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乃罪和招展書一前一後,步出了“萬勝廳”,走到“妙手堂”的“回回廊”上。
迴廊曲折,濃蔭綠柳,風景如畫,一池錦鯉,點綴穿梭在水波漣漪中。
原本,輩份較高的“貪狼煞星”林乃罪走在最前面,“笑神猴”招展書只亦步亦趨,畢恭畢敬。
他們兩人都很清楚一件事。
不管這“回回廊”,還是剛才的“萬勝廳”,抑或是待會兒就要走到的“拱賓苑”,這些地方,正埋伏著不知多少高手,正在虎視眈眈,監視著他們的一切。
——只要一有異動,伏兵即刻發動,就算武功再高,也難應付其中布伏好的殺著,只怕都得要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妙手堂”中的“曱甴”負責的保安。
“曱甴”是一個組的代號。
這個小組都是回百應的親信。
負責這個“組”的人便是:
“廉貞”回千風。
每個人都有他的極限。
——人就算沒有別人為他設限,他本身也會為自己設限。
有些人以為自己只擅長於應酬交際,有的人自認為足智多謀,有人自詡驍勇善戰,也有人只能在詩書六藝獻巧,自知不能彎弓射大雕、馳騁奪城池。
在“妙手堂”,大部分人都已給“設限”。
設限,就是身上有了標籤。
——正如虎皮一張十八兩銀子,羊皮一張一兩八,標價不同,也不可能忽然有一天變作羊皮十八兩虎皮一兩八。
在這兒替他們“標籤”也就是跟他們“設限”的人,當然就是回百應。
回百應替手下設限、定價,就憑他的眼光鑑定。
他很少錯。
他的手下就算不服氣,也沒法表示異議:
因為他的確有專業水準。
是以,招展書和林乃罪都知曉自己的“極限”。
——至少,那就是他們在“妙手堂”裡的“設限”。
招展書得以重用,但主要還是在辦事行動和偵察消息上。
林乃罪得以信重,卻主要在堂務財政及智計謀劃上。
回千風才是常與總堂主共謀大計的人,保安的工作,只他能負責,招展書和林乃罪都沾不上邊。
可是,有些事務,連“廉貞”回千風也沾不了手。
例如膳食、起居、寢寤。
那是由林念念一手承辦的。
林念念是林禮禮的妹妹,也是林乃罪的妹妹。
禮禮死後,念念就成了回百應的“髮妻”,她做盡“堂主夫人”一切該做的事,作出了一切妻子應作的犧牲,但回百應始終沒將她扶正,而且始終恣意淫樂,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就像一個荒淫無道的君主。
只不過,回百應卻還是信任這個女人,所以把膳食、起居的事務,都交給念念安排。
念念也一向安排得令回總堂主很滿意。
念念好像對自己在其姊姊身後能夠“取而代之”的服侍回百應,已感到非常滿意。
甚至還很滿意。
她滿意,林乃罪可感到不甚滿意。
甚至還極不滿意。
他還極有微言:如果不是這個妹妹太顧忌他,非但不替他在回總堂主面前美言,還時常為表不偏幫而反對他的意見,壓制他的功績,他簡直覺得這個妹妹是他前程裡的障礙,是他宦途上的小人。
他氣得甚至還曾忍不住公開表達了這點不忿。
——人家一家人是互相照顧,互為依傍的,他卻空有名分血緣,絲毫討不著便宜,反而多了顧忌。
他常常語氣悲憤的在人前啐道:“我有念念這麼一個妹妹,外人以為我裙帶關係而瞧不起我,總堂裡的人怕我坐大而提防我,我自己卻因為有這樣一個妹妹,非但沒有裡應外合,反而諸多阻撓,生怕我在”妙手堂“裡的地位比她高。”
“這種妹妹都有!”林乃罪有時愈說愈感慨,“寧予外賊,不予家人——我那妹妹擺明了就是這種人!”
他有時更忿忿不平的加一句:“我與她生為兄妹,是生來不幸,前世造孽。”
回千風也聽過林乃罪訴若。
通常,聽的人,都會表示同意,不然,也都表示同情,甚至還一起說念念的不是。
回千風則不然。
他只耐心的聽他說完,然後加上一名:“你這樣說法,要是給她聽到了,這輩子,再也結不成兄妹了。兄妹是親人,一家子的仇易解,到底是家事,但一到了外邊,就容易成冤家了。”
林乃罪卻餘怒未消,總是苦笑著嘲弄了一句:
“人說: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我有這個妹妹,倒是小人、女人都集之於一身了。”
招展書也聽過林乃罪的抱怨。
他沒有勸。
但他卻別有想法。
他曾尋思過:
——會不會這是念念姑娘“自保”的一種姿態呢?
惟有跟自己親人、兄弟劃清界限,然後才能得到回百應的信任、寵愛,始可以留在這個梟雄的身邊,享用她那近乎“總堂主夫人”的殊榮與富貴呢?
他有這種想法。
但他卻沒有說出來。
——對已聽不進勸告的人,硬要勸誡,如果對方又是你的上級,而他又不值你賣命的話,還勸來作甚?
自找沒趣事小,自尋死路就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