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仁突然說道:“老賢任,由‘亡魂谷’至海岸,此島上可有第二條路徑麼?”
狄仁傑一怔說道:“‘亡魂谷’至此只有此條路徑,但由此至海邊卻是路徑甚多,大師伯問此……”
查仁微一擺手道:“既是如此,咱們更應加緊趕赴‘亡魂谷’迎上柳娃兒,免得遲了失之交臂!”
王寒梅道:“師父,由此至‘亡魂谷’只有一條路徑,看來咱們非從此林穿越不可,這林中虎豹難免是耽擱行程的一樁事兒。”
查仁略一沉吟道:“不妨,咱們走林上越過,老四、老五照顧徐老兒祖孫,走!”
話聲一落,一個身形已自沖天拔起,向林頂落去。
狄仁傑輕注林內一眼道:“便宜了這幾隻畜生啦!”
雙袖揮處與諸人齊齊飛上林梢,如飛而去。
眼下請人此時因為柳含煙相會在即,心中喜不自勝之餘,身法步履之間不由加快了許多。
尤其仲孫雙成諸女,“北邙”死別之後,至今未見個郎之面,早已倍嘗斷腸相思滋味,人在此處,幾顆滿含相思的芳心早已遠在“亡魂谷”內,恨不得插翅飛越霧嶺,眼下身法已經捷逾閃電,但在諸女卻仍嫌遲緩。
飛馳間,偶爾略一互覷,不時揚起數聲滿含喜悅的銀鈴嬌笑,索繞長空,歷久不散。
看得年老諸人不禁搖頭暗歎“情”之一字,魔力如是之大。
然而這種情形並未持久,半盞茶功夫過去,笑聲漸漸歇止,以至沉寂無聲。
代之而起的是緩緩升自請人心底的一絲疑雲,原本存在於諸人面上的喜容,各人兩道眉兒與飛快的道徑恰好成了反比。
越是馳近“亡魂谷”,請人心中疑雲越濃,面上喜容越淡,各人的兩道眉兒也自蹙得更深。
除此而外,諸人的心情也跟著漸漸地緊張起來,雖有佳兆在先,但那只是依理揣測,在未明事實真相之前,誰也不敢斷言吉凶。
因為霧嶺已在目前,使人萬般懸念的柳含煙仍是蹤跡未見。
諸人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尤其諸女心中更是萬般焦急緊張,柔荑中漸漸地泛出汗來。
饒是如此,請人卻仍是將日緊閉,一句話兒也不說,空氣之中,除偶爾來的樹濤及鳥獸嗚吼外,再也難以聽到一絲別的聲響。
寂靜得令人窒息!寂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急促的心跳。
諸人儘管心中如何地緊張不安,但為了諸女,卻是不願說話。
諸女卻是強自地按捺著,也不願說話。
狄仁傑領著諸人飄上峻嶺插天險勢天生的霧嶺。
道路奇陡,林立峻峨,坎坷不平小道,一望無底的斷崖深淵,-一自諸人腳下滑過。
儘管驚險得常人望而生畏,裹足不前,儘管驚險得令人心跳,令人心底直冒寒氣,但在狄仁傑的領路下,加上諸人絕頂身手,無不化險為夷,安然渡過。
饒是如此,一段路下來,似仲孫雙成姐妹這等絕代紅粉也驚嚇得花容慘淡、嬌靨泛白,面上餘悸未除。
徐振飛祖孫終年寄逆水上,何曾經歷過這等路程,雖說分由跛、瞎二丐扶持著,可保百無一失,但也嚇得面無血色,緊閉雙目。
翻過霧嶺,“亡魂谷”已經近在目前,老遠便可看到兩塊石色赤紅的如削峭壁矗立谷口。
谷口內林立著無數與峭壁同一顏色的峻峨怪石,再內,因為穀道蜿蜒,一時難以窺及全豹,不過,隱隱地透著一種陰森可怖,令人毛骨驚然的神秘氣氛。
至今,不要說柳含煙的人影,就是柳含煙的一片衣角也未瞧見。
如死的沉寂,恍若有著千鈞之重,直壓得諸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終於王寒梅忍不住啦!
她強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聽來仍覺有點顫抖:
“師父,他怎麼……莫非……”
有些話兒,縱然她忍不住想說出,但卻也不敢說出。
查仁聞言心中猛地一震,暗忖:“來啦!我準知道這句話兒遲早要來的,但是,讓我如何回答啊……”
這位位列一代仙俠的五老丐之首,心中的焦慮不安與諸女不相上下,因為柳含煙是他生死故交的唯一後代,也是找尋這位生死故交的唯一線索,王寒梅這句話,顯然令他萬般作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方一遲疑,耳邊又聽仲孫雙成顫聲說道:“爹,您看煙弟他……”
倏聽仲孫玉說道:“成兒放心,你煙弟相緣深厚,你更該相信爹爹以前對你說過的話兒,事情未到最後關頭,且莫如此沉不住氣,他此時也許仍在谷中,也許由另一條路出去,反正稍時便可揭曉,冷靜一點!”
仲孫雙成默然不語,查仁卻乘勢對王寒梅說道:“丫頭,聽見了麼?這就是你要飯師父要說的話兒,冷靜一點,事情如何即將分曉。”
王寒梅卻未感滿意地顫聲說道:“可是秋伯伯適才分明說過,此間只有一條路兒,可……”
查仁強顏一笑,接道:“丫頭你聰明一世,不想此時卻槽懂如此,看來‘心煩令智昏’這句話兒委實不差,咱們尚能辦到,以柳娃兒一身功力,這些玩意兒豈能難得住他?”
此刻一切均屬言之過早,臆測尤為多餘。
王寒梅道:‘他放著唯一好路不走,為何偏擇他途?”
查仁頓時啞口無言,半晌方說道:“這就難說了,也許他急著趕回中原,也許他另有所見,也許……唉!丫頭!總之吉凶福禍稍時便知,你要飯師父擔保還你個活生生的柳娃兒好麼?”
若在平時,王寒梅早就嬌靨飛紅的嬌嗔連連,然而此時她卻一點也未在意,櫻口數張,欲言又止,終於默然無語,妙目一霎,兩顆晶瑩珠淚滑落衣襟。
杏仁冷眼偷窺,悉數人目,只有暗地連連長嘆,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其他諸人始終默然不語,瘋、瘦、跛、瞎四丐面色木然,俏姑娘雲姑亦是如此,齊振天、陸菱豔、狄仁傑兄弟及徐振飛幾次張口欲言,但幾次又強自嚥下。
狄映雪卻是被狄仁傑的數次嚴厲目光止住。
儘管諸人此際內心憂慮欲絕,但身形仍是奔馳如電,絲毫不為影響。
轉瞬間谷口已至,諸人赫然發現林立谷口內的無數嗟峨怪石,泰半損壞折斷,而且怪石上血跡斑斑,猶未全乾,大小碎石更是遠近都有,灑滿一地,似被人用內家掌力震碎,又似為某種重物撞斷。
諸人默然仁立怪石間,蹙眉深思,儘管心中疑問雜陳但卻無一人說話,而谷深處也是沉寂若死,聽不到絲毫聲響,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突然,仲孫雙成玉手前指地嬌聲呼道:“快看,那是什麼?”
諸人正自深思中,聞聲不由微微一驚,順著仲孫雙成手指望去。
右前方約莫二十餘丈的一片半人高野草叢中,露出一節毛茸茸之物,毛色斑斕,不知何物。
諸人尚未說話,狄仁傑已自微笑說道:“我道是什麼,原來一隻死虎尾巴……”
話聲方落,心中一動,又接著說道:“看來這些折斷怪石及那隻死虎,必是柳少俠人谷之時遇上……”
話猶未完,仲孫玉便自點頭接道:“狄老弟說得不錯,愚兄也做如是想,不過就眼下情況看來,含煙遇上的尚不止一隻猛虎,必有……”
驀地數聲金鐵相擊從谷內劃空傳來,聲音雖極輕微,但諸人均已悉數人耳。
聽得請人方自臉色一變。
突然,谷內又傳來一聲震天大響,震得地皮微動,空谷迴音,歷久不散。
諸人不由神情大震,仲孫雙成突然泛起一絲奇異念頭,心膽欲裂,一聲“煙弟”尚未呼出,櫻口已吃仲孫玉一把掩住。
查仁更不怠慢,微一揮手,領著諸人如飛向谷內撲去。
雖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當時明瞭真相,飛馳間卻仍是小心翼翼,一絲也未敢大意,生怕弄出一點聲響。
一路上,目力所及,每隔數丈便是一具獸屍,盡是吃人以重手法拍碎頭顱致死,鮮血腦漿,流遍一地,腥風撲鼻,顯似死去未久。
怪!谷內自適才那數聲金鐵相擊聲及一聲震天大響後竟一寂若死,一路行來再也未聽到有絲毫聲息。
俟諸人以萬般沉重焦慮欲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馳近狄英傑所說怪人所居的那座石洞時,請人猶在二十丈外。
一幕景象震駭得諸人倏然駐足,魂飛魄散,張口結舌的做聲不得。
原來,兩片峭壁之間的曠場中倒臥了一片獸屍,為數不下數百,血流成渠,慘不忍睹,腥氣更是中人慾嘔。
群獸死狀與先前谷內所見顯似出自同一手法,只只頭顱破碎血肉模糊。
更驚人的是接近洞口的一塊數文方圓的大石上赫然僵臥一條巨大蟒屍。
這條巨螓也是吃人以重手法拍碎蟒首致死,渾身夷然無傷,而蟒屍五丈方圓以外卻遍灑數百大小石塊,想是巨蟒與人搏鬥及臨死之前獸性大發猶圖掙扎時巨尾所掃落。
最使諸人震駭得心膽欲裂、魂飛魄散的,卻是巨大蟒屍後面,峭壁上那個洞口前的另一幕景象。
洞口,不知為何業已從洞頂塌下。
而塞住洞口的那堆為數不下千百的赤紅碎石中,赫然露著一片雪白衣角。
柳含煙與那名怪人俱已不知去向。
是吉?是兇?一時誰也不敢預料,更不敢妄下斷語。
只是這片充塞谷內的悽慘死寂景象,隱隱地透出一絲不祥。
突然,數聲淒厲哀絕的嘶呼發自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豔。狄映雪之口。
緊接著,這四位風華絕代,天仙化人般的姑娘,狀如瘋狂,一路哀號地向露在亂石外的那片雪白衣角撲去。
就中單單俏姑娘面色木然,狀若痴呆地雙目平視不言不動。
五老丐諸人為四女淒厲絕望哀呼驚醒,見狀心神狂震,數聲暴喝聲中,躡後閃電追去。
及至他們趕到,四女業已手執自亂石中扒出的那片雪白衣角,嬌軀顫抖,已是欲哭無淚,搖搖欲墜。
瘋、瘦、跛、瞎四丐一人扶住一個,杏仁卻已劈手搶過那片衣角。
略一審視,更是虎膽盡碎,不知所以。
一望便知衣角猶新,而是一襲儒衫的下襬,而且上面血跡斑斑。
這斷非那衣衫破碎襤樓,幾乎不能蔽體的怪人所有。
仲孫玉、齊振天諸人也自哀痛欲絕渾身顫抖,老淚泅流,只是未哭出聲來。
半晌,狄仁傑方自查仁手中要過那片衣角,只一注視,突然說道:“各位哲莫悲傷,這片衣角上的鮮血,乃是獸血,並非人血。”
諸人目中異采一閃,但旋即又黯淡下去,查仁聲音微帶顫抖地道:“那麼,這片衣角又當何論?”
狄仁傑略一沉吟道:“高手過招難免有所失問,這場慘烈搏鬥乃是在所預料,這片衣角也許是雙方動手吃那怪人扯下或者為石尖扯下,也未可知。”
諸人聞之又是一陣默然,半晌,查仁突然心中一動,目光凝注諸人說道:“你們三個老兒且來助我將這堆碎石搬開。”
諸人聞言一怔,仲孫玉道:“前輩莫非懷疑……”
查仁微一點頭,說道:“這是咱們目前唯一的希望,我要在這裡求到答案,動手吧!”
回顧四女一眼,又道:“你們四個丫頭且與我站向一“旁”字未出,倏然發覺四女對自己話兒竟然聽若未聞,不言不動,面色死白,目光呆滯得簡直就像四尊石像。
頓時恍悟四女是悲傷過度,心神已經進人一種痴呆狀態,再不施救後果堪憂,心中一驚,急忙提足真力,大喝一聲,眼見四女神情微微一震,忙地運掌如飛,各在四女背後“命門穴”上拍廠一掌。
至此,四女方自“哇”地一聲哭出聲來!略一凝神,竟又要向那堆亂石撲去。
四丐眼明手快,八掌倏伸,一個拉住一個。
杏仁心中一悽,突然沉聲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往日的冷靜理智到哪裡去啦!你們不見老要飯的正要動手搬開這堆亂石一察究竟麼?未到最後絕望時期,不必如此悲傷,設若柳娃兒真的遇險,徒自悲傷又有何用?最後落個心身兩傷,人成搞木,柳娃兒未完遺志,師門血仇哪個去報?你們難道忍心讓他含恨九泉,水不瞑目麼?再說之事情並未到最後絕望關頭,若是柳娃兒未曾遇險,你們這個樣子哭大號地,豈不是天大笑話。”
查仁說話間暗中摻入三成半生修為的內家真氣,故而一字一句莫不如千鈞重錘敲在四女的心上,耳膜更是震得嗡嗡作響,震得一個個靈智盡復,強忍心中萬般悲傷,齊齊頷首,默然不語。
話聲方落,陸菱他倏抬螓首,睜著一雙血紅妙目,肅然說道:“多謝大師伯金玉良言,當頭棒喝,使得豔兒姐妹冥頑盡退,靈智盡復,從即時起無論事情如何絕不再復悲傷,不過豔兒斗膽代我們姐妹有個不情之請,尚祈師伯俯允。”
杏仁人目陸菱豔神態,既心痛又難受,兩行熱淚險些奪眶而出,恨不得找個沒人之處放聲痛哭一場,但身為仙俠,
修為必是超軼常人,他畢竟是忍住了,聞言不由又是一怔,深注陸菱豔一眼,略一思忖,點頭說道:“好罷,你說罷,只要你要飯師伯做得到。”
話聲方落,陸菱豔蒼白麵頰上掠起一絲淒涼微笑,笑容一歇,突然雙目神光大熾,看得查仁心中不由一栗,暗道:
“這丫頭好重的殺孽!”
倏忽,陸菱豔神光一斂。
“稍時只要證明柳含煙已經遇難,請師伯答應讓豔兒四姐妹即刻趕上‘勾漏’、‘哀牢’為他為梅妹妹一雪師門血海深仇,雖然豔兒等明知功力不逮,但是縱然落個粉身碎骨,豔兒等也自心甘。”陸菱豔肅然說道。
此言一出,諸人不由心神大震,查仁更是白眉雙揚,目射神光地沉聲喝道:“豔丫頭,你瘋啦!”
陸菱豔平靜得出奇地說道:“豔兒沒瘋,設若大師伯不能俯允所請,豔兒等斗膽,絕不生離此谷。”
“丫頭你敢!”
陸菱豔淡淡說道:“豔兒等不敢!但請師伯寬恕抗命之罪,豔兒以為禍由二魔四邪起,倘無二魔四邪,柳含煙不會千里迢迢,遠來此地,是故,誓必將他們除去而後甘心。”
“以卵擊石,於事無補,你們這是何苦!”
陸菱豔道:“豔兒等自然有自知之明,不過,果然證明他已遇難,豔兒姐妹已是萬念俱灰,了無生趣,與其自絕身死,不如暫留殘生與賊一拼,也許能除去幾個。”
查仁尚未說話,仲孫玉突然說道:“你們這樣做,就能表示愛他麼?難道他希望你們這麼做麼?”
陸菱豔面上突然掠起一絲微笑,道:“至少豔兒等認為應該如此。”
此言一出,諸人頓時默然,心知四女心意已決,絕無挽回餘地,此時一切對她們皆已失去效力。
半晌,杏仁方始黯然一嘆,說道:“好罷!老要飯的答應你們,不要說你們,就是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也預備埋骨
“前輩!”諸人心中一震,脫口一聲驚呼。
查仁微一擺手,苦笑一聲,接道:“你們心意老要飯的明白,你們適才也均已聽清楚了,以這幾個丫頭的剛烈性子,不要說是我,放眼宇內恐怕無一人能阻攔得了,此事更不能用強,若要她們回心轉意只有一途可循,那就是柳娃兒來……”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倏然住口,轉向陸菱豔肅然說道:
“丫頭!老要飯的答應,不過一定要在此處找出柳娃兒遇難的確切證據,否則你們聽我的,你可答應?”
陸菱豔點頭說道:“這個自然!”
查仁猛一頷首,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們且與我站開!”
四女果然依言退往一旁。
查仁目光一掃諸人,沉聲喝道:“咱們動手!”
隨即領著眾人開始搬那堆亂石。
表面看上去,諸人均是默然不語地低頭扒翻亂石,其實內心裡無不緊張欲絕,各自的一顆心高高懸起,繃得緊緊的。
各人面上冷汗一點點滴下,雙手臂顫抖得幾乎不由自主,內心裡無不暗暗祈禱。
四女更是嬌軀輕顫,手拉手地位立一旁,四對赤紅妙目緊緊地凝注在一塊塊翻開的亂石上,各自一顆鮮血斑斑的芳心幾欲脫腔而出,冷汗由鬢邊涔涔而下,無一人伸手拭上一把。
各人尖尖十指上的指甲,互相緊緊地扣陷人別人的掌肉中,似乎都麻木了,無一人感覺有絲毫痛楚。
除翻開石塊相擊聲外,空氣沉寂著死,沉寂得令人窒息,沉寂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急促的跳動聲。
這時就是天崩地裂,她們都會無動於衷。
因為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件事能比這件事來得重要。
的確!這件事情的真相不僅對四女無比重要,就是對眼下諸人,甚至於天下武林,整個字內亦復如此。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
那堆亂石也被請人一塊一塊地搬開。
諸人越來越緊張,緊張得幾乎不敢再搬下去。
然而,已經被扒開的亂石下空無一物,甚至連一片衣角,一根毛髮也無。
這只是已經被扒開的,可是還有尚未被扒開的。
真相後果如何誰也無法預料,不過,諸人內心裡均在暗自祈禱著,虔誠地希望上蒼保佑,不要讓自己發見不願見的東西,不要讓事情導致慘絕人寰的悲劇。
慢慢地洞口外邊的那堆亂石,終於在諸人緊張欲絕的心情。顫抖劇烈的雙手下翻完了,扒開了。
一無所見,不要說柳含煙,就是那怪人也是蹤跡渺茫!
請人至此,不由暗籲一口大氣,心情微微地鬆了一點。
然而堵塞洞口的卻另有一塊巨石,將洞口堵得密密的,若不移開這塊巨石,無法窺知洞中情景。
查仁暗一咬牙,舉臂凝足真力向那塊巨石走去,諸人方自微松心情重又開始緊張起來,而且較原先更甚。
因為瞬間之後事實真相可能便將揭曉。
查仁十指箕張,分左右向巨石猛地一插,“嗤!嗤!”兩聲,雙掌竟然插入巨石几寸,而手指插人處周圍,石塊絲毫未碎。
“滾開!”查仁突然鬚髮皆張地揚起一聲暴喝,雙手一揮,一塊重逾千鈞的巨石應勢而起,忽地一聲掠過請人頭頂,“轟隆”一聲震天大響,墜落五丈以外,空谷迴音,地皮顫動。
就在那塊千鈞巨石方被查仁揮離洞口剎那間,仲孫玉一眼瞥見一樁事物,心神狂震之餘,不暇多思大喝一聲,揚掌
劈出一片排山勁氣,直向洞內撞去。
“仲孫老兒,且慢!”查仁揚掌揮出一片狂飆向仲孫玉劈去掌力撞去。
杏仁雖然較齊振天諸人快了一步,但卻仍較仲孫玉慢了半步,兩片勁氣前接,“砰”地一聲大震,仲孫玉單力雖被查仁撞開一尺,但那宗事物卻仍被仲孫玉掌力微微掃中一下,“砰”地一聲,向洞內直飛進去,又“砰”地一聲撞在洞壁上,墜落地上。
其間變化快逾閃電,不過剎那間功夫。
仲孫玉一怔之後方自恍悟,四丐、四女已自連袂閃身撲到。
略一注視,只見洞口約有三丈處倒臥一個白髮拉散,衣衫檻樓,骨瘦如柴的人。
這人雙足齊膝以下全無,兩條其色烏黑的鐵鏈穿過琵琶骨沒人兩邊洞壁之內,深不知幾許。雙掌指甲長逾半尺,面貌卻被滿頭白髮遮掩,無法窺及。
這就是狄英傑口中那位來歷不明,但一身功力足以脾睨宇內的那個怪人。
若以他的功力斷不會被仲孫玉一掌劈死,那麼他是死去多時啦!
然而,這怪人猶高出“一尊”半籌,柳含煙也萬萬不是對手,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臥屍洞中?
這不能說是一樁令人百思莫解的天大奇事。
洞中,如今除倒臥的怪人外,別的一物也無,自然那所謂“玄玄真經”與柳含煙也不例外。
此時請人的緊張心情已漸漸鬆了下來,代之而起的是訝然欲絕的滿腹疑雲。
查仁略一沉吟,一語不發,大步向洞內怪人倒臥處走去。
諸人一方面唯恐查仁有所失閃,一方面急欲知道真相,打破這個疑團,自然緊跟查仁身後走了進去。
查仁俯身略一察看怪人屍體,不但發覺觸手微溫,顯然死去未久,而且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傷痕,不由更是大惑不解,詫異欲絕。
略一沉吟,俯身下去又遍察怪人周身穴道,更發覺周身穴道夷然無傷,絕非因此致死。
緩緩站起身形,滿面困惑地直在搖頭。
“老要飯的是無能為力啦,仲孫老兒!還是你這神醫過來看看吧!”查仁向仲孫玉說。
仲孫玉與諸人一樣地正自滿腹疑雲,大惑不解,聞言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由頭至腳地將那怪人屍體察看了一遍,站起身形,一見諸人均正以一雙期待目光註定自己。
不由向著查仁搖頭苦笑道:“有負前輩期望,晚輩也瞧不出這怪人是因何致死,不過晚輩可以大膽地做一揣測,這怪人並非因搏鬥致死!”
此言一出,諸人不由俱是一怔,查仁白眉微微一軒,詫聲說道:“何以見得他不是因搏鬥致死?”
仲孫玉道:“道理很簡單,第一,他功力猶高出”一尊’前輩半籌,放眼宇內無其匹敵,含煙功力雖然高絕,若說在這半日不到功夫中能將他制死誠令人難以相信,第二,他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傷痕,又不像吃人以重手法震碎內臟致死,第三,若說他是為病魔奪去性命那更是無稽,晚輩適才看過他無有一點病像,而且功力高絕如他者,必已練至百病不侵境界,也無中毒現象,而且含煙亦不屑為此,所以晚輩斗膽做此揣測。”
諸人靜靜聽完他這一番說明後,半信半疑,心中困惑並未完全消除,但自己一一時也說不出個道理來,不由又是一陣默然。
查仁沉吟半晌,方始蹩眉說道:“你這番話兒聽來也不無道理,不過好在他的死因並不如找尋柳娃兒來的重要,反正他這一死,武林中無形消弭了一場空前魔劫,但是這柳娃兒卻又到何處去了呢?”
這確是一樁令人百思不解的天大疑問難題,就難在毫無一點蛛絲馬跡可尋。
諸人此時的心清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緊張,然而心中的困惑焦慮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四女焦急得六神無主,五內俱焚,恨不得翻開每一寸地皮,搜追全島每一個角落,找尋個郎的蹤跡!人耳查仁這句話卻不由又是無言以對,相顧默然。
一連串的沉思!
一連串的沉寂!
一連串打不破的疑問!
沉思中齊振天不經意地一眼瞥見洞口那堆亂石,心中一動,突然說道:“前輩,咱們適才在谷口所聽到的那聲震天大響,想必是有人以內家掌力震塌洞口所致,們這……”
仲孫玉突然腦際靈光一一閃,神情一陣激動,脫口呼道:
“有啦!”
諸人一怔,不由齊聲問道:“什麼有啦?”
仲孫玉充耳不聞,猶自連連跺足嘆道:“該死,該死,我怎麼未想到這點,我怎麼未想到這點,不是齊老兒提及,險些錯過這強而有力的唯一線索。”
雖然滿口自責,恨不得刮自己兩個耳括了,但面上神情已難掩心內狂喜。
諸人聞言見狀,不由又是一怔,但滿腹焦急已不可捺,諸人尚未說話,仲孫玉已自語出驚人地蹙眉說道:“咱們先前那種悲傷欲絕,淚眼相對的樣兒,如今我想起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目光一掃諸人,突然又道:“我敢擔保含煙安然無恙!”
“什麼?”
“仲孫老兒,你……”
“爹!”
“仲孫伯父!”
諸人心神狂震之餘,呼聲四起,尤其四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一雙耳朵,瞪目張口,不知所以!
仲孫玉強忍心中激動,略一環顧,淡淡一笑道:“各位想想看,這已經死去的怪人能將一塊巨石堵住洞口,然後再隔著這塊巨石以內家掌力震塌山石麼?”此言一出,諸人頓時會過意來,心神狂震之餘四女喜極而泣,齊振天突然揚起一陣洪鐘般大笑……
五老丐更是神情激動地齊聲瞪口說道:“仲孫老兒,你敢是說此事是柳娃兒所為?”
仲孫玉頗感得意地微笑點頭道:“不錯!晚輩簡直就敢斷言,此島除怪人與柳娃兒及後來的咱們外,絕不可能還有別人,怪人已死,不是含煙還會有誰?而且除他那傳自‘一尊’前輩的‘震天神掌’外,放眼宇內還有哪個能將此堅逾鋼鐵的山石震塌如此,晚輩斗膽請問,五位前輩能麼?”
查仁愁眉盡展,神情歡愉地哈哈一笑說道:“我們五個老不死的不成,不過五人聯手倒可能差強人意。”
走過去一掌拍在仲孫玉肩頭,拇指雙挑地又道:“仲孫老兒,有你的,老要飯的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仲孫玉卻吃這一掌打得一個踉蹌,不由手撫肩頭,微一蹙眉。
查仁睹狀卻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怎麼!痛麼?老要飯的喜極忘形,手上不免重了點兒,抱歉,抱歉!”
說著,竟然雙手連拱地賠起罪來。
如此一來,仲孫玉卻慌得手足無措,顧不得疼痛,連忙拱手還禮,卻忘了自己已靠近洞壁而立,方一彎腰,臀部猛地頂在洞壁上,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若非查仁躲得快,差一點撞個滿懷。
諸人睹狀,不由一陣哈哈大笑,即連四女也是銀鈴迭起地笑得如花枝招展,簡直與先前判若兩人。
笑聲方落,查仁突然莊容說道:“齊老兒,老要飯的有個不情之請,你可答應?”
諸人見狀不由一怔,齊振天本人更是一時茫然不知所以,但人目查仁一付莊重神色,以為必有大事,忙自躬身說道:“前輩何出此言,豈不折煞晚輩?有事但請吩咐。”
查仁略一沉吟道:“這件事兒別人要你做,你也許拼死不肯,其實每一武林人士均會如此,若是老要飯要你這麼做,相信你必然樂於從命。”
請人又是一怔,齊振天更是大惑不解,暗忖:“什麼事兒這般嚴重……”
表面上卻仍是恭聲說道:“這個自然,前輩但請吩咐!”
查仁再也忍耐不住,哈哈一笑道:“且將你那‘千面神君’雅號讓與這四個丫頭?”
諸人先是一怔,隨即會過意來,思前想後,不由哈哈一陣大笑。
四女卻羞得登時嬌靨飛紅,四顆螓首倏垂,再也抬不起來。
這付嬌羞不勝的忸怩神態,落在諸人目中,不由又是一陣大笑。
一時間陰霾盡掃,悲傷盡除,代之而來的是一片歡愉,無限祥和。
笑聲透洞而出,震得空谷迴音,縈繞長空,歷久不散。
笑聲漸住,空氣中升起片刻沉寂。
片刻沉寂之後,螓首低垂的四女幾乎同時抬起螓首。
四女齊聲說道:“師父,他……”
至此,倏然住口。
諸人聞言神情一震,不由暗暗自責:“對了,猝獲喜訊,竟然樂而忘形,怎地卻忘了這樁大事……”
查仁突然說道:“仲孫老兒,這回還是你來,依你看柳娃兒何處去啦?”
仲孫玉道:“只有一途,此間事了,他必然趕回中原。”
“不然啦!”齊振天道:“我以為含煙既然得了‘玄玄真經’,他必會覓一隱密之處,修練真經上的曠絕武學,這座孤島平素人跡罕至,不失為一絕佳練功所在。”
仲孫雙成突然嬌羞無限地說道:“縱然他要留在這兒練功,也應該見上咱們一面啊!”
仲孫玉微笑說道:“痴兒,他如何知道咱們已躡後趕來了呢?”
查仁點頭說道:“仲孫老兒說得不錯,柳娃兒必定不知咱們已兼程躡後趕來,而且還有我們五個老不死的。”
仲孫玉略一沉吟,突然向狄仁傑說道:“狄老弟,你身為此島主人,自然知道此島有無什麼隱密所在。”
狄仁傑道:“隱密所在此島處處皆是多不可勝數,但小弟卻一時想不出有哪一處比這‘亡魂谷’更為絕妙!”
四女聞言一喜,陸菱豔首先說道:“依狄伯伯看來,他會選上此處麼?”
狄仁傑略一沉吟道:“見仁見智,各人的眼光不同,不過若是以老朽而論,他斷不會捨棄此處。”
狄仁傑話聲方落,四女已自嬌軀一閃地連袂飛出洞外。
請人猶以為四女會心急之下遍尋此谷,唯恐有所失問,也自忙地躡後掠出。
方出洞外,耳邊已傳來四女數聲嬌呼:
“煙弟……”
“煙哥哥……”
“柳少俠……”
呼聲中充滿焦慮、渴望,一遍又一遍,先是如黃鶯出谷,仙樂齊奏,動聽悅耳,及至後來簡直變為春山啼鵑,中箭哀猿,嘶聲哀呼,令人不忍卒聽。
呼聲中暗暗滲人內家真力,數十里內清晰可聞,空谷迴響,歷久不散。
然而,除那一聲聲空谷迴音外,別的聽不到一點聲響。
終於,四女一個個滿懷失望含著兩眶熱淚,緩緩地垂下螓首。
諸人睹狀不禁又是一陣黯然。
唯一自始而終面色木然,不帶一絲表情的是那俏姑娘雲姑。
半晌,查仁突然腦際靈光一閃,暗呼一聲:“該死!”
大呼一聲後又說道:“快!快走!咱們趕往海邊去,再返恐怕來不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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