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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風風雨雨,
一切的辛酸悲楚,
都因我的出現,
雨過天青,
幸福美滿。
四月五日清明節,這是他們分手後的第五天,但是,華璋一直沒有回卓爾帆那兒去整理行李,因為在學期中想要租到適合的房子並不容易,所以,她現在還是借住在周玉佳那兒。
「你們真的分手了?」
「沒錯!」
兩個女孩從學校宿舍裡結伴往校門口走去,周玉佳正要帶華璋到剛剛探問到的另一個校外學生宿舍那兒看看,雖然遠了點兒,但環境相當「乾淨」,而且很便宜。
[為什麼?難道他真的是同志嗎?」
「我不知道。」華璋聳聳肩。「我們分手的原因不是那個。」
「那是哪個?」
華璋瞄周玉佳一眼,想到周王佳為了幫她,都老實告訴華璋自己和那個女孩A就是「一對」了,她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因為他已經有三個未婚妻了!」
周玉佳大大的一愣,隨即驚呼,「騙人!三個?哪有可能?」
「就是有可能!」華璋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雖然我也很難相信,可是,他那些未婚妻都出現了,連他自己也都承認了,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周玉佳愣了半晌。
「那他……是不是什麼大富豪的少爺?那樣就比較有可能了。」
華璋猛然地翻翻白眼。「才怪!他呀,餐餐吃的是普通A餐,住的是一間普通大廈裡的小套房,簡簡單單的傢俱,連鐘點清潔工人都請不起了,還能有錢到哪裡去?」
周玉佳呆了呆。「那……難不成他是專門騙女人的?」
華璋搖搖頭。「他那三個未婚妻彼此之間都知道另外兩個的存在,所以,應該也不能算他拐騙吧?」
周玉佳好奇地盯著華璋看了半晌。「告訴我,他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非常好看!」華璋老實承認。「不過,他最吸引人的還是他的氣質,看似冷漠卻又讓人覺得他脆弱得很,特別是他那雙眼……」她輕嘆。「我就是死在他那雙眼睛底下的。」
「真有那麼厲害?」周玉佳看似心癢癢的。「可惜已經沒機會見到了。」
華璋忍不住失笑。「拜託,你也會喜歡看男生啊?」
周玉佳眨了眨眼。「嘿嘿!我是喜歡女生,可是也喜歡男生喔!」
「耶?」華璋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你……是雙性戀?」
周玉佳輕輕的頷首。「我高中時交往的就是男孩子。」
「哇塞!」華璋讚歎地低呼。「那你是不是……」她突然噤聲,而且煞住腳步,同時驚訝地瞪大眼瞧著前方校門的左側。
「怎麼了?」周玉佳納悶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有什麼不……哇,帥哥耶!你認識他嗎?」因為放春假的緣故,學校裡幾乎沒人,那麼高大出色的男人站在那裡更覺醒目。
華璋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個漂亮帥氣的男人緩緩取下太陽眼鏡,同時也盯著她直看,似乎想要確認什麼事。突然,華璋拉著周玉佳轉個方向就走,而那個男人也在同時確認了他想要確認的事。
「幹嘛呀!華璋,你認識他是不是?為什麼要躲他?他是不是……」
「不是!」華璋斷然的否認。
「那你幹嘛……」
她們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因為那個帥氣的男人已經搶先擋在她們前面了。
「華璋華小姐?」
華璋冷冷地板著臉。「你是文捷?」雖然沒見過他本人,照片倒是看了不少,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那個疑似情敵的傢伙的樣子。
文捷點點頭。「抱歉,我只是想請問一下爾帆在哪裡?他已經……」
「對不起,你問錯人了,」華璋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已經跟他分手了,怎麼可能知道他在……」
一聽,文捷的臉色驀地大變,而且猛一下抓住了華璋的手臂。「你說什麼?你跟他分手了?該死!你為什麼要跟他分手?你想害死他嗎?」
「你……你想幹什麼?」華璋一驚之下,本能地想要掙開他的手,卻沒想到他抓得更緊。「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啦!」
「你為什麼要跟他分手?」文捷惡狠狠地瞪住她。
「我為什麼不跟他分手?」華璋怒極而放棄了掙扎,並對著他低吼。「他已經有三個未婚妻了,我為什麼不跟他分手?」
文捷頓時無措地鬆開了手。「啊!你……你知道了?」
「廢話!」華璋拚命搓揉著自己的手臂。「你以為那種事能瞞著我一輩子嗎?開玩笑,三個耶!她們能忍受,我可不行!懂了吧?」話落,她轉身就要走。
「請等等!」文捷心急的又抓住了他,可在她冷眼瞪視下,連忙又放開了。「拜託!我想跟你私下談談可以嗎?」
「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華璋冷冷地說。「尤其是跟你!」
「我?」文捷似乎有些不解,但他還是低聲下氣地央求道:「華璋,算我求你,如果你真的愛他的話,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解釋一下吧!」
華璋冷哼一聲。「他自己為什麼不解釋?」
文捷苦笑道:「我想,或許是因為他認為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背叛他吧!」
華璋呆了呆。「背叛他?」有沒有搞錯啊!明明是他背叛她的吧?
文捷瞄了一旁的周玉佳一眼,隨即壓低了聲音說:「爾帆那三個未婚妻是他的外公生前替他做主訂下的,以前他並不在乎,但是,自從與你邂逅了之後,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解除這項婚約。不過,因為涉及層面太廣,他的身體又不好,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解決,所以,你要給他一點時間啊!可請你相信我,最慢在他滿三十歲以前,他一定會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掉的!」
華璋狐疑地斜睨著他。「三十歲?」
「你想知道什麼事,我都會告訴你的,」文捷承諾道。「可是,我們必須先找到爾帆啊!」
華璋愣了一下。「爾帆?他不見了嗎?」
文捷雙眉緊鎖,神情憂鬱的說:「自從四月一日那天你打了通電話把他找出去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的人影了!」
華璋的整顆心頓時不安地揪起來了,「怎……怎麼會這樣?已經……已經五天了耶!」華璋吶吶地道。
「所以,我越來越擔心了,我一直打他的手機、他家的電話,可是都沒用。大廈的守衛也說沒見到他回去;到餐廳找你,老闆也說你辭職了,最後我只好來這邊碰碰運氣了。」
華璋皺起眉頭,隨即轉身對周玉佳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晚點再跟你聯絡。」
周王佳體諒地點點頭。「沒關係,你去吧!記得跟我聯絡一下就好了。」
「OK!」
華璋跟著文捷上了他的車,很快的上路了。
「我們現在要上哪兒去找?」
文捷瞄了她一眼。「我還想問你呢!我所知道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就是不見他的人影,所以,我才想來問問你,看看你們是不是去過什麼比較特殊,或者值得紀念的地方,抑或曾經提過要去哪裡之類的?」
「這個嘛……」華璋沉吟著。「我想想……其實,我們根本沒有一起出去玩過,至於提過嘛……唔……想想……啊!對了,他曾經提過,說要帶我去他媽媽和奶奶的墳地看看,他說那兒很漂亮……」
「我早就去過了!」文捷不耐煩地說。
華璋瞟他一眼。「可是,他還說過那附近好像有地方可以過夜,要我陪他在那兒看日出喔!」
文捷困惑地蹙起了帥氣的眉宇,「過夜的地方?哪有!」他突然噤聲,繼而大叫一聲。「該死,我怎麼沒想到那兒!」
尖銳的煞車聲後,火紅色的跑車迅速回轉。
「你知道了?」
「嗯!」文捷頷首,雙目盯著前方道路。「其實,那根本不算是可以住人的地方,那隻不過是一個不算小的洞穴。記得是他十五歲那一年,我陪他去掃墓,他就曾經帶我去看過一次,那洞穴遠遠的正對著海,看出去不但景色很美,而且給人一種非常寧靜安詳的感覺。那時候他對我說……」
他倏地抓緊了方向盤。「他真希望能永遠躲在那兒一輩子不出來了。」
華璋心頭一震。「你……你不能再開快點嗎?」
「只要出了市區,我就會開到最高速的。」文捷冷靜地說。
聞言,華璋情不自禁地抓緊了揹包,無助地望著車窗外,頭一次覺得臺北市實在太大了。好不容易出了市區,文捷立刻把車速提升到最高速,華璋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不安的折磨而開口打破了陰鬱的靜默。
「還要多久?」
「頂多半個鐘頭就到了。」
華璋又沉默了片刻。
「文捷,你……你跟爾帆到底是什麼關係?」
「表面上我是他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但事實上我是他的……」他瞥過來相當詭異的一眼。「保護者。」
華璋愣了愣。「保護者?什麼意思?」
「他是在十三歲那一年,被他外公送到我家來的,當時,我爺爺就把他交給我,大概是因為我跟他的年齡最接近,而且比他大吧!」文捷靜靜地敘述著,「記得我爺爺非常嚴肅慎重地告訴我,以後爾帆就交給我了,我必須用我的生命去保護他、扶持他,甚至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苦笑。「我爺爺會這麼說,是因為他的獨生子,也就是我爸爸,年輕未婚時曾經誤交損友,被騙攜帶大量的毒品到美國去,不用說,當然是在通關時就被逮到了,緊接著,又因為慌張逃逸而錯手傷了機場警衛。當時是爾帆的外公運用各種關係,使盡一切手段才把他救回來的,所以,我爺爺認為,我爸爸和我們五兄弟的命都是屬於爾帆的外公的,因為,如果不是爾帆的外公的話,我爸爸現在可能還在美國坐牢呢!」
說到這裡,他瀟灑地轉動方向盤進入一條山間道路。
「不過,我想當初就算我爺爺沒有那麼說,我還是會全力去保護他的吧!」他繼續說道:「你不知道,當他到我家時的樣子……」他搖搖頭。「我不曉得他曾經經歷過什麼,也不曉得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七情六慾完全封鎖住,但是,我想一定是很可怕,他才會被逼到那樣的地步吧!」
他輕嘆。「我們家五個兄弟都是很活潑開朗的,一直以為像他那麼蒼白瘦弱,還受盡虐待的小孩,應該只有在電視或電影上才看得到的,所以,當我第一眼看到他時,頭一個感覺就是不敢置信,緊接著,我就覺得我應該保護他。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到要去保護我那兩個頑皮的弟弟,但是,爾帆就是給我一種亟欲保護他的衝動。」
華璋不禁想到卓爾帆背上的疤痕。
「因此,當時我就要求讓他和我住同一個房間,我希望他能早點明白,無論過去他曾經遭遇過些什麼,現在已經有我在保護他了,所以,他可以不必再如此畏懼警戒了。」
華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他們會睡在一起的原因啊!她不禁有些慚愧地垂下了頭。
但是,文捷並沒有注意到華璋的異樣,他只是兀自沉浸在回憶中。「可是,將近兩年的時間,雖然他一直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我還是感覺得到他始終是不安的。直到他上了高中以後,他突然要求擁有自己的房間,我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缺乏安全感了。」
「為什麼?」華璋脫口問。
文捷轉眸過來瞄了她一眼。「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他對所有的人都懷著畏懼和排拒感,他無法在人群中得到安全感,所以,他要求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空間。他不讓任何人進他的房間,甚至不讓傭人進去打掃,即使又髒又亂,那也是僅屬於他的空間,那裡面只有他的氣息與味道,唯有在那裡頭,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他無奈地笑笑。「如果有人不小心跑進去的話,他就會立刻要求換房間,還要重新裝璜成與原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才行。事實上,直到現在還是一樣,所以,當初會選上那間小套房給他住,就是因為那兒又小又簡單,他一個人比較容易整理,而且,住在那兒的人也很單純,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到他。」
「還記得他剛搬進去兩天後,我才想起來忘了替他買洗衣機,可是因為買洗衣機就必須有人幫他搬進去,結果,他就否決了買洗衣機的建議。即使是我,號稱他最要好、最親密的朋友,他也不准我進他的房間,且很頑固的堅持這一點。所以,當我知道他竟然讓一個女孩子進他的房間時,我真的震驚得從椅子上跌到地上去了呢!」
他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老天!他封閉了那麼久的心,終於為了某個人而打開了,當時,我真的有種作夢般的感覺,我還以為他會一輩子孤獨下去了呢!可當我正在為他高興的時候,你卻……老實說,我真的很擔心他會就此絕望了。」
華璋咬緊了下唇。「我不會讓他絕望的!」她發誓般地說出這句話。當然,她敢這麼有自信,是因為早已想好該如何向卓爾帆「解釋」這一回的分手事件了。
文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拜託你了,我可以幫他承擔所有的麻煩,可唯有這件事,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從我認識他開始,他的心就只為你敞開過,似乎也只有你的話他才肯毫不猶豫的遵從。我一直希望他能多交幾個朋友,可是,他卻完全沒有那種意願,甚至連勉強試一下都不肯,結果,你才說他幾句,他就主動來告訴我他要學習一點人際關係了。」
他讚歎一聲,「真是了不起,害我嫉妒得要死,」他開玩笑似的說。「當然羅!既然他主動開口,我自然要把握機會讓他習慣一下與人周旋的感覺,這點對他計畫擺脫那三個女人是很重要的關鍵,所以,即使我猜想你可能會不太高興,我還是很積極的為他安排一場又一場的交際應酬。只要忍耐過這一時,將來才會有甜美的收穫可品嚐,希望你能瞭解這一點。」
「我還是不太明白,」華璋承認。「但是,我想我還是不希望由你來對我解釋,我比較希望是爾帆主動告訴我一切。」
「我瞭解你的意思,」文捷點頭道:「放心好了,我想,他很快就會告訴你甚至連我都不知道的那些事了!」
不久後,車子停在金山的一塊公墓地前,但是,文捷卻帶著華璋往公墓旁另一塊私人墓地走去。經過一大片樹林,再走過幾個豪華的墳墓,他們開始往山坡上攀。山間的綿綿細雨若有似無地飄在他們的身上,陰霾的天空幾乎壓在他們頭頂上,即使平日慣於運動,這麼陡峭的山坡也爬得華璋滿頭大汗。
到了山頂後,華璋還以為到了,卻沒想到文捷繼續往另一片山坡地攀去,華璋差點要喊天了。
突然……
「在那裡!」文捷驀地指著斜右上方叫道,旋即開始半跑了起來。
華璋也跟著跑,同時往文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一大片矮灌木中有一個黑黝黝的半人高洞穴,有個人蜷曲成一團睡臥在那兒,就在雨絲恰好可以淋到的洞口處。
「老天!難道這五天來他都睡在那兒?他不想活了嗎?」她咕噥著,更加快了腳步,心裡明白自己說的沒錯,一股猛烈的尖銳剌痛感立刻緊攫住她的胸口,深濃的悔恨更是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頭上。
她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講竟然是那麼的重要,她真的不知道啊!
兩個人幾乎同時到達睡臥在那兒的人身邊,也同時蹲了下去,同時摸向他的額頭……他的臉紅得不像樣,一團團白茫茫的薄霧從他口鼻中急促地喘出來,他身上的衣服彷彿泡過水似的溼淋淋的!
「天哪!他燒得好厲害喔!」華璋驚呼。
文捷一聲不吭正想把卓爾帆抱起來,就在那一刻,卓爾帆突然睜開了眼,渙散的眼神在文捷的臉上停了一下,隨即移到華璋臉上定住。
華璋忍不住溼了眼眶,同時開口就大罵。
「你這少根筋的白痴大笨蛋!那天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嗎?四月一日愚人節嘛!愚人節什麼意思你懂不懂啊?愚人啊!騙你的啦!你就這麼蠢嗎?隨便騙騙你說要分手,你就這樣被我整得半死不活的,真是遜斃了你!」
卓爾帆的眼神倏地清澈了起來。
「你……騙我的?」
「是啊!騙你的啦!」華璋吸了吸酸澀的鼻子。「誰教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似的,所以,我就故意要整整你嘛!」
卓爾帆眨了眨眼。「你……不是真的想分手?」
「當然不是!」華璋大聲地說:「告訴你,我這輩子賴定你了,你永遠別想甩脫我,你最好有這個心理準備吧!」
卓爾帆凝住她的雙眼許久後,突然說:「我好睏,我想回家睡覺了。」
「好,我們先帶你去看醫生,然後再回家睡覺。」
「你會照顧我嗎?」
「會,我會照顧你,一直一直照顧你,直到我死!」華璋如同發誓般的鄭重宣告。
於是,卓爾帆放心地闔上了眼。
於是,他唇邊悄悄綻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華璋和文捷吃驚地面面相覷。
你看到了嗎?
你也看到了?
是啊!是啊!他……
兩人又同時看向卓爾帆。
老天!他真的笑了耶!
「肺炎、脫水、營養不良,他至少要住院半個月以上。」
灰髮的嚴肅醫生以那種「都是你們的錯!」的眼神瞪著面前的一男一女。
「早告訴過你,他的身體再也禁不起任何折磨了,為什麼還讓他病成這樣?」
咦?她沒有聽說過啊!這樣她應該算是不知者無罪吧?華璋偷覷一眼身旁垂頭無語的文捷,再瞄一下眼前一臉兇相的大夫。他好像比較適合從事外科工作吧?
「還好現在沒事了,否則啊……」惡魔大夫陰森森地哼了哼。「不過,你也別想這樣就撇清責任,你等著吧!你爸爸要是回國來知道這件事後,你就等著被剝皮吧!」說完,他就轉身走人了。
華璋可以很清楚地聽到文捷悄悄地籲出一大口氣,忙用手肘頂頂他。
「喂!文捷,為什麼我總有種他好像在叫我們自殺謝罪的感覺?」
文捷苦笑了一下。「他是我大舅舅,專門負責爾帆的健康狀況,如果爾帆真的有什麼事,他的責任很大的。」
華璋神情古怪地看著文捷。「還有嗎?我是說,你是雨帆的保護者,他還有專門醫師照料,還有嗎?還有誰是負責照料他其他什麼部分嗎?」
「當然有,」文捷毫不猶豫地說:「我大哥負責他學生時代的功課,我二哥負責教他防身術,三舅和三舅媽則負責他出國時的生活安排,我爸爸是他工作上的副手……」
「加多媽爹、加多媽爹……」華璋直眨眼,她已經有點糊塗了。「先讓我搞清楚一件事,爾帆憑什麼要那麼多人來伺候他?」
文捷詭異地瞧了她半晌。
「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分嗎?」
「什麼身分?」華璋皺起眉心。「他是哪個阿拉伯王國流落在這兒的王子?還是某個沒落貴族的末代繼承人嗎?」
文捷又盯了她片刻,而後推開病房門進入,華璋隨後,兩個人一塊兒來到病床邊凝視著熟睡的卓爾帆。
「聽過顧氏集團嗎?」
華璋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聽過,爾帆上班的公司嘛!」
「不,爾帆並不是在那兒上班,」文捷慢吞吞地說:「事實上,顧氏集團是他的,他就是顧氏集團的總裁。」
華璋先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繼而震驚地瞠大了眼,隨即又懷疑地眯起了雙眸。
「去!少唬我了,你以為我像爾帆那麼幼稚啊?別在這兒講古了,他要是顧氏集團的總裁,我就是美國第一夫人啦!」
文捷有趣地凝睇著她。「你以為他為什麼穿得起亞曼尼,還開得起法拉利?你不奇怪他的上班時間為什麼會那麼自由嗎?普通人也不可能會同時和三個女人訂婚吧?以他那種孤僻冷漠的個性,若只是普通職員身分,你以為哪家公司能忍受得了?早就被趕回家去吃自己了!」
「可是……」華璋還是不信。「堂堂總裁會去住那種……啊!對了,你說過是因為他的怪癖才特意選擇那種小套房的。那……他為什麼跑到我們那種餐廳去用餐?而且每次都只吃A餐?而且……而且顧氏應該是屬於姓顧的吧?爾帆姓卓啊!」
「很簡單,顧氏集團是他外公留給他的,他外公姓顧。而他會到你們餐廳用餐,是因為他不想引人注意,而且那兒又近,就在我們公司的斜對面而已,走幾步路就到了。若是說到他老是用A餐嘛……」文捷苦笑。「因為他懶嘛!他懶得花腦筋去想該吃什麼。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懶得吃東西,最好是有那種營養丸什麼的,吃了就會飽,這樣他就不必浪費精神去吃東西了!」
華璋呆了呆,隨即轉眼看著卓爾帆。
呃……也沒錯,這傢伙是真的很懶,懶得「過生活」,只要是屬於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就很懶得去動手。如果可以把一切都簡化到根本不用動手,或者像文捷說的,吞顆營養丸、按個按鈕什麼的就好,這種生活是最合適他的了。
「至於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你他的真實身分……」文捷不安地瞄她一下。「這個我就不太瞭解了。」
「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呀!」對於這一點,華璋反而很釋然地聳聳肩道:「他知道,無論他是什麼總裁,或者只是個小職員,甚至是個清道夫,對我來講都是一樣的,就算他是個國王好了,該吼的時候,我還是會對他大吼的,所以,他根本沒必要特別跟我說清楚什麼身分吧?」
文捷深深地看她一眼。「我想,我大概能瞭解他為什麼會對你那麼死心塌地了。」
華璋立刻挺了挺胸脯。「因為我漂亮嘛!」
文捷真心的笑了。「也對!不過,你知道嗎?認識爾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聽見他向人說出那種類似撒嬌的話呢!」
華璋知道文捷說的是卓爾帆老是掛在嘴裡的那句「你會照顧我嗎?」,她不覺翻了個大白眼。
「還說呢!那句話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可是,他每次都是板著面孔跟我說那句話,害我啼笑皆非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過還好,他還算滿聽話的,我叫他做什麼,他都會乖乖的說好,而且老實的做到。」
「聽話?乖乖的說好?」文捷神情古怪地喃喃道:「我真想看看你們相處的情形到底是如何的?」
「幹嘛?」華璋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想看戲啊?不會自己回家去演啊!真是變態,居然想看人家親熱的樣子!」
文捷頓時哭笑不得。「不是啦!我只是……唉!你知道他很容易生氣的吧?所以……」
「慢!」華璋舉起一手作阻止狀。「為什麼說他很容易生氣?我好像只見他生氣過一次吧?」
文捷的表情更怪異了。「你是說,你們在一起一年多了,你居然……居然只看見他生氣過一次而已?」
「是啊!那次還是因為我們餐廳的男工讀生想泡我,所以他吃醋了。乖乖!你都不知道,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也沒吭半聲,甚至連動也沒動一下,可是,整個餐廳裡的人就被他嚇得沒有半個人敢出聲了。我想,如果再久一點,大家可能連呼吸都要暫停了呢!真是的,看他一副弱不禁風的單薄樣子,居然有那種氣勢,實在是太厲害了!」華璋一臉佩服地說。
「厲害?」文捷搖搖頭。「小姐,他只有在你面前是那樣的,在其他人面前,真的是非常冷漠又易怒的,且每次一發怒,整個公司上下就雞飛狗跳的。其實,他也沒有真的把怒火狂飆出來,可光是他那陰鬱得彷佛要活生生把人吞蝕下去的眼神,還有冷冽到極點的說話聲調,更別提他那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凌厲氣勢,更是幾乎要令人窒息了,只要是當時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發抖的,包括我在內!」
華璋聽得一時傻住了,而後……「哇!好酷喔!」
「酷?」文捷再次哭笑不得。「真沒有同情心哪!小姐,你未來的老公欺負底下的員工耶!你怎麼沒想到要替我們說句公道話?」
華璋俏皮地眨了眨眼。「少來,一定是你們有做錯事,他才會生氣的吧?做錯事本來就該捱罵的嘛!像爾帆,要是他不聽話了,我還不是照樣碎碎念得他低頭說對不起。就算他說對不起了,我還是會繼續念,唸到他不會再犯為止,這樣我的口水才不算浪費掉啊!你們啊!真是太頑劣了,又超笨的,不但知錯不改,還老是被他抓包,他才會常常發飆的吧?我看,最好是拿鞭子來抽抽你們,再不行的話就乾脆讓你們回家吃自己好了!」
文捷目瞪口呆。「你……你好毒喔!居然拿我們當小鬼看,還要抽打我們,未了再叫我們回家吃自己?」
「活該!」華璋滿不在乎地朝他吐了一下舌頭。「誰教你們讓爾帆生氣,人家都只看過一次的說,原來都被你們看光了,害我沒得看!」
文捷更是瞠目結舌。「你……你想看他生氣?」
華璋聳聳肩。「因為很少看到啊!就像你也想看看他聽話的樣子,不是嗎?我想,他在我面前和在你們面前所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彼此都很好奇對方眼裡的爾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對吧?」
「唔……說的也是。」
「其實啊!我們也不是完全不能猜到他的情緒到底是高昂,還是低落啦!」華璋擠著眼說:「你跟他認識這麼久了,應該知道吧?他的臉上雖然都沒有什麼喜怒哀樂,可是,他的聲音表情卻很豐富喔!」
「對、對!」文捷頗有同感的猛點頭。「他生氣時,說話的聲調好冷酷,聽了真是令人感到寒到心骨裡頭去了!」
「沒聽過!」華璋毫不遲疑地說:「不過,他心情很好的時候,聲音特別輕柔,讓人覺得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也沒聽過!」文捷喃喃道。「他不開心的時候,聲音很低沉。」
「嗯!這倒是聽過幾次。」華璋頷首。「他撒嬌的時候,總是讓我想拍拍他的腦袋。」
「真是匪夷所思!」文捷搖搖頭。「他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說話特別慢。」
「沒錯,」華璋馬上接著說:「而且啊!他還……」她突然頓住,而後望向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卓爾帆的手突然悄悄地握住了她,她的視線立刻往上移。
「咦?爾帆,你醒了?」
卓爾帆凝望著她動了動嘴唇,華璋立即會意地附過耳去。
「哪裡……哦!那裡喔……咦?真的?真的要給我看嗎?好,我知道了。」她直起身子看著卓爾帆又闔上了眼,才轉頭對文捷說:「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去拿點東西再回來?」
那是一大堆日記,最古老的是薄薄的小學簿子,然後是市面上賣的那種厚厚的日記,還有一些有鎖的,那種最簡陋的鎖,也有幾本是複雜的對號鎖。從他母親去世那一年,到他大學畢業那一年為止的點點滴滴,就全記錄在那些日記裡,在那些連文捷都不知道的日記裡。
卓爾帆熟睡時,華璋便會悄悄的翻出來看,可只要他一醒過來,她就會立刻收起來,陪他吃飯、看電視、聊聊天,就如同她所允諾的,她一直陪著他,照顧著他,而且,她的態度越來越溫柔。
有時候,她會回去煮點東西來給他吃,有時候要去上一下那些不能蹺的課,但大多數的時間,她都在醫院陪著他,她感覺得出來他很開心,她也陪著他開心,可只要他一闔上眼,她翻出日記本後,她的情緒就會沉到谷底,她的心就會痛得想呻吟、想哭。
當年,顧氏集團的大總裁只有一子一女,兩個非常出色的孩子,顧大總裁非常以他們為傲。可惜女兒顧秋竹愛上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男孩,而且和他私奔了。顧大總裁一氣之下,便和女兒脫離父女關係,並帶著大兒子移民到美國去,打算從此當作沒那個女兒的存在了。
但是儘管如此,那對小夫妻還是非常恩愛,尤其是有了愛情結晶之後,兩人更加如膠似漆,一切都加倍美滿,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值得抱怨的了。
除了卓冬群的酗酒習慣!
卓冬群並不是很愛喝酒,但因為工作上的關係,他必須常常喝酒應酬。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男人嘛!不能喝酒就不算男人了。可他的酒癖特別差,只要一喝醉,就會變得很兇暴粗魯,甚至還會打人。每當這時候,年幼的卓爾帆便會哭泣著躲到母親懷裡尋求保護,而顧秋竹也會緊摟著他,告訴他——
「小帆,不要哭呵!有媽咪在呀!媽咪會保護你的,媽咪會一直一直保護小帆的喲!但是,你要聽媽咪的話,不要哭呵!讓你爸爸聽見了,他會更生氣的喔!」
於是,母子倆就這樣抱在一起,畏縮成一團,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恐怖時光,直到媽咪背叛了他。
她死了,因為子宮外孕大量出血而死!
傷心欲絕的爸爸變得很愛喝酒,小帆更害怕了,因為,再也沒有人保護他了!
然後,奶奶出現了,她慈愛地抱住瑟縮在牆角的小帆,那麼那麼溫柔地告訴他——
「不要怕呵!可憐的小帆,以後有奶奶照顧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只要你聽奶奶的話,躲開你爸爸遠一點,這樣就不會被你爸爸嚇到了,奶奶也可以一直一直照顧你了喲!」
奶奶真的好疼他,但是,爸爸依然一下班就喝酒,一喝醉就亂砸東西,哭喊著:「秋竹,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
可奶奶不會抱著他躲成一堆,奶奶會帶著他出去,逛公園、玩鞦韆、吃冰、糖果。雖然他很想念媽咪,可是他現在還是很快樂,因為奶奶會照顧他,直到奶奶也背叛了他。
奶奶在睡夢中去世了!
於是,再也沒有人保護他、照顧他了!
然後,爸爸開始喝醉了就鞭打他,拿著藤條一鞭鞭毫不留情地抽打他,打到他昏倒為止。他不敢哭出聲,因為一哭,鄰居就會找來社工人員,社工人員說要把他和爸爸分開,他不要!雖然爸爸會打他,但那是因為爸爸太想念媽媽的緣故,爸爸不喝酒的時候也是很愛他的,最重要的是,爸爸是他僅剩的親人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嘎?你有什麼資格露出那種眼神?嘎?失去心愛女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露出那種痛苦悲哀的眼神?嘎?」
卓冬群吼一句、抽一鞭。
「你那又是什麼表情?嘎?我沒有給你吃、給你住、供你上學嗎?嘎?為什麼要用那種哀求的表情對著我?嘎?我到底欠了你什麼?嘎?」
所以,小帆只好隱藏起自己眼裡所有的情感,抹去臉上所有的表情,因為,無論是任何一種眼神、任何一種表情,都是爸爸抽打他的導火線,他也變得不太敢說話,因為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加深爸爸怒氣的催化劑。
好奇的鄰居們三不五時就來探他的口風,問他是不是又捱打了,甚至要強行替他的背傷照相。他知道,只要自己說錯一句話,或者被他們看到他的背傷,他就會被社工人員帶走了,所以,他只好儘量遠離鄰居、遠離所有的人。
在環境的捉弄下,他逐漸轉變成一個孤寂落寞、膽小畏縮的小孩了。
一個畏縮不合群的小孩,在學校裡是很容易被欺負的,因為,無論再怎麼被欺負,他也不會說出去,而且,欺負這種同學不但可以找樂子,還很安全,所以,小帆自然成為同學們眼中最好的獵物,幾乎是所有過分、惡劣的惡作劇他都遭遇過了。而越是這樣,他越是瑟縮,這就是他之所以在人群中無法擁有安全感的原由。
然而,最最悽慘的是,在他小學即將畢業前夕,那個表面上對他特別關懷照顧的導師,藉口要送他一份特別的畢業禮物,把傻傻的小帆騙到家裡去,然後強姦了他。
而那個導師是男的!
「天哪、天哪、天哪!」
華璋猛然闔上日記本,淚眼迷濛地望著那張此刻睡得如此平靜安詳的俊顏,不敢相信他曾經承受過如此辛酸悲慘的凌虐與遭遇。
「不公平!不公平哪!憑什麼要他一個小孩承受那麼多折磨?憑什麼?」
她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憤恨不平,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胸口那滿溢的酸楚與心痛,只能發洩似的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肩頭,她聽到文捷在問她:「你怎麼了?」
「滾開,不要管我!」她哽咽著吼道,然後繼續大哭,像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直到一隻熟悉的手溫柔地撫娑著她的腦袋,她才抬起哭腫了的雙眼凝望著顯然是被她吵醒的卓爾帆,後者的雙瞳仍然深邃若幽潭,神情淡漠依舊。
「璋,怎麼了?」他輕柔地問。
天哪!他曾經遭遇過那麼多的不幸,為何還能有如此安詳溫柔的聲音?
「爾帆,我……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她惡狠狠地發誓道:「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就算你討厭我了,就算你趕我走,我還是要賴在你身邊,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再也不讓任何事傷害到你了!你相信我嗎?相信我嗎?」
卓爾帆溫柔地抹去華璋頰上的淚痕。「我相信你,璋,我相信你。」
「很好!」華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旋即隨手抓來被單,粗魯地揩拭著滿臉淚水。「你敢不信我試試看,後果很慘的我告訴你!」
「原來是強迫中獎。」文捷喃喃道。
華璋臉一沉。「那又怎麼樣?爾帆就是高興中我的獎,你又能怎麼樣?閒閒沒事就是特地跑來雞婆的嗎?還是又拿一大堆文件什麼的要爾帆又看又簽名的?人家爾帆才剛剛好一點,你就一直來煩他,你才真的沒良心呢!就不能讓他多休息兩天嗎?」
文捷頓時尷尬地愣在那邊,因為他手上提的公事包裡,的確裝滿了需要卓爾帆過目並簽名的文件,可那都是不能再拖的文件,他才會趕著拿來的嘛!這下子該怎麼辦?他是拿,還是不拿出來?
還好卓爾帆看出他的為難,立刻出聲替他解圍了。
「璋,給我半個鐘頭好嗎?」
「半個鐘頭啊?」華璋斜睨著他。「好吧!就半個鐘頭,多一秒都不行喔!」
「好。」
一聽,文捷趕緊拜謝皇恩,滿臉感激之色地掏出厚厚一大疊文件交給卓爾帆,繼而又發現華璋居然真的開始對時計時起來了。
「中原標準時間,十五點二十一分四十五秒,好,計時開始!」
哇塞,這個女孩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應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