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宅後面的小院裡,有間冬天燒煤的屋子,有個很大的煙囪。
紫煙就是從這個煙囪裡冒出來的,潘其成找來的時候,凌玉峰已經在煙囪下。
燃煙的人呢?難道就是凌玉峰?
當然不是。
凌玉峰當然也是看到了這股紫煙之後,立刻找到這裡來的,他來的時候,燃煙的人就已經走了。
可是這一夜凌玉峰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有沒有在這裡發現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潘其成還沒有問,就已經聽到了和聶小蟲同時聽見的那一聲慘呼。
凌玉峰臉色已變。
“紅紅,是紅紅。”
果然是紅紅。
紅紅已經倒臥在血泊中,致命的傷口也在肝臟間,殺人的兇器是一把短刀,刀鋒上的血跡猶未乾,猶自被緊握在一個人的手掌裡。
這個人握刀的手,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蒼白的臉已因恐懼而發青,好像連自己都在不信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這個人赫然正是程小青。
潘其成幾乎是和凌玉峰同時趕到這裡的,看到了這種驚人的慘變,兩個人居然還都能沉得住氣,非但沒有呼喝也沒有出手,甚至連神色都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在有意無意間,兩個人分別佔據了李南紅這間繡房的兩個主要的退路。
就在這一瞬間,兩個人又在有意無意間對望了一眼,彷彿都已發現對方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處。
──這位翰苑出身的四品京堂,不但是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而且還有這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靜功夫,他的出身和來歷,就成了一個謎。
凌玉峰能不能很快揭開他的謎底?
程小青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沒有動,凌玉峰和潘其成也都沒有動,好像都想讓他的情緒先平靜下來,不想激起他的困獸之鬥。
可是別人已經等不及先要動了。
刀風驟起,一道暗赤色的刀光穿窗而入,凌空盤旋飛舞,光圈漸漸縮小,很快就已圍繞住程小青的頭顱。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怒喝,“蓬”的一聲響,窗格四散,一條長大的人影隨著刀光飛入舊路直撲進來,竟施展出昔年黃山道人獨創的,空手入白刃中的絕頂手法“分光撲影”,一雙大手,赤手空拳就往盤旋飛舞的刀光中抓了進去。
這一道雷霆閃電般的刀光,竟突然消失,一柄光滑暗赤的彎刀已經被這個人抓在手裡。
幾乎也就在這同一剎那,另一條長大的人影,也跟著穿窗而入,飛舞如巨雕,凌空下擊,以鐵掌斜劈這人的太陽穴。
“蓬蓬蓬”十三聲響,兩個人竟在一瞬間凌空對了十三掌。
地上站著的,當然就是關西關玉門,飛舞下擊的,當然就是令狐不行。
這十三掌對過,令狐不行的身子已經被震得飛了出去,可是關玉門掌中那把彎刀,也被令狐不行在強攻下奪了回去。
兩大高手交手,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卻已足夠讓人看得驚心動魄、心動神馳。
關玉門高大的瘦削的身子,迎風挺立,寬大的衣袂被風吹得獵獵飛舞,他的人卻半步不退,目中神光四掃,厲聲說:“在下關玉門,這個姓程的,也是關某的家人,他犯的事,關某自然會帶他回去,以家法嚴厲處治,若是有人要來攔阻,先做掉關某再說。”
他已不等別人有所反應,一回手,就抓住了程小青的手腕。
“你跟我走。”
程小青卻好像不想跟他走,可是連飛舞的刀光都能被他抓住,何況一個人的手腕。
這一雙大手上有生裂虎豹之力,既然被他抓住,哪裡還能掙脫?
程小青滿面怒容,狠狠的瞪住他,目光也充滿了怨毒,用嘶啞的聲音說:“你放手。”
“你娘在等著你,你跟我回去。”
“我若不想回去呢?”
“不想也不行。”
程小青冷笑:“不行也得行。”
可是關玉門不放手,誰能掙得脫,程小青冷笑不停,突然以右手緊握住的血刃,用力往自己被關玉門緊握住的巨腕上砍了下去。
鮮血四濺,噴上關二的臉,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三步,赫然發現自己手裡抓住的,竟是他嫡親外甥的一隻斷掌,他外甥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衣裳。
程小青也在往後退,滿頭冷汗黃豆般滾落,可是他仍然勉強支持著說:“我殺人,我償命,我的事,再也用不著你來管,你也管不著。”
關二慘然。“你真的殺了她?”
程小青咬牙,點頭,還想說話,還未開口,人已昏厥。
關二慘然四顧,看看潘其成,再看看凌玉峰,突然仰天長笑,窗外木葉紛飛,遠處雞聲四起,關二雙臂一振,長大的人影就已經從紛飛的落葉中竄躍而去,另一條人影也立刻躍起,緊跟在他身後,赫然竟是令狐不行。
只聽關二淒厲的聲音遠遠傳來:“凌玉峰,我把程小青交給你了,你最好公正處理,否則我要你的命。”
殺人者死。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這是不變的法,千古以來沒有人能違抗。
殺人犯程小青一名,斬監候,秋後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