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喇嘛怔了一怔,互望一眼,最左那名喇嘛伸手攔住了燕翎:“慢著。”
燕翎停了步,目中威凜直逼那名喇嘛。
最左那名喇嘛道:“我們是為你好,怕他傷了你,既是你真有把握,我們讓你帶他走就是。”
最右一名喇嘛探手入懷,摸出一串鑰匙,過去開鎖,鐵柵門上那隻鎖特大,只有常人的拳頭一般大小,沒有鑰匙,光用指力手勁,即便能扭開,恐怕也得很費一陣工夫。既有辦法讓喇嘛們乖乖的掏出鑰匙來,又何必花那麼多工夫,費那麼大勁?鎖開了,鐵柵門開了,了因彎腰低頭走了出來。
燕翎向著了因投過一瞥,旋即目光又移向鐵棚內。
他是探詢了因的徒弟,悟空的所在,他不便明問,明問很可能露馬腳。
了因一點就透,神色一黯,道:“老衲在沒出去以前,有件事要請教施主。”
燕翎道:“大師客氣了,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吧。”
了因道:“他們以小徒脅迫老衲就範,小徒深明大義,壯烈自絕,屍體不知下落,這件事,不知他們打算怎麼辦?”
燕翎聽得身軀一震,心想:“怪不得沒看見了因那位高徒……”
心中念轉,口中卻道:“大和尚放心,儘管我逼迫你聽了我的,但是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我自會請雍王爺對你有所補償。”
了因沒再說話。
燕翎微一擺手:“大師,你請前頭走。”了因看了燕翎一眼,一語未發,邁步往外行去,剛走到甬道口,燕翎叫道:“大師。”
了因停步轉身。
燕翎緊接著道:“謹防漏網之魚。”
話落身動,閃電一般欺向四名喇嘛,同時掣出預藏腰間的一柄軟劍,抖起匹練般一道寒光,卷向四名喇嘛。燕翎的劍術高絕,動作又一氣呵成,快如電光石火,寒光閃處,三名喇嘛血濺屍橫,倒在地上,僅剩一名喇嘛,躲得快一點,一條右臂被齊肩斬下,他居然咬牙忍著澈骨疼痛,轉身猛往外撲去。
了因此刻已得到燕翎的指示,一見喇嘛衝來,雙袖一抖,迎著那喇嘛揮了過去。
喇嘛忍痛外衝,那還顧得了別的,被了因一雙大袖拂個正著,了因為江南八俠之首,武技高絕,功力深厚,一雙大袖無殊鐵板,只聽砰然一聲,喇嘛大叫噴血,往外便一倒。
燕翎不敢怠慢,輕喝一聲:“快走。”閃身往外撲去。
了因明白,也旋身跟了出去。
適才那喇嘛一聲叫,自然已驚動了外頭,只見三名喇嘛已從拐角處奔了過來。
燕翎一劍捲了過去,三名喇嘛摔不及防,一起了帳倒地,燕翎跟著拐了彎,只見那一名喇嘛已打開石門,正要往外跑。
估量距離,趕過去怕來不及,燕翎情急之餘,大喝一聲,軟劍脫手飛出,一道閃電也似的射向那名喇嘛,只聽“噗!”地一聲,那名喇嘛連一聲叫喊都沒來得及出口,軟劍由後心貫穿到了前心,他衝前兩步趴了下去。
燕翎與了因雙雙趕到,燕翎籲一口氣拔出長劍。
了因恭聲道:“了因參見掌令。”一掩僧衣,就要拜下。
燕翎伸手攔住,道:“大師不必多禮,此處不可久待,遲恐有變,快跟我出去吧。”取出黑巾蒙在臉上,當先一躍,掠上石階。
兩個人一前一後,疾快異常地抬級而上,轉眼工夫秘密門戶已在望,燕翎抬手彈熄了石壁上的幾盞燈火,眼前為之一暗,燕翎邁步踏上第三級石階。
秘密門戶緩緩打開。
燕翎道:“大師請緊隨我身後。”探頭往外望了望,然後閃身竄了出去。
了因一掩僧衣,掠身跟出,低聲道:“掌令,了因的八妹……”
燕翎道:“呂姑娘已被我先救出去了。”
燕翎仍走原路,了因是個一等一的高手,又是在儘量小心的情形之下,兩個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雍郡王府”!
翻出了“雍郡王府”的圍牆,燕翎吁了一口大氣,道:“曹三俠跟呂姑娘都在附近等候,大師請跟我這邊走。”他飛身掠去,了因緊跟在後。
轉眼工夫,到了那個院子。
“大哥。”一聲嬌呼,一條纖小人影撲了過來,是呂四娘,她落地拜倒。
了因伸手扶起呂四娘道:“該拜謝掌令,要不是掌令親自伸手,只怕咱們兄妹……”
曹仁父提著白泰官掠了過來,單膝點地:“大哥。”
了因伸手扶起曹仁父,目光觸及昏迷中的白泰官,臉上立即布上一層濃濃寒霜,身軀隨即起了一陣顫動。曹仁父往了因身後望了一眼,道:“大哥,悟空呢?”
了因沒說話。
呂四娘忙道:“大哥,難不成他們……”
燕翎緩緩取下蒙面黑巾,道:“胤禎圖以兩位那位師侄脅迫大師就範,兩位那位師侄唯恐大師一念不忍,當時就自絕了。”
曹仁父臉色大變。呂四娘轉身就往外撲。
曹仁父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呂四娘:“八妹,那裡去?”
呂四娘面布寒霜,美目擒淚,顫聲道:“我要去殺胤禎,那狗虜為悟空報仇。”
曹仁父淡然道:“八妹,憑心而論,怪誰,誰為悟空招來的殺身之禍!”
呂四娘身軀一震,目光落在白泰官身上,突然低頭痛哭。
只聽了因道:“白泰官賣身投靠,棄宗忘祖,大逆不道,罪該萬死,請掌令處置。”
呂四娘猛抬臻首,嬌靨煞白,淚眼望了因,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燕翎緩緩說道:“我請大師把白泰官帶回江南,由諸位自作處理。”
了因與曹仁父俱都一怔。
呂四娘嬌軀一矮拜了下去:“多謝掌令恩典。”
了因霍地轉望呂四娘:“八妹,你……”
呂四娘低頭悲聲道:“大哥原諒,我,我……”
了因臉上一片肅穆,道:“掌令的恩典,你我兄妹都該感激,可是你要知道,白泰官就是被押解回江南,他也是死路一條。”
呂四娘猛抬榛首:“大哥……”
了因道:“八妹,不是我不容他,也不是你我七人不容他,而是天地不容他,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容不了他。”
呂四娘道:“大哥,七哥他是為了我……”
口口口
曹仁父冷然道:“八妹,你怎麼還執迷不悟,他不是為了任何人,他為的只是他自己。”
呂四娘轉望曹仁父:“不,三哥……”
曹仁父截口道:“八妹,醒醒吧,不能為私情昧了大義,大哥僥倖脫險,悟空慘死他手,難道他的罪孽還不夠,他喪心病狂,連拜把的兄弟都能往刀口上送,拿拜把兄弟的鮮血,性命當墊腳石、進身階,這種人你還指望他能幹什麼?”
四娘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倏地垂下榛首痛哭。
了因抬眼望向燕翎,還沒說話,燕翎已然說話:“大師,胤禎處只怕很快就會發現變故,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趁胤禎處沒發現變故之前出城離京吧。”
了因合什道:“掌令既有所諭,了因等不敢不遵,目前了因等不知是掌令當面,冒犯之處……”
燕翎道:“都是一家人,大師何用客氣,在此我託付三位一件事,無論諸位怎麼處置白泰官,斷不可讓他知道我是什麼人。”
了因道:“掌令請放心,就算他知道掌令是個什麼人,只怕他也洩露不出去了。”
燕翎道:“三位請記住我的話就是。”
了因,曹仁父,呂四娘齊聲道:“我等遵命。”
了因目光一凝,道:“有件事,了因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燕翎道:“大師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
了因道:“掌令來京,莫非為誅殺玄曄?”
燕翎不答反問:“請問大師,我輩的職責是什麼?”
了因肅容道:“反清復明,驅逐滿虜出關?”
燕翎道:“那麼大師以為誅殺一個玄曄,就能使清朝覆滅,驅逐他們出關。”
了因一怔,旋即道:“了因愚昧,掌令明教。”
燕翎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師,滿清自入關以來,自福臨而至玄曄,已六十多年,根已可謂之深,蒂已可謂之固,似這等情形,單誅殺一虜酋,是不足以使他們覆亡,逐他們出關外的,必須使他們自己潰亂,然後方可一舉推翻之,逐他們出關外,令主交付給我的任務,就是在他們之中播種下潰亂的種子,然後靜等這顆種子萌芽、茁壯、開花,大師明白了麼?”
了因肅容答道:“多謝掌令明教,老袖明白了,就此告辭,江南恭候令諭。”
向著燕翎一欠身,然後轉望曹仁父,呂四娘輕喝道:“三弟,八妹,咱們走。”
曹仁父挾起白泰官,與呂四娘各向燕翎行一禮,三個人同時騰身而起,劃破夜空,飛射而去。
燕翎目送了因,曹仁父,呂四娘三人離去,凝神聽聽,“雍郡王府”還不見動靜,想必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變故,他微微一笑,邁步出門而去。
燕翎要回八阿哥府去,可是剛離開“雍郡王府”不到一條街,眼前夜色中黑影閃動,四名黑衣人一字排開,攔住去路,這四名黑衣人當中,有兩名是“滅清教”的那兩位堂主周辰跟韓奎。
燕翎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停步道:“沒想到又碰見兩位,有什麼見教?”
周辰冷然道:“我等候大駕多時,奉本教教主之命,來請閣下移駕一會。”
“貴教主這是什麼意思?”
“閣下去了就知道了。”
“夜已經這麼深了,我很睏乏……”
韓奎沉聲道:“閣下……”
燕翎截口道:“貴教中人,所以進內城來,是不是為救了因大師跟呂四姑娘?”
韓奎道:“不錯。”
燕翎道:“那麼,我已經把人救出,了因大師,曹三俠,呂四姑娘此刻怕已順利出了內城,貴教還有什麼好跟我過不去的。”
韓奎道:“誰說本教要跟你閣下過不去了。”
“貴教既然不是跟我過不去,何必一定要我去見貴教主?”
周辰道:“閣下,我們是奉命行事。”
韓奎道:“是啊,本教主為什麼要見閣下,只有本教主自己知道……”
“我要是不去呢。”
忽聽一個冰冷話聲自身後響起:“只怕由不得你。”
周辰,韓奎一怔,旋即雙雙恭謹躬身:“見過右護法。”
燕翎沒回頭,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大護法駕到,既是位尊為護法,怎麼好往人的背後跑?”
那話聲冰冷道:“閣下休逞口舌之利,本教教主料知韓、周兩位堂主難以請動大駕,特派我再催駕……”
“只怕貴教主錯了。”
“這話怎麼說。”
“我要是不想去,他派任何人來也沒有用。”
背後那人一聲怒笑:“閣下好大的口氣,我卻有點不信!”
“不信儘可試試,”燕翎道:“不過彼此是友非敵,犯不著鬧到動手的地步。”
“那怪你不怪本教。”隨著這話聲,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掠了過來。
這陣衣袂飄風之聲來勢極快,燕翎聽見了,但他一動沒動,一直容得衣袂飄風聲到了身後,同時一片勁風襲向右肩,燕翎他方始霍然滑步閃身,橫移三尺。
一條黑影擦身而過,帶著一陣風,飛快轉過了身,是個面目冷峻的黑衣老者,兩道激怒目光,直逼燕翎。
燕翎含笑道:“怎麼樣,要不要再試試?”
黑衣老者低喝一聲撲向燕翎。
燕翎又閃身避過,在兩個身軀交錯的那一剎那,燕翎輕輕地在他左肩上拍了一掌。黑衣老者猛轉過身,臉色鐵青,一語不發,一動未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就夠了。燕翎含笑望著他,也不言不動。
突然,黑衣老者一聲暴喝:“走。”他騰身破空而去。
韓奎,周辰也帶著兩名黑衣人轉身奔去。
燕翎也走了,走得居然是韓、週二人同一方向。
曰口口
“東嶽廟”!這個地方由來是嚇人的,白天都嚇人,遑論深夜?
這座廟之所以嚇人,並不在於“東嶽廟”這三個字,而在於廟裡所設的“陰司”、“地府”、“森羅殿”。
那七十二司,上自諸殿閻王,下至鬼卒,無不栩栩如生,膽子小的人,白天都不敢進廟門。尤其,還有這種傳說,夜晚更深人靜後,有人聽見“東嶽廟”裡過堂問案,鐵鏈叮噹響,還夾著能撕裂人心的陣陣慘呼。
所以,做了虧心事的人,敢在任何廟宇裡賭咒,他就不敢進“東獄廟”去賭個咒。燕翎有一顆鐵膽,他敢進“東嶽廟”,而且是在這種黑忽忽的深夜裡。
燕翎為什麼在這時進“東嶽廟”?
只因為“滅清教”的人進了“東嶽廟”。
燕翎悄悄地跟進了“東嶽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或許,“滅清教”的人,以為這時候絕不會有人往“東嶽廟”裡闖,所以,既沒安樁,也沒設卡。
可是,燕翎一進廟門就聽見了話聲,就是剛才那位“滅清教”右護法的話聲。
那話聲說的是:“屬下無能,未能使那人來此與教主相見,願領重罰。”
燕翎貼著門道往前竄了一步,他看見了。
就在大殿前那天井中,一前四後站著五個人,前面那個,正是“滅清教”的“右護法”
那名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身後,是韓奎、周辰,跟那兩名黑衣人,五個人恭謹肅立。
在五個人的前面,也就是大殿那高高的石階上,等於是在大殿門口,也一前四後站著五個人,五個黑衣女子,都蒙面。
前面那蒙面黑衣女子,著宮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
後頭那四名蒙面黑衣女子,則一式功裝,背插長劍。
想必那宮裝黑衣女子是“滅清教”的教主。
果然,只聽那宮裝黑衣女子道:“怎麼,他不肯來?”
黑衣老者道:“正是。”
“右護法可曾告訴他,我只是想見見他?”
“周、韓兩位堂主告訴他了。”
“右護法想必跟他動過手了。”
“是的,那人武功高絕,屬下不是他的對手。”
宮裝的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這時候再想找他,恐怕難了,也不知道他把人救出來沒有,這樣吧,先派人到胤禎府附近看看動靜,然後再傾全力找尋那人,務必讓他跟我見一面。”
黑衣老者應道:“是。”
燕翎一聽這話就皺了眉,他所以跟蹤前來,一為瞻仰瞻仰“滅清教”主是何許人,二為看看“滅清教”主要見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沒想到領導“滅清教”的是個女子,他也沒想到這位女教主會下這樣的命令。
萬一這時候“雍郡王府”已發現變故,自然是高手四出,大舉搜捕,這時候派人往“雍郡王府”附近去,豈不是自己往羅網裡投?這非得予以阻攔不可。
燕翎正打算現身,忽見一名勁裝黑衣女子,轉身進入漆黑的大殿中。
燕翎微微一怔,遲疑了一下沒動。就這一遲疑工夫,勁裝黑衣女子已從大殿中行出,至宮裝黑衣女子身邊,低低說了兩句話。
只聽宮裝黑衣女子道:“前令追回,右護法跟兩堂堂主,可暫入殿歇息。”
前令追回!燕翎微一愕,也暗吁了一口氣。
這位“滅清教”的女教主,為什麼又在轉眼工夫後,收回了那道命令?
顯然是跟那名勁裝黑衣女子進出一趟大殿有關,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是不是有人來報,他們要救的人,已被平安救出了“雍郡王府”?
應該是?燕翎心念轉動間,黑衣老者已率領韓奎、周辰及兩名黑衣人步上石階,進入大殿不見。
忽見宮裝黑衣女子微抬頭仰臉,對著廟門方向。
燕翎心頭剛微一震,繼見宮裝黑衣女子目光忽轉凌厲,直投射過來,隨著她冰冷說道: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過來一晤。”
滅清教這位女教主居然發現了燕翎,怪不得她要追回前令。
不,發現他的不是這位女教主,顯然也和那勁裝黑衣女子進出一趟大殿有關。
這麼看來,自然是大殿裡另藏著高明人物發現了他,當然,你猜測出是他們原來邀得的人,更見高明,燕翎這裡震驚地心念轉動。
那宮裝黑衣女子冰冷又道:“沒想到閣下這麼小家子氣,你叫本教上下失望。”敢情人家誤會他小家子氣了。
燕翎一定神,朗笑一聲掠了出去,直落天井內,石階前,一抱拳,道:“拜謁來遲,還望教主大度諒宥。”
宮裝黑衣女子冷冷道:“閣下好大的架子啊!”
燕翎道:“教主是指派人見召,還是適才一語道破。”
宮裝黑衣女子道:“二者都有。”
燕翎道。“容我解釋,前者,我這個人天生的怪脾氣,不願讓人家像綁架似的綁來,後者是在思索大殿裡還有那位高明人物在,而未能及時趨前拜謁,並不是我小家小氣。”
宮裝黑衣女子身軀震動一下,道:“由閣下這兩種解釋,我知道閣下是位奇士,也是位高人,那架子大,跟小家小氣七個字,我願意收回,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燕翎一笑道:“教主是折我,我怎麼敢當。”
宮裝黑衣女子道:“我這是由衷之言。”
燕翎道:“教主盟主,我也字字發自肺腑。”
宮裝黑衣女子目光一凝,道:“閣下很會說話。”
燕翎道:“教主誇獎,我只是說出心裡想說的話而已。”
宮裝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始道:“閣下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
燕翎看了看宮裝黑衣女子,笑笑,沒說話。
宮裝黑衣女子似乎微微一怔,旋即道:“我身為‘滅清教’主,尤其現在身在虜都,不能不特別小心。”
“教主原諒,我也有不得已之處。”
“閣下的身份,恐怕也很重要。”她似乎有點輕看燕翎。
燕翎笑笑道:“我的身份不見得重要,可是命卻很重要!”
宮裝黑衣女子似乎笑了,但旋即又停了笑:“你是‘江南八俠’中曹三俠的朋友。”
“是的,承曹三俠看得起。”
“曹三俠似乎很信任你。”
“交朋友理應如此,剛才我說過,承曹三俠看得起,事實上曹三俠並沒有交錯我這個朋友,我把了因大師跟呂四娘解救出來了,他兩位毫髮無損。”
“嘿!真的麼?”她彷佛不信。
“教主今夜不必派人探查,那太危險,紙是包不住火,一兩天內自可見分曉。”
“你一個人進去救人的?”“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你的武功很高啊!”“說句話教主別在意,滅清教裡還挑不出我的對手來。”“你見過多少‘滅清教’的人?”“不多,但身份卻不低。”“你見到的‘滅清教’的人太少了。”“是麼?”“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多見一些。”“我倒沒這個願望。”“你不願意多見?”“教主,我跟貴教之間,是友非敵啊!”“也許,可是你已經招致本教上下不滿。”“是因為我阻攔貴教救人?”“不錯。”
“別人不明白,難道教主也不明我是好意!”“難道你不覺得,你過於輕視‘滅清教’了?”
“不知道教主是否知道,當時我跟貴教中的幾位高手動過手,他們幾位都沒能勝過我一招半式。”
“你的意思是,能勝過你,才有資格進入胤禎的住處救人?”
“倒不是什麼資格不資格,只不過勝過我一招半式,至少已自保有餘。”
“這麼有把握麼?”
“教主,事實上我已經把人救出來了,而且自始至終神不知、鬼不覺。”
“你似乎已經處於不敗之地!”
“教主,我這是實情實話,再說我確是出諸一番好意,這趟救人,只許成,不許敗,要是沒有十分的把握,憑一時血氣之勇闖進胤禎府去,人救不出來,白白犧性,而且還打草驚蛇,再想救人難上加難,這是事實,也是理,要是貴教上下不加諒解,而非干戈相向的話,那就太讓親者痛、仇者快了。”又道:“教主,我救出了因大師與呂四娘,難道還不夠麼?”
“本教上下,並沒有任何一個親眼看見你把人救出來。”
燕翎笑一笑,旋即道;“貴教之中,卻有人看見曹三俠跟我在一起,而且曹三俠承認我是他的朋友,也曾勸阻貴教中人,採取行動。”
“不錯,這確有其事,可是本教上下又怎知曹三俠不是讓你騙進了胤禎府,如今正跟了因大師、呂四姑娘囚在一處。”
燕翎笑道:“我希望教主是故意刁難,而不是真這麼想。”
“我卻希望本教的看法是錯的。”
燕翎道:“應該是錯的,貴教實在不能談滅清,各自回家幹別的去吧,免得日後糊里糊塗的送了性命。”
宮裝黑衣女子目光忽轉凌厲,兩把霜刃似的,直逼燕翎:“你這是跟‘滅清教’上下說話。”
“教主,話不好聽,但卻是實話。”
宮裝黑衣女子哼哼一陣冷笑:“滅清教自創立以迄於今,雖不敢說有什麼大作為,但還沒有人敢當面說這話,我若是便宜對你,只怕我手下成千上萬的兄弟不服,來人。”四名勁裝女子隨話射落石階,各佔方位,將燕翎圍在中央。
四勁裝女子的動作不但整齊一致,而且輕盈靈妙,不僅表示武功有相當的造詣,也表示經過相當的訓練。
燕翎微微一怔道:“教主……”
錚然龍吟,亮光電閃,四勁裝女子抬手出劍,劍尖齊指燕翎。
燕翎嘆了一口氣道:“貴教上下的胸襟,也未免太狹窄了,狹窄得居然不能聽實話,也罷,四位發招吧!”
正對面一名女子冷然道:“亮你的兵刃。”
燕翎淡然道:“我不知道四位之中,是否有跟我動過手的那兩位在,要是有的話,四位就不該讓我亮兵刃。”
左邊一名冷叱道:“你也未免太狂了,由你吧。”
話落,四柄長劍齊揮,矯若四條游龍似的從四個方向卷向了燕翎。
燕翎紋風不動。電光石火般,劍氣已襲上身。
燕翎突然出招,左掌右揮,剎那間攻出四式,錚然連聲,四柄長劍帶著激盪的亮光後縮。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宮裝黑衣女子脫口一聲輕嘆!
燕翎身輕疾旋,往左拍出一掌,正中長劍,左邊勁裝女子被長劍上所入的勁力震退,一連三步。人影疾閃,身後那名勁裝女子已掠到左邊補了位,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妙極真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確受過相當的訓練,有相當的默契。
補位的勁裝女子隨手攻出一劍。
同時,被震退的勁裝女子已掠到燕翎身後,補上另一個缺口,與另兩名一起出劍。燕翎又是四面受敵。
燕翎笑道:“怪不得,這四人組陣,要比兩人聯手威力大多了。”
話落,跟陀螺般疾旋,帶起一陣勁風,落出一股吸力,四名勁裝女子竟立足不穩,不由微微往前一衝。
就這麼一衝,忽聽幾聲驚叫,四名勁裝女子抽身緊退,八道驚怒目光齊注燕翎。
凝目再看,四柄長劍都已到了燕翎手中。
燕翎他向那位官裝黑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承讓。”
宮裝黑衣女子沒動,也沒說話。
“好手法”一聲沉喝卻起自漆黑的大殿內。
不像出自人口沉喝,倒像一聲閃雷,震得人血氣浮動,耳鼓嗡嗡作響。
口口口
好深的功力!燕翎心裡不由一震,凝目望漆黑大殿。
大殿內緩步走出了一個人來,一個白袍老人,雪白的袍子,長短只及膝,兩袖特大,搖動間帶起陣陣動風。
此人像貌極奇特,白髮成束,長眉垂頰、巨目、獅鼻、海口、一張臉素紅。
燕翎一怔,旋即唇邊掠過一絲笑意。
白袍老人目光如火炬看著燕翎:“小後生,你的手法不錯,可是你狂得讓老夫看不下去。”
燕翎笑了笑:“你老又何曾忍過,能忍到如今才現身,已經是大不易了。”
白袍老人一怔:“小後生,你知道老夫?”
燕翎笑道:“昔年曾作長白遊,峻峰雪翁兩白頭。”
白袍老人又一怔:“小後生,你,你,姓什麼?叫什麼?”
燕翎笑道:“末學後進,你怎麼會知道的,不提也罷。”
白袍老人目中奇光一閃,道:“末學後進也該有個姓名,你說將出來,知道不知道那是老夫的事。”
燕翎道。“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提,你老又何必非讓我難堪不可。”
白袍老人沉聲道:“小後生,你說是不說。”
燕翎道:“你老原諒,我還是那句話,不敢說。”
白袍老人沉哼一聲道:“小後生,你既然知道是老夫當面,居然還敢不聽老夫的,你好大的膽子。”架袖一揚,向著燕翎拂了過去。
白袍老人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燕翎則站在石階下,兩下里的距離至少也在一丈以上,白袍老人那裡一拂,燕翎倏覺一片強大無比的勁力,由上而下的壓了下來。
燕翎吸一口氣,突然飄退五尺,道:“末學後進,禁受不住你老這‘鐵袖功’一拂之威。”
白袍老人道:“那就廢話少說,快快跪下來給本教教主賠罪。”
燕翎倏然一笑道:“你老,男兒膝下有黃金啊!”
白袍老人怒聲道:“老夫不管你膝下有什麼,你說跪不跪?”
燕翎含笑道!“末學別的沒有,天生一付硬骨頭,天地可以跪,父母可以跪,除此之外,我絕不跪任何人!”
白袍老人怒笑一聲道:“好一付硬骨頭,老夫倒要看看,你這身骨頭到底有多硬。”這話說完,未見他作勢,他人已離石階飄起,身軀平射,恍若電光石火般向燕翎撲去。
燕翎紋風未動,容得白袍老人撲近,一片山一般的勁襲上了身,他往左滑步,身子猛一轉,又橫飄三尺,躲開了白袍老人這威猛的一擊。
只聽白袍老人輕“咦!”一聲道:“大移挪,小後生,你是佛門弟子。”
說話間身軀偏轉,抖起雙袖,卷向燕翎。勁力排山倒海,燕翎不知是不敢硬接,抑或是故意逗對方,只見他身子一飄,又躲了開去。
白袍老人一怔停住:“‘太極門’的‘無影步法’,小後生,你究竟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燕翎聳肩攤手,搖搖頭;“你老,我也不知道。”
白袍老人鬚髮暴張,身上白袍也為之一漲,瞠目霹靂大喝:“小後生,你以為老夫劈不了你。”
“我說了麼?你老?沒有吧?”
白袍老人怒不可遏,暴喝道:“好小子。”雙掌翻飛,一陣向燕翎攻出了八掌。
這八掌奇快無比,而且一氣呵成,完全把燕翎罩在了掌影之中。
那知燕翎身軀連閃了幾閃,又脫出了白袍老人的掌力範圍。
白袍老人怔住了,“滅清教”其他的人也怔住了。
燕翎卻很瀟酒地向著宮裝黑衣女子微一欠身:“在下遵諭前來,已經拜謁過教主,尚有其他事在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辭。”
長身而起,越過圍牆,破空飛射而去。白袍老人不言不動,別人誰也沒敢動。
其實,燕翎走得太快,“滅清教”的這些位,都還沒定過神呢。
轉眼工夫之後,白袍老人首先定過了神,他暴跳如雷,猛跺一腳,鋪地磚碎裂了好幾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只聽一個輕柔甜美的話聲,從大殿裡傳了出來:“走就讓他走吧,雷老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白袍老人抬眼望大殿:“姑娘……”
大殿裡走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年紀都很輕,男的俊美異常,女的清麗絕倫,赫然竟是仲孫奇、仲孫玉姐弟,“滅清教”人齊躬身,連那宮裝黑衣女子都包括在內,齊恭謹叫道:
“教主。”
能讓人猛地一怔,敢情仲孫奇才是真正的“滅清教”教主!
仲孫奇輕抬皓腕,一雙清澈目光投向白袍老人。
白袍老人馬上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姑娘,您都看見了!”
仲孫奇微頷榛首,“他是個奇才,近些年來,恐怕也只有他這麼一個。”
白袍老人道:“憑老奴一身所學,竟然沒摸出他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他的一身所學相當淵博,智慧也很高,他沒有錯,也只有他這種人,才能輕易進出胤禎的裡處。”
宮裝黑衣女子道:“教主相信他確已救出了了因大師跟呂四姑娘?”
仲孫奇微頷榛首:“我確信,我確信他是友非敵,要不然他不會就這麼走了,沒有傷咱們‘滅清教’任何一個人。”
白袍老人道:“沒想到京城裡居然有這麼一位人物,老奴算是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了,可惜只可惜,咱們沒能看見他的面貌真像。”
“不要緊,”仲孫奇道:“再見著他的時候,我一眼就能認出他來,你們都回去吧,把消息告訴桂大俠夫婦,好讓他兩位放心,讓小靈留下了陪我就行了。”
白袍老人一怔道:“姑娘是要……”
“我有我的事兒,你們不要管。”
仲孫玉上前一步道:“姐姐,你……”
“聽姐姐的話,帶雷老他們回去。”
仲孫玉道:“不,我不能讓姐姐你一個人留在這兒,這兒到處都是滿虜鷹犬。”
“難道我不知道?你認為他們能奈何我?”
“我知道,可是……”
“怎麼,不聽姐姐的話了?”
仲孫玉沉默了一下:“姐姐,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我自然有我的事兒,你不用管。”
“姐姐……”
仲孫奇沒說話,清澈目光望著仲孫玉。
她沒有生氣,可是就是鐵石人兒也不忍不聽她的話。
仲孫玉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們回去。”他轉身步下石階。
仲孫奇道:“有事我會叫你們,可是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進城裡來。”
仲孫玉道:“知道了。”他步下石階,往外行去。
其他滅清教的人,各向仲孫奇行了一禮,跟在仲孫玉身後出了廟門。
仲孫奇身邊,只剩那宮裝黑衣女子。
只聽仲孫奇道:“小靈,去換換衣娑,跟我走吧。”
宮裝黑衣女子恭應一聲,施一禮進了大殿之中。
仲孫奇也進入大殿,兩個人先後隱入了黑暗之中。
日回日
燕翎悄悄地回到了八阿哥府,連燈都不點上了床。
第二天他醒過頭來,已經是太陽老高了,他披衣下床開了門,可巧榮桂往外頭過,瞥見他一怔:“我的爺,可瞧見您。”榮桂三腳並兩步走了過來。
“累死我了,”燕翎道:“這兩天差點兒沒把我的腿痠折。”
“什麼事兒呀,這幾個絕活法兒!”
“我先問一聲,老八有沒有找我?”
“沒有,這兩天他老往宮裡跑,跑得勤著很,那有工夫找您,倒是那位格格來了兩趟。”
“那位格格?”
“玉瑤啊。”
燕翎心裡一跳:“她……,有事兒麼!”
榮桂搖了搖頭:“她沒提,只問了您一聲。”
燕翎沒說話,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兒,轉個身洗臉去了。
榮桂坐了下來,挺關心的:“您忙出個頭緒來沒有?”
燕翎看了他一眼:“乾脆問我忙的是什麼事兒,不就結了麼。”
榮桂窘迫地咧嘴一笑。
燕翎一邊擦臉一邊道:“四爺、老二那兒兩頭兒跑,就這麼回事兒,昨兒晚上剛從老二那兒回來,今兒個一早還得上四爺那兒去,詳情等回來再告訴吧。”
榮桂是個懂事的人,沒再問,站起來道:“這就走!”
“嗯。”
“早飯也不吃了?”
“四爺那兒吃去,還怕四爺他不管飯!”把手巾往盆裡一扔,穿衣裳去了。榮桂道:
“那您忙您的吧,等您回來咱們再聊。”他逕自走了。
燕翎穿好衣裳也出了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