄斧!你也敢與老夫較量暗器麼?還你!”胡燦只是聞聲不見人影,聽暗影中說到“還你”二字,嗖的兩粒鐵彈丸挾著銳聲撲到,一奔面門,一奔小腹。兩粒彈丸竟是同時打出來的,打法竟比自己高的多,遂用劈水電光刀撥打得全落地上。胡燦這時臉上十分難堪,敵人施展輕功,竟把自己較量下了。傳說出去,自己有何面目在鳳尾幫中稱雄?盛怒之下,向蕭俊、季隆德喝叱道:“今夜不與淮上老兒一分生死,我們絕不罷手。怕死貪生畏怯不前的,請趁早回船,不要在這裡誤事!”這時匪黨蕭俊、馬龍驤、季隆德等知道胡燦是老羞成怒,拿自己人示威。遂各擺手中刀,從四外往這排茅屋圈來。魏振邦見胡燦兩次失利,也不好再袖手,舉金背砍山刀向胡舵主道:“我們不進則退,胡老師還不搜敵等什麼?”
魏振邦這種話說得也非常苛刻,可是胡燦竟還不出價來,自己騰身躍上了這農民住房的短垣。那魏振邦卻從西邊圈過來,那蕭俊卻從東北圈過來。胡燦是自己硬往正西的屋頂上縱過來。腳下才點穩了簷口,驀地從後坡湧起一條黑影,竟從胡燦的頭頂飛縱過去,往短垣上一落,金雞獨立式在短牆上一站,喝叱道:“無恥的匪徒,還不過來領死?你們一再的相逼,怨不得我兄弟無禮了。”胡燦不禁又一驚!這次回身再查看時,這次這個夜行人竟不用隱藏,屹立不動。胡燦恨聲說道:“隱隱藏藏,真乃匹夫之輩!今晚不叫你嚐嚐胡舵主的刀法,你也不知你胡舵主的厲害。”說到這裡立刻一飄身落在院內。
胡燦不敢徑從屋面上縱身,屋頂上已被雨淋透,恐怕用力太猛,把屋頂給踩塌,所以先往院中一落。再想騰身,就在腳下一找地面,將要騰身躍起的當兒,猛聽得那土屋中的窗子那兒,一聲暴響。裡面有人喊了聲:“臭賊,你往哪跑。”咻的!黑呼呼一物打來。這種笨家子手底下哪有什麼準?胡燦略一個側身,打出的東西喀嚓的落在地上。可是胡燦就是躲開,萬沒想到這農戶從窗裡打出來的,是一隻尿壺。裡面滿滿一壺尿,往地上一落,砰的一聲,尿壺粉碎,濺了胡燦頭上全是尿。胡燦忙啐了一口道:“好喪氣!”一回頭向窗口罵道:“匹夫!你是找死!二太爺本沒想會你們這種蠢牛,好!你等著,回頭我定結果你的性命。”這時短牆上人哈哈大笑。屋中的農夫更是膽子大,把胡燦認作了毛賊,侉聲侉氣的喝叱道:“臭毛賊,你敢發威!俺老子要不給你個厲害,你也不知是誰。俺說老何、小三子,抄傢伙捉臭賊呀!”這小子這一嗓子還是真夠瞧的,附近全聽見。院裡東小屋、隔牆的農夫全接了聲。這一來真要把胡燦給氣死,心想:這小子真可恨,先把他結果了。
牆頭上的人一見匪首真要動這農民,遂厲聲說道:“嘿!身為鳳尾幫的舵主,竟與一個無知農民一般見識。你自找難看!來來來,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咱們到外面去較量。”這人說罷翻下了短垣,竟奔西南。
那蕭俊、馬龍驤等,全聽見敵人答了話,更因行跡過露,把這裡一班愚蠢的農民全驚動。這種渾濁孟浪的農民,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真等他們出來,雖沒什麼要緊,卻有些礙手礙腳。這時見那條黑影奔了西南,正合大家心意。那胡舵主因為勁敵已經叫陣,只得便宜了這屋內的農民,遂飛身躥上短牆,向匪黨們說聲:“追!別叫他們走脫了。”這五名匪徒,各自施展開夜行術的功夫,一個跟一個後縱,如飛的趕了下來。走出不遠,這一帶已沒有人家,只有一片很大的宦家塋,擋住道路。四周全是古老的蒼松翠柏,四尺多高的花牆子,敵人的身形隱入這段花牆之內。
胡燦見這座塋地倒是荒僻的所在,正是很好一個動手的地方。向魏振邦道:“魏舵主,你我由正門而入,叫他們從花牆進去。你我先行一步,免得敵人暗算。”轉到了塋地的正門前,見這塋地的正門十分高大,上文有白底黑字橫額。昏夜看不出上面的字跡,兩扇木柵欄門足有八尺多高。胡燦和魏振幫飛身躥上了門頭,往裡面仔細打量。裡面杉松夾道,沿著道邊一對對石人石馬,在這種昏夜裡遠遠看去,頗有些心悸。這時不僅胡燦有些遲疑不敢貿然下去,就連那魏振邦也有些懷疑,恐怕敵人暗算不易閃避。兩人這一停身在上面,突聽得對面數丈外一個翁仲後面,發出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胡燦二人一機靈,倏見黑影晃動,從翁仲後躥出一人,在那松杉道的甬路上一站,一聲狂笑道:“二位怎麼這麼客氣,難道還怕這裡鬼主人不招待麼?來吧!我已經替你們通稟過了,眾位請吧!難道還等全副執事麼!再要遲疑,我可失陪了。”
胡、魏兩人被敵人這一奚落,好生難堪。魏振邦怒叱道:“匹夫少要賣狂,這就送你進墳。”說罷一縱身躥到甬路上,胡燦也飄身而下。那人卻翻身順著甬路往裡如飛而去。胡、魏二匪跟蹤去追,撮唇又響了聲胡哨。那蕭俊、馬龍驤、季隆德也是在花牆了一帶伺機而入,此時聽見了胡、魏兩舵主的招呼,各自擺兵刃進了這宦家的塋。先前本打算從旁接應,此時見這塋地裡過於陰森,遂也撲奔了當中這條道往裡趟進來。胡燦和魏振邦兩人在頭裡緊跟蹤追趕前面的夜行人。
這趟道是既平坦,又沒有泥濘。因為塋地內全用細砂石平鋪,在這雨後,更顯得好走。這座塋地,佔地頗廣。這條甬路足有一箭地長,前面又現一座石牌坊,前面那人穿著石坊過去。好在雖是陰森黑暗,可是一片坦平的道路。走到了石坊內,地勢陡然展開,迎面上是一座石祭臺,那座石祭臺後便是這塋地內的墳墓。不料那人竟端坐在祭臺上,紋絲不動。鳳尾幫這位刑堂下舵主胡燦和掌票布的魏振邦,全是久闖江湖的綠林道,對於敵人這麼視同兒戲實是頭一回遇上,反驚訝得卻步不前。當時兩舵主各用掌中刀封住門戶,胡燦首先厲聲喝叱道:“喂!對面可是淮上鷹爪王老兒麼?你既是執掌淮陽派的門戶,就應該光明磊落,想不到竟這麼以暗箭傷人,成了戲侮。這種狐鼠行為,就讓你家舵主著你的道兒,也不甘心。”
祭臺上的那人哈哈一聲狂笑道:“我說你們這群不講理的東西!你們是隻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你們不說自己無能,給鳳尾幫丟人現眼,反責人暗算。可嘆你們這麼些人,全是有眼無珠,形同盲瞽。淮上大俠豈屑和你們這班鼠竊狗偷、下五門的賊人一般見識?你們幫主既有心和我們淮陽派清算兩家積年的冤仇,就該從西嶽插箭留柬之後,靜待我們踐約赴會,偏要擄劫我們兩個門徒,作出這種卑鄙的行為。連番警戒了你們,尚不知斂跡,反倒施展不齒於江湖的下五門行為,用蒙汗藥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只是你們這種卑劣的手段,豈能搪得過淮陽派掌門人的眼去?事機敗露,就該及早收篷轉舵。我老頭子縱火燒船,就是告訴你們,趁早離開此地,你們絕不是敵手,兩家的事還得由兩家首領解決。只是你們這班恬不知恥的匪徒,竟至不到一敗塗地掃盡鳳尾幫的麵皮不止,我老頭子不得不來打發你們了。來來來,你們哪個不怕死的自管前來。”
胡燦和魏振邦兩人被對面人這番奚落得十分難堪,只得忝顏喝叱道:“你是一派胡言!你家舵主會的是淮陽派領袖鷹爪王老兒,你家舵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既是淮陽派中人,報上萬兒來!”那人呵呵冷笑道:“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麼?我就是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我能救人,也會害人;我續病人的命,要你們的命。告訴明白你了,你至死也落個明白鬼了。”
魏振邦一聽是乾山萬柳堂,知道這人十分難惹,可是看他赤手空拳沒拿兵刃,自己覺著先佔著便宜。那胡燦也是看出憑自己掌中刀足可應付。這時方要答話,魏振邦心想明明淮陽派領袖鷹爪王已然親自挑戰,這時忽然隱去,少時不會不來。萬柳堂雖是難惹,總比掌門人差一點,我不趁這時動手,真等到鷹爪王到了更難應付了。想到這裡不待胡燦舵主發話,一擺掌中刀厲聲喝叱道:“萬柳堂,你少要發狂,你魏老師打發你回去。”
話聲未落.往前一縱身,已離那祭臺不過四、五尺遠,看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沒見作勢,自己騰身躍起,到了面前。魏振邦金背砍山刀,一照面就是“丹風朝陽”,照面門便劈。萬柳堂一晃頭,讓過刀頭,右掌往外一遞“仙人指”,照魏振邦的華蓋穴便點。魏振邦刀已劈空,左肩頭往後一甩,掌中刀借勢斜著往左一帶,口中“嘿”的一聲。刀風迅疾,往萬柳堂的左肋砍來。萬柳堂右掌變式往外一穿,身隨掌走,快似飄風,已縱出六、七尺去。魏振邦左腳往外一換步,左掌一壓刀背,嗖的跟蹤追到。右腳一著地,離著萬柳堂三尺左右,身軀往前一探“蒼龍入海”,金背砍山刀向萬柳堂下盤點來。萬柳堂“倒踩七星步”身形展動,到了魏振邦的右側,口中喝了聲:“打!”魏振邦覺得右耳後的風聲已到,忙一提刀鑽,“犀牛望月”,金背刀是正削敵人的掌勢。哪知敵人是虛實莫測,左掌往回一撤,右掌駢食中二指照自己已然露空的右肋“太乙穴”點來,眼看已經點上。魏振邦拼命的往後一轉身,右肋閃開,左臂可閃不開,被萬柳堂在“曲池穴”掃了一下。仗著沒打入穴道,就這麼這條左臂又疼又麻,往外一縱身,躥出丈餘遠來。可是魏振邦不肯就這麼認輸。
萬柳堂見他身形縱出,並沒說服輸的話,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我要治不好你們這不要臉的病,我枉稱神醫。”腳尖一點地,飛身縱了過來。身形往下一落,才待往外遞掌猛聽背後喝聲:“少說便宜話吧!”隨著話聲,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萬柳堂立刻左臂往外一穿,“玉蟒翻身”、“金豹露爪”,反往來人的左肋下擊去。暗襲過來的正是那胡舵主。因見魏振邦動手數合,已敗了下風,自己遂一展劈水電光刀,猛撲過來,照著萬柳堂脊背就扎。萬柳堂的身手矯捷,一翻身,胡燦的刀就扎空了,反被敵人的掌襲過來。這一來趕緊的左腳往前往右一滑,身勢斜往後一擰,左臂往外一探,劈水電光刀“大鵬展翅”斜往後一展,刀鋒向萬柳堂的右胯削來。續命神醫萬柳堂笑罵道:“今夜要不收拾倒了你們這群毛賊,你們也不知乾山萬柳堂老頭子的厲害!”身隨刀轉。萬柳堂讓過刀頭,身形反往裡進,左掌往胡燦的脈門上一點,胡燦一撤刀,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胡燦的右乳根“地穴”點來。胡舵主往起一長身,掌中刀“關平獻印”往上一封。那魏振邦此時已經緩過勢來,覺得右臂並不甚重,遂二次騰身飛縱過來,掄金背砍山刀前後夾攻。要論胡舵主和魏振邦兩人武功實非弱者,無奈今日遇上這位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萬柳堂,未免就相形見絀了。可是這時兩匪首全是存著與萬柳堂一拼生死之心。一柄劈水電光刀,一柄金背砍山刀;胡燦施展的是抹眉刀法,魏振邦卻是五虎斷門刀。這兩柄刀上下翻飛,劈、剁、扎、拿、壓、展、抹、砍、鉤、滑,一招深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這位乾山續命神醫萬柳堂施展開淮陽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的是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進手的招術,摟、打、騰、封、踢、彈、掃,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手、眼、身、法、步,腕、胯、肘、膝、肩,疾徐進退,刁拿鎖釦。體似飄風,忽隱忽現,忽進忽退。就憑這兩柄刀,依然佔不了上風。
這時那小張良蕭俊、沙河舵主馬龍驤、季隆德,全在杉松後隱身查看,見胡、魏兩家舵主全有些不易取勝的情形。小張良蕭俊向馬龍驤,季隆德道:“二位老師,怎麼樣?”馬龍驤和季隆德全搖頭,因為全看出不是淮陽派的敵手。季隆德是總舵上的人,尚敢說話,遂低聲說道:“恐怕不是萬老兒的敵手。”小張良蕭俊道:“我們上吧!索性給他們以多為勝。這裡好在只我們五個,有什麼說的?”這位季舵主道:“我們可別落個勞而無功,胡老師歷來是不容人的。”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別呆了,我們現在上去接應,絕落不了包涵。要是從他們二位那兒跟人家單打獨鬥,我們一定得聽招呼。現在胡、魏二老師已經是雙戰敵人,還說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們上吧!”
小張良蕭俊立刻一順軋把翹尖刀,飛身縱出樹後。馬龍驤一擺折鐵雁翎刀,季舵主一擺厚背鬼頭刀,嗖嗖的跟蹤躥到林外。小張良蕭俊高聲喝道:“二位老師,把這姓萬的老兄交給我們收拾吧!”蕭俊這話不過是遮遮門面而已。這三個匪徒遂各自擺動掌中刀,把續命神醫萬柳堂團團圍住。這五個匪徒五把刀施展開,刀風勁疾;萬柳堂身形展動,躥縱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只是這五個一齊動手,反有些礙腳。又在昏夜,時時得留神,怕碰到自己人。就在纏戰不休之時,突然間四、五丈外松頂子上一聲長嘯,震得林木簫簫,隨聽高聲喝叱道:“你們有多少狐群狗黨?竟敢以多為勝,老夫來拾取你們這群猴兒崽於。”喊聲未歇,唰啦的樹子上一響,疾如鷹隼,從上飛墜下一人。落地時只看見一團黑影,這麼高下來竟沒有多大聲息。群賊一驚,那季隆德略一失神,被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掌切中脈門,厚背鬼頭刀嗆啷的甩出丈餘遠,撞在一個白石翁仲上。季隆德往外一縱身,腳未著穩定,耳中聽得一聲輕叱:“鼠輩,你往哪走?”自己就覺著腳上被人一撥,噗通的倒在地上。就覺被人提起如同小雞子似的,聽得提自己這人喝了一聲:“接著!”咻的被拋出去。本是倒在地上的,這一被人拋出去,竟立起來。噗的被人攔腰一截,耳中聽得粗聲粗氣的喝了聲:“小子,你先睡一覺,省得你母親打你。”自己竟被人倒綁二臂,扔在地上,連使這兩下的人全沒看清楚。季隆德雖沒受傷,可比受傷還難受。這幸而沒有本幫部下的弟兄在場,真要叫人看見受這麼大羞辱,還有何面再在鳳尾幫立足。就在季隆德被擒下,樹上下來的人,突的喝道:“不要命的匪幫,暫時停手。萬師弟手下留情,我向他們說兩句話。”續命神醫萬柳堂動手間答了“遵命”二字,往外一縱身雙臂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從四匪的頭上躥過來,往鷹爪王身旁一站。胡燦等在驚惶中也各往後一撤,各用刀封住了門戶,向這邊查看。
這時雨停住了,烏雲初退,星斗齊現,一鉤斜月在流雲間時隱時現,比較方才可以略辨稍遠的景物。見丈餘外巍然站定一個瘦老頭兒,形神瀟灑威凜逼人,左手倒揹著,右手拈著頷下的短髯。馬龍驤小聲說道:“老師們,這就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胡燦、魏振邦等,因為連他師弟都敵不過,已存戒心,不象先前那麼張狂。鷹爪王這邊發話道:“你們哪個是首領?”
胡燦只好硬著頭皮道:“我胡燦等侯你多時了。王道隆,你不過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一個插竿立場子的一個武師,竟自一再和我們鳳尾幫為仇。你可知道江湖道上,哪個敢和我鳳尾幫的弟兄為難?仇視我鳳尾幫的有幾個得了善終的?依胡某良言相勸,你乖乖的隨我胡燦到我們總舵上,向我們龍頭幫主解釋前嫌,兩家從此盲歸於好,各不相犯。你若是恃強自大,你淮陽派休想再在江湖立足。”鷹爪王冷笑一聲道:“胡燦,你倒會說風流話。你們錯認了王某!我王道隆自掌淮陽派門戶以來,只知秉我派門規,行道江湖,鋤強誅惡,濟困扶危。我王道隆個人與鳳尾幫結怨,是江湖的英雄,就該與我王道隆一人算賬,卻用卑劣行為,擄卻我們的門徒。我王道隆焉能與你們善罷干休?我這才決意到十二連環塢登門問罪。不料你們一干黨羽,一路與我為難,屢施暗算,王某才略施薄懲。想你們既全是江湖道上人,就該知難而退。可是竟恬不知恥一味胡纏。我王道隆不願與你們這班無知人一般見識,次次掌下留情,反倒引得你們這班鼠輩認為我可擾。侯家店竟用起下五門綠林的把戲。可憐鳳尾幫的威名,被你們這群匹夫斷送個淨盡!胡燦,你不必再發昏。就憑你們這點本領,實非老夫的敵手。老夫也不趕盡殺絕,放你們各逃活命。回去報與你們龍頭幫主,叫他儘管把刀山沸鍋擺好了,我王道隆定要跟他一決存亡。我們兩個門徒倘有毫髮之傷,定把十二連環塢踏為平地。言盡於此,願意踉我王道隆再過招,那更是好辦的事。來來來,你們也嚐嚐老夫這雙肉掌的厲害。”
那邊魏振邦卻怒喝道:“鷹爪王,你有什麼本事,說這種狂言大話?我魏振邦就有點不服,咱們倒得較量較量。”說到這,擺刀過來就要動手。
鷹爪王冷笑一聲道:“什麼?你要與老夫動手?就憑你那本領,差的多吧?你先等等!”說到這一轉身,身旁數步就是一座白石的翁仲,鷹爪王轉到這翁仲的後面,右手往石人的頸上一掐,左手往石人的下面一託,喝了聲:“起!”竟把這五、六百斤的白石人舉起。疾行了數步,到了原站的地方,猛然往下一送;喝了聲:“接著!”咻的這個石人飛出來有丈餘,轟的聲!將地砸一個深坑,仍然立在地上。
這一來把胡燦和魏振邦嚇得膽顫心驚。哪料到竟有這種神力?立刻由胡燦說道:“王道隆,今夜我們算栽在你手內,我們在十二連環塢等你。”說到這,翻身就要逃走。鷹爪王哈哈一笑道:“你們只要知道老夫的厲害就是了。你先不要忙,老夫既說容你走,就不會反覆。這裡還有你們兩個同黨,難道你還想叫我們送到連環塢嗎?老夫先走一步,寄語你們幫主,王某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到連環塢領教。”說到這,回身向萬柳堂一點手道:“師弟,我們與鳳尾幫領袖天南逸叟武維揚相見有日,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一邊說著,師兄弟兩人走到林邊,從那松杉夾道的甬路上,從容走去。
這裡胡舵主是羞愧滿面的向魏振邦看了看,一語不發的向樹下走來。到了樹根下,只見季隆德倒剪著雙臂俯伏在地上。那蕭俊和馬龍驤忙給扶起來,把綁繩給解開。季隆德長嘆一聲,抬頭看了看胡燦和魏振邦等,憤然說道:“我們這個跟頭栽的可夠瞧的,有何面目再在鳳尾幫立足?我們無論如何也得一洗此辱。我想從此埋名隱姓,奔走天涯,重學技藝,再練功夫;不把鷹爪王扳倒了,絕不再見江湖同道。”
魏振邦道:“季舵主,不是我們沒有志氣,不知羞恥。此番慘敗,我們也算不度德不量力。淮陽派在大江南北武林中很可以稱雄一時,更加這幾年更是迭出名手。鷹爪王有四十年武功鍛鍊,實非易與者。這次我們折在他手內,雖是難堪,好在我們全有總舵幫主命令,隨地遇上,可憑個人本領跟他較量;如非敵手,即誘他到十二連環塢。我們雖敗尚有交代,好在他已答應到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我們連夜趕回總舵,走在他頭裡,稟報幫主,稍掩我們敗績之羞。我還可乘機設法暗中報今夜之仇。好在今夜只我們自己弟兄,沒有舵下的弟子們,總算好的多,不致傳佈的到處皆知。季舵主你想是不是?”季隆德點頭道;“好吧!就依魏老師之言。我們無論如何,早早趕回總舵,別走在他的後頭。”
蕭俊道:“季老師放心,我們總舵不是明窯,他們未必就那麼容易找到。”蕭俊的話說到這,突聽得離開立身五步外樹上發出吭吭的聲音,群匪愕然驚顧。魏振邦向那邊喝道:“什麼人?”只是任憑怎麼喝問,依然聽不見回答。魏振邦、蕭俊、馬龍驤各擺刀縱身撲過去。季隆德乘這時把自己被萬柳堂打落的金背砍山刀拾起,胡燦也提刀躥過來,圍著上面發聲的樹向下查看。連聲喝問了兩次,這才聽出樹上是有被捆綁塞住口的人。
小張良蕭俊向胡燦道:“胡老師,方才鷹爪王分明說是有我們幫中兩人,一位是季老師,這必是另外一人了。只不知這又是何人?待徒弟上去看看就明白了。”胡舵主因為蕭俊的輕功很有獨到處,遂點頭答應道:“你要小心,不可大意。”蕭俊答應了聲,立刻把軋把翹尖刀往背後一插,略一查看,一縱身嗖的騰身躥上了樹身,捋住了樹杆,唰唰的眨眼間猱升到樹頂子。這才看出是-人,手足全被綁著,橫搭在一個大樹枝上,只-要折轉身,就得掉下去。蕭俊暗罵敵人這手真夠刻毒的。只是這人是臉衝下,這時依然看不出他是何人。
蕭俊試了試這人倚身的樹枝子,尚屬堅牢,不致壓折了。遂湊到這人身旁,自己也跨坐在樹枝子上,一拍這人的脊背,招呼道:“千萬不要動,我蕭俊來救你。”說完,趕緊伸手向他口中掏,果然塞著一團布,遂把塞口的布掏出來。這人的口內被布團擋得一時恢復不過來,嘔吐了半晌,哎喲了一聲,才顫聲說道:“蕭舵主,你快救我,我可支持不住了,我腰全折了。”
小張良蕭俊道:“哦!你是宋二麼?你不要慌,我這就把你帶下樹去。”隨即一手抓住了宋二的肩頭,回手拿刀,把綁繩全給挑了。仍把軋把翹尖刀插在背後,自己把牢了樹幹,隨即左臂單臂用力,把宋二提得坐在了樹幹上,宋二這才把驚魂稍定。蕭俊向下面胡燦等說,被綁的是侯家店埋樁的宋二,胡舵主等聽了更加了一番慚愧。這次饒沒動成人家,反倒弄得全落在人家手裡。
這時蕭俊容宋二活了活四肢,把他擱在背上,挺身立起,從樹上招呼了一聲,縱身躍下來。仗著地上有魏振邦等接應了一下,安然落地。
胡燦問起宋二如何被擒,宋二說道:“自從奉命到店中查看,因為自己沒有什麼真功夫,到了店外,費了很大事,才爬上矮牆。哪知沒容自己下牆,被人攔腰抓住,提到屋中,正是那鷹爪王老兒。又被他屋中那個黑小子給捆上,連嘴全給堵上。跟著鷹爪王老兒,更叫他徒弟們把包裹收拾起,連我一起扛著到了櫃房。鷹爪王老兒進了櫃房,不知鼓搗了會子什麼,我只聽到噗噗的似噴了幾口水,大約是把中蒙藥的人救醒。鷹爪王老兒匆匆出來卻把我往他肋下一夾,我已疼昏了。直到耳中聽得似乎警告我,把我擱在樹枝子上略示懲罰。少時自有人來救我,如若掙扎,是非摔死不可,那算我自己找死。我被樹枝子墊的胸骨全要折了,幾次想索性摔死,省得象挨剮似的,更難受。幸而老師們前來救我。再要是沒有人救我,我也就支持不住了。”當時宋二說完經過的情形,胡燦在鼻孔哼了一聲道:“這總算祖師爺嘉惠你,沒把命白送了,將來還可以給你們馬舵主出力,這很難為你了。”沙河舵主馬龍驤在旁聽著,羞憤難堪恨不得一刀把宋二結果了,免得儘自受人奚落。不過自己哪敢那麼負氣?那-來當時準得和胡燦翻了臉,只得忍氣吞聲向宋二喝叱道:“滾到一邊去吧!這次完全壞在稱一人身上。”
那宋二垂頭喪氣躲向一旁。還是季隆德恐怕自己人再起衝突,遂向胡燦、魏振邦道:“事已過去,誰也別埋怨了。天已放晴,再說現在已五更左右,我們趕緊回船吧!”這一班匪黨迴轉水面,馬龍驤帶宋二回轉沙河舵,胡燦等也連夜趕回十二連環塢。鷹爪王和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這一與他們乾河甸結怨,後來三闖十二連環塢,險些為這班陰險匪徒所害。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鷹爪王這次正如宋二所說,已預備好不再回侯家店。因為在半途邀劫匪幫,暗中戲弄胡燦等時,即與萬柳堂議定,行藏已露,店家尚未緩過來,天明後恐怕多找麻煩。萬柳堂遂請師兄回店料理完,在這宦家墓地聚會。鷹爪王遂到店中把匪黨宋二拿獲,到櫃房留了一紙柬帖說明,店夥宋二實屬匪黨,已由自己帶走處治,把店飯錢也給留下。這才來到宦家墓地,用大力拋石震嚇匪黨,遂帶著司徒謙、左恆離開乾河甸。等到天明,師徒四人已走出二十餘里,到了漕河灣六里堡。紅日東昇,天氣頗為晴朗。師徒四人本打算找個飯館子打過早尖,跟著僱腳程往下趕。哪知進了六里堡,走沒幾步,萬柳堂用肘-碰師兄鷹爪王,低聲道:“師兄,你看俠尼許在這店裡了?”鷹爪王順著萬柳堂注目處一瞥,見街東的店門旁磚牆簷口下,用化石畫著篆書的“雲”字。鷹爪王點點頭道:“不錯,是庵主的暗記。不過已經走了,奔西南下去了。”萬柳堂再仔細看時,果然末尾-筆,甩出去,方向是指西南。不過微留一點痕跡,不細看不易看出來。萬柳堂笑道:“師兄的目力比小弟更強了,師兄,咱們還進去問問是什麼時候走的麼?”
鷹爪王點點頭道:“我們在這店裡打尖也一樣,就勢問一問,萬一給我們留下信息也未可知。”司徒謙和左恆也全願意到店中去打尖,比較飯館子裡方便的多。這師徒四人遂奔店門,只見店門上橫匾是福茂客棧。師徒四人遂步入店中,叫店夥給開問寬大的房間。淨面吃茶後,忙叫店家給開上飯來,乘間向店夥問道:“店中可有出家人住著麼?”店夥聽了一怔神,隨即說道:“哦!二位莫非是王老師、萬老師麼?”鷹爪王道:“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姓氏?”店夥忙答道:“原來你們真是自己人,這位老師傅還沒走,我給請過來。”店夥不待鷹爪王等再答話,匆匆走出屋去。
這一來鷹爪王和萬柳堂反有些疑惑起來。店門外分明是俠尼留下的暗記,業已離開這六里堡,怎竟會沒走?等店夥把俠尼請來更知分曉了。哪知店夥跟著又自己走進來,向雙俠說道:“這位道爺真怪,他說是等著你們二位,哪知一會的工夫走了。爺臺們跟他怎麼倒認識?……”萬柳堂立刻把他的話攔住道:“什麼?哪又來的老道?我們問的是位有年歲的師太,你怎麼胡給拉攏?”鷹爪王忙說道:“師弟,這位道爺跟咱們一定認識,要不然店夥哪會知道你我的姓氏?”說到這扭頭復向店夥問道:“有一位師太帶著四個女弟子,可是住在你們這裡麼?”店夥道:“有倒是有,不過昨天就走了。這真是怪事,你們二位找那師太,那位師太可沒提到你們二位,你們不找那位道爺,道爺可說的清清楚整,跟你們二位有約會。這可怪了!”
萬柳堂目光一瞬鷹爪王,向店夥說道:“店家!你不用大驚小怪,我們是進香還願的。立下心願,逢山拜山,遇廟拜廟,出家人認識的多了,也許我們記錯了。你說的這位道爺可是臥牛山白雲觀的陳道爺麼?”店夥搖著頭道:“不是!爺臺您這一提不認識,我才敢說。不是我們當夥計的勢利眼,眼皮子薄。這位道爺自己就說沒有廟,說好聽些是雲遊四方,其實就是化小緣的窮老道。這位道爺,從頭上到腳下全給剝了值不了一兩銀子,就是還有一口寶劍,還值個三兩五兩的。要沒有那口劍,我們真不敢叫他進店,吃完了一個沒錢,我們還可以留他的劍。他是天剛亮就來的,連吃連喝,整在這鬧了一早晨。我才問櫃上,也就是你們幾位來時才走的。看不出他還是真有錢,該著一兩六錢銀子,竟留給櫃上二兩多的一塊銀子走的,你說這位道爺邪門不邪門?”
鷹爪王向萬柳堂道:“哦!連昨天的事也全是他了?”說了這句,復向店夥道:“這位道爺有多少年齡?”店夥道:“看情形也有六十上下了。那麼瘦長的身材,可真結實,真精神。飯量真嚇人,那麼個瘦老道,連酒帶菜比兩三個年輕的還吃得多。”萬柳堂道:“他既是不欠店錢不欠飯錢,你去吧!這倒是我們疏忽了,我們跟這道爺實在認識,實是定了約會我們給忘的。沒有事了,你去照顧別的客人去吧!”
店夥轉身出去,這裡萬柳堂向師兄道:“這麼看來,這位羽士頗象泰山留仙觀前輩鐵蓑道人了。”鷹爪王道:“不錯,準是他老人家。從泰山雨地裡起,暗中屢次示警,以及店中暗示我們趨避,定是這位老前輩了。”續命神醫萬柳堂道:“這位老師傅這些年來,依然還是這麼遊戲三昧,不減當年豪興。師兄,我們別再耽擱,趕緊趕到淮上清風堡綠竹塘,別叫老前輩們儘自等我們。”鷹爪王點頭稱是,並且已知道俠尼慈雲庵主,已經頭裡走下去,也可比自己早到淮上。雙俠遂在店中打過尖之後,立刻起身。
這次是強敵已退,一路上只有盡力的訪尋兩愛徒的行蹤,只是匪黨們行蹤飄忽,竟無法追緝。萬柳堂與鷹瓜王十分懊喪,趕到入了皖境,才得著一點線索。華雲峰和鳳梅並沒遭受意外,只是要想得確實的蹤跡,依然是不容易得手。擄兩愛徒的幫匪,十分機警,行蹤不定,沿途上布了多處疑陣;若是稍弱一些的對手,定要被匪黨誘入歧途。
這日到了安徽境內,才入蒙城縣境,忽的在店中又發現了俠尼慈雲庵主留的暗記。雙俠準知俠尼定已到了清風堡綠竹塘,不料在店中竟又接到了鐵蓑道人一紙柬帖,上面寫著:“字諭淮上雙俠,速回綠竹塘,集全力入十二連環塢,營救雲峰、鳳梅,風聞河南境內敗於汝等手內之匪黨,相繼入十二連環塢,欲用陰謀報復。慎之!慎之!”鷹爪王與萬柳堂接到這紙柬帖,知道這位老前輩一路未離自己左右,這師兄弟越加折服鐵蓑道人。鷹爪王遂和萬柳堂趕緊起身,離了蒙城,渡瀟河,從荊山縣北,穿著懷遠,過蚌埠,直趨淮上。這一帶行程很是難走,沿途上步步阻滯,不是發捻盤據著,就是官軍紮營。仗著這師徒四人不畏險阻,到了淮上,一入清風堡、綠竹塘,早有鄉勇飛報公所。鷹爪王和萬柳堂走過護莊河,守堡門的鄉勇全肅立在兩旁迎接堡主。萬柳堂見這清風堡比當年自己在這時整理的越加完善。這綠竹塘和清風堡本是兩個村莊,合到一處。綠竹塘有數百畝竹塘,盛產著綠竹。這裡雖沒有土圍子,可用碗口粗的巨竹來築的圍子,有兩座堡門。沿著竹圍子有四座刁斗,十二處更樓,圍著清風堡綠竹塘全有護莊河。引淮水進來,既科防守,更宜灌溉。所以這一帶十一處村鎮全是十分富庶。這一鬧亂,這清風堡更成了安樂之鄉。
萬柳堂一路往裡走著,十分讚歎,師兄不僅武功精湛,胸中的謀略更是不凡。自己在清風堡綠竹塘時,是承平之時,顯不出怎樣來,這一經反亂,遂變了一番氣象。自己乾山歸雲堡建築的就足以獨霸江湖,可是要跟師兄這裡比起來,實有小巫大巫之比了。往前走了有半里多地,遠遠的綠竹塘在望。一片清翠的竹林,當中一條平坦的道路,寬有一丈五六,兩旁的竹林對峙,如一條長巷。人走在裡頭,發眉皆碧,如入畫圖。才走不遠,沿途兩旁竹林中,連番出現守望的鄉勇,向雙俠行禮。跟著從裡面飛跑出四名莊丁,近前行禮,隨把司徒謙、左恆的包裹,全接過去,替這兩位少俠拿著,在頭裡引路。這條竹巷並不是直路,左彎右轉,幾次轉折,已令人把方向迷了。直到眼前忽的豁然開朗,這才是鄉公所的所在。裡面地勢特別的寬闊整齊,鄉公所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坪,植著些山花,燦爛如錦。草坪後是一帶竹欄杆,當中的門洞開著;門左右站著兩名壯丁,竹欄牆內,也是花草繁茂。這時從門裡擁出一隊人來,有十幾位,齊向前迎接。雙俠見除了本堡的人,接俠義帖的已到了七位。
這班人除向掌門老師鷹爪王拜見,又全向萬柳堂行禮。鷹爪王道:“我們全是自己人,到裡面再行禮吧!”眾人一同走進鄉公所客廳,這裡代掌清風堡堡主的徐道和,向鷹爪王道:“師兄,在乾山歸雲堡傳的俠義柬,我們計算著,最晚昨天可以趕回。我們昨夜直候了一夜,叫我等好生擔心。師兄今日再不回來,我們就要整隊出發,按站迎上去了。路上敢是發生阻礙了麼?”鷹爪王道:“有累師弟掛懷,鳳尾幫的匪黨,已挑了明簾和我們較量上。少時再當詳告吧!”
這時接俠義柬到的,計有中州劍客鍾巖、冀北武師韋壽民、金讓、魯南老鏢師侯泰、濟水三傑馮毓文、馮毓秀及嵩山金刀叟邱銘,重新向鷹爪王和乾山萬柳堂敘禮。大家對於淮陽派擄劫兩門徒的事,也有知道的,也有知之不詳的,全要請示。這時那代理堡主的徐道和令莊丁挨次獻過茶,這才向鷹爪王問道:“師兄不是說與西嶽派俠尼慈雲庵主一路同來麼?怎麼這位老師現在還未到?”鷹爪王道:“按行程說,庵主應該早到一天才是。萬師弟,庵主莫非中途又生事故了?”
萬柳堂道:“以庵主掌中一口鎮海伏波劍、十二顆沙門七寶珠,江湖上敢妄與為敵的不易討了好去。這倒不妨事,我看庵主未必是中途遇阻,只怕是另有所圖了。”鷹爪王也點頭稱是,跟著十一鄉紳父老全聽得堡主已經回來,眾望所歸,全紛紛來看望。
鷹爪王接待了一陣,把鄉莊會的事分向各父老問了問,自己對於淮陽派與鳳尾幫結怨的事,並不向父老們細談,把一班父老全應酬走了。徐道和已經預備一桌豐盛的酒席,為鷹瓜王、萬柳堂接風洗塵。席上鷹爪王向大家把鳳尾幫結怨的事,從頭至尾向大家說了一番。大家聽了俱是義憤填胸,願與鳳尾幫一決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