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康比勒從總裁辦公室回到業務部時,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簡直就像是癌症末期的病人似的,甚至他在衝入自己的辦公室後,居然是砰一聲用力甩上門的。
他怎麼了?雷公起肖?
業務部其它職員都滿頭霧水地面面相覷,就連經理大人看他那副隨時準備吃人的樣子,也不得不硬吞下好奇心,躲回經理辦公室裡去填猜謎遊戲了。
而副理辦公室裡的康比勒則縮在自己的座位上猛扯頭髮。
他選擇了哥哥、姊姊?!
他竟然選擇了哥哥、姊姊?!
老天!他不想,真的不想,卻不能不做這種選擇啊!他不願意,真的不願意,卻不能不下這種痛苦的決定!
天哪!那安琪兒怎麼辦?
他那甜蜜純真的小天使,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將要捨棄她,因為他覺得即使沒有他,她還是可以過得很好,但他的哥哥、姊姊若是沒有他,就永遠也得不到自由了?
他該如何告訴她,他不是選擇她?
溼熱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胸口椎心的痛楚正在懲罰他的背叛,於是,腦海裡狂奔的思緒只剩下一個念頭——去告訴他你反悔了!去告訴他你反悔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只有坐上雙揚總裁的寶座,他才能幫助哥哥、姊姊恢復自由、得到幸福。
即使他必須犧牲掉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在這一刻,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不必活著做這種痛苦的選擇!
去告訴他你反悔了!
不,我不能!
去告訴他你反悔了!
不、不,我真的不能!
去告訴他你反悔了!
不,不要……
去告訴他你反悔了!
天哪!我不能……安琪兒,幫幫我,幫幫我啊……
kkk
「你怎麼這麼快又來了?不是兩天前才來過嗎?」
康比勇一拿起電話就這麼問,而且把手放在玻璃上,彷佛在撫摸康比勒的臉。「而且,你的臉色好難看、好憔悴,怎麼回事?工作太忙了嗎?還是生病了?」
「沒什麼,別替我擔心,我很好。」康比勒勉強笑笑。「再過幾天我可能又要出差了,這回也不曉得要去多久,所以我特地來告訴你一下。」
「何必特地跑這一趟呢?告訴小雪,等她來看我時再告訴我就行了嘛!」康比勇不以為意地說。「無論如何,身體要緊,要是真的應付不來,就跟公司講一下,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啊!」
「知道了。」康比勒忙轉開話題。「對了,大哥,你快要可以假釋了,有沒有想過出去之後要做什麼?」
聞言,康比勇的臉色不禁暗了暗,笑容也跟康比勒一樣勉強了。
「那有什麼好想的,浪費時間而已。」
康比勒蹙起眉心。「你怎麼這麼說,大哥?你要先想好告訴我,我就可以先替你準備了嘛!大概用不著一年半,你就可以假釋出去了,這段時間說短不短,可說長也不長,剛好夠我替你準備,所以,你要先告訴我呀!」
康比勇默然地注視著弟弟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你不必安慰我了,小勒,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在你去問過律師關於假釋的問題之後兩天,那邊的人就託人轉告我,說不必浪費時間申請假釋了,因為他們絕對不會讓我出去的,所以,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會一輩子待在這兒了。」
他故作不在意地聳聳肩。「其實,這裡也差不到哪去,有得吃有得穿,只是沒有女人而已!」誇張地作出滑稽的色迷迷神情,康比勇曖昧地擠眉弄眼。「怎麼樣?下次帶本黃色書刊來給我看看如何?」
不用明說,也不用作戲,康比勒看得出來掩藏在大哥眼底深處的絕望與無奈。
不!他絕不會讓大哥一輩子待在牢裡的!
***
「小勒?!你……你怎麼又來了?!」
不同於上回,這一次康此雪不但聲音驚慌,而且也沒有上次那種熱烈的大擁抱,反而側開身子遮遮掩演的。康比勒瞭然於心地大步上前去扳過康比雪的身軀,果然看到她下巴上的烏青和熊貓眼一顆。
不待康比勒發作,康比雪就搶著說:「不要,小勒,不要生氣!都怪我不好,真的,我沒有想到他會來,所以跑去看花展了,他好不容易來一趟,看不見我當然會生氣,對不對?」
凝睇著姊姊滿臉的慌張和驚恐,康比勒一肚子氣頓時化為一聲嘆息。
「姊,離開他吧!」
「不,我不能,你知道的不是嗎?」康比雪呢喃。「小勒,你不要擔心我,我真的沒事,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就夠了。」
康比勒憂慮地注視著吃盡苦頭的姊姊,憐惜地撫挲著她臉上的傷痕,同時眼角又瞥見她手臂上的繃帶,心頭的愁雲不由得升起。
為什麼?人都已經被打成這樣了,為什麼還要反過來安慰他?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她為什麼還能繼續忍受下去?她不覺得她已經犧牲夠多了嗎?難道她從不曾為自己考慮過?
不!她能忍受,但他不能!
他突然將康比雪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
不!他無法再忍耐下去了,他會讓她脫離陳冠廷的禁錮!得到自由,他要幫她找到幸福,這是她犧牲這麼多年應該得到的。
安琪兒,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抉擇!
***
因為沒有刻意公開,所以,沒有人知道康比勒即將成為總裁的女婿,大家只是很訝異康比勒居然又被派出國去出公差,而且是……
「義大利?!」康比勒瞪著出差派遣單發愣。
下定決心之後,他就認為至少要先告訴安琪兒一聲,這是他起碼該做到的。但是,安琪兒一直沒有和他聯絡,可能還逗留在瑪麗阿姨或翠西亞阿姨那兒。於是,他只好打長途電話到蒙塔奇諾去問酒商,酒商又轉給鎮長,沒想到鎮長只是一句「不清楚」就算交代了事了。
雖然他更想當面去向她解釋、向她道歉,但其實這只是想再見她一面的藉口,而事實上,如果真讓他見到了她的話,恐怕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會崩潰了。
他不想再看到大哥絕望的眼神,也不想再看到姊姊渾身是傷,所以,他下定了決心。
然而,他不知道一旦決心捨棄安琪兒之後,竟然會有這麼痛苦,這麼令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所以,他開始猶豫了。
他一方面希望有人能讓他改變決定,另一方面卻又害怕真的有人讓他改變了決定;一方面希望婚禮越慢舉行越好,好讓他有機會反悔,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婚禮趕快舉行,免得他再有後悔的機會。
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糾纏著他、困擾著他,讓他一天比一天更痛苦、一天比一天更遲疑。
然後,到了婚禮的前一天,他飛到威尼斯,在下飛機的那一刻,他終於作了最後的決定——如果他能在婚禮前見到安琪兒,那麼,他會立刻放棄婚禮,相反的,如果在婚禮前見不到安琪兒,那麼,他就會死心的娶易天天。
於是,在飯店等待的這兩天,他拚命打電話尋找安琪兒,找不到就留言,到處留言,請她立刻到威尼斯來。
但是,直到婚禮前半個鐘頭,她都沒有出現。
他死心了!
kkk
義大利著名的水都威尼斯自1866年併入義大利王國後,一百五十多年來,在實質上其實並無多大改變,市內的喧囂仍以行人腳步和船伕的呼喊聲為主,唯一的引擎聲則是來自載運補給品的駁船或往來載客的水上巴士,人們行走的也仍是同樣殘舊的街道,然而,這正是它迷人魅力之處。
特別是舉世聞名的大運河,雖然兩岸建築正面早已褪色,地基也遭潮水侵蝕磨損,但它依然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街道」。
但雙揚總裁千金並沒有在大運河旁最壯觀的大教堂裡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而是在瀉湖群島中最為多采多姿的布拉諾島上東邊那楝小教堂裡悄悄的出嫁。
站在神父前面等待新娘的康比勒環顧四周,他覺得很困惑,就像易雙立所說的,這是一場小型婚禮,所以,出席的親友來賓不多,但為什麼除了雙揚副總裁和雙揚特約律師是中國人之外,其它都是義大利人呢?
正在疑惑間,婚禮進行曲開始了,不久,易雙立挽著一位身材纖細的新娘一步一步緩緩地步入教堂,那是一位穿著舊式新娘禮服的古典新娘。
也許新娘禮服是她母親當年出嫁時的禮服也說不定,康比勒暗忖,不過,看起來真是典雅端莊,那繡著精緻蕾絲的禮服合身地裹在新娘的身上,完美的呈現出新娘迷人的曲線,但是,那密實的蕾絲頭巾卻也掩去了新娘的五官面目。
捧著百合紫羅蘭花束的新娘來到他身邊後,便從父親的臂彎中轉到了他的臂彎裡,於是,神父開始主持婚禮。
「以主之名,我們今日聚集在這裡,見證這對男女神聖的結合……」
在冗長的祈禱詞中,康比勒注意到身邊的新娘好幾次不耐煩地動了動身子,想起易雙立曾經告訴過他,易天天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太久,於是,他悄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而她也立即恢復安靜。
「……康比勒,」神父拗口地說出他的中文名字。「你願意接受這名女子為妻,愛她、敬重她、保護她,無論她健康或生病,在你有生之年,對她一個人忠實嗎?」
康比勒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沉穩地回答,「我願意。」
神父轉向新娘。「易天天,你願意接受這名男子為夫,愛他、敬重他、保護他,無論他健康或生病,在你有生之年,對他一個人忠實嗎?」
「我願意。」
康比勒突然驚訝地瞄了新娘一下。她的聲音好熟悉!
「請交換戒指,並簽名。」
康比勒疑惑地在教堂婚姻紀錄冊上籤下名字,等新娘也簽過名後,又各自為對方戴上結婚戒指。
然後,神父終於宣道:「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我宣佈你們結為夫妻,你們現在可以交換誓約之吻了!」
新郎和新娘聞言,各自側過身來面對面。康比勒遲疑了一下後,才慢慢地掀開新娘的蕾絲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