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城邊烏欲棲,
歸飛啞啞枝上啼。
機中織錦泰川女,
碧紗如煙隔窗話。
停機悵然憶遠人,
獨宿空房淚如雨.——
李白.烏夜啼
那就完蛋了!
一出桂林,他們就順著灕江而下,一路山水繞山環、峰迴路又轉,那凝翠鮮綠的灕江,載浮著群山倒影,奇峰連著奇峰,山崖接著峭壁,山下翠竹茂林,壁下水清浪靜,顯得分外幽深。
尤其兩岸的道道山脊宛如海濤巨浪,似青龍飛舞,那曲折有致的灕江,就像翠綠絲帶,飄在奇峰峭壁之間。有時山頂雲霧瀰漫,四周一切的自然景物只呈現朦朧的輪廓,可望而不可及,那些高低羅列的山尖峰巒,好象雲霧裡的瓊州仙島,時隱時現,更是教人流連忘返。
他們一面討論著下一站該到哪裡,一面讚歎著這令人陶醉的美景,沒想到剛過奇峰鎮就遇上了一夥人,不多不少剛剛好一打加一個。
三把劍,七把刀,還有一條鞭二支槍和一把斧,水仙看了不由得心頭直犯嘀咕,因為眼前十幾個傢伙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功夫夠高,心腸夠狠毒,下手也夠陰險。
老實說,她實在沒把握同時對付他們十幾個,要再加上左林或紅鳳還可以,就怕他們來陰的趁亂用毒針暗器傷了陽雁儒,那可就沒得救了。
這下子可不好玩了!
該死的姊夫,閒間沒事為什麼不早些把這些牛鬼蛇神全都送到閻羅殿去寫悔過書呢?
「玉羅煞,咱們知道-厲害,可-再厲害!也鬥不過咱們十幾個,所以,放光棍點吧!玉羅煞-」那站最前頭的四十多歲光頭漢子陰森森地說:「-閃一邊兒去,讓咱們辦咱們的事兒,等事了之後,包管忘不了-的好處!」
「抱歉得很,無毛羅漢,」水仙立即還以顏色。「姑娘我是個女人家,不懂什麼光棍不光棍,而且,你要下手的對象是姑娘我的未婚夫婿,我怎能閃一邊兒去呢?要是讓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這玉羅煞三個字還要不要混下去呀?」
一聽「無毛」這兩個字,光頭漢子——無方羅漢便已先氣得七孔冒煙了,可聽到後面,他又驚訝得瞪大了那雙銅鈴般的牛眼。
「他是-的未婚夫?」
「沒錯,他是我的未婚夫,也就是姑娘我未來的夫婿,還是玉面青龍和黑煞神的師妹夫。」為了陽雁儒的安全,她已經顧不得面子了。好歹把兩位師兄扯出來,說不定能逃過一劫。「現在,你們有何打算呢?!」-
那間,那十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全都白了臉。
「玉面青龍?-黑煞神?-天哪!是那兩個煞星!」
「該死、該死,真該死!怎麼沒有人知道武林三煞是師兄妹?」
「不會是真的吧?」
「那咱們怎麼辦?」
「走人吧!武林三煞全都惹上了可不好玩啊!」
「但是,咱們定金都收了呀!」
「退啊!銀子要緊,還是命要緊,你們自己琢磨吧!」
「可她要是唬我們的呢?那我們這一退,不全成了龜孫子!」
「唔……說得也有道理,若三煞真是師兄妹,沒理由江湖上沒半個人知道呀!」
「那要是真的呢?」
「啊……嗯……這……這也很傷腦筋啊!」
就在那些人七嘴八舌忙著討論到底命要緊,還是銀子要緊的時候,正全神戒備的水仙驀地仰首往一旁的柳杉林頂望上去,旋即驚喜地咧開了小嘴,繼而悠然的收回她的銀鞭。
「各位,都快晌午了,麻煩你們快點決定行不行?我們肚子餓了耶!」
菜市場的嘈雜聲突然中斷,那些人先看了看水仙后.再相互覷了老半天,終於,他們先後點一下了腦袋,然後,又是那個無毛羅漢代表大家說話。,
「玉羅煞,如果說我們不相信-的話呢?」
水仙柳眉一揚。「要賭?」
無毛羅漢猛一點頭。「要賭!」
「不後悔?」
「絕不後悔!」無毛羅漢豪邁萬千地大聲道。
水仙忽地笑了,隨即扯開喉嚨大喊,「二師兄,你可聽見了吧?有人要欺負小師妹我耶!你還不快來幫我!小心我到二嫂子面前告你一狀,看二嫂子饒不饒得了你!」
話剛說完,微風一晃,眾人面前突然多出一條人影,一條渾身漆黑的人影,一條足以讓適才還趾高氣昂地說要賭一賭的英雄豪傑們全都鏘鏘鏘掉了傢伙,面青唇白地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的人影。
「-少在樂樂面前嚼舌根,我警告-!」
水仙嘿嘿一笑。「那就看你的表現-!二師兄。」
宮震羽哼了哼,左林和紅鳳忙上前見禮。
「屬下見過二爺。」
「免了!」
水仙又扯來陽雁儒。「哪!二師兄,他就是書呆子。」
宮震羽瞪她一眼,隨即拱手道:「宮震羽。」
凝望著眼前冷峻嚴酷的男人,尤其那雙眼更是冰冷駭人,陽雁儒心頭不由得跳了跳。
「在……在下陽雁儒!宮兄多指教。」
似乎有意忽略施若梅,陽雁儒才剛說完,水仙已經拉著他要上馬離開了。
「哪!二師兄,我們好餓喔,要先走-!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們在大墟等你,你要快點來喔!」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宮震羽這才徐徐回過身來面對那些已經開始簌簌發抖的傢伙。
「現在,你們誰要先上?」
*****
面對磨盤山的大墟鎮是廣西四大墟鎮之一,三日一墟,每逢趕集之日,村姑、山民們擔著自產的產品趕集,賣掉自產的產品,買回食鹽或其它生活用品。總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要想找個人還真是不容易,可是宮震羽才一到,水仙就瞧見他了,沒別的,只要看人群像躲鬼似的避開哪兒,準是他在哪兒了。
「二師兄,這兒、這兒,我們在這兒哪!」
喊著、叫著,待宮震羽一靠近,水仙抓著他就走,一路走向江濱,在幾株柑桔樹下,陽雁儒等人已經席地就坐在那兒了。同樣把馬兒系在樹幹上後,宮震羽也坐到水仙身旁。
「二師兄,我買了荔浦芋、柿餅、禾花魚、馬蹄糕、煎糕耙、瓦兒糕,都是這兒才吃得到的喔!你多吃點。」
宮震羽一聲不吭,自顧自捏起一塊荔浦芋吃將起來,不過,水仙也習以為常了。
「二師兄,你是來找我的吧?」
宮震羽依然不說話。
「是大師兄叫你來幫我的嗎?」
宮震羽終於開口了。「是樂樂。」
「咦?是二嫂子?」
「她去一趟三師妹那兒回來後,就逼著我來找。」
水仙恍然大悟。「原來是師姊。」隨即又調侃地用肘子頂頂宮震羽的腰。「不過,聽說二嫂子又有了身孕了,你怎麼捨得出來呢?是不是二嫂子在你耳邊嘮叨得受不了了?」
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宮震羽根本不睬她。可越是這樣,水仙就越是愛鬧他。
「嘿嘿嘿!誰也沒料到黑煞神宮震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這要是讓江湖上的人知道……」
「陽兄-」
正在悄悄打量宮震羽的陽雁儒淬然被點名,還真是嚇了好大一跳,口中的柿餅咬一半都掉了。
「咦?啊、是!宮兄?」
「請管管令未婚妻!」
「嘎?」一愣之下,陽雁儒頓時陷入十分尷尬的處境。
管……管管她?-
怎麼管?
水仙那種我行我素任性妄為的性子誰管得了?
而且,近一年的相處,從水仙主僕三人身上,他也多少能體會到所謂的江湖人到底有多麼率性、有多麼不拘小節法。
憑良心說,要管她?
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試著跟她「講道理」。
「仙娘,人之異於禽獸者,在於其有仁義禮智。仁義禮智,見於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此心乃既見至理亦見至情,是故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而這長幼有序,亦即……」
「天哪!」嬌容一片扭曲,水仙低低一聲呻吟,突然舉起雙手投降。「夠了!夠了!我認輸!我投降!我不敢了!求求你別再唸了好不好?」
陽雁儒馬上住了口。
咦?竟然真的有效,她還滿「懂」道理的嘛!
其實,陽雁儒自己也滿驚訝的,卻沒有宮震羽那般詫異,左林更是竊笑不已,施若梅一臉愕然,水仙則直哀聲嘆氣,適才那副囂張模樣全都不翼而飛了。
「哪!二師兄,問問君陶怎麼沒來總可以吧?」
「……」
「啊!對了,你不在,自然要由他來幫你看著二嫂子,對吧?」
「……」
「可是,二師兄,君陶他……真的看得住二嫂子嗎?」
「陽兄。」
「是,宮兄。」
「請管管令未婚妻那張嘴!」
「….仙娘,女誡中有云: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是故女言……」
「紅鳳,我的話-一定聽,對不對?」
「是,小姐。」
「好,那……殺了我吧!」
「小姐?-」
「呃……把我的耳朵割下來也行啦!」
*****
陽雁儒是個迂腐的書呆子。
所以,施若梅接近不了他!甚至連跟他說句話都不太容易,只好用哀怨委屈的目光遠遠地瞅著他,希望那根木頭能早點了解她的心意。不過這樣一來,她那種故作凜然不可侵犯的高雅表象就全洩了底了。
原來她跟姬香凝一點都不像,姬香凝有自傲的本錢,也傲得含蓄、傲得令人折服:可施若梅卻只不過是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冷傲是她的手段,同時也是隱藏她狡猾自私本性的最佳掩護。
難怪宮震羽見著她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他那雙犀利如刀的眼睛一眼就看穿施若梅是個作戲高手了。
陽雁儒還是個盡責的巡按大人。
因此,在他尋求能夠扳倒龍懋德的證據的同時,他也很努力在他的職責上。無論走到哪兒,他的耳朵拉得比誰都長,專心一意地傾聽百姓們的心聲。
這個地兒的百姓過得安不安穩?官府盡不盡責?縣大人黑不黑?可有仗勢欺人的豪門富商?可有官府拿他沒轍的盜匪賊寇?多年未決的懸案多不多?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冤案?
大多數時候,水仙都會順從他的需要,停留在某地明察暗訪一番,可偶爾時候,陽雁儒倒是讓水仙紮紮實實地領教到他的謹慎與頑固。
「為什麼我們要停留下來?」
「因為這個案子有問題!」
「見鬼的問題!」水仙怒道。「此地的縣太爺是個好官,這件案子也有目擊證人,甚至連兇手也招供了,百姓們一致同意這個案子判得很公正,怎麼就你有問題?我看是你的腦子有問題!」
「我的直覺告訴我有問題!」
「那是你的直覺有問題!」
「無論如何我要留下來!」陽雁儒的態度非常堅持。
「你……我實在搞不懂你耶!如果不是事實,兒子為什麼要指認母親為殺人兇手呢?」水仙嘗試跟他講道理。「何況,那還是被寡母辛辛苦苦撫養長大的獨生子,聽說那兒子也是此地有名的孝子……」
「就是這個有問題!」
「嘎?」
「如果那兒子真的很孝順母親,依情理而論,那兒子肯定會替母親背下殺人重罪,但他卻沒有,甚至非常堅持他是親眼看到他母親殺人,好似非要把這罪按在他母親頭上似的,這點實在很不合常理。」
「或許那兒子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是非太過分明,認為犯錯就得接受懲罰,這叫大義滅親,你懂不懂啊?」
「不,我可以感覺得出來,絕對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怎麼這麼頑固啊?」
「這是我的職責。」
水仙啼笑皆非。「頑固是你的職責?」
「找出事實是我的職責。」
「那你自己留下來好了!」一時火大,水仙不覺脫口道。
孰料,陽雁儒也毫不遲疑地說:「好,我自己留下來。」
「你……」
自然,水仙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單獨留在當地,於是,他們又一頭撞進府衙裡表明他巡按御史的身分,並以對案情有疑問而逗留了下來,但是,她也氣得好幾天都不跟他說話。
覷著瞧見陽雁儒又埋頭在案情卷宗裡苦苦研究,水仙乘機把宮震羽拉到外邊去悄悄私語。
「二師兄,怎麼辦?再過幾天又到我進宮輪值的時候了,可我又不好意思再讓大師兄替我一回,所以你能不能……」
「不用!」
「嘎?不用?什麼不用?」
「大師兄說了,從今年十二月開始!首先由他輪值到二月,接著是我輪值三月到五月,三師妹負責六月到八月,最後才到-,九月到十一月。」
「咦?全變了嗎?為什麼?」
「-自己去問他。」
水仙皺眉,隨即啊了一聲,「我知道了,是過年!就像當初師姊跟我調換的原因一樣,他也要讓我能和公子爺一塊兒過年!」繼而又不滿地噘起了小嘴兒。「那他呢?將來他還不是要成親娶老婆,我記得大師兄也有個未婚妻,好象是個番邦公主,難道他就不想和老婆一起過年嗎?」
宮震羽無言。
「那這樣好了!將來大師兄要是真成了親,咱們就輪流在宮裡過年,你覺得如何,二師兄?」
官震宇依然保持緘默。
「至少吭一聲嘛!二師兄。」
「……」
「二師兄!」
而另一邊,施若梅覷見水仙忙著和宮震羽談話,暗喜好不容易終於逮著機會了,便悄悄溜進了縣太爺的書房,在那兒,陽雁儒正埋頭工作著。
自從得知陽雁儒不但是新科狀元,還是巡按御史之後,施若梅渴望嫁給他的心更堅定了。
從小她就喜歡欺負陽雁儒,那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沒想到雙方家長才剛提到他們的親事,一切就結束了。雖然她僥倖逃過一劫,卻與救她的人中途失散而被賣到藏珍樓裡,當時她才十四歲。
但是她很聰明,在嘗試多次,徹底體認到不可能逃離藏珍樓後,很快就瞭解到,在這種環境裡,只有美麗的包裝才能讓她得到特別的待遇。於是,她仔細觀察,認真學習,直到她十上八歲第一次站出去供人挑選時,她已經是藏珍樓裡最美麗傲氣的一顆寶珠了。
若能得到兩個以上的男人的青睞,她就有資格選擇男人,這是藏珍樓的規矩。
第一次她選擇了一個英俊瀟灑的文士,結果在被他妻子發現之後,他就放棄了她。第二次她選擇了一個未婚的忠厚男人,結果在他與父母安排的豪門閨女成親之後,他也放棄了她。第三次,她選擇了靖江王爺的二公子,他卻從未考慮過要將她收為側室。
終於,她悲哀的發現到,在藏珍樓裡,她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即使是在藏珍樓外,以她殘花敗柳的身子,她也得不到她真正想要的。
直到陽雁儒出現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她真正想要的始終只有他一個,也唯有他才能帶給她渴望的一切,無論是以前、現在或將來,無論她是否殘花敗柳,歷經滄桑。
可是他卻已經屬於別的女人了-
這真是太悲慘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得到這種待遇呢?
不,她什麼也沒錯,錯的是爹孃、是大哥、是陽家,是他們害得她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是他們虧欠她的!所以他們必須償還,否則她不甘心,她一輩子就這樣毀了,她怎麼樣也不會甘心的-
陽雁儒以為她變了,其實她根本沒變,只是更狡猾,更會作戲罷了!
「三哥、三哥-」施若梅在他身邊輕喚著。
「唔嗯!」陽雁儒卻頭也不抬,依然沉浸在他的「世界」裡。
太好了,他沒有趕她出去。
果然,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在從中作梗,否則三哥絕不會如此拒她於千里之外,以前他可是很「疼愛」她的呢!
「三哥,你瞧瞧,那個女人實在太不成體統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和男人卿卿我我的,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裡嘛!」
「唔嗯!」
「還有啊!昨兒個晚上我也瞧見了,那個左林居然偷偷潛入她房裡,想想,三更半夜的,又是孤男寡女,想也知道他們在幹些什麼醜事。」
「唔嗯!」
「後來啊!左林從那個女人房裡出來後,竟然又跑到那個什麼紅鳳的房裡去,真是太可怕了!」
「唔嗯!」
「三哥,這樣不行啊!就算要靠她保護好了,可也不能任她如此猖狂呀!堂堂狀元御史大人的未婚妻居然到處和男人鬼混!這要是傳出去的話,你還要不要做人哪?」
「唔嗯!」
「所以說啊!三哥要不就管管她,要不就索性和她解除婚約。當年爹孃雖然沒來得及談成婚事,但小妹我還是很願意嫁給三哥你的。」
「唔嗯!」
「要是擔心安全的話,可以請官府派兵保護啊!可我還是覺得三哥最好是放棄報仇比較好,那根本是毫無希望的事,為什麼三哥要拿生命去冒那種無意義的險呢?」
「唔嗯!」
「總而言之,現在三哥已經是個堂堂的狀元,又是巡按御史,所以,小妹強烈的建議三哥……呃!」
說得正暢快,還比手畫腳的施若梅驀地噎住,兩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一臉的不知所措,雙眸卻躲不開水仙那對揶揄的眼神,後者正雙手環胸地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繼續啊!請別在意我,我也聽得很愉快呢!」
施若梅尷尬的放下手,再拉拉裙子、扯扯衣袖,繼而想到她根本沒必要如此心虛,是陽雁儒「允許」她進來的呀!於是,她深吸了口氣後,便把手親暱地搭在陽雁儒肩頭上,並傲然地抬起下巴。
「是……是三哥他叫我進來陪他的。」
「是嗎?」水仙慢條斯理地來到案前,甚至還敲了敲案頭。「我說公子爺啊!」
「唔嗯!」
「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嗎?」
「唔嗯!」
「聽說有一隻貓娶了一隻老鼠做老婆哩!」
「唔嗯!」
「還有一隻公狗生了一隻牛喔!」
「唔嗯-」
水仙又氣又好笑地搖搖頭。
「公子爺,錦衣衛殺進來啦!」
「唔嗯!」
「龍懋德也來了,他說要砍你這個陽家漏網之魚的腦袋喔!」
「唔嗯!」
「我告訴他你準備乖乖的伸長脖子讓他砍,以後就一了百了沒煩沒惱了,開心吧?」
「唔嗯!」
水仙噗哧失笑,「你還真的活膩味兒了你!」說著,她伸長手去硬扳起他沉迷於狀紙上的臉。「公子爺!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陽雁儒有一-那的迷惘,繼而愣了一下。
「咦?仙娘,-什麼時候來的?」
「錯,你應該問我什麼時候出去,又什麼時候回來的。」
「咦?-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過嗎?」陽雁儒更困惑了。
白眼一翻,「算了!」水仙無奈地道,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遙遙地指著他的肩膀上。「倒是那個……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妥當嗎?」
「嘎?」陽雁儒狐疑地側眼一瞧,「啊!」旋即臉色大變地驚叫著跳開老遠,他逃跑時所颳起的旋風瞬間將案上的狀紙、資料等高高捲起,再緩緩飄落滿地。「施姑娘,這這這……於禮不合,請別陷雁儒於不義啊-」
怎麼……這樣?-
施若梅待著一張嘴,手依然「搭」在原位,僵住了。
竊笑片刻後,「所以我說啊!」水仙幸災樂禍地斜睨著她。「要自重啊!施姑娘,甭讓公子爺以為-在藏珍樓待太久,已經不懂得潔身自愛的意義了。」
臉色更難看了,「那-呢?」施若梅狼狽地反擊。「-不也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水仙有力地強調她的身分。「況且,我們回京後就要成親了,我當然有權利照顧他、陪伴他-」
她說得順口溜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九成九隻是想氣氣施若梅而已,可陽雁儒這廂卻已聽得心中一片兵荒馬亂、人仰馬翻了。
嘎?回京後就要成親了?
那……那……來得及準備嗎?這邊要準備納徵大聘,那邊要準備嫁妝鋪房,還要擺桌請酒……啊啊啊!是不是應該先通知一下她的師父,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有新房,新房也要佈置……對了、對了,主婚人,還有主婚人,他這邊父母雙亡,怎麼辦?
天哪、天哪,來得及嗎?
「可是……可是我和三哥打小就認識……」施若梅還在那邊掙扎。
「幼年無知,哪分男與女,可及長便要知禮,否則便與禽獸無異了。」她斜過眼去。「對吧!公子爺?」嘿嘿嘿!公子爺那一套用在這種時候還真的滿管用的呢!
「對!對!對!」陽雁儒嘉許地連連頷首。太好了,她果然有聽進耳去。
「因此呢……」水仙肅手一擺。「請回吧!施姑娘。」
可施若梅實在不甘心,哀怨委屈的眼神馬上投向陽雁儒那邊去央求,沒想到陽雁儒卻只顧到禮不禮。
「對,施姑娘,如果-真有事,可以轉託仙娘來告訴我,仙娘她人很好,一定會幫忙的!」
施若梅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隨即猛一跺腳忿然的轉身出去了。陽雁儒這才鬆了口氣蹲下去撿拾狀紙與資料,水仙也彎身幫忙。
「找我有事嗎,仙娘?」
「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你,這兒近豐城,你要不要回邵家去看看?」
「不用了,在尚未將龍懋德定罪之前,我不想連累到他們。」
「說得也是。不過你放心,上回碰上姊夫時,我就有跟他提過了,他說他會教人注意著!邵家要是出問題,馬上會通知我們。」
「謝謝,-總是那麼謹慎,饒兄也是那麼熱心。」
兩人一塊兒起身,水仙將手上的資料交給陽雁儒。
「怎麼樣,有結果嗎?」
「嗯!我是有個臆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