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戒殺和尚是沒想到,可是他絕無意思要替手上小孩擋開那一擊。
他是個殺手。
他是要用別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利益,而絕不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來保護別人的性命。
決不是。
很多人以為殺手痛快、殺手的生涯神秘而好玩,殺手的行業很浪漫奇情。
不錯是奇情,但一點也不激情。
殺手只是自私,為私利而殺人。任何一個人為了私己的利益而奪取他人生存的權利,這不叫浪漫,只叫卑鄙。
因此,他們的生涯一點也不好玩,成日都為不負責任的毀滅他人性命而擔驚受怕,也為自己的生命隨時遭人毀滅而擔憂負驚。
所以他們的生活一點也不痛快;神秘倒是真的,因為他們見不得光。
所以素仰殺手的人,只有三種:一是根本不瞭解什麼才是殺手的人,他們以為“殺手”是與“俠者”同義,守信重義,快意恩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其實才沒這種事。
二是本身就是殺手,或想當個殺手的人。臭味相投,行行出狀元,在不少行業中也有行尊,殺手也不例外的。
三是人格上本就很卑鄙的人,蛆蟲當然喜歡腐物,老鼠自然不喜歡光。
“俠士”不是“殺手”。
“俠者”更非“刺客”。
──可惜這點太多人都分不開,分不清。
作為一個“俠客”,必須是慈悲的,因為他急人之難,赴人之危,憂患與共,不離不棄。
但殺手不能慈悲。
殺手一旦慈悲那就殺不了人反為人所殺。
也許殺手也偶有慈悲。
那是對他們自己。
漢子那一拳打下去,戒殺和尚沒有接。
他讓手上的孩子來擋。
漢子那一拳,他只打孩子,不打殺手,亦不打和尚。
這一拳何其之兇!
這一招何其的毒!
“砰”!
這一拳就打在孩子身上。
打個正著。
“轟”的一聲,倒下的卻是:
戒殺和尚。
全場的人,都為之愕然。
那幾名悄悄包圍戒殺和尚的捕役,也全都頓住了。
戒殺大師也始料不及。
他要是能料到,也就不會捱上這一擊了。
全場大概只有一人知道後果定是這樣、效果必若如此。
她眼睛發亮。
她會心微笑。
她對他有信心。
一向都有信心。
她瞭解他。
她一向都是他的好搭檔。
“她”,當然就是一弩五箭射倒五名殺手、當時仍女扮男妝的女子。
“叭”的一聲,那孩子著了一拳,自戒殺和尚掌握中扎手紮腳落了下來,卻給那漢子雙手穩穩托住。
比落在厚褥上還舒服、更安全。
吃了一記“重拳”的孩子,卻似啥事也沒有,只“呱”地一聲大哭出來。
大喊出聲。
大家聽了倒放下了心:
能大哭出聲便沒有事了。
在場的人無不驚疑震愕。
驚疑的是不會武的人們:
他們不明白為何那漢子打了孩子一拳,但那孩子完全沒有事,倒下的卻是那名和尚殺手。
震愕的人是練家子,習過武藝的人:
他們知道眼見的就是人人都聽說過,但絕少人見識過、見識過也沒可能到了這麼出神入化地步的“隔山打牛”。
這確是“隔山打牛”。
這是一種很多人都知道、但沒幾個人會使、更絕少有人能使得如此好的武功:
隔山打牛。
這漢子順手使來,已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
但這漢子年紀並不大,臉很方正,樣子很直,人很溫和,最特別的是有一雙特別大的手。
這是位鐵漢。
鐵漢的手。
但這一雙手,一拳打在孩子上,震倒的卻是和尚殺手。
其實最驚震的,還是戒殺大師。
他眼見漢子出手。
他眼見漢子一拳打在孩子身上。
然後,他只覺一股大力自他捏著孩子咽喉的虎口驟襲而至,一種渾厚的、凌厲的、無可匹御的大力震動了他的奇經百脈,倒挫卷吞了他的內勁真氣,連根拔起,使他一跤翻僕於地。
這一剎那,在殺手和尚戒殺大師內心的震盪是無以復加,莫可形容的。
因為對方的這一拳不僅打倒了他,也使他越發神駭魄散。
──莫非真的就是那大對頭、大剋星?!
就是因為這種接近滅絕式的恐懼,戒殺大師反而趁他戰志還未完全粉碎以前,做了一件事:
他反擊!
他一躍而起,一拳打向那漢子!
他已別無選擇。
他只有反擊。
他趁自己還有鬥志,趁還不知道眼前的漢子到底是誰之前,他要把眼前這個向孩子打一拳就幾乎粉碎了自己生機的人完全粉碎掉!
他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