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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猶豫

    遇去的陰影,

    埋在心中,

    黑暗的情緒,

    時時困撓著我,

    是該斬斷過去的一切,

    還是讓那陰影繼續困撓我?

    這是一家規模宏大、設備齊全的大型幼稚園,當然,價格昂貴也是必然的,所以,在它專用的停車場內排滿了一輛輛的保時捷、克萊斯勒BMW等進口名牌轎車也是不奇怪的。

    不過,這並不是邵萱之所以挑中這家幼稚園的原因,而是它的園主是她的老同學兼好友死黨,所以甚麼話都好說、什麼事都好商量。

    一般而言,幼稚園小班剛開課的前兩個星期左右,幾乎所有的父母都會親自接送子女上下課。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是心疼自己的子女,所以特地陪伴孩子來上課;但也有不少只是為了表示一下自己是多麼偉大的父母,為了讓人家「瞭解」自己有多麼關心子女,甚至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身家,才會特地撥空親自送子女來「亮相」的。

    無論如何,兩個星期就快結束了,所以,沒有人想到還會有新生來報到。因此,當那輛星光銀色的BMW漂亮地轉進停車場內時,那些在教室外閒嗑牙的家長們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移過去了。

    不一會兒,一對非常引人注目的年輕夫妻領著一個很古椎的小男孩下車了。

    年輕女孩一副精神旺盛、活力充沛的樣子,簡單的T恤、背心牛仔裙顯得親切又隨和。

    然而,最亮眼醒目的卻是那個大男孩,籃球選手般的身高、模特兒般的身材、率性的米色T恤和咖啡色休閒長褲,米色咖啡色相間的吊褲帶,還反戴著一頂鴨舌帽,PRADA的酷形太陽眼鏡掛在高挺的鼻樑上,加上酷酷的舉止,簡直是帥到不行!

    不過,最有趣的應該是那個小男孩,胖嘟嘟的身材,和他老爹一模一樣的穿著打扮,連鴨舌帽和太陽眼鏡也毫無二致,看起來也是可愛到不行!

    和那些穿西裝、打領帶,衣飾光鮮亮麗的父母完全不同的打扮和出眾的魅力,一下子就惹來所有眼光的讚歎。尤其是那個園長,一個外表高貴,神情卻溫和親切的中年女人,她立刻迎向前來。

    「請問兩位是?」

    「我姓向。」向陽說。

    「我叫丁融融。」融融跟著應道。

    「哦……」園長一副恍然的樣子,隨即指著融融說:「你是阿萱的女兒,而你呢……」她突然壓低了聲音。「是向陽?」

    兩人頷首,園長笑得很開心。「好、好,正在等你們呢!不過……」她又壓低了聲音。「記得以後出新廣告時就要送我兩張簽名海報喔!」接著,她就牽起了小威威的小手往教室大樓走去。

    「哪!這位小帥哥叫什麼名字呢?是不是向少威啊?」

    「不是,」沒想到小威威馬上否認了。「我叫小威威啦!」

    「小笨蛋!」向陽的低罵立刻從後面追上來。「你就是向少威啦!」

    「哪是!」小威威抗議。「人家明明叫小威威的說。」

    「對啦!可是那是在家裡叫的,你在外面就叫向少威,懂了吧?」

    小威威皺眉。「不要,向少威不好聽,人家不要!」

    向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誰理你,你就是要叫向少威就對了。」

    小威威馬上噘高了嘴。「不要、不要,那麼多名字人家記不住啦!」

    「真是小笨蛋,才兩個名字你就記不住?管你,記不住也得給我記住!」

    「不要!人家就是記不住嘛!」小威威撒賴地嘟著嘴。

    園長正想插兩句進去緩和一下火爆氣氛,融融忙朝她使了一下眼色,她只好暫時忍下來繼續旁觀戰火了。

    「說你是小笨蛋還真是小笨蛋耶!」向陽直嘆氣。「你看你媽咪,姨婆叫她死丫頭,你外婆叫她不肖女,大阿姨叫她豪放女,小阿姨叫她二姊,老爸我叫她老婆,你叫她媽咪,她的好朋友叫她融融,在外面人家叫她丁小姐、向太太……」

    他用下巴指指融融。「你看媽咪有這麼多的名字她都記得住,你才兩個就記不住了,難道你要大家都叫你小笨蛋嗎?」

    「哇!」小慼慼驚歎地望著融融。「媽咪好厲害喔!」

    「對吧、對吧!」向陽正經八百的猛點頭。「那你呢?你也不能輸螞咪太多吧?」

    小威威聞言,蹙眉覷著向陽苦思半晌。「好嘛!那我也叫向少威好了,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小威威。」

    終於「討論」出一個結論來了,一旁的園長卻早已笑到快沒氣了。

    「他們……他們父子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融融又好氣又好笑地白向陽一眼。「對啊!父子兩個一樣幼稚,寶得要死,真是拿他們沒轍!」

    「可是,這樣應該是最好的,不是嗎?」園長意有所指地說完後,就牽著小威威進教室裡去了。

    這樣應該是最好的?

    什麼意思?融融百思不得其解,向陽卻已經湊上來了。

    「咦?我以為小威威很矮的說,可是你看……小威威好像是最高的耶!」

    融融斜斜的仰起臉看著「高高在上」的向陽。「廢話,你那麼高,當然覺得他矮小,其實,在同年齡的小孩中!他已經是特別高的了,這大概是遺傳至你的吧!」真怪異,想當初他們認識的時候,他還比她矮呢!沒想到不到六年,她居然連他的肩膀都不到了。

    去!真有點不甘心。

    「也許吧!」向陽喃喃道。「我記得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坐在最後一排的,還好我沒有近視,否則就累了。」

    融融哼了哼。「是喔!你了不起嘛!」

    立刻聽出了她腔調中的不滿,向陽不由得訝異地「往下」凝住她。

    「怎麼了?」

    融融更是誇張地仰高脖子。「沒什麼,只是脖子有點累而已。」

    向陽愣了愣,隨即大笑著俯首親了她一下。

    「抱歉,老婆,我不是故意長這麼高的,純屬突變、純屬突變!」

    「討厭啦!」融融忙羞赧地推開他。「那麼多人在看耶!」她瞄著四周竊竊私語的人抱怨。

    「有什麼關係?」向陽探手再把她攬入懷中。「難道你要我先收票不成?」

    收票?

    拜託,是不是還要打燈光、作配樂呀?

    「你啊!」融融無奈地搖搖頭,任由他去了。

    正常來講,初次上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會不習慣和父母分開,這就是為什麼剛開始兩個星期,父母都會盡量留在教室外面等待,讓孩子能夠在不安時,轉個頭就能看到他們而放下心來。

    向陽和融融當然也是,然而,小威威和向陽的個性簡直是一模一樣,外向又熱情,不過第三天而已,小威威一進教室之後,就忙著學老師唱歌、跟小朋友玩遊戲,再也不記得他到底是誰生誰養的了。

    果然健忘!

    「真無情!」向陽哀怨地咕噥。他身上的衣服換了,但是,鴨舌帽和太陽眼鏡依然掛在臉上。「養他這麼大,居然有了玩伴就不要老爸老媽了!」

    融融好笑地攀住他的手臂。「你喔!長眼睛沒見過像你這麼膩兒子的爸爸。」

    「我疼他嘛!」向陽垮著臉。「可是,他就不疼我這個老爸,嗚嗚,好想哭喔——」

    「少誇張了你……」融融啼笑皆非。「好、好,我疼你、我疼你,這樣總行了吧?」

    向陽的嗚咽立刻消失了,而且笑得跟什麼似的。「真的?那今天晚上你就要好好疼我了喔!」

    「知道了、知道了!」融融緋紅著臉說。「麻煩你小聲一點行不行?」

    「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向陽突然頓住,隨即蹙起眉頭望著並肩走向他們的兩個女人。「她們想幹嘛?」

    融融也望著她們。「來了。」

    「呃?」

    「家長之間的交流。」

    「耶?什麼家長之間……去!我才不要呢!」

    「不要不行。」

    「為什麼?」

    「為了兒子。」

    「啊……」向陽又哀怨地瞥向教室裡。「看老爸要為你犧牲這麼多,你居然連多看老爸一眼都不肯!」

    「少驢了……啊!來了、來了!快,笑容、笑容!」

    向陽趕忙把嘴扯向兩旁,那兩個二十六、七歲服飾華麗的女人也同時到達他們跟前。

    「兩位是向先生、向太太吧?我們是……」

    誰管你們是誰呀!

    ×××

    十一月的第二個禮拜是偉大的期中考周,而隔週的星期一沒課,星期二又是校慶,再加上週末就有四天的假期了。這是向陽恢復工作前唯一超過兩天的假期,所以,向陽決定利用這四天履行他對融融的承諾——帶她到日本去「玩玩」。

    於是,在星期五早上第二堂考完後,他就匆匆趕回家,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抓著老婆直奔機場去了。

    下午四點二十分到達東京羽田機場,搭巴士到新宿車站恰好是五點……廿~~不對,趕快對時……六點,應該是六點才對……哦!老天,好冷喔!兩個人瑟瑟縮縮地按照旅遊指南經過新南口來到世紀南塔飯店入宿,一進房就忙不迭的打開行李箱抓出厚外套來穿上了。

    臺灣的十一月正要告別天涼好個秋,東京卻已經比臺灣的冬天還要冷了!

    向陽打了通電話和融融的父親在日本的朋友聯絡好隔天見面的時間之後,兩人又捧著旅遊指南和地圖出門祭五臟廟去也。

    一般人都認為東京是世界上最繁華進步的城市之一,當然不可能會有路邊攤販的存在吧?然而事實上,在新宿車站東口、西口前,到了晚上並不難發現或是賣拉麵、或是賣關東煮的路邊攤,日語稱之為「屋臺」。

    四周圍著布簾,並插著一面「xx味自慢」的紅布旗,一些上班族在下班後總愛坐在路邊喝兩杯,這是我們常在日劇裡看到的場景。

    既然千里迢迢來到了日本,當然也要去品嚐一下那種氣氛羅!

    不過,這種屋臺可不像豪華大飯店那般服務周到,不但沒有侍應生,也不提供翻譯人員,更不講究衛生,所以,外來客想要嚐嚐日本屋臺的滋味,就得先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比手畫腳演默劇的決心和勇氣,兼有一副千錘百鏈的鐵胃才行。

    可是,這還不算什麼,最驚人的是一碗難吃得要命的陽春拉麵竟然要日幣700元?!(臺幣約200元,在士林都可以吃兩客牛排了!)一杯冷清酒加三串關東煮要1300日幣(臺幣約350元)?!

    這簡直是吃錢嘛!

    一付完帳轉過身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吐了吐舌頭,很有默契的手牽手往歌舞伎可的方向漫步而去,心中同時決定,這種經驗一次就夠了,以後還是到正統餐館去解決民生問題比較甘心,也比較安心。

    「不知道這幾天有沒有寶冢歌舞團的表演?」向陽喃喃自語道。

    融融聞言,不覺橫他一眼。「哼!男人就是這樣,要看寶冢歌舞表演,不如去看能劇表演更富有日本傳統美。」

    「耶?能劇?!」向陽立刻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騙人,你想看能劇?那種這樣……」說著,他還滑稽地拐著脖子。「……這樣好像機器人一樣的能劇?你腦筋秀逗了嗎?」

    「你才爬帶呢!」融融氣呼呼地說。「既然來日本了,當然要欣賞一下日本的傳統藝術嘛!譬如能劇、歌舞伎那一類的,這樣才值回票價呀!」

    向陽詭異地挑高了右眉,似笑非笑地斜睨著融融片刻後,他才慢吞吞地說:「我想看全都是女人的寶冢歌舞表演,你卻想看全都是男人的能劇和歌舞伎,嘿嘿!你不覺得我們兩人真的很合調嗎?」

    「誰跟你合調啊!」融融笑罵。「反正要先看我的能劇和歌舞伎,之後有時間再去看你的寶冢歌舞表演!」

    「才不要咧!看完你的能劇和歌舞伎,哪裡還有時間讓我看寶冢歌舞劇呀!」向陽大聲抗議。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融融滿不在乎地說。

    「喂、喂,你這樣很不公平喔!」

    融融倏地一笑。「嘿嘿!是不公平,那又怎麼樣?」

    「這——」瞧她笑意裡好似隱藏著一百支利劍,向陽考慮半天後,還是認輸了。「好嘛!有空再去看寶冢嘛!」

    融融笑得更開心了,她快樂地拉著向陽開始往前跑。

    「快點啦!剛剛吃那樣一點都不飽,我們去找個旋轉火車什麼的來吃吧!」

    是的,她很興奮,因為只有在這兒,在這種沒有人認得向陽的地方,她才能無拘無束地和向陽出現在公共場所,親熱的做一些普通情侶做的事,而且不需要擔心會有什麼向陽迷突然出現,也不需要擔心隔天報紙的娛樂版會出現什麼流言,她可以完全放鬆地享受那種向陽是唯獨屬於她的獨佔欲。

    雖然只有四天,但或許在這短短的期間裡,她也能有一些些的改變也說不定,因為在這兒,沒有人知道她比他大六歲。

    ×××

    當年融融的父親在日本交情最好的朋友洋一君,事實上,當時他不但有意幫助融融父親把業務拓展到日本去,同時也是把葉田惠子介紹給融融父親的罪魁禍首,沒想到正事沒辦成,麻煩事卻惹了一大堆。

    之後,雖然他很歉疚的想幫融融父親解決這件「糾紛」,可惜沒有機會讓他表現一下,融融的父親就自己「解決」了。所以,對於融融父親外遇事件的詳細由來與過程,以及葉田惠子的近況,他應該是最清楚的人了。

    星期六一早,洋一君便來到飯店和他們會合,中等身材、普通相貌的洋一君實在不像是「拉皮條」的。不過,他也不是真的在拉皮條啦!只是因為和融融父親交情卡好,所以很「體貼熱心」的想為融融的父親在日本期間找一些「娛樂」而已。

    在飯店二樓的餐廳裡,洋一君一邊和向陽、融融享用西式自助早餐,一邊大略敘述一下葉田惠子和松原將吾的近況。雖然他的中國話很拗口,有時候還會夾幾句日文、英文,不過,融融和向陽還是勉強聽懂了。

    「……你父親過世不到半年,惠子就放棄演員的工作嫁給現在的銀勢藝能事務所的松原社長做繼室,還生了一對雙胞胎。不過很明顯的,她非常疼愛那對雙胞胎,對將吾卻很嚴厲、很不公平,感覺上她好像看將吾很礙眼似的。」

    「礙眼?」融融雙眉微皺地和向陽相覷一眼,而後有點彆扭地問:「那我……我弟弟將吾呢?他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孩子?」洋一君瞥向陽一眼。「不,對你們來講,他應該不算是孩子了吧!請問向陽君多大了?」

    「快滿二十了,我是一九xx年生的。」

    「幾月生的?」

    「六月。」

    洋一君笑了。「將吾跟你同年,不過,他是三月生的,他比向陽君還要大喲!」

    向陽愣住了,融融卻噗哧失笑。「做我弟弟、妹妹還真倒楣耶!」

    向陽瞪她一眼,當作沒聽到。「那他現在也在唸大學羅?」

    「沒有,」洋一君嘆道。「他高二的時候就加入繼父的事務所了,高中畢業之後,惠子說他不需要念那麼多書,叫他專心在事務所那邊的工作就好了。不過……」他搖搖頭。

    「事務所對他的態度一直很輕忽怠慢,他那對小他兩歲的雙胞胎弟妹比他晚出道一年,名氣都已經打出來了,甚至還參加過電視劇的演出,而他卻依然沒什麼人氣。」

    「因為事務所都把最好的工作先給他弟妹,其他的再排給事務所內的紅牌模特兒和藝人,最後剩下的才丟給他去挑檢。而且,為他做的廣告企畫都很簡單,沒什麼特色,彷佛只是交代了事而已。」

    融融眉心緊蹙,再次和向陽互覷一眼,同時相互使了半天眼色。

    片刻後——

    「你可以安排一下讓我們看看他嗎?而且,最好是在他們不知道我們身分的情況之下。」

    「沒問題!」洋一君很豪爽的答應了。「我早就想到你會這麼說了,事實上,今天下午就有個很適合的機會。不過……」他遲疑了一下。「你是想……」

    融融微微一笑。「別擔心,我沒什麼惡意。當然,我不否認一開始我是不怎麼爽快啦!總想瞧瞧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我老爸背叛我們母女,也想看看老爸朝思暮想的兒子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現在……」她聳聳肩。

    「我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很幼稚很無聊,已經不太想再去追究過去的歷史了,因為,不管我得到的答案是什麼,都已經沒什麼差別了不是嗎?現在,我只想知道將吾過得如何?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弟弟吧?」雖然還是有點不甘心,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弟弟被人欺負,她更不爽!

    洋一君讚許地點點頭,隨即又嘆了口氣。

    「其實,他小時候是很活潑可愛的,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卻越來越沉默寡言了。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在那個家裡的尷尬地位,還有他繼父、母親對他的輕視態度所造成的吧?聽說他弟妹也很會欺負他,但他總是忍氣吞聲的任由他們欺負,真是讓人看不過去!」

    「那個……呃……女人,她不喜歡將吾嗎?」融融問。

    「這個嘛……」洋一君謹慎思考了一下。「應該說,惠子是個很現實的女人,剛開始她會生下將吾,是因為她以為這樣就可以綁住你父親,沒想到最後你父親卻意外去世了。所以,後來當她再找到另一個目標時,將吾就變成多餘的了。」

    「多餘的?」融融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個女人以為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日常用品嗎?

    洋一君頷首。「是的,是多餘的,雖然將吾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讓惠子注意到他,但惠子的眼光跟心力始終只放在那對雙胞胎身上。每次看見他,我就覺得很悲哀,老實說,在我看來,這整樁事件裡,最無辜可憐的應該是將吾了。」

    融融垂眼望著早已冷卻的早餐。「是嗎?」那她們三姊妹和老媽又算什麼?活該嗎?

    洋一君注視著融融片刻。「我們趕快用早餐吧!吃完後我帶你們去見一個女人。」

    「女人?」

    「是,她叫真奈美,是惠子的表妹,惠子婚前一直是和她住在一起的,你父親和惠子的事,她比誰都清楚不過了。」

    一聲不吭,融融和向陽立刻開始狼吞虎嚥地解決那份冰冷的早餐。

    ×××

    真奈美一看就是個純樸的女人,住在狹窄的公寓裡,丈夫是個老實的上班族,兒女也是平平凡凡的中學生,即使如此,她看起來卻是如此的滿足與幸福,似乎已擁有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四個人正坐在小小的榻榻米和室裡,四杯溫熱的茶水冒著縷縷白煙,真奈美小心翼翼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又放回去。

    「當年事已隔了那麼久,我再瞞你也沒什麼意義了,所以……」真奈美緊張地瞄了融融一下。她的中文比洋一君還要好,因為她丈夫也是臺灣人。

    「老實說,惠子是有意設計了你父親,否則,他們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感情,你父親從來沒有和她更深入的意思,通常他們只是在一起喝杯酒、聊聊天,如此而已。但是惠子……惠子她急著想要嫁人,因為當時她已經快三十了,事業又沒有什麼成就,所以……」

    她停了下來,又端起茶來喝了幾口再放回去。

    「總而言之,我記得當時惠子逼你父親和她結婚時,你父親堅決地表示他不能背棄他深愛的家人,但希望孩子生下來之後能交給他撫養。然而,惠子卻怎麼也不肯答應,後來你父親實在沒辦法了,就決定要放棄孩子,不過,他說會按時寄撫養費來給惠子。

    「可是惠子卻不甘心,她繼續逼你父親,說要是你父親不跟她結婚的話,她就要到臺灣去鬧得你們家雞犬不寧,鬧到你母親主動跟他離婚為止。所以,你父親只好一次又一次的來日本,不是為了惠子,也不是為了孩子,而是來央求惠子放過他,他甚至還跪下來磕頭,只求惠子不要傷害他最愛的家人。」

    靜靜的,哀傷又欣慰的淚水緩緩滑下融融的雙頰,向陽見狀,也默默地將她攬入懷中,修長的手彷佛安撫幼兒似的輕輕在她背後撫挲著。

    「我知道你父親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兒子,」真奈美繼續述說著。「但還是比不上他想守護家人的強烈意願。如果你曾對你父親感到不滿的話,那麼我要告訴你,你父親唯一做錯的,只是中了惠子的陷阱而已。」

    是的,老爸沒有背叛家人,他只是太笨了而已!

    融融釋然地笑了。

    「可憐的只是將吾,」真奈美嘆息。「一開始,他是綁住你父親的手段,等你父親去世後,在惠子心目中,他便成了礙手礙腳的廢物。但是,因為當初她是以溫柔慈藹的形象釣上現在的丈夫的,所以,她不能隨意拋棄將吾。不過,她曾經告訴過我,只要將吾一成年,她就要以他應該獨立的藉口把將吾趕出去了。」

    融融的眉宇又皺了起來。

    「我是告訴過將吾,如果到時候他沒地方去,可以暫時到我家住,但是,我想以他的個性,他寧願睡路邊撿垃圾吃,也不願意求人吧!」

    於是,融融遲疑了。

    一開始,她是想瞧瞧老爸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到底憑什麼能搶去老爸,但知道原委之後,便很快的改變了主意,決定只是看看弟弟長得什麼模樣,還有他過得好不好就可以了。而現在……

    現在她該怎麼辦呢?明知道他過得很不好,她能視而不見嗎?再怎麼樣,他總是她弟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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