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往地上躍去,但回顧之間,瞥見路上又有一行人,向山徑上走來!
這一行共有四人,前面三個,似在邊談邊走,遠遠望去,已可看出武功極高,跟在三人身後的一個,武功就差得甚遠,一路都在施展輕功。
雙方距離,逐漸接近,衛天翔凝神一瞧,不由大喜過望,他好像遇上了親人一般,身形閃電掠出,向三人身前落去,口中叫道:“老伯伯,原來你老人家已經康復了,翔兒正要上衡山去呢!”
原來這三人中間,除了中間銀髮披肩,雙目如火的老人,自己不識之外,左邊一個,正是當日傳自己“逆天玄功”,雙腳僵化,走火入魔了二十年的修靈君!
站在他身邊的是修羅神姥,三人身後那個青年,卻是修無邪。
衛天翔一身功力,何等精深,此時從樹上一掠而下,當真快如閃電,三人微微一怔,只見面前已站著一個丰神俊秀的少年!
修羅君瞧到衛天翔,不由呵呵笑道:“小娃兒,原來是你,一年不到,你一身功力,居然精深到如此境界,可喜可賀。”
中間那個銀髮披肩的瘦小老人,睜著一雙火眼,驚奇的道:“修老弟,此子是誰?”
修羅君得意一笑,忙向衛天翔道:“娃兒,這位是衡山掌門袁長老前輩,你快見過。”
一面又道:“袁老哥,這位就是兄弟先前和你說過,闖進水簾洞來的衛少俠,武林盟主衛大俠的哲嗣。”
衛天翔趕忙恭恭敬敬的向袁長老施禮,道:“晚輩衛天翔拜見袁老前輩。”
袁長老雙目精光暴射,盯著衛天翔還禮,一面點頭道:“英雄出少年,衛少俠這身功力,慢說年輕一輩,就是當年的衛老弟,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修羅神姥自從衛天翔現身之後,她手拄硃紅鴆杖,一直臉露慈笑的望著這位年輕人,同時她以為自己孫女修玉嫻的獨自出走,一定是找韋行天和南宮婉去的,此時眼看只有衛天翔一人現身,不見自己孫女和南宮婉同來,正想開口。
衛天翔早已從懷中掏出“雪參丸”,雙手遞到修靈君面前,道:“老伯伯,這是‘雪參丸”翔兒沒想到你老康復這麼快,正想上衡山哩。”
修靈君聽得一怔,繼而激動的笑道:“娃兒,‘雪參丸’你從何處得來的?哈哈,真難為你!不過,老夫三月前,蒙袁老哥慨賜‘離火丹’,經百日導火歸元,修復玄功。‘雪參丸’功奪造化,練武之人,服了可抵得上二十年功力,得來不易,老夫目前已用不著了,娃兒,你自己留著吧。”
衛天翔還待再說,修靈君接著笑道:“娃兒,你這番心意,老夫極為感激,目前你且收起來,快跟我們走吧!”
修羅神姥忽然點頭道:“秋娘急著要先行趕來,可能教主已在山下等候多時,我們還是快走才好。”
衛天翔以前在千面教主總壇,曾聽副教主鴆羅婆親口說過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這時聽修羅神姥提起秋娘,秋娘不就是鴆羅婆嗎?
原來這三位老人家已經見過面了,敢情幾十年的舊嫌,業已冰釋,想到這裡,心中也不由暗暗替三人高興。
袁長老點頭道:“不錯,時光已經不早了,恐怕不但教主早已在山前等候,就是其他各派,也全已到齊了呢。”
他說到這裡,回頭朝衛天翔笑道:“今晚廬山之會,關係重大,衛少俠自然非參加不可。”
衛天翔從他們口中依稀聽出,今晚廬山之會,好像是由千面教主召集的,但方才黔靈神君卻明明說是和崑崙武當約鬥,這到底是一場,還是兩場?
怎麼今天的廬山,會有這許多約會?心中想著,只聽修靈君道:“娃兒,咱們快走!”
衛天翔因自己反正無事,袁長老,修靈君既然這麼說了,只好跟著大家,重新向山中走去。
一會工夫,剛一轉過山腳,眼前忽然一亮,只見山前一處廣場中,點起無數燈球火把,照得通明,廣場四周,都有身穿黑色勁裝,臉黑如鍋的彪形大漢,抱著鬼頭刀布崗,這些人,衛天翔一看就知道正是千面教的手下!
面山背林,一共放著三排木椅,中間一排十幾個坐位,此時只坐著三人,那正是先前趕來的少林方丈智慧大師、泰嶽老人、和麵垂黑紗的千面教主。
左邊一排,全數空著。右邊一排木椅,為首一個,正是千面教副教主鴆羅婆、第二個是鬼見愁陸乘、第三個是灰衲和尚少林寺藏經閣住持智覺大師,第四個身穿青袍的中年人,敢情是翻覆毒手羅淵了。
他們這一列,全是千面教的紫品護法,奇怪,今晚全沒戴上面罩。
離右邊木椅不遠,卻有八九個人,席地而坐,這些人的身後,不但站著十幾個手執鬼頭刀的彪形大漢,虎視眈眈,嚴神戒備,而且還有幾個身穿青色勁裝,背插兵刃的漢子,站在前面。
衛天翔目光一轉,心頭不期驀地一怔,這些席地而坐的人,正是被千面教擄去,囚在寒冰地穴的人,計有江北大俠閻北辰、開碑手董文奇、毒叟唐炎常、崆峒黑石道人、鐵掌仙厲鶚、武夷逸士林大壽、長臂靈猿俞德、七手頭陀等人。
這真是怪事,千面教把這些人都帶到廬山來,是為了什麼?
這時一行人業已走近廣場,千面教主聽說袁長老、修靈君趕到,立即率同副教主鴆羅婆,一起迎了過去,口中說道:“寒門細事,有瀆長老親臨,賤妾心實不安。”
袁長老連連還禮,大笑道:“夫人好說,袁某該說是份內之事。”
鴆羅婆同時替教主介紹修靈君、修羅神姥,雙方互說久仰的話,便把大家讓到中間木椅上落坐。
泰嶽老人、智慧大師瞧到袁長老也一齊站了起來,大家謙讓了一陣,因袁長老輩份較尊,坐首席,大家依次坐定。
接著袁長老門下金面二郎杜振宇,過來叩見師傅,原來他以前戴著面罩,才色呈淡金,此時露出本來面目,竟是一個眉宇軒朗的青年!
袁長老頗為嘉許的點頭笑道:“這幾年來,你總算不負為師囑咐,替夫人略效棉薄,此間事了,你就可以跟為師迴轉衡山去了。”
金面二郎連連應是。
衛天翔聽得好生奇怪,聽口氣金面二郎杜振宇在千面教擔任金品護法,還是奉袁長老之命行事,那麼智覺禪師在千面教任紫品護法,也是少林方丈的意旨?這當真使人難以理解。
正想之間,忽見從山徑上走下四五十個手仗兵刃的漢子,這些人才一下山,便在路側集結。
接著又連續走下一群峨嵋門下的道土,和海南五毒教門下二十來個短衣漢子,全站到一起。
接著是:長白一仙的石鼓仙祝青、赤腳仙瞿雷、鐵扇相公文紫宸、蛇居士屈七、七閔五逸的老二洞宮居士邵仁風、邛崍怪叟龐大千、峨嵋靈飛道人。最後一個才是黔靈神君南宮紇。
這批人才一下山,接著便是崑崙名宿乾坤手陸鳳翔、武當太極圈孫皓南、青城簡真人、崑崙掌門人清徽道人、武當掌門清貞子、華山掌門梅花道人、少林智能禪師、嶗山三手真人李成化、點蒼雙雁萬雨蒼、萬雨生、雲中鶴齊長治、七步連環孫正、陸鳳蓀。
最後是雪山傳人崔氏帶著凌雲鳳、簡瑤、白飛燕、宋秋雲、修玉嫻五位姑娘。
不!最後還有一批人,那是千面教總護法五行叟祁離率領的兩個金品護法,和十六個黑衣勁裝大漢。
他們走下山徑,便在登峰的山徑口上,一字排開,站在五行叟身後,好像是阻截去路,不讓任何人逃上山去。
這時乾坤手陸鳳翔等人,早由千面教鴆羅婆接待到中間木椅上落坐。
陸鳳翔、孫皓南、瞧到袁長老、泰嶽老人、少林方丈智慧大師,全在坐上,不由大感驚奇,紛紛寒暄。
凌雲鳳、簡瑤、眼看衛天翔也已在座,更是驚喜交集,修玉嫻卻向祖母修羅神姥奔去。
崔氏瞧到眼前的情形,心頭立時明白,暗暗佩服千面教主煞費苦心,卻不想發動得這麼快法!當下就悄悄把衛天翔拉到身邊,還沒說話!
只見教主已從木椅上起立,從黑紗中透出稜稜殺氣,寒光畢露,向黔靈神君等人掃過,沉聲喝道:“南宮紇,靈飛賊道,你們瞧這些人是誰?”
她聲音不響,卻說得峻峭有力,同時用手向右邊指了一指。
原來有側林前,那一批被千面教囚在寒冰地穴,押來廬山的人,一個個精神萎頓,席地而坐。
在黔靈神君等下山之時,早有千面教的人,站在前面,把他們遮住,這時經千面教主用手一指,前面的人,倏然向兩邊散開,無數道目光,瞧到這些人身上,全都悚然一驚!
黔靈神君南宮紇臉上紫氣閃爍,只瞥了一眼,冷冷的道:“千面教有各大門派暗中支持,衛維峻幕後指揮,以各種手段,對付當年圍攻他的敵人,老夫早有耳聞。”
他話聲未落,陡聽洞宮居士邵仁風大喝一聲:“好妖婦,你用什麼手段,把我老大弄得這個樣子?”一道身形,奇快無比的向右側衝去!
不,還有長白三仙的石鼓仙祝青、赤腳仙瞿雷,也瞧到了鐵掌仙厲鶚,同時縱起,往右側撲去!
“教主面前,那有你撒野的份兒。”青影閃動,翻覆毒手羅淵人隨聲出,袍袖一抖,向洞宮居士迎面揮出!
洞宮居士連還手的時間也沒有,身形一仰,應袖倒地!
“哈哈,還有誰來試試羅某的翻覆毒手?”
石鼓仙祝青,赤腳仙瞿雷,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洞宮居士,連人家一招都沒有接住,不禁大驚失色,兩道身形同時剎住。
千面教主緩緩轉頭,冷哼一聲道:“這些賊子,反正誰也不要想活著回去,有勞羅護法,這時還是把這姓邵的放起來,要他們親眼瞧瞧報應!”
翻覆毒手羅淵應了聲“是”,右手向洞宮居士面上懸空一抓,說也奇怪,洞宮居士邵仁風打了個呵欠,掙扎坐起,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臉色蒼白,身子還在不住打著冷顫,石鼓仙,赤腳仙對使了一個眼色,搶著扶起,往後退去。
黔靈神君雙目冒火,環視一轉,突然仰天長笑,道:“鹿死誰手,尚未定局,千面教主,你不嫌太狂了些嗎?衛維峻人呢?盛會不再,他何用藏頭縮尾,躲著不……”
“老賊住口!”衛天翔坐在崔氏身邊,心頭感到萬分困惑,這情形好像千面教早有安排,但局勢發展,迫得他連問也無暇多問,此時驟聽黔靈神君辱及父親,不由勃然大怒,暴喝一聲,虎的站起身子。
崔氏早已料到有此,不由伸手輕輕在衛天翔肩頭一按,藹然笑道:“衛賢侄,你且坐下,此時不是你出手的時候。”
衛天翔方自一怔,千面教主站著的身子,似乎起了一陣輕顫,厲聲喝道:“南宮紇,你當老身是誰?”
說話聲中,突然伸手揭去遮面黑紗!
在場之人,誰也沒見過乾麵教主的廬山真面目,這時千百道眼光,不由全都向這位江湖上神秘組織的領袖千面教主瞧去!
那只是一張眉目清秀的中年婦人的面龐,此時除了凜若寒霜,滿面怒容之外,也並無什麼使人驚奇之處!
但黔靈神君南宮紇卻瞧得神色大變,身不由主地後退一步,厲聲笑道:“你……是衛夫人!”
千面教主冷電般目光,射出怨毒之色,重重哼道:“不錯,南宮紇,你在十三年前,為了爭名,嫉妒武林盟主,不惜勾結江湖敗類,倚仗人多,圍攻縱火,使我衛家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南宮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瞧瞧昔年圍攻我衛家的人,那一個逃得出千面教的手,今日就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日,我要……”
“娘!”一條人影,飛也似的掠出場中,往衛夫人撲去!
那當然是衛天翔,但另外還有一條人影,同時掠出。
“娘,不孝孩兒找得你好苦!”衛天翔淚流滿面,他忘了身前強敵,跪倒衛夫人面前,另一條人影,卻是崔氏她功凝全身,落到他們母子身邊,她是防南宮紇突然出手。
衛夫人目含淚光,笑道:“孩子,這多年來,苦了你啦,你快起來,大敵當前,讓娘領教領教他的天山絕藝。”
衛天翔一躍而起,拭淚道:“娘,南宮老賊,還殺害了六丁甲六位叔叔,孩兒要替六位叔叔報仇!”
他話聲才落,只見青城簡問天飄然走出,稽首道:“夫人,少俠,母子重逢,實是天大喜事,貧道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夫人可肯俯允?”
衛夫人急忙還禮道:“道長只管請說。”
簡真人稽首道:“南宮紇十七年前,毀我青城道觀,殺妻奪女之恨,夫人能否讓貧道先打個頭陣?償還十七年心願,貧道銘感無既。”
衛夫人點頭道:“道長和南宮紇既有宿怨,老身母子,自當退讓。”
黔靈神君凜然而立,臉上紫氣冉冉,斜睨了簡真人一眼,大不刺刺的道:“簡問天,憑你還不配向老夫尋仇,如有幫手,不妨多叫幾個下場。”
簡真人朗笑道:“簡問天自不量力,今晚也要和你拼個生死存亡,濺血廬山,死而無怨!”
說到這裡,“嗆”的從肩頭撤下長劍,突然聲音轉厲,大喝道:“南宮紇,你亮出劍來,簡某就在劍上,和你放手一搏!”
黔靈神君仰天發出一聲長笑,點頭道:“好,老夫就成全你的志願吧!”
右腕掣動,嗆啷啷長劍出鞘,但向胸前一橫,根本連架式也沒有,身子紋風不動,目視劍身,左手輕輕拂拭了一下,便抬目道:“簡問天,你怎不發招?”
簡真人大敵當前,十七年宿仇,在此一戰,那敢絲毫大意,是以一任對方,如何託大,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依然寧神守一,氣運周天,緩緩舉起長劍,劍尖一顫,向黔靈神君當胸點去!
別看他劍勢遲緩,這一點出手,卻也奇快無比!
黔靈神君緊抿著嘴唇,那會把對方區區一個青城派的掌門人放在眼裡?
但此時瞧到簡真人發劍的動作,心頭也不禁微微一怔,對方果然在十七年時光,痛下苦功,練成上乘劍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簡真人在第一劍上,已顯出他劍術造詣,不同凡響,一劍出手,劍風颯然,劍尖還沒刺到,劍氣業已透劍而出!
黔靈神君卻連身形也沒有稍動,直等對方劍尖,離開胸前僅只有一尺光景,右腕一振,沒見他舉劍封架,三圈紫雲,已從劍尖飛出,不但把對方來勢消解無形,三圈紫雲,還同時向簡真人“玄機”“將臺”“當門”三大要穴刺到!
這真應了不動則已,一動驚人,有若掣電,簡真人自然早巳料到南宮紇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他一經出手,必然迅猛無匹,凌厲絕倫,是以第一劍刺到,早已準備好進攻退守之勢。
此時眼看對方舉手之間,三劍連發,立即揮劍護身,只聽“鏘”“鏘”三聲,黔靈神君三劍擊刺,雖然悉數封開,但腳下也不禁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黔靈神君被簡真人硬擋三劍,也覺右臂猛震,長笑道:“哈哈,你能擋得住老夫三劍,已算不錯!”
話聲一落,劍出如電,朵朵紫雲,漫空揮灑,宛如長江滔滔,江流不絕向簡真人攻到!
但見匹練繚繞,一片密密層層的劍影,雲蔚霞騰,寒光四射。
簡真人只是一聲不吭,凝神靜氣,舉劍封架。
就是這一陣左遮右拉,雖屬守勢,但也看出簡真人功力深厚,他劍勢快若迅雷,上下翻騰,化作一團白影,令人目不暇接,而且每一劍都端端正正磕在一朵紫雲之上,封架得十分嚴密,黔靈神君南宮紇一時裡倒也莫奈他何。
簡真人仗劍出場,心頭最感焦急的,莫如他一對愛女,簡瑤和白飛燕兩位姑娘。
她們一個緊扣藏在袖中的斷虹劍,一個卻執著一柄青光湛湛的青霓劍,掌心全都滲著冷汗。滿臉駭然,既耽心,又緊張,凝神屏息,目不稍睫!
尤其是簡瑤,她從小由黔靈神君扶養長大,深諳九十九招“紫雲劍法”的玄奧,自然更深知黔靈神君在劍術上的造詣,自己父親不論在功力上和劍法上,無可諱言,都要遜過對方,那麼此時雖能勉強支持,只要時間一長,就難免不為對方所乘。
簡瑤越想越覺心寒,緊蹩蛾眉,混身直冒冷汗。
白姑娘,她比姐姐還要膽顫心驚,因為簡瑤熟諳“紫雲劍法”,知道南宮紇的招式變化,是以並不覺得驚奇。
白姑娘可從沒見過這般雲朵似的劍法,南宮紇一劍出手,往往隨劍劃出朵朵紫雲,有時三朵五朵,有時一連七八朵,她耽心這一朵朵紫雲,都可能傷了老父,因此,她的目光,就一直跟著南宮紇的劍勢,不住的數著雲朵。
漸漸,她被一連串倏滅倏生的朵朵紫雲,引住目光,吸引住心神,忘了身在鬥場,也忘了這是老父和敵人的生死搏鬥!
不!她漸漸感到黔靈神君這套劍法,好像在那裡見過,十分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同時也漸漸體會出這套劍法的深奧精微之處,而且感到其中還有不夠嚴密之處!這簡直是笑話,別說黔靈神君享譽數十年,身為武林第一高手,練了幾十年的劍,那還會有破綻?
何況這套劍法,出之三百年前“宇內三奇儒釋道”的紫府門祖師紫衫客之手,憑區區一十七八歲的白飛燕,就能瞧得出破綻這樣感覺?
可是這一感覺,雖等於幻想,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存那裡見過這套劍法的完整的一面。
於是她出神的摩擬、揣想、思索、追究,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白紙,連半絲印象也想不起來。不過對南宮紇滔滔不絕,雲朵飛灑的劍法,卻愈來愈是心領神會!
這一陣工夫,場中兩人,已對拆了將近五十多個照面,簡真人一直屈居守勢,他敢情在力求穩定,只是舉劍封架,並不出手還擊,一面大笑道:“哈哈,南宮紇,簡某還算是你對手吧?”
黔靈神君做夢也想不到簡真人在劍法造詣上,竟有如此深厚,和自己力拼了五十招,還不露絲毫敗象,心頭也著實驚凜,聞言不禁嘿嘿冷笑,道:“簡問天,你慢得意,擋得住老夫五十招,恐怕難以逃得百招之外!”
他說的倒也是實情,論功力,簡真人自然和他遜了許多,論劍法,“紫雲劍法”越到後來,越是凌厲,可以擋得前面五十招,但越到後來,內力損耗,功力較差的人,越是難捱,就是僅僅一招,也難過先前的十招八招,這原是一定的道理。
簡真人驀然發出一陣嘹亮長笑,這笑聲清越已極,顯見他內力相當悠長!“哈哈,南宮紇,簡某要向你索還十七年前血債,技豈止此?你就試試我青城劍法吧!”
敞笑聲中,陡地目射xx精光,身形暴長,奮起全身功力,劍法一變,展開一套急如驟雨的劍法。
但見匹練盤空,寒光四射,盡是急攻招術,剎那之間,劍雨飛灑,冷芒彌天,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急驟攻出!
原來“青城劍法”,本以快疾出名,劍法展開,猶如點點驟雨,密集而來,江湖上夙有“峨嵋急風青城雨”之稱。
簡真人囚青城一派,險在自己手中葬送,再加愛妻血仇,十七年來,痛心疾首,破釜沉舟,在青城老君洞苦下功夫,銳心報仇,精研青城絕學。
這次出山,自非尋常,尤其和簡瑤父女重逢之後,在青城一個多月時光,他時常看簡瑤練劍,對紫府門的“紫雲劍法”,留神思索,雖無破解之道,但劍路發展,已瞭然於胸。
是以動手之初,只求自保,因為自己精研的劍法,快速凌厲,威力極強,也最耗真氣,如果用在先前,就難保不立即落敗,但只要撐過五十招以上,對方劍勢,雖然也逐漸猛惡,自己或可僥倖和他放手一搏。
果然,前面五十招,黔靈神君雖已覺到簡真人功力不弱,也並不十分在意,這一捱過五十招,簡真人劍法一變,使出十七年潛修苦練,準備報仇雪恨,從未輕易出手的一套罕見的劍法,急攻猛撲,存心和黔靈神君在劍下同歸於盡!
一人拼命,萬夫莫擋,簡真人厲聲長嘯,劍如急雨舉手投足,奮不顧身,盡是猛惡招法,他這輪急攻,居然氣勢如虹,把目空武林的黔靈神君,逼得連退數步。
這下,可把黔靈神君激得勃然大怒,暴然仰天狂笑,劍勢陡盛,朵朵紫雲,風湧而來。
簡真人暗道:“黔靈神君果然功力之高,自非自己想像中容易對付,看來十七年公仇私恨,自己萬難得償!”
想到這裡,只覺全身熱身沸騰,咬牙切齒,將全身功力凝聚右臂,貫於劍身,奮不顧身的反擊過去。
雙劍激盪,傳出一聲聲震人耳鼓的“鏘”“鏘”暴響!
這已到了生死一線的最後關頭,當然,看情形,簡真人心浮氣躁,敗象已萌,最多也支持不了十招八招,簡瑤急得憂心惶惶,幾乎要往兩人衝去!
白飛燕目不轉睛的瞧著南宮紇劍勢,臉上也露出焦灼,突然,她靈光一動,驀地想起自己在九宮山下,無意拾來的那方紫玉,正面刻著的整整一百朵雲朵,不是和南宮紇這套劍法十分相像?
不,那片雲朵,比南宮紇劍上飛灑出的雲朵,簡直要神妙得多!她慌忙探手入懷,迅速取出這方朝夕摩娑的紫玉,凝神瞧去!
這一瞧,她只覺豁然貫通,百朵雲朵,不是正好剋制南宮紇劍法的劍法,還是什麼?”
“百雲千祥”,這一招叫做“百雲千祥”!她大喜欲狂,不禁回頭瞧去,這一瞧,可把白姑娘驚得花容失色,手上青霓劍,依樣葫蘆,不管會不會,一招“百雲千祥”,往黔靈神君頭上劈去!
原來這剎那之間,場中形勢,已然大變,黔靈神君滿身殺氣,步步進逼,簡真人連人帶劍,已被圍在一片紫雲繚繞之中,手忙腳亂,團團亂轉!
只聽“鏘”的一聲大震,火花激射,簡真人長劍脫手,一朵閃閃發紫的流雲冉冉往簡真人當頭罩下……
方才簡真人形勢漸漸險惡之初,千面教主衛夫人早已臉含嚴霜,站起身來,準備親自出手。
崔氏含笑道:“夫人,你還是讓衛賢侄出手吧!”
衛天翔應了一聲,正待躍出,只見修玉嫻閃到身邊,一下遞過毒吳鉤,(她們在山腰布五行劍陣之時,簡瑤把毒吳鉤交給修玉嫻使用),輕聲說道:“衛少俠,你用這柄劍吧!”
衛天翔來不及說話,接過長劍,身如電射,剛剛掠出,正好簡真人長劍脫手,心頭一急,猛吸真氣,劍先人後,毒吳鉤使出伏魔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霹靂乾坤”,迎著黔靈神君那朵紫光閃閃的流雲劈去。
這一下,真是迅電奔雷,說時遲,那時快,大家只覺眼前奇亮,兩劍互撞,響起一片嗆啷嚨吟。
衛天翔佔了手上是一柄前古神兵的便宜,一下把黔靈神君的長劍,截為兩段,但凌空的身子,卻被黔靈神君“紫氣”,震得翻了一個跟斗,才落到地下!
黔靈神君想不到衛天翔會突然飛來,削斷自己長劍。
簡真人死裡逃生,但復仇的機會,那肯放過,大喝一聲,奮起全力,左手屈指連彈,右掌同時直劈,青城絕學“神燈指”“五嶽掌”一齊出手!
這幾方面差不多都是同一時候發動,簡真人長劍震飛,南宮紇一劍劈下,衛天翔削斷他長劍,翻身落地,簡真人指掌同施。
白飛燕縱身而起,應該和衛天翔在同一時候,但她功力較差,出手也慢了半步,卻和簡真人的指掌同時發動。
黔靈神君冷不防長劍被削,微微一怔,瞥見簡真人的“神燈指”、“五嶽掌”也乘隙出手,不禁冷嘿一聲,右掌“紫雲手”跟著拍出。
但就在這剎那之間,陡覺青雲繚繞,一片砭膚刺骨的劍芒,當頭罩來,身前身後,全是朵朵青雲,再也瞧不到什麼?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空負一身曠世武學,竟然有無從著手之感!
青光電閃,一顆人頭,跟著滾落,口中還大叫一聲!白飛燕想不到這招“百雲千祥”,竟能輕而易舉的一劍殺死黔靈神君,尤其滾落的人頭,還大叫了一聲,直把小姑娘驚得不迭後退!
簡真人“神燈指”“五嶽掌”堪堪出手,便覺對方一股“紫氣”,也潮湧而來,雙方力道一接之際,對方那股無形“紫氣”,忽然消失,急忙舉目瞧去,南宮紇一個人頭,已被自己女兒一劍斫下來!
不由發出“哈”“哈”大笑,人也隨著笑聲,往後倒去!
“爹,你怎麼啦?”簡瑤、白飛燕急叫著把他扶住!
黔靈神君南宮紇的死,瞧得靈飛道人、邛崍怪叟、鐵扇相公、蛇居士一干人莫不驚駭失色!
千面教主衛夫人倏然起立,手臂一揮,坐在椅上的千面教高手,副教主鴆羅婆、紫面護法智覺禪師、鬼見愁陸乘、翻覆毒手羅淵,全都同時站起,紛紛走入場中,連守在山徑上的總護法五行叟祁離,也起身向廣場逼近了幾步!
衛夫人臉色冷峻,沉聲喝道:“各位護法,和本教在場弟子聽著,凡是當年參加圍攻武林盟主的賊人,以及今晚和南宮紇同來賊黨,一律拿下,聽候發落!”
廣場四周,轟雷也似應了一聲。
靈飛道人一看對方聲勢浩大,情形不對,趕忙向邛崍怪叟等人,低喝了聲“衝”!
衛夫人目如寒電,厲聲喝道:“誰敢動一動,當場格殺不論!”
接著又朝站在場中的衛天翔道:“翔兒,當年圍攻你父,除了南宮紇老賊已死,該是峨嵋靈飛賊道為首,你替為娘拿下!”
衛天翔深深感到自己母親的偉大,答應一聲,倒提著毒吳鉤,正待往靈飛道人逼去!
陡聽左側山崗上,有人喝了聲:“且慢!”
這聲音不響,但清如鳳鳴,場中每一個人都聽得異常清晰!
此時不僅千面教的人,已經把廣場四周,團團圍住,連崑崙清徽道人,武當清貞子、少林智能禪師、華山梅花道人、點蒼雙雁,嶗山三手真人李成化等人,也都紛紛掣出兵刃,走下場來,他們全是得到乾坤手陸鳳翔的暗示,怕一干邪惡,臨危奪路,和負隅頑抗,是以分成幾組,協助千面教拿人!
當時對面群邪,也集結在一起,準備拼命!
兩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但這聲“且慢”,卻叫得正是時候,大家誰也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光聽聲音,此人內功之高,比之黔靈神君南宮紇,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千百道目光,不期向左側山峰望去!
月光之下,只見山崗上負手立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衫的人,正緩緩向山下走來!
“啊!不得了,雪影飛魔討債來了,乖乖!”
右側山峰上,突然也有人大聲叫嚷,一條黑影,凌空飛掠,快如流星,踏著樹梢,飛掠而來。“救人哪,雪影飛魔來了……”人影比聲音還快,橫掠廣場,往左邊山崗奔去!
“雪影飛魔”這幾字,落到所有的人耳中,全都大感震駭!
那人身後,果然又有一團白影,風馳電掠凌空虛度,緊緊追趕,口中也在大喝:“翟醉翁,老酒鬼,你還不把千年雪參還來?”
“翟醉翁!”那不就是侏仙?在場的人,又聽得一驚,這兩人都還在人間?
前面黑影,已奔到左邊山崗上那個白衣人身前,大嚷道:“你瞧著我老人家跑斷雙腿,還不出手?”
說話之間,身形一閃,就閃到白衣人身後去了。
追他的雪影飛魔,也是一身白衣,他瞧到有人擋路,理也沒理,依然往前直衝。
那知這一衝,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身子倒退了一步,這一來,他似乎勃然大怒,回身放下手上一團東西,舉手就往白衣人劈去,那知這一掌出手,他身子又後退了三步,不由狂嘯一聲,身形猛撲而起!
白衣人只右手揮了揮,雪影飛魔一團白影,竟然連退了四五步,雙腳一頓,凌空飛起,瞬息之間,走得不知去向。
場中之人,因相隔太遠,都瞧得不太清切,好像那白衣人比雪影飛魔還要厲害。他擊退雪影飛魔,轉身似乎向侏仙翟醉翁行禮。
只聽侏仙大聲說道:“你快下去吧,多少人在等著你,把他也帶下去,哈哈哈哈!”笑聲響起,人也跟著飛走!
白衣人走近雪影飛魔放下的東西,俯腰伸手不知在做些什麼?
突然,從大石上坐起一個人來,他瞧到白衣人,似乎驚喜交集,納頭便拜,白衣人慌忙拉起,兩人連袂往山下走去!
廣場上敵我兩方,都被這一突發之事,瞧得怔怔出神!
兩條人影,飄忽而來,漸漸走近,衛天翔自從分服了千年雪參,目光可以看得極遠,此時雙方距離,相隔還有五六十丈遠近,但他業已看清那個瘦長人影,正是在天山失蹤的朱棄叔叔,白衣人,自己也曾見過,那是自己從千面教總壇回來,經過駱馬湖,碰上蒼須叟師徒,自己幾乎抵擋不住,就是這位身穿白衣的中年儒生出手援救的!
就在他沉思之際,朱叔叔和白衣中年儒生,已越來越近,袁長老、泰嶽老人、智慧大師、陸鳳翔、崔氏等人,眾口同聲歡呼起來:“啊!衛大俠,是衛大俠!”
這許多聲音中,還夾雜著自己母親驚喜顫叫之聲:“維峻!啊是你!你回來了……”
衛天翔心頭狂跳,興奮的抬起頭來,往那白衣中年儒生望去,天哪,他……他……就是自己父親,難怪自己當日見到他老人家,就覺得十分眼熟!
他喜極而泣,飽含著滿眶熱淚,飛也似迎著奔去!
朱棄一眼瞧到衛天翔,趕快迎著喊道:“孩子,你快拜見你爹!”
“爹!”衛天翔早已忍不住了,淚流滿面,一下向白衣中年儒生膝前跪下。
中年儒生朗若晨星的雙目,淚光隱隱,撫著衛天翔肩膀,微笑道:“孩子,你快起來,為父尚有正事要辦。”
說著拉了衛天翔的手,緩緩步入廣場。
袁長老、泰嶽老人、陸鳳翔、孫皓南、智慧大師、修靈君、崔氏、衛夫人一干人,全都迎了過去。’
袁長老呵呵大笑道:“衛大俠一別十三年,不但丰神依然,而且神功通玄,今晚天倫重聚可喜可賀!”
衛大俠連忙放下衛天翔的手,作揖道:“長老過獎,維峻十三年前,身中幾種無藥可治的劇毒,隱跡深山,修參太清心法,直到最近才算悉數祛盡,有勞諸位垂念,維峻深感不安。”
說著和在場之人,一一見禮。
少林智慧大師和智能、智覺、因衛大俠還是自己師叔,紛紛以弟子之禮參見。
大家走入廣場,靈飛道人、邛崍怪叟等人,更是臉如土色,,憂心忐忑,誰也不敢再作突周之想。衛大俠神目略一環視,便朝衛夫人道:“娘子,江湖上怨怨相報,何日能止,這些人誰無妻兒?我們夫婦父子,總算團聚,冤家宜解不宜結,就放了他們吧!”
衛夫人垂淚點頭道:“賤妾原是一時氣憤,既然你要放他們,就放了他們吧!”
衛大俠笑了笑,又指著萎頓地上的一批人道:“他們呢,是否已經被廢去武功?”
衛夫人道:“那是副教主使的修羅門的獨門秘傳‘太陰閉穴’之法,副教主,就煩請你放了他們罷!”
鴆羅婆含笑點頭,過去替他們解開穴道。
泰嶽老人讚譽著道:“衛大俠大仁大義,以德報怨,為武林帶來一片祥和,但願他們悔過自新,江湖上可以從此平安無事。”
說話之間,接著衛夫人又替五行叟祁離、鬼見愁陸乘、翻覆毒手羅淵等人引見,衛大俠當面再三道謝協助之德。
靈飛道人、邛崍怪叟、鐵扇相公、蛇居士以及被千面教擒來的閻北辰、董文奇、毒叟唐炎常,如獲大赦,乘大家寒暄之際,悄悄退走。
青城簡真人方才只是真氣耗損過甚,經過一陣運功調息,也已復原,帶著一雙愛女,過來道賀。
朱棄聽說大師兄黔靈神君南宮紇死在白飛燕的劍下,而且白飛燕還是從一方紫玉悟出的一招劍法,不由聽得心中一動。
因為他被雪影飛魔挾著當作人質,到處找尋衛天翔凌雲鳳下落,以致把師傅留下的那方紫玉失落,這就請白飛燕可否取出紫玉來讓自己瞧瞧。
簡真人吩咐白飛燕取出紫玉,雙手遞過。
朱棄瞧到白飛燕手上,正是自己失落的那方紫玉,不由想起師傅臨終時那四句偈語:
“紫玉紫玉,失不足惜,一脈相傳,是得非失。”難道自己師傅算定這玉應該失而復得,而且就要以這招劍法清理門戶?
簡真人見他瞧著紫玉一聲不作,忙道:“這玉既是朱兄失落之物,朱兄請收回就是。”
朱棄搖搖頭,就把師傅臨終所說,詳細說了一遍。並且露出願收白飛燕為徒之意。
簡真人聽得大喜過望,當場就叫自己女兒拜朱棄為師。
衛夫人早和崔氏鴆羅婆商量妥當,自己退出江湖,千面教人數眾多,設若就此解散,各人為善為惡,未可逆料,不如由鴆羅婆擔任教主,繼續領導。
此時南宮紇的屍體,也經千面教的人挖土埋了。
大家見諸事已畢,便一同起身,往山外走去。
一行人中,簡真人和修羅神姥,一個為了女兒,一個為了孫女,全都心中有事,不住的和崔氏細聲密談。其實崔氏心中又何嘗不為女兒之事縈懷,不過她早在幾個月之前,在千面教總壇和衛夫人密談之時,早已說妥了,因此對簡真人和修羅神姥的央託,也一口答應下來。
(全書完)——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