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上,沏了一壺龍井,兩碟瓜子,兩個人邊吃、邊喝、邊談,其樂也融融,頗能令人忘掉那不愉快的一切。
片刻之後,船到“三潭印月”,郭璞抬手遙指,笑道:“此為西湖之最勝處,湖也,水也,利用水以增其美,蘇太守東坡居士立三塔為標識,明錢塘令聶心湯仿其遺志,更築欄梗水,設為湖中湖,並改立石潭三座所謂三塔亭亭引碧流,即指此!”
年羹堯嘆道:“可惜這是白天,倘是夜晚,尤其是秋夜觀月,水月連天,心隨影轉,全是詩境,由此展望,蘇堤垂柳,西冷煙樹,保叔塔影,雙峰巒翠,均遠近咫尺,極盡觀賞之妙,畫舫來去,蕭歌渺遠,盪漾湖中,委實能令人不知歲月之將逝!”
郭璞點頭說道:“坡上平臨三塔影,中湖倒浸一輪秋,秋夜來此……”
一眼瞥見十餘丈外湖面上,有一艘畫舫,裡面坐著個鄉紳打扮的矮胖老者,一雙眼不停往這邊瞧,當郭璞看見他的時候,他卻慌忙舉杯掩飾,顧左右他望。
郭璞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年爺,咱們舍舟登陸,上去瞧瞧如何?”
年羹堯背向著那艘畫舫,自沒有留意許多,當下欣然點頭笑道:“當然好,哪有什麼不好的?”
於是郭璞吩咐船家把船靠岸,又吩咐那搖船的在這兒等著,然後雙雙舍舟登陸,隱入那柳蔭竹林之中。
※※※
他兩個身形方自不見,十餘丈外那艘畫舫便緩緩搖攏過來,搖近,那鄉紳打扮的胖老者往那郭璞與年羹堯逝去處的青石小徑上望了兩眼,然後自懷中摸出一封信,順手丟在郭璞與年羹堯坐來的那艘畫舫上,向著船家說道:“我是那兩位的朋友,稍時麻煩你告訴兩位一聲!”
那船家尚未答話,突然那柳林中閃出了郭璞,他笑道:“既是朋友,何不請上來一會?”
那鄉紳打扮的矮胖老者猛然一驚,但他立趨平靜。
他遙遙抱拳說道:“老朽敬遵郭爺令諭。”
隨即在郭璞所生的那艘畫舫上借個腳拿起那封信登了岸。
到了近前,那矮胖老者躬下身形,恭謹說道:“見過郭爺與年大將軍。”
郭璞與年羹堯連忙還禮,郭璞含笑問道:“老人家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那矮胖老者道:“不敢當,老朽姓洪!”
郭璞“哦”的一聲,笑道:“那彼此就不見外了,老人家有何見教?”
那矮胖老者道:“有封信在此,請郭爺過目。”
說著,雙手遮上了那封信。
郭璞拆開一看,臉上立即變了色,冷哼說道:“怪不得在嶽墓我未見洪門兄弟,適才地未見那位送我過湖的船家,原來如此!”隨手把信遞向了年羹堯。
年羹堯接信一看,臉上也變了色,“譁”的一聲,撕了那封信,高挑長眉,目閃威稜,道:“好厲害的東西……”
只聽郭璞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那矮胖老者道:“就在郭爺過湖不久!”
郭璞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那矮胖老人道:“郭爺上岸之後,來了兩個客商打扮的中年人,要坐李七的船,李七以等客人為詞沒答應,誰知那兩個竟強行登上了船,李七過去要理論,卻被他倆一邊一個夾了住,然後他們表明了身分。”
郭璞皺眉說道:“老人家,貴會此地分支,可曾跟什麼同道接過頭麼?”
那矮胖老人道:“沒跟什麼同道碰過頭,倒是那周大俠……”
郭璞道:“哪位周大俠?”
那矮胖老人道:“江南八俠中那位周潯周大俠……”
郭璞眉峰又皺深了三分,道:“老人家,就他一人麼?再想想看,還有沒有?”
那矮胖老人想了想道:“剛才老朽還碰見了‘三湘五義’雷氏兄弟,不過那是在事後。”
郭璞心頭一震,道:“老人家認識那雷氏兄弟麼?”
那矮胖老人搖頭說道:“老朽不認識,雷氏兄弟說,他們認識李七……”
郭璞道:“那麼老人家又怎知他們姓雷?”
那矮胖老人道:“是他們自己說的。”
郭璞道:“他們找老人家幹什麼?”
那矮胖老人道:“他們想找李七,因此找上了老朽。”
郭璞道:“他們又怎知老人家是洪門中人?”
那矮胖老人呆了一呆,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他們見面使喚老朽吳老爹!”
郭璞冷哼一聲,道:“這事情就不簡單了,老人家可知那周潯與‘三湘五義’今何在?”
那矮胖老人道:“老朽不知道周大俠今在何處,不過那‘三湘五義’雷氏兄弟卻告訴老朽他們住城裡‘平安客棧’。”
郭璞道:“老人家,我敢斷言,他們絕不住‘平安客棧’,我奉勸老人家一句話,畫龍晝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只說三分話,莫要盡掬所有……”
那矮胖老者滿面愕然,方要問。
郭璞已然轉向了年羹堯,道:“年爺,您先回城去吧,等我把這件事情查明後再去找您,如今我先送您上岸去,走吧!”
然後又轉註矮胖老人道:“老人家,這件事我自會查明白的,李七的事包在我身上,貴分支請勿輕舉妄動,今夜三更以前我交還老人家個李七就是。”
那矮胖老人稱謝施禮下船而去。
郭璞與年羹堯也下了船,望著那艘畫舫劃出一餘丈後,年羹堯始道:“老弟,你就那麼放心讓他一個人走?”
郭璞笑道:“年爺,不讓他一人走如何能引出人來?”
年羹堯呆了一呆,失笑說道:“我該明白,老弟本就高明,只是老弟你怎麼不告訴他一聲?”
郭璞道:“那樣就不夠逼真了,那些人個個陰狠狡猾,只被他們看出一絲破綻,他們便不會上鉤了!”
年羹堯點頭興嘆不語。
郭璞那艘畫舫劃了沒多遠,郭璞便在湖中叫來一艘空著的畫舫,請年羹堯過船逕自登岸回去,然後他命船家跟著矮胖老人所坐那艘畫舫劃去。
※※※
船行間,郭璞望望四周畫舫均遠,飛快地自懷中摸出一張人皮面具戴在臉上,一個英挺脫拔的俊美男子,剎那間變成了一個臉色焦黃的中年漢子。
那人皮面具製作之精巧,便是個中老手也看不出來。
郭璞跟著那矮胖老人登了岸,所幸他始終是背向著那船家的,要不然那船家非大叫妖怪不可。
那矮胖老人舍舟登岸之後,走進了湖邊一家茶館。
這家茶館挺雅,有一副楹聯寫著:“騷客消閒,應懷古蹟;雅人品茗,勝讀茶經。”
想必,這茶館主人也是個風雅之士。
郭璞也跟著那矮胖老人進了茶館。
在郭璞進茶館的時候,那矮胖老人已經落了座,他一見郭璞走進茶館,不由怔了一怔!
可是郭璞卻沒看他一眼,逕自行向裡面。
那矮胖老人怔了一怔之後,隨即搖了搖頭,未再看郭璞,想是他明白他是認錯了人。
郭璞要了一壺香片,一面喝茶,一面用眼角餘光在那矮胖老人四周的座頭上不斷打量,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的人。
可是,沒一會兒,由那裡面垂簾之後,走出了手提大茶壺續茶的夥計。
那夥計個頭兒很壯,錯非是他個頭兒壯,要不然也提不動那隻大茶壺。
那矮胖老人向那夥計抬了抬手,然後指了指自己桌面上的茶壺,那自然是要夥計為他續茶!
那夥計連忙應聲走了過去,提起茶壺為矮胖老人續滿了一壺,續壺茶該沒有什麼,可是郭璞看得清楚,那矮胖老人嘴唇翕動向那夥計說了句話,然後擺了擺手。
按說,這也不足為怪,因為那有可能是句:“好了,別續太滿,去吧!”
無如,郭璞他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兒,果然……
郭璞未料錯,那壯夥計臉色一變,身形震動,茶壺歪了嘴兒,一偏,滾燙熱水灑了滿桌,差點沒澆到人身上。
那矮胖老人臉上也變了色,一拍桌子叱道:“怎麼搞的,這般不小心,這要是燙了還得了?去去!”
他這一發作,引得滿座茶客注目,那壯夥計一臉窘相,躬身哈腰連聲賠不是地退了開去。
自然,郭璞明白,這又是掩人耳目的一套手法。
適時,櫃檯裡走出了那長衫小帽、身材瘦高的茶館掌櫃,此人留著一撮小鬍子,約摸五十來歲年紀。
近前,他滿臉堆著不安笑意地哈了個腰,道:“夥計笨手笨腳,老哥多包涵!”
那矮胖老人似乎餘怒未息,哼了一聲沒說話。
那茶館掌櫃一指矮胖老人前襟,道:“老哥這兒濺溼了一片,請裡面坐坐,脫下來讓我替你老哥烘烘乾,可好?”
此人委實周到,客人既未計較,哪有自己找上來的,八成兒是太會做生意。
郭璞也看見了,那是溼了一片,不過那一片沒個拳頭大,那件衣裳也不是什麼上好的綾羅綢緞,似乎用不著烘。
可是,那矮胖老人卻哼了一聲站了起來,竟然邁步走向那布簾兒低垂的那一間後屋。
他也真好意思讓人烘?
那掌櫃的的確是既殷勤又周到,連忙搶前一步掀起了簾子,讓矮胖老人先走,然後他跟了進去。
布簾兒垂下,遮住了視線,郭璞並未在意,在他以為,這茶館必是“洪門”中人所開,那矮胖老人必是進去報信去了。
可是有一件事卻使郭璞越坐越覺不對,因為他坐了半晌,算算時間足可烘乾兩件衣服有餘,而且那掌櫃的也出來了,獨不見那矮胖老人露面。
郭璞忍不住了,抬手一招,道:“夥計,會帳!”
適才那壯夥計連忙走了過來,哈腰陪笑道:“客官,共是三分……”
餘話尚未出口,他臉色一變,只因為他看見了郭璞那打出來的“洪門天地會”自己人的手勢!
他那裡臉色剛變,郭璞反時說道:“夥計,你們這兒有茅廁麼,我內急……”
那夥計忙道:“有,有,有,客官裡邊請,裡面請!”
他哈腰抬手,一直向垂簾那間讓。
郭璞站了起來,丟下茶資,舉步走向垂簾那後屋。
剛進後屋,布簾再動,掌櫃的跟了進來。
他深深打量了郭璞一眼,道:“這位客官是……”
郭璞截口說道:“掌櫃的,我叫郭璞……”
那掌櫃的神情猛震,一拱手,便待說話。
郭璞忙道:“掌櫃的,此時不是客套的時候,剛進來的那位呢?”
掌櫃的抬手一指,那後牆上有個後門,道:“走了,由後門出去的。”
郭璞一怔,道:“怎麼,他由後門走了?”
那掌櫃的道:“老爹說有人跟蹤他,所以……”
郭璞忙道:“什麼人,在那兒?”
那掌櫃的道:“就是適才坐在郭爺身後隔兩桌的那個……”
說著,他由那布簾縫裡外窺,這一看,他一怔忙道:“咦,那個人也走了,剛才還……”
郭璞臉色一變,道:“掌櫃的,那老人家往哪兒去了?”
掌櫃的忙道:“他臨走說要進城。”
郭璞道:“記住,掌櫃的,我走之後,跟你那夥計也趕快離開,越快越好,看風聲再恢復生意,告辭了!”
話落,不等那掌櫃的答話,舉步行出那後門。
出後門一望,只見這後門緊靠湖遏,僅有一條小徑繞向前面,郭璞未敢怠慢,順著那小路,加快步履行去。
離開了湖邊,郭璞找了一處僻靜處所,縱身上樹,舉目四外眺望,這一看,看得他心中一鬆。
只見那進城的大路上,約莫有百餘丈之外,正走著那矮胖老人,並未見有其他形跡可疑之人。
他連忙掠下樹梢跟了過去,可是當他走上那條進城的大路時,他不由又是一怔,心頭也為之一震!
原來就在這轉眼工夫中,這條大路已然是空蕩蕩的,那原在這條路上急步行走的矮胖老人已然不知去向!
郭璞目光一轉,他留意上了這條路左近唯一可以藏身的百丈外那片大樹林子,他未動聲色加緊步履往前行去。
剛近那片大樹林子,入耳一聲悶哼由樹林深處傳來,郭璞身形電閃,飛撲進了樹林。
果然,他沒有料錯,林中有片空地。
如今這空地上,一共有七個人,七個人中,有六個郭璞認識。
那六個中,五個是“三湘五義”雷氏兄弟,一個是那矮胖老人,他如今已躺在雷氏兄弟腳下。
那另外的一個是個中等身材的青衣漢子,對他,郭璞卻是陌生很很,不過郭璞可以猜想得出他由哪兒來。
“三湘五義”與那青衣漢子一見有人入林,齊齊一驚,再一見郭璞面目陌生,神情又復一鬆。
那青衣漢子手撫腰際,目視“三湘五義”。
“三湘五義”適才在“嶽墓”前搏鬥中,有三名受了傷,此際都已包紮好了,不過衣袖上仍可見血漬。
青衣漢子那一眼投過,“三湘五義”中有名沒受傷的微微搖了搖頭,此人身材瘦高,面目陰沉左眉上有道刀疤,他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開了口:“你朋友是……”
郭璞截口說道:“過路的,想不到這地方還有翦徑打悶棍的朋友!”
那刀疤漢子陰陰一笑,道:“你朋友誤會了,此人是朝廷欽命捉拿的叛逆!”
郭璞冷冷一笑,道:“那麼你六位是……”
那刀疤漢子道:“跟大內有關係,都是衙門裡的。”
郭璞道:“朋友,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顆砂子。”
那青衣漢子臉色一變,便要跨步閃身。
那刀疤漢子伸手一攔,然後撩起衣衫,腰際赫然有塊烏黑腰牌,郭璞看得出,那是“血滴子”腰牌。
那刀疤漢子道:“你朋友可認得這個。”
郭璞道:“見過,那是大內侍衛‘血滴子’腰牌!”
那刀疤漢子放下衣衫,陰笑說道:“你朋友見識不差,既知我六人身分,朋友可以請了!”
郭璞道:“我馬上就走,只是有件事我至感不解。”
那刀疤漢子道:“你朋友什麼事不解?”
郭璞道:“適才我躲在‘岳廟’林中看到了一切,你五位是‘三湘五義’,又曾下手於朝廷中的人物,怎麼如今……”
那刀疤漢子陰陰一笑,道:“原來你朋友說的是這回事,朋友,有些事你沒有必要明白,我也沒有必要說明,只記住少管閒事就行了,你請吧!”
郭璞道:“既如此,我就不問了!”轉身行去。
但,倏地,他身形飛旋電閃撲向眾人,出手如風,運指連點,剎那間,“三湘五義”躺下了三個手上帶傷的。
那站得較遠的青衣漢子大驚失色,右手剛探腰際,卻被郭璞虛空一掌劈上了右腕,慘呼一聲忍痛轉身欲遁。
郭璞緊跟著飛起一腿踢碎了他的左膝骨,又是一聲慘呼,他砰然倒了下去,再也跑不動了。
轉眼間收拾了四個,那“三湘五義”中僅剩的兩個,那刀疤漢子與另一個身材瘦小的漢子驚怒交集,心膽俱裂,同時撩衣,“錚錚”兩聲,兩柄軟劍已執在手中。
那刀疤漢子臉色倏變,驚喝說道:“好大膽,你竟敢傷……”
郭璞冷然叱道:“閉嘴,你們竟敢冒充大內侍衛‘血滴子’恣意行兇……”
“冒充?”那刀疤漢子漢子怒笑說道:“睜大你那雙眼睛瞧清楚這塊腰牌,再找個‘血滴子’問問去,朋友,你已惹火燒身犯了大罪,跟我們走吧!”話落,挺腕,兩柄軟劍閃電遞到。
郭璞未動,冷冷一笑,抬手扯落了面具,道:“你也睜大了眼瞧瞧!”
那兩個如遇電殛,劍至半途,機伶一顫,頓時垂下。
那刀疤漢子失聲驚呼:“你,你是郭……”
“璞”字未出,跟那另一個翻身便跑。
郭璞冷然一笑,道:“既知道我是誰,你兩個還想走……”
話猶未完,那兩個翻身拋劍,兩柄軟劍脫手飛出,分指郭璞胸腹,電一般疾射而來。
郭璞哂然一笑,道:“你們兩個有點班門弄斧。”
單掌電出,只一揮,兩柄軟劍一閃折下飛射而回。
只聽那兩個一聲大叫,砰然倒地,每人的右腳面上各插著一柄軟劍,一隻右腳硬生生地被釘在地上,那兩柄軟劍猶自不停地顫抖搖晃。
郭璞才得手,倏地他目中威稜電閃,閃身欺前,雙掌並出,拍上了刀疤漢子及另一名的下巴,“叭”的一聲,兩隻下巴應掌脫落,郭璞雙掌一落,又卸了兩人的雙臂,這才收手說道:“在我眼前想尋死都不容易!”
隨手又拍開了地上矮胖老人的受制穴道!
那矮胖老人應掌而醒,翻身躍起,入目眼前情景,立即怔住。
郭璞揚了揚眉,含笑說道:“老人家受驚了!”
矮胖老人倏然驚醒,連忙向郭璞拜謝。
郭璞卻指向那地上青衣漢子,道:“老人家,此人可是茶館中跟蹤你之人?”
那矮胖老人忙點頭說道:“不錯,正是他!”
郭璞道:“除了‘三湘五義’之外,他可曾跟別人碰過面?”
那矮胖老人搖頭說道:“沒有,老朽一出茶館,他便……”
郭璞截口說道:“好了,老人家不必往別處去了,麻煩跑一趟那湖邊茶館,告訴那位掌櫃的,儘可放心做生意,以後凡事都要小心點,逢人只說三分話,莫要盡掬一片心,請吧!”
那矮胖老人略自猶豫,郭璞又道:“事不宜遲,老人家儘管去,此地出我來料理好了!”
那矮胖老人這才應了一聲,施禮出林而去。
聽得步履聲遠去,郭璞飛起一指點了那青衣漢子死穴,那青衣漢子兩腿一伸,立即寂然不動。
郭璞緩緩轉過身軀,面對那刀疤漢子及那名瘦小漢子,可憐他們兩個已經嚇得臉無人色了。
郭璞俯下了身,自那刀疤漢子口中掏出了一顆丸狀物丟在地上,隨手託上了刀疤漢子的下巴,道:“我勸你別再動尋死念頭,要不然我會讓你比死都難受,不過若是你有自信比我快,那儘管請……”
刀疤漢子沒說話,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話說?
話鋒微頓,郭璞冷冷接道:“實話實說,你是奉誰之命行刺年大將軍的?”
那刀疤漢子只得說道:“當然是奉了皇上的密旨。”
這話不錯,除了皇上,誰能支使“血滴子”?
郭璞聽得雙眉一挑,道:“你知道我是海貝勒府的總管麼?”
那刀疤漢子點頭說道:“知道!”
郭璞道:“那麼為什麼也敢對我下手?”
那刀疤漢子道:“以‘三湘五義’的身分,該沒有關係……”
郭璞道:“這麼說來,你們並不是單單要殺年大將軍!”
那刀疤漢於一驚說道:“殺他是真,殺你郭總管卻是假的……”
“假的?”郭璞冷冷一笑,道:“刀劍無眼,你們五個挑撥那些武林高手,聲言要一併除去兩個,難道這也能假得了麼?”
那刀疤漢子道:“事實上確實如此,但誰敢動你郭總管!”
郭璞道:“你們固然不敢,但借刀殺人該當別論!”
那刀疤漢子道:“你郭總管不信我莫可奈何,其實你郭總管想想,海貝勒是宮裡的大紅人,你是他的總管,宮裡該沒有任何理由要殺你!”這話是有點道理。
但,郭璞豈是好騙的人?
他冷冷一笑,道:“在我面前你少來這一套,不給你點苦頭口嚐嚐,諒你也不會說實話,你是武林人,該聽說過那比死都難受十分的截脈搜魂手法!”話落,揚手,便要一指點下。
那刀疤漢子機伶暴顫,呼道:“郭總管,手下留情!”
郭璞手停在半空,道:“那麼就乖乖的實話實說!”
那刀疤漢子低頭不語,但旋即他抬頭說道:“皇上密旨中吩咐,著令暗查郭總管是否南海郭家的人!”
郭璞暗暗一驚,道:“那麼,我是不是呢?”
那刀疤漢子搖頭說道:“還沒能查出來!”
郭璞道:“那麼為什麼對我下手?”
刀疤漢子囁嚅說道:“郭總管明鑑,那不過是試探罷了!”
郭璞冷笑說道:“試探的結果呢?”
那刀疤漢子遲疑了一下,方道:“如今試出來了!”
郭璞道:“可惜你們不但已沒機會動我,而且失掉了一樁大功!”
那刀疤漢子道:“那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分明,他是想試探郭璞有無殺他之心,或者他深有自知之明,自分落在郭璞手中,那是必死無疑!
郭璞淡淡笑道:“那不一定,要是你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你死不了。”
那刀疤漢子道:“我一直都是知無不言。”
郭璞道:“為你自己,那是最好不過,答我問話,‘血滴子’這一次一共出動了多少,由誰領班?”
刀疤漢子猶豫了一下,道:“我們幾個是長年派駐在外的,負責暗中調查地方官,共有二十名之多,至於宮裡出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郭璞道:“那麼你們這長年派駐在外的,是由誰帶班?”
刀疤漢子頭一低,道:“就是我兄弟五人!”
郭璞“哦”的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五個身分不低嘛,真要論起來,至少也抵得上官裡的一個三等領班,官同三品。”
刀疤漢子低著頭,未說話。
郭璞微挑雙眉,道:“告訴我,李七現在何處?”
刀疤漢子仍未說話。
郭璞冷然又一句:“告訴我,李七現在何處?”
刀疤漢子只得說道:“被‘血滴子’囚禁在撫臺府拷問同黨。”
郭璞雙眉一揚,道:“‘血滴子’之毒辣殘忍人所共知,這一下夠老七受的了!”
那刀疤漢子又低著頭未說話。
郭璞軒了軒眉,道:“你認得‘江南八俠’中的周潯麼?”
刀疤漢子身形一震,道:“江南八俠是欽命捉拿的叛逆,誰不知道!”
郭璞道:“‘江南八俠’中也有外表是叛逆,內裡卻是鷹犬兩種身分的人!”
刀疤漢子身形又復一震,道:“那是白泰官,他已經死在北京‘八大胡同’裡了!”
郭璞冷笑說道:“大概是罪孽作得大多了,我問的是周潯。”
刀疤漢子道:“‘血滴子’正在到處緝拿周潯!”
郭璞道:“這是實話麼?”
刀疤漢子道:“是實話,你郭總管若是不信,儘可拭目以待!”
郭璞冷笑說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說不說?”
刀疤漢子道:“郭總管,我說的句句是實話!”
郭璞冷哼一聲,抬手便待點下!
刀疤漢子猛然抬頭,一臉悲慘色地顫聲說道:“郭總管,我求求你,看在我那侄女兒份上,放過我們幾個,要不你就給我們幾個一個痛快……”
郭璞一怔停手,道:“誰是你的侄女兒?”
刀疤漢子道:“郭總管不會陌生的,雲珠!”
郭璞心頭一震,道:“那麼你們幾個是……”
刀疤漢子道:“雲家十兄弟中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
郭璞深深地看了刀疤漢子一眼,道:“你是雲家的老四雲中鵠?”
那刀疤漢子點了點頭。
郭璞默然未語,他本有殺這幾人之心,可是如今他為難了,他不能不殺這幾個,因為這雲家五兄弟已經知道了他是“貝勒府”的總管郭璞。
然而如今他又不能殺這雲家的五兄弟,那是因為良心上會對不起那可憐的雲珠,而且他在口頭上曾答應過雲珠!
正感為難之際,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掠入林中,他一驚而醒,連忙戴上面具,一掌拍了雲中鵠穴道!
適時,一縷凌厲指風襲向了郭璞腰際重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