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七跟那青袍漢子一路談笑,似乎頗為投機,在大街上轉來轉去,最後上了“順來樓”!
“順來樓”烤鴨子、涮羊肉、燒羊賽、羊雜湯、芝麻醬燒餅……;全是京都之首屈一指,這種積雪的大冷天,吃涮羊肉是最舒服不過的,八成兒是秦七贏了錢要請客!
那名地痞模樣的漢子,沒敢跟着登樓,就在順來樓對面的一個小攤子坐下,等上了!
等可不是乾等,他知道,那秦七跟那青袍漢子一上去總得大半天工夫,於是,他也點了一壺酒、兩樣滷菜吃喝起來,一邊吃喝一邊等!
他料對了,果然不錯,那秦七跟那青袍漢子一直到日頭西落,暮色初垂,才雙雙地下了“順來樓”!
不知道他倆在樓上都談了些什麼,只見秦七一張臉通紅,帶着七分酒意地向青袍漢子拍了拍胸,隱隱約約地聽他説:“沒問題,老弟,這件事包在你七哥身上,活了大半輩子就交上你這麼一個好朋友,你的事還不就是我的事兒,明天我給你迴音,你等着吧!”
只聽那青袍漢子笑道:“全仗七哥幫忙了!”
秦七搖晃着,醉醺醺地走了!
青袍漢子望着秦七不見,半轉過身,有意無意地向這小攤子上投過了滿含譏笑的一瞥!
這一瞥,害的那漢子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連忙捂着嘴低下了頭,再抬頭時,那青袍漢子已然到了衝口,只剩下了一個背影,他心中一急,匆匆忙忙的站起來便要追!
只聽背後有人冷冷説道:“沒用的東西,你也不怕脹死!”
他一驚,剛要回頭,兩個黑衣人擦身而過,看背影,他熟的不能再熟,心中一鬆,又坐了下去!
青袍漢子揹着手,瀟灑邁步,順着大街直往東走,一路是左看看,右看看,欣賞那華燈初上的“帝都”夜景,生似沒發現背後暗中有人綴了下來!
沒一會兒,他走完了大街,轉入了一條衚衕中。
衚衕裏不比大街上,行人既少又沒有燈,空蕩蕩的,黑黝黝的!
衚衕走了還沒有一半,突然背後響起了一聲輕喝:“前面的朋友,請慢走一步!”
青袍漢子一怔停了步,緩緩轉過了身,來人已至眼前,那是兩個身穿黑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
他訝然問道:“是二位叫我?”
那兩名黑衣漢子居左一名冷然點頭:“不錯!”
青袍漢子道:“二位認錯人了吧,我不認得二位呀!”
那居左黑衣漢子冷冷説道:“相逢何必曾相識?能得相逢便是緣。一回雖生,再有二回便熟了,再説,你不認得我兩個,我兩個認得你就行!”
青袍漢子越發訝然地説道:“怎麼,二位認得我?我怎麼想不起在何處……”
居左黑衣漢子冷冷説道:“不是這一輩子,是前世冤家,你不必多問了!”
顯然地來意不善,青袍漢子遲疑了一下,道:“那麼,二位叫住我,有何見教?”
居左黑衣漢子道:“我兩個要向朋友借點東西!”
青袍漢子“哦”地一聲,揚眉笑道:“人言北京城卧虎藏龍,果然不錯,原來兩位是向我借東西來的,那沒關係,我傾囊奉贈就是!”説着,他就要探懷!
居左黑衣漢子臉一紅,雙目之中陡現狠毒之色,道:“你朋友錯了,黃白之物我兩個尚不屑一顧,我兩個要借的,是你朋友那一雙手!”
青袍漢子一怔,手自懷中探了出來道:“二位,別開玩笑,我這雙手……”
居左黑夜漢子冷哼一聲,道:“哪個跟你開玩笑,你瞧瞧這個,像是開玩笑的麼?”一翻腕,與那另一名同時掣出一柄明晃晃、森寒逼人的解腕尖刀!
青袍漢子眉鋒一皺,道:“我跟二位無仇無怨,這是何必?我是靠這雙手吃飯的,二位要我這雙手有什麼用?”
“少裝蒜!”居左黑衣漢子叱了一聲,道:“把手剁下來後,你再問不遲!”
青袍漢子忙道:“我明白了,二位是斷我財路、砸我飯碗了!”
居左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道:“你明白就好……”
青袍漢子忽然笑道:“你當我不知道?從‘天橋’到‘順來樓’,又從‘順來樓’到了這兒,二位要是有自信,那最好不過,要不然,可別怪我過兩天找上門去,你們的手段未免太絕了……”
居左黑衣漢子道:“早知道你就不該逞強,要怪該怪你自己。老六,沒工天跟他嚕囌,剁他的手!”話落,一左一右,兩柄解腕尖刀一翻,閃電划向青袍漢子腕脈!
青袍漢子目中突閃寒芒,一笑説道:“你們心腸太狠,手段太毒,欺人太甚,小心!”
雙腕一沉一翻,躲過兩刀,快捷如電地扣向兩黑衣漢子腕脈。
兩黑衣漢子一驚抽身,那居左的一名獰笑説道:“大哥説的不錯,果然是個硬點子,老六,毀了他!”話落,兩柄解腕尖刀一閃又至,這回未劃青袍漢子雙腕,而是一指前胸,一指左肋,全是要害,辛辣異常!
青袍漢子冷笑説道:“你們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右腳突然飛起,直取居左黑衣漢子持刀右腕,左掌五指如鈎,則抓向居右黑衣漢子持刀右腕!
居左黑衣漢子右腕一偏,躲過了那一腳,而居右黑衣漢子雖也躲過了那一抓,卻沒能躲過青袍漢子那點向尖刀的突出一指,“錚”地一聲,一柄精鋼斷為了兩截!
那居左黑衣漢子睹狀一驚,持刀右腕猛地一痛,一柄尖刀已到了青袍漢子右掌之中!
緊接着那持斷刀、駭然失色的居右黑衣漢子臉上中了人家一巴掌,被打得慘嚎一聲,捂臉飛退,牙斷了好幾顆,血順着指縫流下!
的確是硬點子,而且硬得扎手,兩名黑衣漢子心膽欲裂,那敢再留,顧不得疼痛,顧不得丟人,轉身便跑!
青袍漢子在背後笑道:“這不過略示薄懲,我要是心腸硬一點,就留下你們兩個四隻手,歸告那位雲三爺,少來惹我!”
兩名黑衣漢子已轉入了大街,可是那話聲清晰入耳,如在身後,嚇得狂奔猛竄,轉眼沒了影!
青袍漢子搖頭失笑,拿着那柄解腕尖刀,轉身行向了黝黑的衚衕中。
他身形剛逝,突然夜空中響起一個話聲:“是他麼?老爹?”
“沒錯,就是這後生!”
“老爹,他好高的身手,只怕連姑娘都不是他的對手!”
“少打岔,咱們要趕快弄清楚,這後生是何來路,他要混進‘四海鏢局’又要幹什麼,這事兒交給你了!”
“老爹,您放心,不過……”
“少嚕囌,有話回去再説,你小子在‘順來樓’上吃飽了,我老人家還餓着肚子呢!”
“怡紅院”那西樓之上,燈影搖曳,暗香浮動!
美姑娘梅心有兩天沒出門了,自從那位燕南來悄然離去之後,她是一直託病不出!
那位海貝勒也許在忙着為她找燕南來,也一直未見人影,有可能他是不知道梅心“病”了!
此際,西樓上,那華麗雅緻的客廳之中,美姑娘梅心一襲晚裝默默地坐着,身後是小玉跟雙成!
她面前,則站着那位老車把式與那名喚金虎的漢子!
幾個人卻相對地沉默着,半晌還是那位老車把式先開了口,他輕咳一聲,説道:“姑娘,依我看燕南來三個字,不是他的真名實姓!”
梅心微微地點了點頭,淡然説道:“這個我知道,在他當初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知道那燕南來三個字,不會是他的真姓名……”
“好個沒良心的……”小玉突然冷哼一聲,憤然説道:“我下次見着他,非罵他不可,姑娘對他仁盡義至,又是他的救命恩人,連他個真姓名都落不着……”
梅心緩緩搖頭説道:“小玉,這不能怪他,他有他的苦衷,假如他就是那夜闖大內行刺胤禎之人,對咱們相對皆朱紫、來往均親貴之人,他怎會輕易透露自己的真姓名?再説,咱們也沒有把真姓名告訴他啊!”
小玉不以為然地道:“咱們是咱們,他是他,咱們是負有重大使命,不得已……”
梅心淡淡笑問:“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
小玉呆了一呆,道:“可是咱們怎不知道江湖上有這個人,是什麼來歷?”
梅心道:“那是咱們自己沒有用,不能説人家是個沒有來歷的江湖人,你沒聽雙成説麼,海貝勒可能不是他的對手,剛才老爹又説‘瘸腿’雲三那兩個徒弟,不到三招便全折在他手裏,挫雲三兩個徒弟,不算什麼,可是能從容躲過海貝勒的兩式‘大鷹爪’,那可是不簡單,以我看,此人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小玉道:“可是咱們就摸不清他是什麼來路!”
梅心沒理她,轉望老車把式,問道:“老爹,你説他在賭場裏自稱姓郭?”
老車把式點了點頭,道:“沒錯,我聽得很清楚!”
“姓郭,又叫燕南來……”梅心沉吟有頃,忽地抬眼説道:“老爹,我懷疑他是南海郭家的人……”
老車把式神情一震,道:“姑娘是説當年‘南海王’‘無玷玉龍’郭……”
梅心點頭説道:“正是他老人家,老爹不聽他姓郭,又是南來的麼?”
老車把式動容點頭,但旋又搖了搖頭:“姑娘,不對,你沒聽他説,他生長在白山黑水之間!”
梅心笑了笑,道:“老爹好糊塗,自當年事後,就剩下如今世襲侯爵的傅家,‘南海’郭家本少來中原走動,自老人家兵解應劫之後,郭家的人也散了,‘南海’之上,不再有‘南海王’這個稱號,誰知道郭家搬到那兒去了!”
老車把式眉峯深皺,搖頭説道:“既然是郭家的人,該對咱們‘洪門天地會’不會沒有連絡,怎麼咱們各處的弟兄沒有報告,連咱們也對他莫測高深?再説,當年胡家、傅家都替滿朝出過力,郭家跟這兩家又是世代莫逆至交,他又怎會夜闖大內行刺?”
梅心道:“老爹,前者我也感奇怪,可是後者我有所説明,據苦大師説,胡家是胤禎即位之後,暗中派了‘血滴子’及密宗高手給毀掉的,而傅家沾了是旗人的光,所以獨能倖免,胤禎既動了胡家,不會不動郭家,因此,郭家的人行刺胤禎,是有可能的!”
老車把式沉吟説道:“那麼,他打算混進‘四海鏢局’又要幹什麼?”
梅心道:“這就是咱們要趕快查明的事了,‘四海鏢局’的總鏢頭雲中鶴,開賭場的是‘瘸腿’雲三,大內侍衞‘血滴子’中有個雲領班,而且都是漢人,我不以為這是巧合!”
老車把式點頭説道:“聽説雲家有十兄弟,個個功力詭異,身手一流,但久已不在江湖活動,只可惜咱們不知道大內侍衞‘血滴子’的雲領班跟‘瘸腿’雲三的真名,否則他們是否是雲家十兄弟,‘四海鏢局’及那賭場跟大內有沒有關係,定可知道!”
梅心點頭説道:“雲領班的名字、出身、來歷,不難打聽,那瘸腿雲三的名字打聽起來,恐怕不容易,他的門下很多,幾遍北京下九流,一個不好,反會引起他的注意。不過,不管怎麼説,我認為他託秦七在‘四海鏢局’謀職,那動機絕不單純。”
老車把式望着梅心道:“這件事交給石秀辦如何?”
梅心沉吟了一下,道:“我恐怕石秀難當此大任,不過,除了他又沒有適當的人選,好吧,讓金虎今夜去通知他一聲!”
那名喚金虎的精壯漢子連忙應了一聲!
梅心又轉向了老車把式,道:“老爹,‘廉親王’的六格格説,年羹堯帶着嶽鍾琪肅清了青海的‘羅卜藏丹津’,有大功於朝廷,再過一個時期就要回京了,麻煩老爹傳我‘雙龍令’,命各地嚴密監視他的行蹤,隨時上報,但在他未到北京之前絕不許動他!”
老車把式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轉身下樓而去!
梅心轉望金虎又道:“金虎,沒事了,你也早點回去吧,記住告訴石秀,千萬謹慎從事,不可有一絲粗心大意,也不可操之過急!”
他兩個走了之後,梅心突然站了起來,道:“小玉,雙成,你兩個跟我到房裏來!”
帶着二婢嫋嫋出廳行向了卧房,進了房,雙成隨手掩上了門,而且從裏面栓了起來……
※※※※※※
這裏是“正陽門”大街一家名喚“羣英”的客棧,這家客棧剛開門沒多久,從外面大步走進了個濃眉大眼的黑衣大漢!
他一進門便向着櫃枱裏叫道:“喂,掌櫃的,你們這兒住着個姓郭的客人麼?”
櫃枱裏站着個瘦老頭,轉頭連點地道:“有,有,就在東屋,大寶,給這位爺帶路!”
從旁邊走來了個小夥子,衝着黑衣大漢子一哈腰道:“這位爺請跟我來!”
轉身把黑衣大漢帶進了後院,到了東屋門口,黑衣大漢支走了那小夥子,毫不猶豫地舉手拍了門,扯着嗓子叫道:“老弟起來了麼,報喜的來了!”
只聽屋裏響起了個懶洋洋的話聲,“誰呀,這麼早吵人好睡!”
那黑衣大漢道:“是我,老弟,報喜信來了,快開門吧!”
只聽屋中那人道:“啊,原來是七哥,我這就開門!”
隨聽一陣——索索的穿衣聲後,步履響動,兩扇門呀然而開,那姓郭的青袍漢子當門而立,睡眼惺忪地道:“七哥,怎麼這麼早?”
秦七哈哈大笑説道:“早?老弟,日頭都快曬着屁股了,再晚一點就要吃晌午飯了,你的事兒我敢做遲麼?廢話少説,快洗洗臉跟我去走馬上任吧!”
舉步走了進去!
姓郭的青袍漢子神情一喜,道:“怎麼,七哥,事兒成了?”
秦七一拍胸脯,眉飛色舞地道:“有你七哥一句話,那還有不成的道理,真的,老弟,我只説了一句,沒説第二句,總鏢頭就點了頭!”
姓郭的青袍漢子目光轉動,道:“七哥,鏢局裏用人不是一向很慎重麼,怎麼那麼容易?”
秦七哈哈笑道:“你看是誰説話嘛!我秦七推薦的還會有錯!我告訴總鏢頭説,我有個遠房表親,是一肚子學問,人也長得挺俊,想在鏢局裏謀個差事,你猜怎麼着,老弟,我話還沒有説完,總鏢頭便點頭説,不用了,我明白,自己人推薦的總可靠,明天帶他來讓我看看,聽,老弟,這不……”
姓郭的青袍漢子搖頭笑道:“七哥,那可只是看看!”
“哈,老弟!”秦七一巴掌拍上了姓郭的青袍漢子肩頭,拍得他一個踉蹌,口中笑道:“到底是年輕些,少吃幾年飯,能看看那就表示成了九成九,你老弟怕人看麼!人有人才,文有文才,不看都行,一看更滿意,走吧!”
姓郭的青袍漢子忙道:“七哥,我還沒有洗臉呢,也得等我換身像樣的衣裳!”
“又不是叫你去相親!”秦七皺眉失笑,道:“快點兒吧,老弟,別讓總鏢頭久等!”
姓郭的漢子點了點頭,一邊洗臉,一邊問道:“七哥,你還沒有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兒?”
秦七搖頭説道:“事兒不多,也不忙,我包管你老弟有工夫賭,更有工夫上八大胡同去逛逛,空閒得很!”
結果仍沒説出個所以然來!
姓郭的漢子失笑説道:“七哥,到底是什麼事呀?”
秦七舉起那薄扇般大巴掌“叭”地一聲拍上了自己後腦勺,咧着嘴笑道:“你瞧我有多糊塗,説了半天把緊要的忘了,老弟,不是別的事兒,管鏢局裏的雜帳!”
“管帳?”姓郭的漢子為之一徵!
秦七忙笑道:“別緊張,管大帳另有帳房,是讓你管那些零七八碎的雜帳,這種事我都能幹,準出不了毛病!”
本來是,管帳的都是親信,那有交給個剛進門、還沒摸清底細的陌生人,誰也不會那麼傻!
姓郭的漢子鬆了一口氣,道:“那還好,大帳我可不敢管,要是出了點毛病,我連我自己都賠進去,只怕也賠不起……”
秦七笑了,忽地他輕擊一掌,道:“對了,老弟,你還沒告訴我個名字,待會兒總鏢頭問起來我好説啊!還好昨天晚上總鏢頭沒問,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拿什麼回話!”
姓郭的漢子笑道:“不是七哥提起,我倒忘了,七哥,我叫郭璞!”
秦七道:“原來是郭璞老弟,那就好辦了!”
説話間,郭璞已洗好了臉,脱下了青袍,換上了一件古銅色的長袍,這才跟秦七出門而去!
“四海鏢局”坐落在東城一條僻靜大街上,宅廣院大,那兩扇大門既高又闊,氣派異常!
那丈高的圍牆上,白底黑字,兩旁都寫着“四海鏢局”字樣!
那大門口,還站着兩名趟子手,到了鏢局,秦七跟那兩名趟子手打了個招呼:“老石,總鏢頭在後院?”
那叫老石的趟子手,是個白白淨淨的漢子,他沒有立即回答,先打量上了郭璞,笑問:“七哥,這位是……”
秦七一仰臉,神態有點得意:“局子裏聘來的帳房,郭先生,是我遠房表親!”
最後還加上那一句,他是唯恐人家不知道!
那叫老石的趟子手,忙一拱手,滿臉堆上了笑:“原來就是郭先生,失敬,郭先生,我叫石秀,有個外號叫‘拚命三郎’,您以後多照顧!”
倒真像梁山的那位好漢,郭璞連忙謙遜,道:“還要請各位多照顧,多幫忙,我人生事不熟……”
“那兒的話!”那石秀表現的挺親熱,忙道:“以後都成了自己人,何況您又是七哥的表親!沒話説,郭先生,您以後有用得着石秀的地方,盡請吩咐!”
郭璞立即對這石秀有了好感,忙又謙遜!
石秀又轉向了秦七,又道:“七哥,陪着郭先生快進去吧,總鏢頭在大廳裏候了很久了。”
秦七未敢怠慢,拉着郭璞進了鏢局,穿天井走回廊,到了“四海鏢局”大廳。
剛踏上石階,只聽大廳裏響起個豪邁、爽朗的蒼勁話聲:“是秦七回來了麼?快請郭先生進來!”
秦七連忙應了一聲,衝着郭璞擠擠眼,低聲説道:“如何,老弟?這不像不成吧?”
郭璞報以微笑,沒説話!
進了大廳,只見大廳中央站着個身軀魁梧、鬚髮俱霜、鷹目隆準的錦袍老者,雙目閃動之間,自然流露着一種懾人威嚴。
秦七忙道:“兄弟,這就是我們的總鏢頭,快上前見過!”
郭璞早就急步向前,舉手一揖,道:“晚生郭璞,見過總鏢頭!”
錦袍老者呆了一呆,旋即大笑説道:“先生莫非博學有高才,好古文奇學,詞賦為東晉之冠,妙於陰陽曆算及五行卜筮之術的那位乎?老朽雲中鶴未曾遠迎,當面恕罪!”
看來,這位總鏢頭胸藴也不差,隱隱有懾人之威,難得頗為風趣,郭璞連忙説:“豈敢,總鏢頭莫要折煞晚生,倒是晚生與七哥是遠房表親,早該來給總鏢頭請安,不到之處,望祈海涵!”
雲中鶴大笑説道:“先生過謙了,老朽一見先生,便有恨晚之感,彼此今後便是一家人,還要長期共事,老朽為人一向放蕩,遠望先生莫過於拘謹,要隨和一點才好,來,來,來,咱們坐下談!”説着伸出鐵腕,一把抓住郭璞手臂,把他拖向座位!
秦七看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好不得意,低着頭行了過去!
分賓主落座,也許是看在郭璞的面上,這位總鏢頭也賜給秦七一個座位,秦七受寵若驚,連聲唯唯地坐了下去,可是正襟危坐,腰板兒挺的筆直。
坐定,總鏢頭雲中鶴笑問郭璞:“先生仙鄉何處?”
郭璞恭謹答道:“有勞動問,晚生江南人氏!”
雲中鶴捻着鬍子點頭説道:“江南山明水秀,靈氣所聚,也唯有江南才配出先生這等人品、高才,先生離鄉背井,遠上‘北京’是……”
郭璞道:“不瞞總鏢頭説,晚生此來本想憑自己所學謀得個一官半職,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奈何時運不濟,屢試屢空,加之父母已過世,無產無業,更無兄弟姊妹,也未作歸去之打算,正擬謀求一職餬口,暫住北京,恰好日前碰見了秦七哥……”
雲中鶴點頭説道:“原來如此,先生不必着急,先在鏢局裏委屈一個時期,來年再考不遲,博功名,有一半要靠運氣,時運不濟,便是十年寒窗也枉然,先生成家了麼?”
郭璞赧然説道:“功名未就,事業未成,不敢作此打算!”
“好志氣!”雲中鶴撫掌喝道:“大丈夫只患不立志,何患無妻?先生年紀尚輕,晚幾年成家也不為遲,要不然,一旦有了家室之累,再圖功名事業那可就難了!”
郭璞忙莊容欠身:“多謝總鏢頭金玉良言,不吝教誨,晚生當永誌不忘!”
“其實,郭先生!”雲中鶴老眼深注道:“恕我交淺言深作直言,大丈夫雄心萬丈,男兒漢志在四方,憑先生一身所學,似乎不必拘於區區功名二字,再説,咱們究竟還是漢人,有許多地方跟他們合不來……”
郭璞自然懂,但是他笑而不語!
雲中鶴也精明老練,闖蕩過多少年的江湖,哪能不會察顏觀色。
他笑了笑,立即改口説道:“其實,漢人在朝為官,而且權勢顯赫的也大有人在,像‘撫遠大將軍’年,‘川陝總督’嶽,‘軍機大臣’張、蔣,不都是漢人?只要做的有聲有色,似乎也未嘗不可!”
郭璞仍笑而不語,雲中鶴忙又改了話題:“先生現住何處?”
郭璞這才説了話,道:“晚生現住東城‘羣英客棧’!”
雲中鶴道:“再北京還有其它親友及事情嗎?”
郭樸道:“晚生孑然一身,無朋無友,沒有什麼事!”
雲中鶴點頭笑道:“那好,從今天起,這‘四海鏢局’就是先生的家,我不把先生當外人看待,先先也莫見外,稍待我命人給先生在前院收拾一間房子,明天先生就搬進鏢局裏住好了……”
郭璞連忙拜謝不迭!
話鋒微頓,雲中鶴老眼深注,忽地笑道:“我老眼不花,先生之文才,已由言語舉止中看出,那自毋待言,如果我沒有看錯,只怕先生之一身武學,也不會往一般江湖好手之下呢!”
這句話聽得秦七一怔,郭璞卻忙赧然笑道:“不敢欺瞞總鏢頭,晚生幼年曾隨家鄉武師學過兩年武術,可是那淺薄得很,總鏢頭不下一般江湖好手之語,那是總鏢頭誇獎,也請總鏢頭莫要見笑!”
雲中鶴哈哈一笑,道:“那是先生過謙,其實,年輕人學學武術總是好的,一可健身,二可自衞,只要不用來打架鬥毆,那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先生文武雙全,人才難得,這‘四海鏢局’只怕是太以委曲了先生……”
郭璞忙又謙遜不迭,雲中鶴一笑站了起來:“我還有些瑣事待辦,未克奉陪,失禮之處,先生海涵,我這就命秦七帶先生到各處走走,也好跟大夥兒彼此熟悉熟悉!”
他這一站起,郭璞跟秦七也連忙站了起來,郭璞拱手説道:“總鏢頭只管請便,晚生告退!”
雲中鶴也舉手送客,他兩個剛要走,一陣香風襲人,紅雲倏降,從廳外俏生生地走進個倒提長劍的紅衣少女!
這少女杏眼桃腮,柳眉彎彎,纖腰一把,兩隻眸子又黑又亮。
她進大廳一怔,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爹,這位是……”
雲中鶴帶笑説道:“這位便是爹新聘來的帳房先生,快上前見過!”
紅衣少女一對大眼睛盯着郭璞那英挺脱拔的俊面直看,嬌靨上的神色乍驚還喜,站着沒動!
雲中鶴笑顧郭璞,又道:“先生,這是小女雲珠,以後先生多教導!”
郭璞連稱不敢,趨前拱手:“郭璞見過姑娘!”
紅衣少女一驚,嬌靨上陡泛紅雲,忙還了一禮,俏生生地道:“不敢當,聽家父説,先生博學高才,以後時常碰面,遠望不吝指教!”
郭璞那裏剛謙遜,雲中鶴已然笑道:“難得你自動請教,先生,以我看,先生身為帳房之餘,不如干脆再兼個西席如何?”
郭璞連稱不敢,雲中鶴卻也未相強,又談了幾句,郭璞與秦七告退出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