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劍光暴漲,幾乎把三手真人李成化一起包滅。
不!三手真人一柄鐵拂,似乎使展不開,範圍越縮越小,他的身子,也漸漸縮小了許多!
白飛燕瞧得替他大為耽心,連忙拉著老父袍袖,問道:“爹,李道長是不是打不過他?”
簡真人搖頭笑道:“痴兒,你沒瞧清李伯伯只守不攻,並沒還招嗎?”
白姑娘可沒聽懂爹說的意思,睜著一雙妙目暗想,李伯伯沒有還招,是被人家星環羽士逼得遞不出招呀!
少林智能禪師瞧著白飛燕笑道:“姑娘可是覺得李道友身形逐漸縮小嗎?”
白飛燕不期點了點頭。
智能禪師低聲道:“這是嶗山派的鎮山絕技‘九轉玄功’,縮小身形,正是減少壓力,大概他既將反守為攻下呢!”
話方至此,驀聽三手真人李成化響起嘹亮的聲音:“卞道兄既然執迷不悟,貧道要得罪了!”
“了”字出口,身軀陡然暴長,手中鐵拂,一抖之勢,“繞樑三匝”,千百縷白金細絲,業已纏上星環羽士劍身,隨著他暴長身軀,往上急震。
星環羽士卡道玄名列十三邪,武學精深,自然早已料到對方有此一著,劍身雖被對方纏住,那會讓人家輕易震脫兵器,冷嘿一聲,右臂突然加重,把內家真力,同注劍身,向下壓去!
這下,一個上挑,一個下壓,誰也不肯退讓,長劍和鐵拂,好像黏在一起,相持不下。
但三手真人李成化仗著“九轉玄功”,還在不住的膨脹,身軀幾乎比星環羽士高出一個頭的光景!
雖然雙方兵器,還停在老地方,互相牴觸,絲毫沒有移動,但顯然李成化佔了便宜。
星環羽士卞道玄頂門上已在直冒熱氣,漸漸三手真人的道袍,也波動起來!
兩人臉上,也開始有了汗水,但雙方還是貫注了全部精神,誰也不敢絲毫大意。
因為這一劍一拂之上,凝聚了兩人畢生修為的功力,只要一方稍呈不支,對方排山倒海潛力,即會乘勢反擊,這等內功真力的耗拼,看去雖然平淡無奇,其實一分一釐也取巧不得。
何況兩人的內功修為,都到了至高境界,全力一擊,足以碎石成粉,是以誰也不肯退讓!
這樣又相持了頓飯功夫,兩人臉上汗水已直往下滾!
左右兩棚中人也全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望著兩人。
三手真人李成化當真不愧“三手真人”之號!他居然在和對方功力悉敵的內功耗拼之中,左手緩緩舉起,緩緩往外推去!
這一下,當真觸目驚心,原來他緩緩從袍中伸出的左掌,赫然硃紅刺目!
“赤磷掌”!他竟然還有餘力使用“赤磷掌”?
硃紅手掌,去勢雖極緩慢,但一股炙熱氣流,已如潮湧出!
星環羽士做夢也想不到對方會在比拼內功之際,還能運起“赤磷掌”來,但他驀然醒悟,這在別人,決無可能,的事,在嶗山一派,卻並不足以為奇。
因為嶗山一派的“九轉玄功”,正是他本門各種功夫之母,在施展“九轉玄功”的同時,當然也可以施展“赤磷掌”!
他心念閃電一轉立即猛吸一口真氣,功聚右臂,盡力向下壓,身子藉著這一壓之勢,迅速無比向上彈起三丈來高,口中一聲“哈哈……”
雙手齊揚,十枚“輪迥星環”,脫手向下打出!
這一場,當真各顯神通!
“嗆”星環羽士卞道玄身形飛起,他一柄長劍,驟失主宰,立被三手真人鐵拂捲起,“嗆”的一聲,划起一道長虹,往峰外墮去!
但就在此時,星環羽士的十枚“輪迥星環”,已化作兩圈銀環,電漩而至!
別看十枚星環,五枚一組,分成兩圈,除了各自旋轉之外,和普通暗器,並沒多大分別。
江湖上使用暗器,還有“滿天花雨”的打法,一下就是十枚,只要你小心應付,一樣可以把它全數擊落!
如果星環羽士的“輪迥星環”,只有如此單純,那麼也不成其為“輪迥星環”了!
要知“輪迥星環”,顧名思義,一經出手,威力之強,如墮輪迥,使人無法可以抗衡。
十枚飛環,分作兩組,左右飛旋,好像日月的繞著地球運行,週而復始,循環不息,繞著你身子打轉,如想用兵器去磕!你用的力道愈大,它的反擊也愈重,普通長劍,只要碰上它旋轉的銅齒,就是立被截斷,而且它一組五環,銜尾而來,只要被打中一杯,後面的四枚,也緊接著而來。
平日對敵,五環已足,這會他因長劍脫手,急怒攻心,才十環同發。
三手真人李成化當然識得“輪迥星環”的厲害,尤其在金陵鐘山,因一時措手不及,還吃了大虧,迴轉嶗山,自然要刻苦尋求破解之道。
當然,他也把星環羽士卞道玄和人妖郝飛煙沆瀣一氣,創立七老會之事,稟報師傅杜清風請示,杜清風聽完之後,只是搖頭嘆息,同時對破解“輪迥星環”,說了四個字,要李成化自己參悟。
當然以三手真人李成化的功力,在當世武林,已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所謂要訣不繁,一點自可豁然而通。
那麼杜清風指點他的,究竟是四個什麼字呢?讀者如有興趣,不妨掩卷一猜!
卻說三手真人李成化,一見卞道玄果然發出“輪迥星環”,他雖然胸有成竹,可也不敢大意,手上鐵拂一圈,千百縷柔絲,立即布成一片網幕,護住全身!
不,他出人頭地的身形,同時漸漸收縮,越收越小,倏息之間,已經縮到一尺來高,頦下黑鬚,長已及膝,正因為身形縮小,那柄鐵拂布成的一片絲網,此時已把整個人都包了起來。
十枚呼嘯而來的“輪迥星環”,一週由左而上,一圈由右而下,在他身外循環飛漩,好不迅速!好不凌厲!
因為李成化的身子縮小了,飛環雖然繞著他周身打轉,卻還綽有寬餘!
齊長治、宋秋雲、七步連環孫正、修羅玉女修玉嫻等一班年輕男女,那曾見過這等功夫,早就驚奇得不知所云。
白飛燕瞧著李伯伯一個身子縮得像嬰兒般小法,更覺得十分好玩,大家都瞪著一雙眼睛,連霎都不肯霎一下。
其實何止他們,就是星環羽士和三手真人,兩位當事人,何嘗不各自緊張?因為前半場,星環羽士被三手真人震飛長劍,如果“輪迥星環”不能奏功,這第一場就落了慘敗。
三手真人雖然胸有成竹,此時不求有功,只求無過,但星環羽士的“輪迥星環”豈同小可,呼嘯飛漩,壓力極大,稍一不慎,被它打中,不死也得重傷。
是以也把全身真力,貫注在鐵拂千百縷細絲之上,在身外布成一片軟網,任他“輪迥星環”,不住的衝擊!
要知十枚“輪迥星環”之上,星環羽士也貫足了全身功力所發出,每一枚飛環,一經脫手,都在急速飛旋,是以除了星環羽士發出的力量之外。因飛環本身的快速旋轉又自動產生了旋力,更因環上有著齒輪,普通刀劍,只要一碰上它,就會立被削斷。
而且砸得越重,旋轉的力量,更被推動,第二次飛擊而來的力量,也愈加沉重,循環飛舞的時間也愈長!
但飛環總究是脫手打出的暗器,只要你不和它硬碰硬砸,星環羽士功力最厚,時間一長,力道也會逐漸消散。
杜清風指點李成化的四個字,就是“以靜制動”,因為三手真人李成化鐵拂上千百縷拂絲,乃是用白金制煉而成,極其柔韌。
飛環飛漩衝擊,一和網幕接觸,就被輕輕彈滑出去,用不上力量,是以看來上下縱橫,銳嘯鳴喑,但環繞了百十圈下來,便紛紛跌落。
李成化哈哈一笑,乘機振衣而起,打了個稽首道:“卞道兄請把它收起來吧!”
話聲一落,道袍飄處,人已退回棚去。
星環羽士卞道玄縱橫江湖數十年,幾曾有過如此慘敗,不但長劍被人家震飛出手,連仗以成名的“輪迥星環”,又復遭人破去,當著天下武林,這臉怎生丟得起,不由臉色灰敗,長嘆一聲,舉手往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站在他身後不遠的鐵扇相公文紫宸,突然人影一飄,一下刁住他手腕,喝道:“勝負乃兵家常事,道兄怎可輕易自絕?”
星環羽士苦笑了笑道:“山人功淺能薄,數十年英名,付之流水,今日即使七老會大獲全勝,山人也無顏再耽下去了,後會有期,恕山人先走一步。”
說罷,不待鐵扇相公再說,舉手為禮,雙足一頓,奇快無比的往峰下掠去。
三手真人李成化走到棚口,瞧著星環羽士後形,不禁搖頭嘆息。
清徽道人迎著笑道:“李道兄第一仗上,便使七老會失去一員大將,可喜可賀!”
武當清貞子也稽首道:“無量壽佛,衛道之戰,李道兄首建奇勳,功不可滅!”
李成化連連還禮,笑道:“兩位道兄過獎,貧道勝得極險,只好算是僥倖而已。”
說話之間,宋秋雲、白飛燕、修玉嫻三位姑娘,早已紛紛上前。
因為三手真人能大能小的“九轉玄功”,太以神妙了,大家好奇的紛紛發問,連萬雨生,齊長治和七步連環孫正,也都跟著過去。
華山掌門梅花道人瞧得哈哈笑道:“李道兄,你這手變魔術的功夫,看來還得再演上一手,給大家瞧瞧才行。”
李成化尷尬的笑道:“貧道這手玩意,年輕朋友,果然覺得新奇,但如果和各大門派的絕學相較,實在瞠乎其後,見不得人。”
少林智能禪師雙掌合十道:“武學一道,三教同源,‘九轉玄功’,玄門正宗,李道兄也太過自謙了!”
不表右棚諸人,相互笑談,卻說鐵扇相公文紫宸,目送星環羽士卡道玄走後,晃身飛落場中,朗聲說道:“區區不才,那一位高人,下場賜教?”
清徽道人首先起身,向乾坤手陸鳳翔躬身討令。
陸鳳翔因廬山之會,名義上雖是七老會約十三門派參與,其實還是由於金陵那場過節延續而來,崑崙派自然居於主體。
對方剩下的六人之中,要算鐵扇相公文紫宸較弱,自己掌門師侄,勝雖勉強,敗亦無幾,正好讓他出場。
心念轉動,手拈長鬚,微微點頭道:“文紫宸素有‘鐵骨招魂’之稱,掌門賢侄務須留神才好。”
清徽道人躬身道:“弟子遵命。”
鐵扇相公文紫宸見右棚中人,遲遲未出,意似不耐,目光斜掠,朗笑道:“各大門派群彥畢集,對區區文某,還是不屑賜教?還是不敢下場?”
他語氣狂妄,大有對右棚諸人,絲毫不在眼內之概!
“無量壽佛!”清徽道人口中喧了一聲道號,身形未見晃動,一式“潛龍昇天”,從座中飄起冉冉飛落場內,臉含微笑,稽首道:“貧道不自量力,請文相公多多指教。”
鐵扇相公文紫宸朗目一轉,冷冷的道:“原來是崑崙掌教,文某失敬之至,我們怎樣比劃?”
清徽道人道:“這場以貴方為主,貧道自然聽文相公吩咐。”
鐵扇相公目光掠過清徽道人肩頭劍柄,臉露不屑,“嘶”的一聲,打開手中鐵骨摺扇,輕搖了兩下,抬頭道:“貴派夙以‘少清劍法’著名武林,區區就以這柄鐵扇,領教幾招崑崙絕學吧!”
清徽道人見他態度狂傲,也不再客氣,從肩頭撤下長劍,劍尖朝天,當胸一豎,依然含笑道:“文相公請發招吧!”
“唔!”鐵扇相公文紫宸口中漫不經意的應了一聲。
“嗒!”摺扇忽然往左掌心輕輕一敲,張開的扇面,一齊收攏,說也真快,就在這摺扇一收之際,寒風流動,一招“三星入戶”,疾向清徽道人“咽喉”,左右“將臺”,三大要穴點到!
他一上手就施展七十二追命打穴法中絕招,心狠手辣,奇快無比。
清徽道人心頭一震,劍發“閉戶誦經”,疾封來勢,身形卻往後退出三步。
鐵扇相公長笑一聲,揮扇急進,施展七十二手追命打穴法,全力搶攻,他功力精深,扇發如雨,急驟凌厲,無以復加。
清徽道人一著失機,竟然全陷被動,長劍左右封架,只夠拒擋對方的凌厲攻勢,一時間那裡騰得出還手工夫。
點蒼雙雁老大萬雨蒼和清徽道人私交極深,睹狀臉色微變,虎的站起身來。
乾坤手陸鳳翔微微搖頭,低笑道:“萬老弟不用擔心,清徵師侄只要展開劍法,足可自保!”
果然,鐵扇相公一路搶攻之中,清徽道人已漸漸穩住,打到二十合左右,他大喝一聲,覷隙架開扇勢,振腕發劍,接連三招,疾劈而出!
這三劍雖傷不了鐵扇相公,但總算扳回主動,趁勢還擊。
鐵扇相公揮扇護身,只聽“鏘”“鏘”幾聲,劍扇交擊,飛出一串火星,兩人身形各自震退了半步,倏分又合,劍扇並舉,四周風生,這兩大高手,各出絕學,展開搶佔先機之戰。
轉眼之間,彼此交攻了五十來招,鐵扇相公文紫宸在內功修為上,較清徽道人精純。
但清徽道人的“少清劍法”,崑崙鎮山之學,精微玄奧,正好補轉,兩人攻守各半,誰也沒佔到便宜。
清徽道人久戰不下,口中發出一聲清嘯,身形破空而起,使出崑崙派無上絕技,“雲龍九式”來!
只見他身形凌空,盤屈之間,倏忽變化,“潛龍昇天”、“掛龍取水”、“怒龍抖甲”、“雲龍三折”……身形奧妙,劍花錯落,宛若彩雲流動,寒光耀目,劍劍往鐵扇相公當頭劈落!
這崑崙絕技的“雲龍九式”,一經展開,在半空轉折伸屈,當真身若游龍,比之南天一雕臧茶的“五禽身法”,像徵飛禽,各有其妙。
鐵扇相公以地對空,立即落了下風,鐵扇點、撇、圈、打、僅堪封解漫天飛灑而下的劍光。
太極圈孫皓南卻很快從背上褪下太極圈,一雙炯炯眼神,注意場中,一動不動。乾坤手陸鳳翔也似乎臉露憂色!
簡瑤較為細心,瞧著兩人神色,心中卻大感不解,悄悄湊近乃父簡真人身前,低聲問道:
“簡老前輩,孫老前輩怎地在此撤下兵刃來了?”
簡真人低笑道:“鐵扇相公文紫宸十三支扇骨,乃是出名的閻王貼子,只有孫前輩的太極,差可破解。”
簡瑤奇道:“清微道長不是已佔了優勢嗎?”
簡真人微笑道:“崑崙絕學‘雲龍九式’,對什麼人都好使,就是對鐵扇相公使不得!”
簡瑤越聽越不懂,追問道:“那又為了什麼?”
簡真人道:“清徵道兄凌空發劍,雖能把文紫宸困於一時,但只要被他脫出劍下,豈不就成了活靶?”
簡瑤不由“哦”了一聲,白飛燕回頭瞧到姐姐和爹爹低聲說著,不由大聲嚷道:“姐……
爹,你說什麼……”
她一時漏嘴,叫出“姐”來,慌忙改口,還沒把話說完!
驀聽一陣“鏘”“鏘”之聲,發自場中,鐵扇相公敢情動了真火,雙足札樁,鐵扇連揮,硬把清徽道人五招猛攻,一齊砸開!
扇劍相接,又是一串火星,飛爆而出!
清徽道人手上一柄百練精剛寶劍,被鐵扇相公潛運內力,貫注在摺扇鐵骨之上,硬生生砸碰得缺口斑斑,身形也震得向空後退。
差幸崑崙“雲龍九式”原是空中迥翔身法,一個“雲龍三折”,正待折轉身子,舉劍劈下……
鐵扇相公擋開五劍,那還容他長劍攻出,朗笑一聲,左掌閃電拍出,一股強大潛力,凌空擊去!
同時右手一振,“嘶”的一聲,打開鐵骨摺扇,腕力抖動,十三支銳利如箭的鐵骨,飛蝗般激射而出!
清徽道人被對方掌風,逼得身形一滯,再想躲閉,已是不及,眼看就要傷在鐵扇相公的“鐵骨招魂”之下!
忽然一陣寒風,飄落鐵扇相公面前,現出太極圈孫皓南的高大人影!他身形堪堪落地,手中那隻太極圈,卻迎著十三支鐵骨圈去!
他面含微笑,卓然而立,動作並不快速,但奇怪的是太極圈上,好像有著無窮吸力一般,如磁吸鐵,把鐵扇相公打出的扇骨,全都吸到圈上。
鐵扇相公萬沒想到孫皓南竟有如此精深內功,不禁為之一呆,接著冷嘿道:“咱們雙方言明以七場分輸贏,尊駕這一手,算是什麼?”
孫皓南太極圈隨手一抖,十三去扇骨,一齊落到地上,然後仰首雲天,縱聲大笑道:
“鐵扇相公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地明於責人,卻昧於責己?你和崑崙徵道友有言在先,比的只是兵刃,並非比試暗器,尊駕‘鐵骨招魂’雖為江湖一絕,也不能破壞原則,貽笑武林,老朽只是主持公道而已。”
鐵扇相公文紫宸一時語塞,直氣得臉色鐵青,但又無法發作。
“桀桀桀桀!”
左棚突然響起一陣刺耳怪笑,黑袍老怪查元通晃著一顆笆斗大的腦袋,一搖一擺從棚中走出,細聲說道:“文老弟,一二兩場,咱們就是一輸一和,也無礙大局,來,這場,讓老查會會武當名宿。”
鐵扇相公文紫宸滿臉怒容,從地上揀起鐵骨,向左棚走去。
黑袍老怪鳥爪似的右手,向前一伸,嘻開血盆大嘴,望著太極圈孫皓南桀桀怪笑道:
“咱們用不著繁文俗套,你使太極圈,老夫就用這隻右手,走上幾招如何?”
太極圈孫皓南一見發話的是黑袍老怪查元通,禁不住暗暗皺眉。
要知黑袍老怪查元通,數十年前,已是出名難纏,除了當年曾被雪山神尼斷去左腕,普天之下,已難找得出剋制他的人來。
尤其這多年來,聽說他匿居苗嶺,苦練“五鬼魔爪”,還曾兩次找上雪山,向神尼尋仇,足見他武功,自信已足夠復仇的條件。
今日此會,自己這邊,只有崑崙派的乾坤手可以和人妖郝飛煙一戰,青城簡問天,二十年不下青城一步,看他方才露的一手罡氣功夫,似乎勉強好和蒼須叟相較之外,其餘像自己和少林兩位禪師,算來都不是碧眼神君和黑袍老怪的對手。
但各大門派中,論武功輩份,只有自己和乾坤手兩人,比大家要高,處在這種情狀之下,即使黑袍老怪不向自己挑戰,只要他一出場,自己也得硬著頭皮下場。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自己豁出命去也得鬥他一鬥!一念及此,不由把太極圈一揚,洪笑道:“查老哥要以徒手和兄弟的太極圈過招,不怕吃了虧嗎?”
黑袍老怪桀桀笑道:“當年老夫就是用這雙鬼爪,和令師紫雲道長一柄長劍,打過千招以上,這許多年來,老夫自問略有進步,你儘管施展殺手,瞧瞧老夫這隻爪子,管不管用?”
聽來好像黑袍老怪說得極為自大,但太極圈孫皓南卻絲毫不覺對方誇張。
因為金陵鐘山自己已和黑袍老怪動過手,那時為了搶救梅花道人,倉猝出手,事前沒有準備,是以不過十招,就被逼得步步後退,今日反正豁出命去,料想竭盡全力,在四五十招之內,還不致落敗,這就點頭道:“查老哥武功入化,先師兄也極表欽佩。”
黑袍老怪大頭晃動,咧嘴大笑道:“此話紫雲道長也曾向老夫表示過,只要老查不吃活人,令師兄願以武當派掌門人的身份,和老查交個朋友。”
他似乎說得高興,發出一陣“桀”“桀”笑聲,又道:“可惜老夫舍此之外,別無嗜好。
唔!你們武當派和我老查總算有點交情,這樣罷,老夫和你動手之際,不使為了對付雪山老賊,爪出必傷人的‘五鬼魔爪’就是!”
話聲方出,忽聽一聲冷笑,隨風飄落,兩人身側,已多了一個荊釵布裙,兩鬢花白的婦人!
太極圈自然認識,來人正是雪山神尼的衣缽傳人崔夫人!
黑袍老怪雙目乍睜,桀桀厲笑道:“鐘山容你逃出老夫‘五鬼魔掌’,已經算你命長,還敢到廬山前來送死?”
崔氏神色莊嚴,敢情正以佛門“無相神功”護體,聞言理也不理,一面向孫皓南斂衽道:
“查元通和賤妾師門舊怨未了,孫老英雄且請退下。”
太極圈孫皓南眼看自己這邊,來了幫手,心中大喜,連忙還禮道:“夫人吩咐,老朽自當遵命!”說著便自退了下來。
方才黑袍老怪查元通的出場,原已引起右棚各大門派的緊張。
尤其乾坤手陸鳳翔心頭大是焦灼,但除非兩打一,否則棚中諸人,更沒有一個高過孫皓南的高手了。
當然這情形簡真人也瞧得出來,他緩緩起身,走近棚口,倚柱而立,替孫皓南掠陣。
假扮修羅書生韋行天的簡瑤,一見乃父出去,也丰神瀟灑的跟了出去。
這會,憑空來了雪山神尼的傳人,把孫皓南替下,乾坤手陸鳳翔雖覺心頭稍寬;但查元通匿跡苗山,苦練“五鬼魔爪”,就是為了報雪山神尼斷臂之仇,雪山傳人的崔氏,如果沒有足夠制勝的把握,也不會巴巴的趕上廬山,專為對付黑袍老怪而來。
於是這一場比試,勢必掀起石破天驚之勢,大家紛紛屏息凝目,往場中注視。
卻說崔氏等孫皓南一退,湛湛神光注著黑袍老怪,臉含微笑,寶相莊嚴的道:“佛渡有緣之人,查元通,你生平雖然作惡如山,但佛家講究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先師當年斷臂示儆,無非不願再開殺戒,同時也希望你改惡向善。老身繼承先師遺命,仍然以此相勸,不再以人為糧,老身自當向你賠禮,如果仍想仗著區區‘五鬼魔爪’逞兇,老身說不得只好為世除害了。”
黑袍老怪查元通獰惡臉上,似笑非笑,瞪著一雙陰氣森森的鬼眼,直向崔氏不住打量,狀似怒極,但又像有所顧忌,不敢輕動!
原來他匿跡苗山,練成“五鬼魔爪”,自以為足可勝得雪山神尼,才兩度找上雪山尋仇。
那知鐘山頂上和崔氏一場激戰,才知人家雖是雪山神尼門下,但居然練成了佛門“無相神功”,自己多年苦練的“五鬼魔爪”,還是無法傷她,不過對方吃虧在功力不及自己深厚,自己才能略佔上風。
他自然知道雪山神尼原是兩百年前“宇內三奇儒,釋,道”中阿難大師的再傳弟子,這派的武學,正是“佛門降魔大法”,目前尚且無法取勝,再假以時日,自己更非崔氏的對手。
在他心目中,只有崔氏,才是他的唯一勁敵,因此崔氏的突然在廬山現身,使他不無顧忌。
那知這一陣功夫,他突然發現崔氏的說話神色,寶相莊嚴,神光隱現,和三個月前,鐘山山頂之會,竟然判若兩人,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短短三月時光,隨她如何苦練,也決不可能精進到如此神速?
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對方分明業已練成佛門無上大法!
黑袍老怪一陣驚疑,忽然兇睛一轉,桀桀笑道:“老夫生長苗山,生吃人心,不足為奇,無奈碰上你們這些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人,把老夫視為十惡不赦,滔天大罪,真是少見多怪.
雪山老賊尼斷臂之恨,數十年來,老夫耿耿於懷,她既已死去,老夫自然要找她門下算賬。
鐘山之戰,老夫容你逃出手去,已是算你命大,這三個月,你內力火候,果然大為精進,但要想勝過老夫,恐怕還未必如願,咱們不必多說,就繼續鐘山未了之戰吧!”
崔氏微笑道:“算你還有點眼力。”
接著問道:“那麼咱們如何比劃?你倒先說說清楚!”
黑袍老怪是何等人物,前面一番話,原是故意試探對方口氣,如今聽她果然自認功力大進,心頭不期微微躊躇,一隻右爪,緩緩提到胸前,箕張作勢,一面獰笑道:“今日之戰,老夫當以‘五鬼魔爪’和你的‘佛門絕學’一爭優劣。”
說完,當胸右爪,緩緩向前伸出,別看他身軀矮小得只有三尺來長,但那隻鬼爪,一經凝聚功力,竟然奇大無比!
黑袍老怪查元通那等目空四海的蓋代魔頭,當著這位佛門高弟的雪山傳人,出手似乎十分謹慎,去勢極緩。
崔氏更是心存戒懼,右掌直豎,凝神伺敵,左手略作迎拒之狀,身形便緩緩向右移動。
他們這一推一迎,看去雖是似輕緩無力,未到即收,無聲無息,寸土不揚,但實則如挾泰山,如超北海,潛力消長,豈同小可!
左右看棚以內的正邪群雄,一時鴉鵲無聲,異常肅靜!
兩人相距尋丈,目注對方,在場中緩緩轉了一圈,黑袍老怪除了先前上場之時,曾推出過一掌,收回之後,始終提著鬼爪,沒有再發。
崔氏當然不肯輕易進招,兩人依然循著場心,繞圈徐行。
這當真比拳掌交擊,還要來得緊扣人心,因為誰都知道只要一方絲毫大意,對方雷霆萬鈞之勢,立即會乘隙擊到!
少林智本禪師瞧了一會,驚疑的向智能禪師低聲說道:“二師兄,這位崔夫人當胸右掌,並指直豎,似是我佛門中的‘大般若掌’?”
智能禪師也輕聲回道:“五師弟,你總該知道崔夫人雪山一派,乃是二百年前,阿難大師的再傳高弟,深得我佛降魔真諦。她直豎右掌,雖和咱們七十二種絕藝中的‘大般若掌’,極相近似,你只要看她其實凝而不發,寶相莊嚴,可能是佛門至高無上的‘無相神功’,黑袍老怪雖然練成‘五鬼魔爪’恐怕也難以得逞呢!”
智本禪師失驚道:“小弟曾在鐘山見過崔夫人一掌逼退老怪凌厲攻勢,當時就想起是佛門的‘無相神功’;但‘無相神功’失傳甚久,心中始終感到懷疑,今日因崔夫人豎掌當胸,極似咱們少林派的‘大般若掌’,才向二師兄質疑。”
站在棚口的簡真人,也向退入棚來的太極圈孫皓南叩問崔氏來歷,孫皓南把崔氏出身,略約敘說。
簡真人點頭笑道:“晚輩瞧她面臨強敵,始終把握武學最難的‘靜’字訣,而且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經孫老前輩如此說來,這就難怪了,佛門所謂‘無我相,無人相’的妙諦,畢竟高人一等!”
正說之間,場中情勢陡變,兩位絕代高手,業已驚濤駭浪般動上了手!
原來黑袍老怪查元通和崔氏對侍著轉了三圈,未免漸感不耐,同時這一陣工夫,眼看崔氏除了臉上始終含著微笑,右掌當胸直豎這外,絲毫瞧不出什麼異樣之處,暗想憑自己的功力,對付一個雪山老賊尼門下,何用如此戰戰兢兢?當下那還遲疑?
“桀,桀,桀,桀……”
一聲懾魄驚魂的厲笑起處,一隻魔爪,驟然暴長,疾若迅雷,往崔氏抓去!
他這一發難,當真像石破天驚,浪湧濤翻,“五鬼魔爪”幻出一片如山影掌,排空攝來,聲勢之強,從未曾有!
崔氏和他只隔著一丈距離,對厲嘯排空的凌厲掌影,渾似不覺,臉上依然神光湛然,寶相莊嚴。直等無窮壓力,湧到身前,才身形微退尺許,掌胸右掌,絲毫不動,只右手衣袖向外輕拂了一下,便把黑袍老怪查元通攻勢一齊化解!
黑袍老怪查元通一經出手,那肯休止,怪笑一聲,身形撲動,鬼爪掄飛,但見漫天爪影,嗚喑生嘯,宛如驟雨狂風般向崔氏連綿攻出!
再看崔氏依然和方才一樣,查元通每次凌厲攻勢出手,她都微退尺許,左袖輕揚,便從容解化。他雖然連連後退,但不過是繞圈而行,是以雙方進退互易,仍在戰場中心。
右棚諸人,被黑袍老怪這一陣搶攻,看得目悚心驚,大為緊張,及看到崔氏原式如舊,似危實安,懸憂的心情,也逐漸定了下來。
太極圈孫皓南側顧正看得悠然神往的簡真人,笑道:“簡老弟,崔夫人這份避重就輕,卸實若虛的手法,當真深得武學‘靜’字真諦,武林中人,誰能參透此訣的,便是金鋼不壞之身。”
簡真人點頭道:“由此可見佛家的無我相,無人相,和道家靜以求真,儒家靜而後得,三教同源,其理則一。”
簡瑤卻望著老父,輕聲問道:“簡老前輩,崔夫人何以只守不攻?”
簡真人莞爾道:“你以為崔夫人只退不攻,有背武家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原則嗎?要知那只是普通高手的為了要搶制先機的說法而已。一個人武學到了最高境界,講究的是以逸待勞,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你不看崔夫人上場迄今,始終右掌當胸,原式不變嗎?看情形她已得佛門真諦,不動則已,如果一動,黑袍者怪不是對手哩!”
這幾話的工夫,黑袍老怪查元通已激起怒火,厲嘯連連,一團身子,在黑煙繚繞之中,人影模糊,只有一隻巨靈掌似的鬼爪,漫天飛舞。
十丈方圓,陰風激盪,潛力逼人,簡直把崔氏圈在一片魔爪以內,右棚中人,全都瞧得臉色齊變!
“阿彌陀佛!”
一聲震人耳鼓的“獅子吼”,從一片魔爪的劃空厲嘯中透出,蓋過一片叱嗟嗚暗的劃空厲嘯!
大家方始一怔,只聽崔氏的聲音,喝道:“查元通,老身在‘五鬼魔爪’之下,已接過你百招猛攻,先師斷臂之恨,總該盡洩?祛除兇戾,還我善根,還不住手,更待何時?”
少林智能大師聽得雙手合十,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崔夫人承繼雪山神尼渡化兇頑之願,真是菩提心腸,我佛慈悲,查元通也該頑石點頭……”
一天掌影,倏然盡斂,崔氏面目慈祥,神光湛然,一片莊嚴寶相,單掌豎胸,卓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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