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鮑貴財忙道:“師師父,原原來,這個老老傢伙,就就是你常常嘀嘀咕咕的‘四九辮子’刁刁長盛?好好極了師師父,你你向來討厭他,今今天可真真是碰巧啦,俺俺們師徒,正正好併肩子子上,將他擺擺成四四十九個不同的模模樣!”
廖衝呵斥道:“不要胡說。”
鮑貴財一臉孔躍躍欲試的神情,他趕緊道:“師師父,眼眼下正是機機會呀,俺俺幫著你出出一口烏氣,俺俺們爺倆聯手,包包管叫這老老東西脫脫底!”
重重一哼,廖衝板著臉道:“你少羅嗦,為師的同刁辮子就算真要分高下,見真章,亦只容為師的與他單打獨鬥,勝負之間,雙方也都心甘情願,這才叫光明磊落,哪能讓人幫忙?何況,算起來你還是晚輩!”
鮑貴財不服的道:“師師父討厭他,俺俺就討厭他,待等到要動手了,還談什什麼長輩晚晚輩?對對這種人,俺俺也不甘憑白被他壓壓下一頭!”
廖衝怒道:“好了,你別再多事,現下我們正要前去對付另一個扎手貨,那才是正主兒,你不準再節外生枝,給我添麻煩,否則,萬一出了漏子,你怎麼對你宮二叔交待?”
鮑貴財抽抽鼻子,委屈的道:“俺俺只是要替師師父出這這口氣……”
廖衝道:“等我要向刁辮子稱量斤頭的辰光,我自會在合宜的時間去找他,卻不是目前,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給我放老實點,別在節骨眼上惹紕漏!”
這時——大路上的四個人已開始互相在移動位置,這樣緩慢的移動,便大多是狠力出手之前的先勢,彼此間,俱在全神貫注,要把握最有利的時刻、角度向敵人可能暴露的弱點做致命的一擊!
忽然,鮑貴財又是一愣,脫口道:“乖乖,那,那不是卜卜君武麼?”
廖衝皺眉道:“什麼卜君武?誰是卜君武?”
鮑貴財指著最右邊的那個渾身血跡的人,急道:“他他,就是最靠靠右手的那那一個,卜卜君武,‘斑狼群’的三三頭領,‘人狼’卜卜君武嘛!”
廖衝冒火道:“卜君武又怎麼樣?”
鮑貴財忙道:“俺俺認得他,師師父,俺俺認得他!”
不禁有些為難了;廖衝雖說一向狂慣橫慣了,但是對於像“四九辮子”刁長盛這樣厲害的人物,他仍然甚懷戒心,輕易不肯招惹,尤其是,他更不願在幫著官笠對付“金牛頭府”之前再生波折,以免影響了宮笠的大事,而偏偏鮑貴財卻認識那三個正走厄運的仁兄其中之一,這就叫他“坐蠟”了,是伸手管呢,抑是不管呢?管,怕因此與“四九辮子”由怨成仇,又弄得一身麻煩,不管,徒弟面前不好交待,而且在做人的道義上也說不過去!一時之間,他真是不知何所適從了!
只是,廖衝忘了再問一句,鮑貴財是如何與卜君武認識的?又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之下才認識的?
這其中鮑貴財也就使了心眼了,他有意不說和卜君武的結識經過及內情,好叫他師父不得不管這樁閒事,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把師父鼓動出來,他好幫著師父出一口多年積累下來的冤氣!
凌濮也三緘其口,他是對“四九辮子”刁長盛不服氣,有心要鬥一鬥,看看是否會像廖衝所言,吃不了兜著走?
鮑貴財及凌濮的想法,宮笠全瞭若指掌,他不道破亦不表示意見,實則,他有心成全鮑貴財的願望,這樣,他對廖衝算是多少做了點報答,也可借而解開卜君武和鮑貴財昔日在“比武招親”擂臺上所結下的怒隙!
看眼前的形勢,除非有他們的出手相助,恐怕卜君武等三個人都不會是“四九辮子”刁長盛的對手,而且,刁長盛似是執意要斬盡殺絕呢!
卜君武等三個人仍在極其緩慢的移動著-一彼此全在可以互為呼應的位置上挪移,他們雖對敵人有著極大的畏懼心,但是,他們卻顯然已決定一拼!
咬咬牙,廖衝低促的問官笠:“老弟,你看要怎麼辦?”
笑笑,宮笠道:“你的意思呢?”
嚥著唾液,廖衝苦笑道:“就怕耽擱你的正事!”
搖搖頭,宮笠道:“不要緊,遲點早點無所謂!”
廖衝一橫心,道:“那麼,我要伸手攔下刁辮子來了;貴財和那三個人裡的一個素識,我不能不管,因為這不啻見死不救——刁辮子一看架勢就是要下辣手的樣子!”
宮笠低沉的道:“全憑你了,廖兄,我附諸驥尾!”
一昂頭,廖衝朝雙手手心上“呸”的吐了口唾沫,斷然道:“好,幹了!”
鮑貴財不待乃師吩咐,便一陣風似的捲了出去,一邊口中大叫:“慢慢慢著,通通不不準動。”
卜君武等三人齊齊一怔,目光轉向自茅店裡衝出來的鮑貴財,尤其是卜君武,一瞥之下不由大感意外,脫口叫道:“是你?”
鮑貴財一挺胸,神氣十足的道:“不不錯,是俺,是是俺!”
卜君武頓時大大的變了顏色,神態更形絕望——他知道鮑貴財是“雙邪”的另一位“拇指圈子”廖衝的徒弟,而面對的這一位煞神,亦是“雙邪”之一的“四九辮子”刁長盛,江湖上“雙邪”齊名並列,他不曉得“雙邪”勢同水火,各不相容,在他認為,“雙邪”既是同時列名,必然頗有交道,如今另外一邪的徒弟突然出現,又曾與他為了“比武招親”的往事發生過爭執,這樣一來,定是蓄意幫著對方收拾他們無疑了;而鮑貴財的功力他見識過,現下再加上了這麼一位強敵,又如何叫卜君武這等“人狼”不心推膽裂,五內如焚?
人朝大路中間一站,鮑貴財衝著卜君武齜牙一笑:“卜卜君武,你你大概還還記得俺俺吧?”
滿臉血汙的卜君武,不禁神情悲憤,咬牙切齒的道:“認得你,姓鮑的,我怎會不認得你?任是你化了灰我也能把你挑揀出來!”
微微有些發怔,鮑貴財迷惘的道:“怎怎麼啦?卜君武,你你是怎怎麼啦?一見見了俺的面就就這麼個火爆法?莫莫非,你你記恨‘玉鼎山莊’‘比武招親’的那檔子事?”
卜君武厲烈的道:“那樁事你恃強凌人,我已難消怨氣,但更可惡的,卻是你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竟然要在眼前的險境裡合同刁老匹夫坑我兄弟三人?”
這才知道對方是誤會了,鮑貴財雙手亂搖,急道:“卜卜君武,卜卜君武,你搞搞錯啦,完完全搞錯啦,俺俺可不是來幫著刁刁辮子的,委委實不是來幫幫他的呀……”
輪到卜君武發愣了,他狐疑的道:“我不信!”
鮑貴財忙道:“怎怎的不不信?”
卜君武大聲道:“刁老匹夫乃‘雙邪’之一,你師父也是‘雙邪”之一,刁老匹夫與你師父同名並列,必有交情,你突然在此刻出現,不是幫著習老匹夫來落井下石,莫不成還是幫著我們兄弟的?再說,你我之間,非但素無淵源,更且積有怨隙,你說你不是來幫刁老匹夫的,誰人能信?“
鮑貴財一急,說話就更結巴得連不成句了:“不不不,俺俺不不是你你說的這樣,俺俺怎會存存這種心?俺俺是,俺俺原是一番好意,真真的一番番好意,若若是你你不信……”
道路那邊,“四九辮子”刁長盛突然大喝一聲。粗啞的道:“好小子,你就是‘拇指圈子’廖衝那老狗熊的徒弟?”
轉向刁長盛,鮑貴財臉紅脖子粗的道:“俺俺就是,怎麼樣?”
仰天狂笑了一聲,刁長盛大模大樣的瞪著一雙怪眼道:“他孃的,我早就聽到那老狗熊收了一個又瘸又癩又結巴的醜徒弟,本還不知道是怎生醜法,今日一見,哇呀呀,真叫嚇死活人,驚得活死人,小兔崽子,就憑你這副賣像,不關著大門在家裡遮醜,卻跑到外頭來顯你哪一門子的世?虧那老狗熊還把你當活寶一樣供在眼皮於上,真正笑掉我的大牙了!”
鮑貴財氣沖沖的道:“甭甭說俺了,刁刁長盛,你你自家也不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家的模模樣,姥姥不親,舅子不不愛,比比俺,還還強得到哪哪裡去?”
刁長盛臉色一變,咆哮起來:“小王八羔子,你他孃的膽上生毛了?竟敢罵起我來?”
鮑貴財也叫道:“俺俺就罵你,你你能怎怎樣?”
刁長盛形容猙獰,氣湧如山:“你這不知死活的癲頭雜種,且待我收拾了你,再去找你那狗熊師父算帳!”
此刻,卜君武等三個人,不禁全迷惑了,情勢像這樣的發展,可以說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看光景,江湖上鼎鼎大各的“雙邪”彼此間並不和諧嘛,非但不和諧,更且——呃,似是還結著什麼仇怨呢!
很快的,一線希望在他們的心中升起,到現在,他們才相信鮑貴財的來意並不似他們想像中的惡毒——一他們仍不敢推測鮑貴財是來幫他們的,可是,至少他們已明白鮑貴財不會幫著刁長盛了。
鮑貴財磨拳擦掌,竟不畏怯的道:“行,行行,刁刁老匹夫,你你有本事,就先和俺較量較量,打打了孩孩子,不不怕大大人不出,你你會過了俺,再再同俺師師父對仗不遲!”
哇哇怪叫,刁長盛大吼:“我把你這暈天黑地,滿口胡柴的小龜孫活剮了,你他娘醜得如同一隻癩蛤蟆,猶敢在此當著我老人家的面吐那狂氣,你他孃的你!”
胸脯一挺,鮑貴財氣昂昂的道:“俺俺不怕你,俺俺就是要鬥鬥你一斗!”
旁邊,“人狼”卜君武的大拜兄,那體魄修偉,淡青臉膛,帶著一股深沉又精練的氣息的“天狼”遊連益,迅速向卜君武使了個眼色。
於是,卜君武移近一步,向鮑貴財陪禮一張笑臉:“鮑——呃、鮑兄,方才是一時情急,真正錯怪你了,鮑兄,務祈你不要見罪才是!”
鮑貴財揮揮手,道:“俺俺不怪你,小小事情,你——你也不須掛掛心上。”
連連躬身,卜君武低聲下氣的道:“多謝鮑兄海涵——鮑兄,看情形你也與刁老匹夫不和?”
鮑貴財橫了對面的刁長盛一眼,悻悻的道:“是是不合!”
卜君武差一點就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他立時更見眉開眼笑:“鮑兄,同船過渡都有五百年的緣份,何況我們也是素識舊交,更有同臺爭婚的一段趣話,因此,呢,尚清鮑兄念在這層淵源上。”
鮑貴財直率的道:“有有啥話,你你也就講講明瞭吧,甭甭這麼吞吞吐吐的,叫叫人心頭著慌!”
卜君武忙道:“是、是,鮑兄,在下不惴冒昧,斗膽懇求鮑兄助在下兄弟三人一臂之力,齊心連共同抵擋那習老匹夫的迫害!”
一拍胸脯,鮑貴財英雄氣慨十足:“行行,一句話,本來;俺俺也就是來幫幫你三個人的!”
頓時驚喜逾望,卜君武急切的道:“當真?鮑兄,可是當真?”
鮑貴財不高興的道:“你你自家瞧瞧這個陣陣勢吧,卜卜君武,這這莫非還像是假假的?”
連連抱拳,又連連作揖,卜君武是一副感激零涕的模樣:“多謝賜助,多謝為力,鮑兄,全賴你的援手了…”
鮑貴財豪邁的道:“沒沒問題,卜卜君武,好好歹,俺俺也會設法救救你哥哥三個逃逃出這一劫難,不不使你們遭到刁刁長盛的毒毒手!”
卜君武誠心誠意的道:“此事之後,鮑兄,無論我兄弟三人能否保全,也必得感恩載德,陰曹陽世,俱不相忘!”
鮑貴財咧開大嘴道:“不不消如此,不不消如此,。言言重了,太也言言重了。”
忽然一陣怪笑出自刁長盛他口中,極端輕蔑,卻又在輕蔑中湧蕩著掩隱不住的火氣,聲如破鑼般喝吼著:“什麼東西?簡直螳臂擋車,又是朽木熒光,豈堪與皓月爭輝?猴惠子,你準是吃錯藥了,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竟敢出此狂言?他孃的狗臭皮,休說是你,便是你那狗熊師父到來,我也一樣搗他個‘滿地找牙’,逞論你這胎毛未脫的小龜孫了!”
鮑貴財也強硬不讓的道:“刁刁長盛,你你這可可是應了一句句話啦,-一斤的鴨子,半半斤的嘴,淨會呱呱呱的窮窮叫一通,有有本事,俺俺們兩上先對對上一陣,俺俺這關你若若是通通不過,還還配向俺師師父領領高招了。”
暴雷也似的叱喝一聲,刁長盛頭頂上的四十九根髮辮立時怪蛇般倒豎而起,他雙目如火,模樣像要吃人也似:“好狗操的,看我現在就剝你的皮!”
於是,野鋪裡,廖衝嘿嘿冷笑著走了出來,斜眼瞧著刁長盛:“老小子,是你在吆喝要剝我徒弟的皮?你是風大問了舌頭啦?也不看看我老漢在不在當前,就容得你這麼囂張法?”
“四九辮子”刁長盛一見廖衝也現了身,不禁是又氣又驚又怒,他怪叫起來:“好呀,我還道是這小兔崽子吃了狼心豹膽,就憑他那幾下小莊稼把式就敢來逗惹我,原來卻是你這老狗熊在背後唆使的;姓廖的,你算他孃的什麼人物?敢慫恿徒弟出來叫陣,自己卻縮頭烏龜似的瘟在暗處不出?你這副德性,居然也是列位‘雙邪’的角兒?呸,丟淨你祖宗十八代的人了!”
廖衝揚著頭,大馬金刀的道:“刁辮子,我這”雙邪’的名號,可不是你他奶奶給我加封的,是我用本賺來的;你說我是縮頭烏龜,則你又算什麼驢鳥玩意?眼裡瞅著我家乖徒的大人不在場,就想老欺少,大吃小?你早早風涼去吧,這種便宜算盤,你敲也別想敲,我如今業已挺身而出,想怎麼辦呢,你那腦袋裡琢磨琢磨,你拿得出,我收得下,別人含糊你,我老漢豈還管你他孃的活羊上樹?“
刁長盛八字眉倒吊,厲聲道:“廖衝,你還是真要找碴呀?你這塊招牌是想砸在這裡了?”
廖衝“哧”了一聲:“別說得活神話現,像真有那回事一樣;刁辮子,如若我這塊招牌砸在這裡,我就不相信塊招牌還囫圇得了!”
刁長盛怒不可遏的大吼:“我是這幾年來把你這老狗熊養膘了,沒找到你頭上撒你一泡熱尿,你還真以為你翅膀硬了,氣候成了?你不含糊我,莫非我還怕你這個‘邪’?”
廖衝陰陽怪氣的道:“少來這一套,你這個驢‘邪’也沒什麼大不了;別人面前一亮,或能唬唬那幹‘莊猢孫’,賣到老漢跟前,哦呸,一腳端爛他個熊的!”
刁長盛忽然呵呵笑了幾聲,卻又隨即臉色一沉,火辣的叫:“我問你,姓廖的,今天你們這一對混帳師徒半截腰裡猛古丁冒了出來,到底是為了哪一樁?是存心替。‘斑狼群’撐腰呢,還是隻為了我們兩人間這段不湊合?”
哼了哼,廖衝道:“都有!”
刁長盛暴烈的道:“你說清楚點!”
廖衝雙手叉腰,惡狠狠的道:“‘斑狼群’中的三個頭兒,那‘人狼’卜君武與我徒弟是素識,你要向他們兄弟下毒手,正巧被我們遇上,自是不能坐視,而老漢早就和你意氣不投,格格不入,眼前這副光景,便越發不能坐視了!”
刁長盛火冒三丈的咆哮:“說來說去,你還是有心來找我的麻煩,老狗熊,你不妨斟酌,為了這三個雜種,你同我拼戰,是不是划得來?我怕你是要弄得灰頭土臉!”
廖衝大聲道:“如果你愣不放手,為了要殺害他們而與我豁命,你也不妨想想,合算不合算?”
刁長盛怒道:“你他娘這不叫強詞奪理叫什麼?是你師徒先找我的碴,可不是我先伸手,管你們師徒的閒事,你,你怎能顛倒黑白,胡說一通?”
一側,鮑貴財頂了上來:“刁刁——一刁長盛,你你才才才叫顛顛倒黑黑黑白,胡-一胡-一胡說一通!”
“呸”的吐了口唾沫,刁長盛大吼:“閉住你那張臭嘴,我同你那狗熊師父是一個輩號的人物,尊長講話你打你孃的哪門子渾?小兔崽子!”
廖衝“嗯”了一聲,道:“貴財,動手不動手是一碼子事,輩份又是一碼子事,你不可無禮,我們是武德為經,書香成緯,文華武備,卻不能叫刁辮子看低了我們!”
鮑貴財退後一步,忙道:“是,是師師父……”
刁長盛哼了哼,道:“這才略略帶了一點人味,孃的!”
廖衝揚著一張臉道:“說吧,刁辮子,這三個人,你是放手不放?”
又火了,刁長盛粗聲啞氣的道:“你他娘啥的內情也不知道,只曉得頂了個鳥頭硬逞能,你清不清楚我為什麼要收拾他們?明不明白我和他們架樑的原因?”
廖衝老老實實的道:“不知道。”
刁長盛吼道:“看吧,你是暈天黑地,迷裡馬虎,連伸手管的是哪一端閒事都搞不清楚,卻也抱起你他孃的不平來了,為了一樁不明內由的事而同我這樣字號的人物結怨成仇,老狗熊,你說你不叫糊塗叫什麼?”
廖衝板著臉孔道:“說說看,你倒是為了什麼要對‘斑狼群’趕盡殺絕?”
吸了一口氣,“四九辮子”刁長盛竭力壓下胸隔間的一股怒火,沉著聲道:“只在一個月以前,‘同照縣城’的‘昌源錢莊’被一撥黑道上的江湖朋友洗劫了,那批人物就是‘斑狼群’這些狗孃養的!”
廖衝皺著眉道:“這又幹你鳥事?”
刁長盛冷冷一笑,道:“怎的與我無干?‘昌源錢莊’的東家,就是我的妹婿,換句話說,那東家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妹子,親老妹子,我這人間世上唯一的血緣!”
怔了怔,廖衝道:“真是新鮮事吶,這麼多年來,我卻還不知道你有著這麼一個闊妹婿,更不知道你居然有個老妹子,親妹子!”
刁長盛悻悻的道:“你又不是我爹,我犯得著什麼事都向你稟告一番?我的底細光鮮得很,你不知道的和沒有聽過的樣數可是太多了!”
笑笑,廖衝道:“後來呢?”
刁長盛惡狠狠的道:“孃的皮,在‘斑狼群’這幹野種乘夜洗劫‘同照縣城’那唱源錢莊’的當口,我那妹夫與妹子曾跪在地下哭求他們,並且一再向他們說明了同我的淵源,可恨這幹殺胚居然利令智昏,兩眼看出去只見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壓根就半點情面不留,毫不以我妹夫與我的關係為戒,該搶照搶、該奪照奪,行了,那晚上錢莊裡便被這幹野種劫走了黃金一千兩,白銀三萬餘兩,非但害得我妹夫兩口子尋死尋活,幾乎鬧了個傾家蕩產,我的顏面更且叫他們掃得灰裡泛黑呢;我妹子又屢屢指著我的鼻尖罵,說我混了大半生的江湖,到底混了些什麼名堂?混來混去連自己的妹夫都保不住,落到後來便提名道姓人家全不理不睬,照搶不誤!”
又吸了一口氣,他接下去道:“好歹,我總他娘是個大男人,好歹,也總算在道上闖了點名聲出來,但這一些邪龜孫,爛雜種卻六親不認,一點帳也不買,在我妹夫妹子的面前叫我丟人現眼,難以抬頭;所謂‘盜亦有道’不是?
他們既然如此蠻橫囂張,江湖之義,我還他娘客氣什麼?他們是闖黑道的,莫不成我就是走的善路?他們黑,我更黑,他們掃我的顏面,令我大大受窘遭辱,我就要他們用血用命來償付我的損失,把他們犁庭掃穴,殺個雞犬不留,他奶奶的!“
廖衝道:“是你約了他們到後面那片上崗子上對仗的?”
刁長盛恨聲道:“不錯,我約他們全幫皆臨,而我只是單刀赴會,老狗熊於情,於理,我哪一樣不對?”
廖衝揉揉鼻子,道:“你已放倒也他們多少人啦?”
刁長盛道:“不多,他們一共來了十七個,我已宰殺了十四名,就只剩下這三個罪魁禍首,哪知我正要圈起他來一道解決的時候,偏偏你師徒兩個就橫插上來!”
轉過頭去廖衝朝著“人狼”卜君武道:“夥計,如刁辮子這樣的說法,你們可是就不對了;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又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好聽點講,不看僧面看佛面,難聽點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人家‘昌源錢莊’的店東夫婦,業已趴地哭求,向你們點明瞭與刁辮子的關係,就不算刁辮子在道上的名頭聲望吧,至少也是一條路上的同源,你們怎能如此蠻橫寡絕,拉下臉來照樣行事?列位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姓的硬角色,不該不知道江湖的規矩,‘大水衝翻龍王廟’,黑裡鑽黑像話麼?”
頓了頓他又道:“當時的光景,你們落檻點,就該馬上停止洗劫陪罪告退,次一等的,也應轉身就走,分文不取。
再下策,何妨少搶下點?但各位卻一概不論,根本不理這碼子事,依然劫掠不誤,又叫刁辮子臉面何存?休說他憋不住這口鳥氣,換成各位,恐怕也是可忍孰不可忍吧?“
踏上一步,“人狼”卜君武躬著身,態度十分尊敬的道:“老前輩,尚容在下,下情上稟!”
廖衝頷首,大模大樣的道:“說吧。”
舔舔嘴唇,卜君武低緩的道:“一月之前,當在下兄弟三個決定派人前往‘同照縣城’的‘昌源錢莊’做那票買賣的時候,並不知錢莊東家與刁長盛的淵源。而在下兄弟三人也沒有實際參與行動,只是派遣手下五名大頭目——一紅、黃、藍、白、黑五斑狼——率領二十名兒郎行事,自於他們奉有我兄弟的諭令,必須要成事,更加上他們對刁長盛的來歷並不太清楚,方才發生了這樣令人遺憾的的結果;在他們回山之前,恰好我兄弟三人又遠赴海口去處理另一樁要事,及至我們回來得悉詳情後,時間上業已晚了,我大哥除了當場痛責那五名大頭目一頓之外,並將所劫金銀原封不動,正準備專程給‘昌源錢莊’送回,哪知刁長盛的戰書已經著人送來了堂口……”
此刻,“天狼”遊連益也懇切的道:“前輩,刁長盛的戰書實在叫人無可接受,他裡頭開了條件,第一,所有劫自‘昌源錢莊’的金銀限時送還,第二,所有參與劫掠行動的人全部梟首附車,第三,‘斑狼群’立即宣佈解散之外,並要我三兄弟各斷一臂謝罪;以上三個條件,若有任何一條不能做到,便必須與他在‘小崗山’,也就是背後這塊土崗子上決戰;前輩,你替我們想想,原物奉還這一條乃是絕對應該的,其他兩款,又叫我們如何依從?雖則我們在道上不像他那樣名傾天下,威立四海,但也是混得有頭有臉,如果像他說的這樣做了,逞論對不起手下兄弟,我們哥幾個將來還指望再活下去麼?”
卜君武接著又道:“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們除了將所有劫自‘昌源錢莊’的財物運到附近一個隱密之處所藏妥,以備隨時可以奉還於他之外,只好由我兄弟三人率領手下十四名大頭目前來‘小崗山”向他請罪求恕,哪知與他甫一照面,他幾句話尚未等我們說完,便立下殺手,我們是一面抵擋,一面解釋,低聲下氣向他說盡了好話,賠遍了不是,他卻充耳不聞,只管向我們狠攻狠殺,直到我們的十四名兄弟全部遭了他的殘害,我與二哥也負了傷,實在撐不下去了,方才突轉下崗,但他卻緊追不捨,一心要斬盡……前輩,若非巧遇賢師徒仗義援手,恐怕我兄弟三個也都已不堪設想了……“
廖衝眯著眼向刁長盛道:“刁辮子,他們說的大約也不假了?三頭對面,諒他們不敢瞎扯。”
刁長盛怒衝衝的道:“‘斑狼群’先是侵犯我的親人,繼而羞辱我的顏面,在在全是主動挑釁,他們向我挑釁,便要遭受懲罰,而他們不依我的條件接受懲罰,我就只有自己動手,姓廖的,你能說這是我的錯?”
廖衝慢吞吞的道:“前一段,乃是他們的不是,後一段,可不就是你的錯?”
刁長盛暴烈的道:“這是什麼話?”
廖衝道:“公道話!”
刁長盛怪叫道:“好,姓廖的,你倒是把你的‘公道’給我說出來,我要看看你是‘公道’在什麼地方!”’搓搓手,廖衝心平氣和的道:“刁辮子,稍安毋躁,且聽我細細道來;‘斑狼群’不該侵掠你的親人,也不該在聞及你的名號之後毫無反應,這是他們的不對,但可恕者有三,一則他們的幾個頭子未曾親臨行動,手下人對你的名頭來歷又不甚了了,且負命在身,也不敢作那‘放水’的主,所謂不知者不罪,二則,他們幾個頭兒在獲知詳情之後,已立即有壁還原物的打算及準備,可見對你是十分敬畏的;三則,他們洗劫‘昌源錢莊’之際並沒有傷人,否則,你還到哪裡去找行事的主兒?人家已經按照江湖規矩做了,又何苦非要逼人於絕不可?再說……”
露出那一口黃板大牙,他又點又點刁長盛:“再說,他哥三個業已向你賠補,也將所幼金銀運了過來,顯見一片誠心,你又已放倒了人家十幾個好手,也算消除那一口怨氣了,事情最好到此為止,雙方全忍讓些寬宏些,都認點虧吃,別再鬥下去了……”
刁長盛怒道:“不行!”
廖衝不悅的道:“怎麼不行?”
刁長盛憤恨的道:“我刁某人向來言出如山,無可更改,我叫他們怎麼做,他們就得怎麼做,如果他們不照我的話做,就是有心與我為難,有意同我爭鋒,那麼,我就自己下手來達到我的目的!”
廖衝惱火的道:“豈有此理;刁辮子,一個人言出如山當是不錯,但那也須要看這個‘言’是與非,正與邪呀,謬誤荒唐之言,說了便要改過,哪裡能將錯就錯,愣錯到底的?舉凡是人,總該講點道理,論常情,一意孤行,自以為是,就未免太他孃的跋扈得不成玩意了!”
刁長盛吼道:“你這是罵我?”
廖衝也叫了起來:“罵你?我這是教你,訓你,你他娘活了這一把年紀,怎的連個人情世故都不懂?這些年的五穀雜娘,全喂進狗肚子裡了?哪有這麼不通情理的人?混世面混到你這樣的霸道橫法,你卻是怎生混出來的?得些好意便回頭嘛,豈能以你這般逼人逼絕,心黑手辣的?”
刁長盛咬牙道:“廖衝,如果我一定要取他三條狗命呢?”
眼珠子一翻,廖衝道:“我就一定不叫你取!”
刁長盛大罵:“老狗操的廖衝,你枉掛了‘雙邪’的招牌,卻竟胳膊彎子往外拗!”
廖衝怒道:“我只是幫著有理的人,你他娘仗著功高藝強,橫不講理,豎不講情,你卻又叫我如何把胳膊彎子朝你那廂拗?!”
刁長盛瞪著一雙牛蛋眼,氣虎虎的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同我較量較量了?”
廖衝昂然道:“如若你硬要向他們下毒手的話!”
上下打量了廖衝一會,刁長盛磨著一口老牙:“姓廖的,我只怕你佔不著我的便宜!”
重重一哼,廖衝道:“你如以為你一定可以佔著我的便宜,未免也有點笑話!”
刁長盛突然厲吼:“好,廖衝,我今天拼著把‘雙邪’的招牌一遭砸爛,也要稱稱你的斤兩,試試你的份量,看你到底憑什麼賣狂?孃的皮,我是早等這一天了!”
廖衝也磨拳擦掌的道:“爽快,我想要拆散你這把老骨架,也不是近幾年的事啦;刁辮子,我們既然都已存心考量考量對方,眼前正是個時候,讓我們豁出去拼一場,也好分定‘雙邪’之名誰上誰下!”
刁長盛往前大跨步,暴烈的道:“姓廖的,你給我滾過來!”
鮑貴財見狀之下,急忙湊上,大聲道:“師師父,有有事弟弟子服其勞,這這一陣,俺俺行頂上再再說!”
廖衝瞑目叱道:“給我退下去,這是長輩之間的事!我非要親自稱量刁辮子不可,我就不信,他還能有什麼上天人地的神通!”
刁長盛激昂的道:“我更不信你這老狗熊便果然成了氣候,就算你真是一頭人熊吧,看我是不是有法子把你那滿嘴利齒敲落,四腳銳爪拔除!”
亂髮蓬豎中,廖衝狂笑一聲:“刁辮子呀刁辮子,你是喝多了迷糊湯,盡放這等的臭渾屁,就憑你這個浪得虛名,又名不符實的老流丐,你尚能拔得了我老漢的一根鳥毛去?”
刁長盛叫囂著:“廖衝,甭說是你這個沽名釣譽,一無所是的半吊子,便加上你的徒弟,師徒兩個人一遭上,我刁某人也一樣給你橫豎擺一雙!”
廖衝的口沫四濺的大吼:“吹你孃的邪牛皮,撒泡尿照照你那副模樣,也配?”
刁長盛直著嗓門叫:“光動口把式不算漢子,姓廖的,有種手底下見真章!”
雙目中宛似噴著火焰,廖衝暴跳如雷:“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刁辮子,擺上!”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迫當口,那間野店的店門裡,冷冷悠悠的飄出宮笠的聲音:“廖兄,慢著,怎麼忘了我呢?”
隨著這句話,宮笠與凌濮二人已經氣定神閒的走了出來,宮笠走在前面,形態上十分雍容沉靜,猶不停向卜君武兄弟三人微微頷首示意。
刁長盛猛一挫腰,憤怒叫嚷:“好呀,我道是你們怎的如此個有恃無恐法,原來還有伏兵!”
廖衝粗悍的道:“放你一千二百個心,刁辮子,我們這邊能人雖多,卻決不恃眾相凌,你他娘也不夠這個斤兩,我們之中,隨便挑出哪一位來,也正能搗得你尿滾屁流,滿地打轉!”
刁長盛猙獰的道:“只怕你是說著好聽,廖衝,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爛仗英雄,專門擅長以多吃少?”
“呸”了一聲,廖衝大罵:“放你孃的狗臭屁,你才作興來這一套,我幾時又以多吃少過了?簡直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輕輕擺手,宮笠插進話來:“二位且莫爭吵,我倒有個解決此項糾紛的法子。”
廖衝悻悻的道:“老弟,你可要小心,別中了姓習的圈套!”
刁長盛怒道:“誰設了圈套?你個老雜種這不是含血噴人是什麼?”
宮笠平靜的道:“刁兄,可願聽我一言?”
瞪著官笠,刁長盛火辣的道:“你不要亂你娘稱呼,先自家稱量看,配不配叫我‘刁兄’?我老實告訴你,在道上,我的輩份可是高得很呢!”
暗歎了口氣,宮笠發覺這“四九辮子”刁長盛的若干毛病,與“拇指圈子”廖衝幾乎同出一轍,頗有許多相似之處,難怪他們並列“雙邪”,真是“物以類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在初次與廖衝見面之時,稱呼廖衝為兄,可不也曾遭至相同的反應麼?
廖衝嘿嘿笑道:“老弟,這老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還以為他自己俏得很呢,告訴他你是何人,好歹也將他震得哆嗦幾下!”
刁長盛不屑的道:“他是何人?他還能是何人?太白星君、托塔天王、二郎神?抑是閻羅爺的小舅子?哦呸,想震得我‘哆嗦’一下!”
笑笑,宮笠道:“我也不算是什麼人物,刁兄,只是湊合著在道上跑個龍套而已,你可別見笑;我人微言輕,但一番誠意,想向尊駕供獻一點拙見,不知尊駕是否能以接納?”
刁長盛打量著官笠,慢吞吞的道:“那要看你是‘供獻’些什麼‘拙見”而定了!“
宮笠安詳的道:“刁兄。你與廖兄,二位同屬‘雙邪’之列,齊名並駕,人便不親,看在齊號齊名的份上,也該彼此容忍,不應傷了和氣,否則一旦傳揚出去,‘雙邪’內鬨,互相殘殺,不管內情如何,是非如何,總不是件不好看的事,你認為對是不對?”
刁長盛恨恨的道:“孃的皮,這可不是我找姓廖的碴,是他先找我的麻煩,觸我的黴頭,你方才瘟在那家野店裡,約莫也該看到和聽到事情的經過,我再叫‘孫’吧,可也不能讓人騎在我的頭頂撒尿不是?”
宮笠道:“事情的經過,我全已明白,刁兄,我說句公道話,這樁事,既不怪你,當然更怪不了廖兄,唯一不對的,就是事情發生前後,機運差錯了,以至本該能夠圓滿和解的事,竟鬥到這麼步田地……”
“嗯”了一聲,刁長盛道:“這還似是幾句人講的話。”
宮笠又道:“如今事已至此,‘斑狼群’的三位首領業已知錯認錯,而刁兄你也多少出了些怨氣,以刁兄你在江湖上的輩份地位來說,正應表現度量與胸襟,何不見好便收,適可而上?現下了結這項怨,乃是皆大歡喜,強似流血豁命的收場多多了……”
刁長盛大大搖頭:“辦不到,若不活剮了姓遊的兄弟三個,我是說什麼也消不了心頭之恨!”
廖衝大怒道:“你聽聽,你聽聽,這種話該是從人嘴裡講出來的話!”
擺擺手,宮笠心平氣和的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刁兄,逼人逼得太絕,就不是一個武林強者應有的態度T!”
刁長盛吼道:“你你他娘是什麼東西?也敢來數落我?
我憑本領做我愛做的事,哪一個想攔阻我,行,也得拿出功夫來攔攔看!“
宮笠道:“當真?”
刁長盛焦雷似的大喝:“一點不假!”
宮笠冷冷的道:“那麼,我就想試試——如果你非要趕盡殺絕的話!”
再次上上下下端詳了宮笠好一陣,刁長盛懷疑的道:“你說,你想試試?試試攔阻我?”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
突然爆起一陣大笑,刁長盛極其輕蔑的道:“乖乖,今天是怎麼啦?淨碰上些暈頭瞎眼的愣漢?居然一個一個都想與我比劃?莫非我看著就這等的好吃麼?”
臉色一沉,他對著官笠道:“免崽子,你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我這廂客客氣氣,你還當我查真撐不起架勢來?看樣子,不放倒你們幾個的話,你們是不會甘心的,來吧,兔崽子就是你,我先打發你上道再說!”
宮笠微笑道:“比劃歸比劃,刁兄,我們耗上恁大力氣之後,總該有點收穫吧?也就是說,動了手,是否應對這項爭端下個結論?”
刁長盛大刺刺的道:“你說吧,要有個什麼鳥的‘結論’?”
宮笠淡淡的道:“我如贏了,你與‘斑狼群’之間的結即此一筆勾銷——當然,他們劫自‘昌源錢莊’的金銀財物,仍舊原封歸還。”
刁長盛重重的道:“可以,但如你輸了呢?”
宮笠道:“我個人這條賤命任憑處置,其他之事,我也就管不著了,你想怎麼做,能怎麼做,便是列位之間的問題啦……"呵呵怪笑,刁長盛兇狠的道:”也罷,且容我先收拾了你這不開眼的東西,再同他們算帳!“
宮笠審慎的道:“一言為定?”
刁長盛凜烈的道:“我的允諾有如山峙鼎立,幾時說過不算來著?尤其是對於你這種後生小輩!”
宮笠笑道:“好,這才是君子!”
一邊,廖衝急道:“老弟,老弟,你這是幹什麼?你與這廝有什麼好拼的?”
宮笠低沉的道:“橫豎免不了要動手,廖兄,你同我,哪一個出戰都是一樣。”
廖衝毛躁的道:“這是我的事呀,你何苦愣搶我的生意?”
宮笠緩緩的道:“廖兄,你我之間,猶有彼此之分麼?”
這“彼此”有分,便是見外,廖衝怎能夠對官笠“見外”?一時他答不上話來,只有連連跺腳的份!
雙手一拍,刁長盛火爆的道:“哪一個先來送死都是一樣的,別再扯些閒篇耽擱辰光了,早點完事,也好早點叫你們上道!”
廖衝吐了口唾沫,大聲道:“你有這個本事?做你孃的清秋大夢!”
慢慢走上前去,宮笠笑吟吟的道:“刁兄,我來了。”
卜君武等兄弟三人立時挪退一邊,廖衝、鮑貴財、凌消三人也讓到側旁,把中間這段路面空出來,好叫宮笠與刁長盛動手。
六雙眼睛,十二道目光,全凝注向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卜君武兄弟三個說不出心中是多麼個緊張焦灼法,這一戰下來,對他們的切身影響實在太大了,他們不敢想像,設若宮笠落敗以後,他們是否仍能繼續獲得廖衝師徒的支持及翼護?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則他們尚有希望,反之,除了豁命搶命,便別無他途——他們實在難作奢求,奢求廖衝師徒會不惜一切代價與犧牲來支持他們,因此,他們等於把自己的生死完全寄託在宮笠這一戰上,但是,令他們不安的是,至今尚不知宮笠是什麼字號的人物,當然就更無以保持信心了。
別說卜君武他們心中的忐忑,就連廖衝師徒也有些惴惴,他師徒二人亦不敢肯定宮笠包準能贏,因為宮笠現在的對手不是等閒之輩,乃是與他在江湖上齊名的邪怪——“四九辮子”!
只有凌濮是十分平靜的,他對官笠的藝業具有極大的信心,他也明白宮笠的個性——一若非多少有點把握,宮笠不會貿然涉險的;再說,他已準備好隨時上場夾擊敵人,在凌濮的心目中,什麼都不重要,江湖規矩,武林傳統,全比不上宮笠的安全來得使他掛慮,一旦官笠有險,他是任什麼天條地陣都不會顧忌的…
現在,宮笠慢慢走近對方了。
刁長盛穩立如山,動也不動,神色之間,一副“篤定”的味道!
突然,刁長盛龐大的身形騰空,騰空的瞬息,幾十片掌影已交合著縱橫的勁力有如一面無形的羅網般罩下!
他竟未用兵器!
宮笠微微蹲身,只是微微的一蹲,一條烏黑的長虹已筆直射向敵人胸膛——一它穿透過那面無形網射向敵人胸膛!
招式尚未能夠著發力的位置,刁長盛已倏然變收,雙手閃電般撈向那條黑虹。
於是,筆直的黑虹摹而抖成雙圈,就像手銬一樣套扣刁長盛的兩腕。
大吼一聲,刁長盛急速凌空翻滾,翻滾中,掌勢起如狂風暴雨,又似磐石紛飛,帶著那樣雷霆萬鈞的力量合擊宮笠。
宮笠的閃晃遊掠便好像是一道流光,摔來碎去,摔現較隱,來去隱現之間,宛若遁天人地,神出鬼沒快不可言。
刁長盛運起他的“十二閃雷掌”暴襲宮笠,十二式一瞬三次輪迴,卻沾不上對方分毫,他方自驚疑,宮笠的‘大旋龍“已尖嘯著幻成了漫天的黑矢烏星,映炫著各試各樣的影像,或如排杵,或似驟雨,或若殞石般自四面八方瀉落!
猛然揮臂,刁長盛一個倒躍騰飛八丈,人在空中打轉傢伙也出了手——那是一對圈,一隻朝外,外刃鋒利,一隻朝裡,圈回鋒利的“乾坤陰陽圈”,不管是乾圈坤圈,陰圈陽圈,全都是通體透藍湛亮,森森生寒,不拆不扣要命的玩意!
雙圈出現,刁長盛大鳥般飛折而回,團團的月弧圓影穿繞掠擊,在浮沉的幻像實體融匯中,如此凌厲的反襲過來!
長鞭剎時盤旋四周,彷彿一股龍捲風強烈的昂起,看不見鞭身,只見黑色的流溜與黑色的雲霧迴繞激盪。月弧冷清,紛紛掃卷而去。
霹靂也似怒喝,刁長盛身形懸虛,忽左忽右,倏上倏下,就似生了翅膀,託著閃電一樣,不沾地的做著雙圈,疊連的快速攻擊光寒影瑩,流燦著交織的圓弧,玄異極了!
宮笠的長鞭便形成了一道陀螺似的倒尖黑塔,隨著他的身體密密飛旋,勁氣與暗力就在黑塔的旋動中跟著洶湧激盪,空氣排擠,氣流混滾,任是弧刃翻舞翩飛,卻硬是分寸侵人不了!
於是,刁長盛怒極長嘯,再度的騰昇空中,直拔七丈有奇,在他拔高的須臾,左手陰圈已暴旋而出,其疾其速,就像來自虛無,來自九霄的一面冷月落輝!
宮笠未用鞭截,他大斜身,較移五步,刁長盛陡然間右手陽圈也飛旋而來,圈刃正帶著懾人心魄的割裂空氣音響旋舞,刁長盛業已置身於那隻陰圈之上,他雙腳踩著困沿,破空掣掠,倒似馭電乘風的什麼神仙一樣,令人見了,印象深刻難忘!
宮笠飛快閃騰,極險的躲過旅斬過去的那枚陽圈,也不禁脫口讚道:“好一手‘馭月奔穹’!”
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刁長盛身形倏晃,又踩上了陽圈,藉著一蹬一旋的力量,那枚陰圈再度風聲尖銳的對著宮笠飛到!
宮笠不再躲避了,他猛往那枚疾旋而來的陰圈迎上,長鞭準確無比的“呼”聲抖出,正好透空穿過陰圈中心,鞭梢穿過的一剎,猝卷三圈,順著他身形的倒翻“噗”的扯切入地!
便在此刻,刁長盛足踏的陽圖已對著宮笠後頸劈至。
仍是倒翻姿勢的宮笠,突然全身立沉,一溜寒芒暴現,“嗆嗆嗆”陣陣金鐵撞擊響聲裡,他左手上的“闊蛇口劍”
正好套環似的接住了那枚陽圈,因身尚旋轉不停的在劍刃上團團迴繞!
怪叫聲有如狼嗥虎嘯,刁長盛張牙舞爪,不顧一切的撲向了宮笠!
“大旋龍”便在此時矯飛旋舞,密集連串的“劈啪”聲,宛如正月的花炮,鞭稍彈點交織,迫得刁長盛又跳又蹦,模樣就更似一頭大猩猩了。
驀地,廖衝大吼出聲:“住手!”
宮笠晃身退出六步,長鞭拽地,左手上的“闊蛇口劍”尚閃閃套著敵人的那枚陽圈。
刁長盛猛然僵窒了一下,隨即暴跳如雷的狂叫:“住手?
住你孃的什麼手?我和這野種拼了,我非活剝了他那張人皮不可……“
廖衝往前走了幾步,吊著眉,斜著眼,硬梆梆的道;“賭贏賭輸不賭賴,刁辮子,你明明已經栽了跟頭,還耍你娘哪門子痞?你尚算是江湖上的大人物麼?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你汙了‘雙邪’的名聲呢!”
刁長盛氣沖斗牛,掙紅了臉大叫:“我輸了?我什麼地方輸了?我他奶奶一定要和那王八蛋拼個死活!”
嘿嘿冷笑,廖衝不屑的道:“別,別再出醜啦,我的刁爺,你的兵器呢?你連兵器都叫人家打落的打落,奪取的奪取,這不叫輸,你卻叫它是什麼?你他娘連傢伙全失了手,還不光棍點甘拜下風,猶要同人家拼,請問你,你要用什麼去拼?用一雙向掌,抑是隻憑你的狗頭?既然是敗了就要履諾踐約,否則,你的話不但無以如山之峙,如鼎之立,就連個狗屁也不如了;姓刁的,將來你還要闖江山,混世面,可別為了這樁事傳出去見不得人!”
呆了半晌,刁長盛咬牙切齒的道:“我只是低估了他,遭至輕敵之累,我他娘莫非還敵不過這個藉藉無名的小輩?”
廖衝寒著臉道:“不論怎麼說,輸贏之間,事實俱在,這是狡辯不脫,刁辮子,敗了仗就該有敗了仗的交待,更該有敗了仗的氣量,強詞掩飾,不是好漢子的作為,你講一句吧,你要怎麼辦?”
刁長盛的面頰肌肉連連抽搐,兩邊“太陽穴”更是急速鼓跳著,脖子上那根青筋不住的扯動,一雙牛眼就似要凸出了眼眶,好一陣子,他方才狠狠的跺腳,嘶啞的大叫:“好、好,算我一時失著中了你們的詭計,‘斑狼群’的事,自此一筆勾銷,清結了斷!我不甘心的卻是竟然會叫那無名小輩沾了便宜,氣死我了,操他個老祖宗啊……”
“呸”的吐了口唾沫,廖衝吼道:“你這瞎了眼的老糊塗,老甲魚,老混球,你怎麼如此的不開竅法?你把招子睜亮看看清楚,方才和你動手的那一位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