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姑佯作歡欣,嫣然笑道:“你這話是真的?”
方振玉道:“不過在下有一個要求。”
田七姑道:“你說!”
方振玉道:“在下真的沒有練過‘無極玄功’,要慢慢默寫,田姑娘給我轉告貴堡主,可否給我三天期限,三天之後,定可默完。”
田七姑道:“這點,我做姐姐的倒可作得了主,三天就三天吧!”
“不成啊,田姑娘。”
鐵門外響起了杜飛雲的聲音,接著鐵門開處,杜飛雲大步走了進來。
田七姑急忙用衣袖在桌面上輕輕一抹,揩去了茶水,倏地站起,轉身過去,粉臉隨著一沉,說道:“杜總管,你來做什麼?”
杜飛雲陪笑道:“田姑娘,你別誤會,兄弟是奉堡主之命……”
田七姑沒待他說完,粉臉倏地一沉,哼道:“小妹可是奉堡主之命,來勸說方小兄弟的,並不是和方小兄弟私下相會,杜總管連小妹都不放心,還要跟著來攪和,那好,方小兄弟,咱們方才說定的,就算沒說,這件事田七姑不管啦,杜總管,你自己跟方小兄弟說吧!”
說完扭動腰肢,作出要走的模樣。
“啊!不、不,田姑娘,你留步。”
杜飛雲慌忙陪著笑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咳、咳、兄弟只是……”
田七姑作了一個很動人的輕旋,緩慢回過身來,眼波一溜社飛雲,漫聲問道:“只是什麼”?
杜飛雲嚥了口口水,陪笑道:“兄弟是因堡主交辦的事,最好快些交差,方公子住在這裡,實在也太委屈了,三天時間,似乎大長了些。”
田七姑嫣然一笑道:“那麼依社總管之見,最好幾時交卷呢?”
杜飛雲道:“今天已經過去大半天,且不去說他,依兄弟之見,方公子最好明兒箇中午以前,就默寫出來,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兒!”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我說嘛,你杜總管辦事最能幹了,所以最得堡主寵信,倚為左右手,方小兄弟,你就和杜總管慢慢談吧,姐姐我這就告退啦!”她回身要走。
杜飛雲餡笑道:“田姑娘,你何必急著要走,咱們和方公子談妥了,一起走不好麼?”
“不用談了。”
方振玉一揮手道:“無極門人不打謊活,在下不妨實言相告,無極門有條規定,無極傳人年滿二十,必須行走江湖,積修外功,以十年為期,屆滿三十,方得修練本門玄功,在下年方二十,並未修過無極玄功”。
杜飛雲道:“方公子既未修習過玄功,方才如何答應田姑娘三天交卷呢?”
方振玉微微一哂道:“杜總管小時候總念過三字經,千字文吧!那是孩童啟蒙必讀之書,無極門為了怕玄功失傳,別人念一字經、千字文時,我念的就是本門口訣……”
田七姑微笑道:“杜總管,你聽到了?”
方振玉沒理她,續道:“在下還不到修習玄功的年齡,自然不明瞭玄功口訣的精義,但口訣總還默寫得出來,因為口訣還是在下七歲那年唸的,當時生吞活咽,只要把它念得琅琅上口就行了,不求字義解釋,如今事隔多年,必須慢慢記憶,才默寫得出來,大概需要三天時間,杜總管若是限令在下明天午刻交卷,在下恕難從容。”
田七姑心中暗中覺得好笑,忖道:方小兄弟,我還當你是個老實人,原來你說謊不打草稿。一面輕“嗯”一聲,側著臉道:“杜總管,你現在明白了吧?你要方小弟明天交卷,我可不管了”。
杜飛雲聽了方振玉一番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點頭道:“方公子既認為默寫玄功口訣,非三天不可,那就只好三天了。”
田七姑輕哼一聲道:“杜總管,這是你答應下來的,好罷,小妹就把這件功勞,送給你社大總管,堡主面前,就由你去報功吧!”
說罷,秋波一轉,深深的看了方振玉一眼。
杜飛雲連連諂笑道:“田姑娘這話就見外了,這件大功勞,自然是咱們兩人的了。”
田七姑披披櫻唇,淡然道:“小妹可不敢搶你杜大總管的功。”
杜飛雲抱抱拳道:“方公子,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方公子只好再委屈三天了,你幾時交卷,兄弟就幾時來恭迎俠駕,你還是七星堡的貴賓。”
田七姑道:“杜總管,現在沒小妹的事了吧?”轉身往門外走去。
“是、是。”杜飛雲連聲應是,陪著笑道:“兄弟和你一起走了。”急步跟了出去。
鐵門依然關上,方振玉等二人走後,心中只是暗自琢磨著田七姑方才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要自己虛與委蛇,以三天為期,有三天時間,她就可以設法了。
她是七星堡的人,真會幫自己的忙嗎?
她還說義弟成玉麟為自己吃了不少苦頭,這麼說,難道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藥的事,成賢弟真的不知道嗎?
他是七星堡主的外甥,七星堡主會對他怎麼樣呢?
正在沉思之際,只聽鐵門開啟,那青衣使女又婀娜的走了進來,送上筆硯和一疊箋紙,放到桌上,含笑道:“這是杜總管要小婢送來的。”
然後又端上一盞香茗,接著道:“方公子,這是上好的龍井茶,杜總管說,公子寫字的時候,要喝好茶,方可有助文思。”
方振玉淡淡的道:“姑娘放著就好”。
青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小婢就叫春桃,是杜總管派來伺候方公子的,小婢就在外面,方公子需要什麼,只要隔著鐵門,輕輕叩上兩下,小婢就會進來,只管吩咐好了,委屈公子之處,還要公子多多擔待。”
方振玉心中暗道:“這婢女能言善道,態度也前倨後恭,敢情是杜飛雲派來暗中監視自己的了,自己可得留神她些!”一面揮手道:“沒有事了,姑娘請吧!”
青衣使女看了一眼,才躬躬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轉身走出,依然關起鐵門,鎖上了鎖。
方振玉也不加理會,反正一時無法離開這座地室,心頭十分平靜。
他因方才做了四個佛像的坐功,己把“手陽明經”被制的經絡豁然貫通。青衣使女出去之後,那還怠慢,立即盤膝坐好,澄心靜慮,繼續按照玄功佛像,緩慢的做起功來。
他先做完了前面四個佛像(是當日千佛巖第一排的四個佛像),再做第五個(即第三排四個佛像的第一個)佛像之時,但覺氣機流暢,全身十二經絡,無不流注,先前還被截閉的“手大陰經”、“足太陰經”,兩條經絡,已在不知不覺中自行化解。
方振玉心中喜不自勝,急忙接著再做第六個佛像,那知任你如何運功,總是很難做好,先前還懷疑自己記憶錯誤,再做了一回,依然無法做好。
突然想起爺爺說過:“修習內功,必須循序漸進,你內功基礎,有了多少火候,才能練到某一境界,絲毫勉強不得,否則氣飢一個控制不住,就會運氣入岔。”
想到這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大概自己的內功火候,只能練到第五個佛像,必須把前面五個佛像修練純熟,才能再練第六個佛像。”
這就緩緩的散去運集的真氣,從地上站起,好在被制三處經穴,已悉數解開,武功一旦恢復,信心也增加了。
他從桌上取過茶盞,輕輕喝了一民果然入口清芬,是上品的龍井茶,放下茶盞,目光看到桌上的筆、墨硯、紙心中暗道:“他們送來紙筆,自己如果不寫,春桃送飯進來,看到了,必然會去報告杜飛雲,這三日之中,至少要使他們相信自己,真的在默寫才行。”
心念這一動,就拉開座椅,坐了下來,磨墨展箋,胡亂的寫了三四張,然後又塗塗抹抹,這裡加幾個字,那裡又添上一句,好像已經記不起來,慢慢默寫出來的一般,自己看了也覺暗暗好笑。
就在此時,但聽鐵門之聲,春桃(青衣使女)一手提著食盒,悄悄走入,目光朝小桌上一溜,嬌聲道:“方公子,小婢送晚麟來了。”
方振玉看她進來,故意用一疊白紙蓋上。
其實春桃早就看到了,她放下食盒,取出碗筷和四碟精緻菜餚,替方振玉裝好飯,才退後一步,說道:“方公子請用飯了。”
回身退出,接著又抱了一疊繡被、錦墊,和枕頭等物走入,自顧自在牆角一張木床上鋪好,一面說道:“委屈方公子,將就著在這裡住三天吧。”
方振玉道:“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春桃欠欠身,退了出去。
方振玉坐下來,吃了兩碗飯,菜餚雖然只有四式,但精緻而可口,現在他當然不怕他們再在飯菜中下毒。
飯後,悠閒的坐在木椅上喝著茶,他知道此刻已是夜晚,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撇開今天不算,還有三天時間,自己被截閉的經脈,已經解開,武功詼復了,這是對方萬萬想不到的事。
明天自己必須裝作全副精神都在默寫玄功訣,稗使對方疏於防範,那麼到明晚春桃送晚餐進來的時候,出其不意,把她制住,自己就可以脫離這座地室了。只要到了外面,就算有人攔襲,以自己所學,料想要逃出七星堡,也並非難事。
想到這裡,覺得今晚應該好好調息,養好精神,木床上已經鋪好錦墊繡被,柔軟舒適,方振玉脫下長衫,就在中間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這一回他只是從第一式坐像,做到第五式為止,下午已經練過,自可運氣自如,週而復始,漸入忘我之境。
此際靈臺空明,雜念不生,正如心如明鏡,一塵不染,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鐵鎖開啟之聲,立時驚醒過來,心中深感訝異,暗道:“這時大概已有二更光景,還有什麼人進來?”
緩緩吁了一口氣,悄然跨下木床來,剛好披上長衫,鐵門乍啟,一條人影飛奔而入,急切的叫道:“方大哥……”
聲音慌張而急促,正是成玉麟的聲音。
方振玉驚喜的道:“是成賢弟麼?”
“方大哥……”成玉麟聲音悲苦,飛奔而來,一下撲入方振玉的懷裡。
直到他撲入懷裡,方振玉才發現自己擁在懷裡的不是義弟成玉麟,是一個秀髮披散的綠衣少女,但已經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心頭不覺驀地一驚,急忙把她身子推開,駭然道:
“你……不是成賢弟?”
綠衣少女淚流滿頰,舉手理了理秀髮,幽苦的道:“方大哥,我是成玉麟,我……對不起你……”
方振玉這回看仔細了,她面貌果似成賢弟,聲音也有些像,只是臉頰似乎比成賢弟瘦了些,兩眼哭得又紅又腫,何況成賢弟是男的,她是一個姑娘家!
他凝注著她,心中迅快的想道:“莫非又是七星堡主使的什麼詭計不成?”一念及此,神色一冷,說道:“姑娘來此作甚?”
綠衣少女流淚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恨我,我不應該把你騙到七星堡來,但我事前實在一點也不知道,這都是杜總管出的壞主意,在你茶中下了迷藥,一直等到你被迷昏過去,爹把我也幽禁起來,還叫奶媽葉大娘看注我,不准我離開房門一步,方大哥,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害你的。”
方振玉看她又哭又說,好像不似有假,這就間道:“那麼現在成賢弟在那裡呢?”
綠衣少女道:“方大哥,你還不相信我是成玉麟麼?”
方振玉道:“姑娘和成賢弟長得很像,但……”
綠衣少女不待他說下去,拭著淚道:“方大哥,你應該相信我,是的,我和你見面的時候,我穿著男裝,我平日出門,部喜歡男裝打扮,那天原是我爹要我到棲霞寺去的,因為三師哥祝祥在龍王廟敗在你手下,說你是無極門的傳人,救了郝壽臣又和他一路往棲霞寺而去,要我前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在棲霞寺,那時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女的,所以只好化名成玉麟,後來我們談得很投機,結為口盟兄弟,我更不好意思告訴你了。”
方振玉漸漸有些相信,因為從她說話的神態上,他已可找到成玉麟的影子,問道:“七星堡主是令尊?”
綠衣少女點點頭,靦腆的道:“是的,我叫盛明珠,我那天邀你到莊上來,原想請你多盤桓幾日,我又不好和你明說,所以……所以我只好說他是我舅舅了,方大哥,你不會怪我吧?”
“只要說清楚了就好,我怎麼會怪你呢?”
方振玉又低哦一聲,問道:”那麼你今晚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今晚是有人幫助我逃出來的。”
盛明珠忽然壓低聲音道:“方才我已經睡了,有人潛入我的房裡,把我叫醒,要我趕快到地室裡來救你……”
方振玉心中一動,問道:“這人是誰?”
“不知道。”
盛明珠道:“他只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我聽不清,但我發現奉命守著我的葉大娘,坐在梳妝檯前被人點了睡穴,我悄悄的溜了出來,一路上有幾處轉彎處站崗的莊丁,也都被人點了穴道,還有掌管這鐵門的春桃,也被人所制,鐵門鑰匙,就放在她身邊,分明這人搶在我前面,把所有的人一齊制住,好讓我順利進來。”
方振玉心中暗道:“莫非是黑衣羅剎田七姑?她要我虛與委蛇,故意說三天為期,三天期限,今晚還沒開始,我既已答應三天交卷,他們自然相信,不會懷疑我有詐,因此今晚正是他們疏於防範的一天,也是救人的好機會。”
“她是七星堡的人,當然不好露面,所以要先救成賢弟,再由賢弟來救我,一旦事發,也是成賢弟把我救出去的,與她無關,只是田七姑既是七墾堡的人,為什麼要來救我呢……”
盛明珠看他一語不發,好像在想什麼心事,低低的問道:“方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方振玉“哦”了一聲道:“沒什麼。”
盛明珠道:“那就快些走吧,時機梢縱即逝,莊中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查崗,如果發現崗上的莊丁被人點了穴道,傳出警哨,你就走不掉了。”
方振玉點點頭道:“好,我們這就出去,但出了這裡,你就趕快回去,莫要給人家發現了。”
“不!”盛明珠道:”我不要緊的,我要送你出去,大哥,你快些走吧!”
她話聲出口,一手拉著方振玉的手,急步往外走去。
方振玉到了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只好任由她拉著而行。跨出鐵門,是一間極為狹窄的石室,果見春桃倚著桌子打盹。
方振玉暗暗拉了盛明珠一把,腳下一停,方振玉悄悄關上鐵門,然後鎖上,又悄悄的把鑰匙放到春桃身邊。
盛明珠朝她嫣然一笑,自然是誇獎他這一著極為聰明,即使春桃醒來,鐵門關得好好的,當然不會懷疑裡面的人已經逃走;等她發覺,該是明天送早麟進去的時候了。
盛明珠不敢耽擱時間,一手推開木門,拾級而上,走到石級盡頭,再伸手輕輕一推,露出一道矮小的門戶,低著頭當先從矮門竄出。
方振玉跟在後面,相繼竄出,舉目一瞧,原來這是建在七星堡後園的一座財神堂,地道出口,是在神案之下。
盛明珠悄聲道:“出了這裡,通向園外,還有幾處暗崗,那暗中幫助我們的人,不會再給我們開路了,我們只須避過這幾處暗崗,就可安全離開七星堡,但這一路上你切莫開口,而且至少和我要保持一段距離,這樣他們縱然發現了我,也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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