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嵐這時業已看清,離火真人面東而坐,口中一吸,“絲絲”之聲,立時大作,等到呼氣之時,便發出“隆隆”的聲音來。不由想起天痴上人臨行所說,這就輕聲回道:“離火老前輩此時正在吸練太陽之氣,我們不可驚動。”
柳琪依在嵐哥哥身邊,掠著鬢髮,輕輕地點了點頭,兩人正待退下,驀聽半空中打起“哈哈”!一團紅影,倏然自天而降,離火真人寶塔般身子,業已站在面前。
“你們大概在破茅蓬裡住得不耐煩了?好!真人早功已畢,這就送你們出去!”
江青嵐一聽離火真人已有逐客之意,只好躬身道:“晚輩因崤山之會,為期已迫,特來向老前輩叩別。”
離火真人大聲笑道:“真人知道你昨晚得了天痴老人的佩玉,就迫不及待!”
柳琪聽得十分奇怪,他好像是說嵐哥哥昨晚遇到了師祖,還得到一塊什麼佩玉?自己怎會一點也不知道呢?
“嵐哥……”她剛側過臉去,只叫了一半,只聽離火真人又道:“今天咱們用不著繞什麼圈子了,乾脆從樹梢上出去。嘿嘿!不是真人誇口,就說飛掠樹梢,凌空虛渡,要是沒有真人帶路,任你武功最高,也休想進出自如!”
江青嵐想起黑衫老人昨天滿谷飛掠的情形,不由問道:“那麼老前輩,令師兄,是不是也不識其中奧妙?”
離火真人黯然的道:“大師兄雖然是先師唯一後人,但中途出走,對師門之學,只知大概,不悉甚詳。”
他說到這裡,似乎不願江青嵐多問,突然回說了聲:“你們跟我來!”
話聲未落,不見他點足晃身,恁空拔起,人已站在附近一棵榴樹之上。江青嵐、柳琪也連忙跟著縱起!尤其是柳姑娘,她服了兩片千年參王,一粒雪蓮子,皆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助長功力的靈藥,又經離火真人以獨門奇功“純陽指”打通奇經八脈,助長靈藥之功,這一躍,她立時覺出自己輕功,和以前簡直大不相同!
不是嗎?以前自己最多也只能縱個三丈來高,那是碰到頂啦!也許還不到一點。可是現在呢?這麼一躍,就是四丈以上,落到榴梢之上,好像輕若飄絮,一點也用不著吸氣提勁,和在乎地上一樣。
她這份高興,當真無法形容。怪!這明明是離火真人耗損真氣,打通奇經八脈之功,但她卻暗暗感激著嵐哥哥!啊!他們已經飛出去了,她心中一急,也連忙跟著向前掠去!離火真人身如電射,那麼嵐哥哥就像逐電而飛!自然雖然趕不上他們,也落後不了多少。因為這段路太短了,他們停住身形,自己也相繼趕到。她恨不得再長上一點,好試試自己功力,但這已經到了谷口。離火真人一聲大笑:“兩個娃兒,前途珍重!真人再過上百來天,也要到江湖上走走!”
“老前輩……”
江青嵐回過頭來,離火真人早已紅影閃動,飛入榴林深處。眼前只剩下一片如錦似霞光的花海,那裡還有人影?心中暗想,離火真人當真算得上是一位莫測高深的奇人!
自己兩人,這趟終南之行,全沒白來,琪妹傷勢痊癒,功力倍增。自己呢?不但領悟了離火真人獨門的點穴手法,而且還巧遇天痴上人,使崤山之會,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他站在榴梢頭上,微微出神!
“嵐哥哥,我們走罷!”
兩人躍下榴林,轉過石碑,走出狹長的谷口,清溪潺潺,一條沿著山腳而行的小徑,又橫在面前。柳琪意猶未盡,側遇臉去,望著江青嵐笑道:“嵐哥哥,我覺得輕功快了不少呢!
你先走好不?要儘量的施展輕功,讓我試試!”
江青嵐笑道:“那我們一起走不好麼?”
柳琪扭動了下雙肩,眨著大眼睛,天真的道:“不!我要你先走咯,瞧瞧和你還差多少?”接著又嫣然一笑,推著嵐哥哥肩膀,說道:“走呀!這條山路,沒有岔道,你跑到三十來裡,再等我好啦!”
江青嵐瞧著她一臉稚氣,不由笑著應了一聲:“好”,正待走去!“哦!嵐哥哥,你可不準回頭偷瞧啊!”
江青嵐在她不迭催促之下,只好展開輕功,往前奔出。柳琪也並不怠慢,緊接著縱起!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飛躍急掠,只見蒼松翠柏,危巖削壁,一陣陣地往身後馳去。
柳姑娘盡情的施展輕功,越跑興致越好,自己果然比以前精進了許多,但比起嵐哥哥來,還是差得好遠。不是嗎?先前還不覺得,這一陣工夫下來,自己就落後了半里多路!啊!他已經轉過山頭去了,真快!姑娘家瞧著心上人這份絕世輕功,雖然芳心之中不勝喜悅,但好強爭勝,畢竟也在所難免,自己雖然比不上他,可也不能落後得太多呀!心中想著,腳下也跟著加快,飛一般追了下去。
剛一追近山頭,忽見路旁樹林之中,突然奔出一個人來,兩下勢子都快,等到發覺,再想收勢,已是不及。兩個身子已快撞上了,柳琪驀覺自己左肩,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一個嬌軀,被人家連推帶撞,震出一丈來遠,才收住勢子。定睛瞧去,那是一個臉目黎黑的小個子。叉手而立,一雙大大的眼睛,正瞪著自己,滿臉怒容,叱道:“野丫頭,你追男人追瘋了心吧!跑路沒帶眼睛?”
姑娘家的身體,豈是臭小子碰得的?
何況自己還沒開口,這臭小子倒先責問起自己來了!什麼?他膽敢在終南山發橫?柳姑娘驀地柳眉一豎,嬌聲喝道:“臭小子你找死!”
瘦小個子臉色一沉,道:“誰是臭小子?誰是香哥哥?真不要臉!”
身法如風,突然欺到柳琪身前,嗖的一掌,往姑娘胸口印到!柳琪簡直被這臭小子氣昏了頭,他口上不乾不淨,出手更是下流,她一閃躲開,方待還招。
那知瘦小個子掌法變化,極為精妙,前胸堪堪躲開,勁風颯然,已襲到右肩。柳姑娘忿極,嬌軀向左一竄,回身一掌,順勢切出。這一掌雖然避招攻敵,卻也迅猛之極。
瘦小個子冷嘿一聲,道:“這是‘紫羅十二式’,有什麼希奇?”
柳琪出手一招,立被對方叫破,心中一驚,暗想這是自己和嵐哥哥從削壁石室中得來,那是十二位紫羅大師精心研創,這臭小子怎會知道?心中想著,只見瘦小個子左掌直豎,右掌直出,右掌回擊,左掌斜切,唰唰三招,竟然全是“紫羅十二式”的招數。心中更是驚訝,一面還手,一面喝問道:“臭小子,你這掌法,是那裡學來的?”
瘦小個子面露不屑,冷笑著道:“我那裡學來,你也管得著?我告訴你!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不像人家,中了幾根微不足道的繡花針,就死不要臉賴在男人懷裡,才學到這幾手三腳貓,出來現眼。”
他出招換式,純熟無比,話聲中又是兩招“紫羅十二式”,連綿攻出。柳琪見他句句帶著諷刺,一味急攻,心中更是羞怒交加,暗暗切齒,也把“紫羅十二式”掌法,配合師門“穿花身法”,源源使出!
這一場粉拳繡腿,掌影如山,兩條人影,倏分倏合,各自捨命搶攻,當真打得煞是厲害!
眨眼工夫,已走出二三十招,柳姑娘“紫羅十二式”,猱雜著“散花掌”、“穿花身法”,差不多把全副本領,都使了出來,還是絲毫佔不得半點便宜。她又急又怒,猛的銀牙一咬,雙掌前推,硬生生把對方逼退兩步!
“嗆!”銀虹耀眼,柳琪手上多出一柄三尺青鋒,劍尖一指,嬌聲叱道:“臭小子,你亮出兵器來!”
瘦小個子盛氣道:“亮兵器就亮兵器,誰還怕你不成?”
“嗆!”他手腕翻處,也從腰間撤出一柄寒光閃閃的晶瑩短劍。更不打話,右足霍地欺前一步,右腕一振,劍光划起一圈弧形,由右向左,往柳琪執劍右腕削來,出手又快又辣。
“來得好!”柳姑娘面泛殺機,錯步沉腕,劍尖一撥,“橫打金鈴”,一點寒光,逕向對方劍身點去。那知對方這一劍,竟是虛招,削到中途,只聽一聲冷嘿,本來由右向左的一圈弧形,倏的變成由左往右,仍然疾削自己右腕。柳琪心頭猛凜,這是什麼劍法,變招換式,有恁地迅速?
她目前功力倍增,反應自然靈敏,劍身一轉。極快使出“回身拂柳”向左一撥,封開來勢,不讓對方換招,“飛短流長”,“寸心千里”,刷刷攻出!
瘦小個子豈是庸手,兩尺來長的一柄短劍,劃出一道道弧形劍光,精芒進發,疾若流電,迴環搶攻!
這一會,比之先前徒手相搏,更形凌厲,劍光盤空,劍尖互撞,不時的發出“叮”“叮”
清響!
但見銀芒繽紛,匹練橫飛,劍氣所及,激盪得林木瀟瀟,無風自動!“哼!終南劍法也不過如此,有什麼希罕?”瘦小個子在劍光虹影之中,哼出聲來!
“臭小子,你也不見得高明。”柳姑娘以牙還牙,嬌叱連連!
“你才是臭丫頭,哼!終南劍法真要擋得了我一招才怪!”
就在瘦小個子話聲剛落,遙聽遠處傳來一聲清晰大叫:“琪妹!別慌,我來了!”
這是嵐哥哥的聲音!柳琪精神一振,心頭大喜,連忙嬌聲喊道:“嵐哥哥,快來啊!”
瘦小個子聽得臉容倏變,目光中隱含淚水,恨恨的道:“哥哥妹妹,倒叫得挺親熱,真不要臉!看劍!”
劍字出口,劍勢突然一變。只見他劍尖一陣亂劃,剎那之間,寒芒驟發,漫天劍影,有若長江大河,倒瀉而來。劍光之強,令人無法睜眼,同時響起一聲敲金振玉的清響!柳姑娘右臂痠麻,青絲披散,一柄長劍,嗆啷墮地,嬌軀也被震得踉蹌後退了七八步!
正在此時,輕微的破空之聲,劃空飛來,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書生,有若星丸瀉地,倏然飛墮。
一把扶住了她,十分關心也十分體貼地柔聲問道:“琪妹,你可曾受傷?”
“哼!”
瘦小個子重重的哼出一聲,面色蒼白,兩行清淚由臉頰上直掛下來,身形也搖搖欲倒,口中顫聲吐出:“你……”突然掉頭,雙腳一頓,閃電般向樹林投入!
江青嵐聞聲抬頭,心中一震,驀地失聲叫道:“蘭兒!蘭兒!”
他趕緊放下柳琪,一縱身往林中追去!柳琪被瘦小個子一招怪劍法,不但震得長劍墮地,身子也差點兒立腳不住,小姑娘嬌縱慣了,幾曾被人家欺侮過來,眼圈兒一紅,直氣得要哭。
滿擬自天而降的飛將軍嵐哥哥,準會給自己出氣,那知他剛一扶住自己,一句話堪堪出口,就撇下自己往林中飛去。
他若是不出聲,她還高興呢!嵐哥哥是追那小子去的。可是他卻大聲叫了出來。“蘭兒?”那小子就是蘭兒!-
他……
轟!柳姑娘腦袋瓜上,如中巨杵!難怪他連自己的死活都不管了!自己終究比不上蘭兒!
女孩兒家甚麼都能忍讓,惟有愛情,可受不得半絲誤會。她一時也分不清是氣?
是惱?是怨?是恨?總之傷透了心,從地上揀起長劍,粉臉上已滿是淚痕。她從小沒有爹孃,只有師傅是她最親的人,這時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就叫媽媽似的,口中驀地哭喊了一聲:“師傅……”發足狂奔,往山下疾馳而去。
“蘭兒!”江青嵐聲到人到,一掠之勢已撲入林中。但蘭兒比他先走一步,此時那裡還有影子。縱目四顧,這一片合抱古木,樹身高大,枝柯交結,林密如織,雖在白晝之間,依然黑影斑駁,黯無天光。
走了一陣,連運目力,也只覺樹影翳翳,難以辨認,即使蘭兒就在附近,只要躲在樹身後面,就極難發覺。
“蘭兒!蘭兒!”江青嵐提高聲音,又喊了兩句,但周圍依然靜寂得連半點聲音也沒有,想來蘭兒業已悄然離林而去。她為什麼要躲避自己呢?
他停下腳步,打量了一會,只好依著原路,回將出來。可是目光所及,山坡草地上,也空蕩蕩的不見有人!噫!琪妹又到那裡去了?
“琪妹!琪妹!”
除了遠山迴響,好像在替自己代叫之外,就沒人答應。她明明是站在這裡的,怎會不等候自己,一個人先跑?他楞得一楞,恍然若有所悟!自己一直把她們當作小妹子看待,可是她們……唉!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她們既然全走了,自己也趕路要緊。
心念轉動,就循著山徑,往前奔去。
一陣工夫,便已馳過幾座山頭,正當他縱飛急掠之際,忽地發現山徑兩側,竟然倒躺著兩具屍體。腳下一停,回頭望去,只見左邊一具,身穿一襲青衫,仰天而臥,胸口一大灘鮮血。順著草叢流出,敢情是被利劍洞胸而過,一柄精光閃爍的長劍,卻丟在七八步以外。
此人身形極熟!他走近幾步,俯首一瞧,不由心頭大凜,那正是昨天在山徑上攔住自己,後來追入三昧谷被離火真人綁在榴樹上的追雲手羅淵,秦嶺系第三代大弟子!他不是已被隻手翻天閔長綱領回去了嗎?怎會慘死在路上?
心中想著,急忙往右邊瞧去,那是一個勁裝漢子,手上也沒有了兵器,血跡比羅淵更多,染得草上鮮紅點點,而且身邊還有許多偃草。想是負傷之後,痛極而滾,是以身軀半撲,傷勢一定也在前胸。此人雖然瞧不到面目,但至少也是昨天攔住自己的五人之一。瞧他們情形,動手不會超出五招,可能還在兩三招以內。因為地上沒有顯著的打鬥痕跡,而且對方劍勢極快,出手傷敵,和震飛敵人手上兵刃,幾乎是同一動作。以羅淵昨天向自己出手的情形推論,手法迅疾,力勁勢足,如果自己真要和他動上了手,恁自己目前的功力,也決不能在兩三招以內,震飛對方長劍,致之死地。除非使用那一招崑崙絕學“乾坤一劍”,足見兇手武功之強,何止高出自己數倍。他楞楞的站了半晌,驀地瞧到前面四五丈外,小徑交叉之處,還有兩具屍體,倒在路旁,身上俱穿著勁裝,但手中卻握著長劍,並沒震飛。
江青嵐目光一注,已然判斷出那兩人已是拔足飛跑,屍身相隔很遠。近的一個,是被人從後面砍殺,較遠的一個,身上卻並無劍傷,似乎是死在暗器之下。
當下縱身躍進,仔細一看,竟又瞧不出暗器擊中之處,難道是被人隔空用真氣震傷致死?
他因為估高了對方功力,才有如此推斷!他心中驀然一震,這四個人,敢情自己全都見過,是秦嶺系的第三代弟子。
不好!此地正當秦嶺範圍之內,瞧他們身上鮮血,遇害不久,目前真兇已去,自己逗留在這裡,倘若被人發現,張冠李戴,這四個人不是自己殺的,也變成自己所殺,豈非連辯也辯不清楚。
心念轉動,立即站起身子,正待趕路,瞥見前面山徑上,正有一行人,往自己這邊疾馳而來。最前面一個,身穿白夏布長衫,在盤曲的山徑上,步履如飛,足不沾地,輕快已極。
身後五人,雖然也各展輕功,還是落後甚遠!江青嵐瞧得心頭大凜,要想閃避,已是不及,只好從容迎著走去!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眨眼功夫,已只有五六丈光景。江青嵐看清這身穿白夏布長衫的,竟是五十開外的禿頂紅臉老者,廣額濃眉,生相威武,尤其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位頂尖內家高手。這時兩道稜光畢露的雙目,正注視著自己,突然問道:
“尊駕何人?到終南山何事?”
聲音洪大,口氣更是嚴厲已極。江青嵐正待答話,聽老者身後,已有人大聲叫道:
“師傅,就是他,他就是那姓江的小子!”
江青嵐依聲望去,那不是前天在藍田城中碰到的兩個青年之一,一路緊追自己,後來和追雲手羅淵會合,五個人一起趕入三昧谷。如今四個已死,這是僅存的一個!
不由心中暗暗叫苦,這當真是冤家路狹。他叫紅臉老者師傅,那麼此人定是天痴上人首席大弟子隻手翻天閔長綱無疑!當下抱拳答道:“不錯!小生正是崆峒門下江青嵐便是,請問老哥是閔大師兄長綱?”
閔長綱聽得臉色一沉,冷哼道:“老夫還沒有像尊駕如此年輕的師弟,不知尊駕從那裡排來?老夫面前,可容不得你賣狂?嘿嘿!你敢情就是展元仁的徒弟,展元仁瞧到老夫,也得稱上一聲老哥!”
江青嵐這可真弄糊塗了,天痴上人要自己叫他師伯,那麼自己恩師自然和他同輩,怎麼天痴上人的徒弟,恩師倒要叫起他老哥來?
按理江湖上最重輩份,這筆賬,叫自己如何算法?他那裡知道天痴上人要他叫師伯,實是從崆峒掌教空空老人排來,而閔長綱所說,展元仁要叫他老哥,倒也確是事實。
因為秦嶺系天痴上人,在江湖上素被視為泰山北斗,行輩甚尊。他門下弟子,因師傅領袖武林,也水漲船高,自狂自大起來。除了天痴上人之外,誰會放在他們眼中,尤其天痴上人隱居流雲嶺,閉門清修,不預塵事已久,一切秦嶺系的事務,全由閔長綱作主。
這一來,無形之中,他成了秦嶺系第一位人物,平素對崆峒派空空老人,還稍存顧忌,其餘的人,又焉肯以後輩自居?
崆峒秦嶺兩派,淵源雖深,究非同門,展元仁因閔長綱主持秦嶺系,年齡又和自己差不多,見面時就稱他一聲“閔老哥”,原是客氣,閔長綱卻老實不客氣,就和展元仁平輩相稱起來。
這當然有悖兩派深厚淵源,但也足見秦嶺系自天痴上人以下諸人的狂妄跋扈。閒言表過,就在江青嵐微微一怔之際,只聽閔長綱身後五個門人,齊聲怒喝道:“小子!你見了我們師尊,敢如此放肆,還不跪下領罪?”
閔長綱果然立時臉含慍意,洪聲喝道:“老夫聽說你在薛府一劍震退公孫師弟,果然有點門道,此次居然還敢闖上終南,劫持二師妹門下弟子,擅入三昧谷禁地,就算展元仁,也不敢如此胡來,你膽子可真不小,難道當真視我秦嶺無人嗎?還不跟老夫回去,聽候發落?”
江青嵐聽他口氣不善,正待把柳琪負傷就醫的情形說出,那知剛叫了聲:“閔大師兄不可……”
他連誤會兩字,還沒出口,閔長綱身後又有人暴喝:“小子,你還敢胡言亂語?”
“啊!師傅,那幾個躺在地下的,不是大師兄他們?”
隻手翻天閔長綱先前倒也並沒注意,這時聞聲抬頭,二十丈外,赫然躺著四具屍體。他目光如電,自然一覽無遺,自己四個弟子,不是全遭了毒手?他驀地仰天一聲裂帛狂笑,這是憤怒已極的聲音,緊接著厲喝道:“他們學藝不精,有損師門威望,死不足惜。嘿嘿!小子,你倒做得乾淨俐落,不愧崆峒弟子!”
江青嵐心頭大急,這下果然不出所料,引起莫大誤會,自己可真有口難分!急忙說道:
“閔大……”
“住口!小子,殺人償命,老夫先斃了你!”
隻手翻天閔長綱,在江湖上真是名如其人,隻手可以翻天,誰敢輕捋虎鬚?何況他狂妄自大已慣,此時眼看門人慘死,不由目射兇光,暴喝聲中,迎面就是一掌,往江青嵐當頭劈來!
雖然兩人相隔,少說也有四五丈遠近,但閔長綱身為秦嶺系僅次於天痴上人的第二高手,自然要比三眼比丘,獨角獸等人高出甚遠。
何況他外號隻手翻天,掌上功夫,更有獨到之長。
這出手一掌,勁風呼嘯,狂飆疾轉,威力之強,勁氣之足,和離火真人及六絕中的祁天行、符奇立等人,簡直並無稍讓!
江青嵐喝聲入耳,全身已籠罩在人家掌風之下,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遑論躲閃。
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運起“離合神功”,雙掌齊翻,朝閔長綱劈來的掌風,推了出去。
這在江青嵐來說,不過是被逼出此,那有把握。但聽一聲砰然震響,江青嵐一個身子踉蹌卻步!但同時也出現了奇蹟,那是隻手翻天閔長綱呼嘯而來的凌厲掌風,被自己一震,立即朝閔長綱反捲而去,其勢之疾,分毫不遜來時。
這可把江青嵐瞧得呆了!隻手翻天閔長綱,少說也有三四十年功力,自己的“離合神功”,再多也不過三成火候,居然能將敵方掌力彈回?
他在三昧谷無意之間,引卸離火真人全力一擊,才知“離合神功,”能接引敵人力道,這會又發現了離合神功還有反彈之力,離合神功當真不可思議!就在他驚喜欲狂的時候,隻手翻天閔長綱,也被江青嵐這一手,楞得他大出意外。不等掌風反捲撲近,已然引身側閃,挪開丈許,讓過自己掌風,突然冷哼一聲道:“小子,原來你學會了離合神功,難怪膽大包天!”
厲喝聲中身軀暴長,兩臂箕張,十指屈曲如鉤,一件白夏布長衫,鼓得筆直。濃眉倒豎,怒目圓睜,紅光滿面的臉上,鐵青得現出猙獰之色,一步步向江青嵐逼攏過來!
他這時簡直像一頭瘋獅,目光眈眈,雙爪如箕,挾著排山倒海之勢,往江青嵐身前猛撲而至!
江青嵐自然有自知之明,恁自己三成火候的“離合神功”,決難擋得住閔長綱暴怒之下的十成功力。
腦海中驀然掠過離火真人替柳琪療傷時的那種倏進疾退的身法,微一吸氣,身如電射,往後斜退出兩丈來遠,口中急叫道:“閔大師兄快請住手,這是誤會,小生還有話說!”
閔長綱急怒攻心兩招落空,大吼一聲,業已如影隨形,緊緊趕到,暴喝道:“除非你這小子,終南山還有誰來?呔!今天非活劈了你難消老夫心頭之恨!”
十指飄浮,又往江青嵐當胸攫到。同時還聽嗆嗆連響,閔長綱五個門人,一齊掣出長劍,攔住江青嵐身後。江青嵐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往後斜閃,在疾退之中,出指如電,使出離火真人反手點穴的功夫,一下就把三個勁裝青年制住。
“嗆!”銀虹出匣,漾起一片精芒。
“閔長綱,你再逼近一步,莫怪小生手下無情。”
江青嵐手握七星劍,凜然而立,雙目隱泛煞氣!隻手翻天閔長綱,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個年未弱冠的小子,在自己緊逼之下,還能制住三個武功不弱的門人。
投鼠忌器,心頭一楞,果然停住身子。但這份暴怒,簡直無法形容,他略一停頓,突然仰臉厲聲狂笑道:“小子,你殺了他們罷!老夫再找你算賬。”
江青嵐忙道:“閔大師兄,這是一場誤會!”
閔長綱長眉倒豎,喝道:“小子不必多言!你再不動手,老夫要動手了!”
十指箕張,又待逼來。
“站住!”江青嵐舌綻春雷,大喝聲中,迅速劍交左手,右手從懷中掏出天痴上人所贈佩玉,隨手一揚,道:“閔大師兄,請瞧瞧此是何物?”
隻手翻天閔長綱臉色一變,停下步來,沉聲吼道:“此是恩師隨身佩玉,小子你從何處得來?”
江青嵐微微一笑:“這是大師伯親手所贈,閔大師兄可容小生說明箇中原委?”
閔長綱聽說這塊佩玉是恩師親手蹭他,心中也不禁微現躊躇,何況見玉如見恩師,他就是再狂妄自大,也不敢違拗,當下忍怒說道:“你說!”
江青嵐收起長劍,拍開三人穴道,才拱手道:“小弟無狀,開罪大師兄三位高足,實非得已,還請大師兄多多海涵!”
閔長綱冷嘿一聲,並未作答,江青嵐這就把柳琪追趕燕山雙傑,誤中絕情針,自己陪她上三昧谷求醫,夜遇天痴上人,贈送佩玉,及自己急於趕赴崤山,不意在此處發現四具屍體。
刪繁就筒,扼要的說了一遍。
閔長綱江湖經驗,何等老練,他目光如炬,頃聽江青嵐述說經過,發覺其中多處,頗難銜接。等他說完之後,冷哼道:“據你所說,琪兒重傷已愈,那麼她人呢?”
江青嵐在閔長綱目光逼視之下,微微一怔,沉吟道:“她……已先走了。”
閔長綱嘿嘿笑了兩聲,冰冷的道:“恐怕你所說,尚有不盡不實之處罷!”
江青嵐急道:“小弟適才所說,句句都是親身經歷之事,並無半句虛言,其間雖然稍有遮隱之處,那是小弟私人間的瑣事,和四位令高足被殺,毫無關連。”
閔長綱厲聲喝道:“姓江的,光棍眼裡,不揉砂子,老夫豈是好欺之人?不過你既有恩師玉符,老夫今日就放你下山,這筆血債,咱們改日再算。”
長袖揮動,人已怒匆匆的往山徑上飛奔而去。剩下五個門人,也挾起四具屍體,一窩風地跟著就走,江青嵐目送他們的身形消失在山林之間,心頭不禁一陣惘然。自己總以為得到了天痴上人的諒解,可以消敉崆峒秦嶺兩派之間的誤會,那知這會秦嶺系四個第三代門人,慘遭殺戮,黑鍋子又背到自己身上。
聽隻手翻天臨行之語,分明認定兇手即是自己,他不過礙著天痴上人的一塊佩玉,才含憤退去。
那麼崆峒秦嶺,舊怨未釋,又結新仇,真非自己始料所及之事。但他一想到崤山之會,已只剩下五天時光,恩師想來業已首途,心中更是遑急。心想一切事情,且等找到恩師之後,再行定奪,他老人家江湖經驗豐富,也許可以把這場誤會,加以化解。
想到這裡,就循著山徑,發足狂奔,趕到藍田,再沿著官道經渭南,華陰,入函谷,橫亙在眼前的,已是崤山山脈。
這是第三天下午,距離端午,只有三天了。自己要在期前會合恩師,只有在崤山大路口上等候。但崤山山脈西接秦嶺,南連伏牛,綿綿無窮,自己又到那裡去等呢?他急縱直掠,剛躍登一處峰頭,忽見兩條人影,連袂飛來,還在邊走邊說!江青嵐目光一瞥,心頭不禁大震。
口口口口口口
江青嵐躍登崤山一處峰頂,正待打量四周情形,忽見兩條人影,連袂飛來!他目光一瞥,不由心頭大凜。那兩個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五六,一張淡金臉上,雙目深凹,三角眼,鷹鉤鼻,尖下巴上生著疏朗朗的狼髭。
女的也有五十有餘,中等身材,瘦削臉!
他,她!天狼、天狐!
敢情是應獨角獸公孫無忌之邀而來?但他一想到天狐和三眼比丘為了女弟之爭,自己乘機溜走,這會冤家狹路,偏又遇上了。
蘭兒前天在終南山出現,可能他們還沒找到,那麼自己又如何向他們解釋呢?兩條人影,業已欺近身邊,巍然攔住去路。江青嵐硬著頭皮,叫了聲:“伯父,伯母!”
天狼三角眼中閃爍著淡金色眸子,狼嗥般叱道:“誰是你伯父伯母?”
天狐更急不擇待,兇巴巴的問道:“小子!我女兒呢?”
江青嵐躬身道:“伯母不可誤會,那晚破廟之中,晚輩因蘭兒身中絕情針,昏迷不醒,急於施救,後來才知所救的,並非蘭兒,確是三眼比丘沈師太的門下。”
天狐怒嘿道:“小子,你一派胡言,難道我連自己女兒都會認錯?”
江青嵐急道:“她們確實長得十分相像。”
天狐兇態暴露,急吼著道:“小子,我女兒何在,你說不說?”
江青嵐道:“伯母,那天晚輩手上抱著的,實是三眼比丘之徒柳琪。”
天狼微露詫異,冷冷的道:“你說和咱們蘭兒生得一模一樣的妞兒是姓柳?”
天狐沒等天狼說完,緊逼一步,吼道:“小子,你把我女兒拐到那裡去了?快說!”
江青嵐道:“蘭兒在兩天之前,晚輩確曾看到。”
天狐眼睛一亮,忙道:“在那裡?”
江青嵐道:“在終南山上,但等晚輩發現,她已縱入林中,不見蹤跡。”
“小子,你敢欺矇老孃?”天狐臉容猙獰,雙爪提到胸前,又逼近了半步。
江青嵐想要後退,只是天狼臉若嚴霜,也跟著逼近過來。心中一急,正容大聲說道:
“伯母,晚輩所說,並無半句虛言。”
“嘿嘿!老孃親眼目睹,難道還錯得了?小子,你要活要死?”
雙爪如鉤,猛向“井肩”穴上抓來!
“伯母……”江青嵐來不及再叫,足尖一點,人從兩人之間,倏然閃出!
“小子你給老夫回去!”身後忽然響起天狼低吼之聲,一陣強猛無比的潛力,已像潮水般壓到背上。江青嵐身形剛落,避無可避,趕緊微一側身,右手順勢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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