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華道:“修羅門雖是佛教旁支,但他們這一派,一直以精通武藝著稱,和少林寺一樣……”
“唔!”裘好古一手摸著白鬍子,忽然點頭道:“這就是了,可能他們在玉碗上,刻有什麼精奇的武功,才會引起這些江湖朋友的覷視……對!去年秋天,內府發賣出來的玉器中,確有幾隻玉碗,雕刻的都是飛天一類的仙女,其中只有一隻完好無缺,老朽留下來了,其餘幾隻,不是缺了角,就是已經碎裂,都隨著其他玉器,批給了琉璃廠的同行……”(注:飛天是佛經中所說的能飛的女神)他隨手從中間一掏,取出一隻比飯碗略小的玉碗,接著說道:
“就是這一隻了,楊賢侄,你瞧瞧,這是不是‘修羅玉碗’?”
隨手把玉碗遞了過來。
楊少華雙手接過,低頭看去,果見玉碗上雕刻著三個正在御風飛行的仙女,衣帶飄飛,姿態各異,兩個篆書的“天題”二宇,他略一過目,說道:“這個小侄也看不出來。”
裘好古道:“老朽收藏的這些玉碗之中,雕刻花卉蟲魚的較多,雕制人物的較少,像這種雕刻飛天的,卻只有一隻,而且據老朽的估計,這隻玉碗,從工細的筆法,和細緻的衣裙紋上看來,極可能還是唐代之物。”說著,隨手關上了櫥門,又上了鎖,說道:
“咱們出去。”
兩人走出地窖,裘好古又把入口處恢復了原狀。
楊少華一直雙手捧著玉碗,問道:“世伯,這玉碗要放在哪裡?”
裘好古朝他微微一笑道:“根據方才賢侄所說,修羅門精通武藝,這半月來,不少江湖朋友一齊找上求古齋來,這兩件事情,如果把它連在一起,就不難發現‘修羅玉碗’之中,一定隱藏著某一秘密,老朽雖非江湖上人,但活了這大一把年紀,聽也聽的多了,以老朽猜想,這一秘密,必定和武功有關……”
他看了楊少華一眼,接道:“老朽不懂武事,但老朽還能看人,楊賢侄一身所學,大是不俗,這玉碗如果真的就是‘修羅玉碗’,如果老朽推想的不錯,以賢侄的智慧,只要細心揣摩,不難找出此中秘密來,如能參悟出武功來,也好為賢侄錦上添花,因此老朽決定把此碗奉贈。”
楊少華道:“小侄在京舉目無親,投奔世伯,蒙世伯收留,待如子侄,這份厚誼,已使小侄感激不盡,這碗是世伯心愛的古物,小侄萬萬不能拜領。”
裘好古微笑道:“楊賢侄也看到了,無數江湖朋友,已經搜索了求古齋,如今又找上寒舍來,古人所謂懷壁其罪,這隻玉碗,如果留在老朽這裡,只怕永無寧日,而且老朽也保不住它,最後還是會讓人取走,此其一。”
他口氣微頓,接道:“古人又說寶劍贈烈士,這隻玉碗,雖非寶劍,但它如果是‘修羅玉碗’,必然和武功有極大關連,老朽不贈給賢侄,又去送給誰呢?”
楊少華依然搖搖頭道:“不論世伯如何說法,小侄斷斷不敢領受。”
裘好古看他詞意堅定,更是暗暗點頭,一面說道:“楊賢侄既然不肯接受,那麼就這樣好了,你先拿去研究研究,就算老夫暫時借給你的,真要和修羅門的武功有關,因此有所發現,豈不是好?萬一與武功無關,賢侄再還給老朽不遲。”
楊少華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前來京都,主要的目的,就是為父報仇,但兩次上和坤宅邸,都為一個蒙面女子所阻,自己和她訂了三月之約,若是不能在三月之內,勝過對方,就得遵守貝葉玉牒,暫時放棄報雪父親含冤莫白的血海大仇了!
他一想到父仇,心頭熱血沸騰,暗道:這玉碗上刻的莫非真會是修羅門的武學,真要如此,也許對自己復仇之舉,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一念及此,當下就點點頭道:“世伯既然這麼說,小侄就先拿去研究研究,只是小侄愚魯,只怕未必看得出其中奧妙來。”
裘好古呵呵一笑道:“楊賢侄不用客氣,只管拿去研究就是了;”
楊少華的父親楊天相,原是祟明副將,撓勇善戰,和裘好古原是同鄉世誼。
乾隆年間,海盜王四麻子勾結倭寇,橫行江浙洋麵,殺人擄掠,擾騷沿海村落,私梟毒販,悉出他門下,可說是無惡不作的匪徒。
事為上聞,極為震怒,下詔書嚴令緝捕,終於為楊天相所獲。
當時,提督陳大用,得悉盜魁已為楊天相拘獲,大喜過望,飛章入奏,未曾和總督會銜。
總督和琳,恰是奸相和坤之弟,平日貪婪擅權,對陳大用獨自奏聞,心頭自然極為憤怒,正好上旨命總督審明正法。
王四麻子被捕,盜眾擁王四麻子之妻王四奶奶當家,以十萬兩銀賄賂總督。
和琳仗著乃兄之勢,收受了盜匪十萬兩銀子,便以“綠營習氣,往往誣平民為盜,以自邀功,宜詳察之”的批語,平反盜案,且以誣良為盜定案,釋放王四麻子,副將楊天相問斬,提督陳大用亦坐免,戌軍臺。
楊天相被殺之後,就有幾個忠義部屬,赴京告狀,事為和坤所悉,派人在城門守候,一律以巨寇圖謀不軌,當場格殺。
第二年,和琳調湖南總督,以苗亂赴酉陽督剿,營中有楊天相舊部,夜入督帳,以飛刀刺殺和琳,隨即逸去。和琳卻以卒于軍中,蒙贈一等宜勇公,直到和坤覆敗,才追革了公爵。
那時楊少華才十一歲,由老僕揹負逃生,一路逃到天目山,那老僕終因體力不支,在途中死去。
楊少華跪在老僕身旁,正在哭泣之時,遇上了禪源寺的一個香火和尚,把他帶到山上去,那就是他的師傅無名和尚。
明窗淨几,輕風徐來!
楊少華雙手捧著玉碗,靜靜的凝目注視著碗上雕刻的三個飛天!
心頭卻浮現出一幕幕的往事。
和琳雖死,和坤這老賊,自己絕不能輕易放過他。
還有那勾結倭寇,無惡不作的盜魁王四麻子,更非把他碎屍萬斷,難洩胸頭之恨!
不,這姓王的老賊,一旦落到自己手中,我非把他送到官裡,讓國法來明正典刑,才能平反父親的冤獄……
就在他沉思之際,但見裘好古悄悄走了進來,這就慌忙放下玉碗,站了起來。
裘好古面含微笑,問道:“楊賢侄,你對玉碗研究的如何了?”
楊少華恭敬的道:“世伯說得不錯,這玉碗上雕刻的三個飛天,確實含蘊了極高的武學。”
裘好古欣然道:“這麼說這是‘修羅玉碗’不會錯!”
楊少華點點頭道:“應該是的。”
裘好古道:“賢侄可是盡解其中奧妙了?”
楊少華微微搖頭道:“小侄只花了三天時間,還不能說盡解其中奧妙,不過是瞧出了一點眉目而已!”
裘好古道:“這武學竟有這般深奧麼?”
楊少華道:“玉碗上這三個飛天,手中都拿著寶劍,只要知道了這是‘修羅玉碗’,誰都會想到它可能是一種招式,但這招式有些像馭劍飛行,而且正在飛行之中,但她如何騰身飛起的,既無說明,也沒有圖形,那只有憑她馭劍飛行的姿態去玄思冥索了。”
裘好古聽得不住點頭,伸手拿起玉碗,徐徐說道:“老朽覺得這三個女神的衣飾羅帶,隨風飄揚,它的高低迥旋,各有不同,還有衣摺皺紋,都和一個人的行動有關,賢侄如能從這兩點上著手,加以探索,也許可以揣摩出前後連貫之處了。”
楊少華聽得一怔,抬目道:“這點,小侄倒是沒有想到,多謝世伯,原來世伯也精於技擊的了。”
裘好古捋須笑道:“老朽只不過對唐人筆法,稍有研究,想到的提供賢侄參考罷了,哪裡懂得技擊之術?”說到這裡,放下玉碗,徐徐說道:“好了,楊賢侄好好的想吧!”
揹負雙手,緩步踱了出去。
裘好古走後,楊少華突然站起,雙目精芒電射,注視著書房裡間,冷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屋裡?”
“是我。”屋裡響起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隨著門簾掀處,走出一個黑衣老婦,含笑說道:“楊少俠耳朵真靈,老婆子連吭都沒吭一下,你就聽出來了。”
這老婦額上戴著黑布包頭,一張鴆臉上,滿是皺紋,堆著一臉笑容,好像她每一條皺紋,都會笑。
同樣的笑,但她每一條皺紋,都笑的不同。
楊少華直覺的感到這黑衣老婦有些怪異,但卻說不出她怪異在哪裡?
這就問道:“你是裘府裡的人?”
他雖然已經來了一個月,但裘府上上下下,人可不少,他自然弄不清楚。
“不是。”黑衣老婦笑的更譎詭,微微搖著頭道:“老婆子是賣花的。”
楊少華心頭已經暗暗起了警惕,問道:“那你躲在書房裡作甚?”
他目光這一盯注,發現那黑衣老婦的眼睛,{看武俠不付費,請到清風閣}不也正盯著自己?她那雙眼睛,眯成一條縫,但眼縫之中,卻閃爍著奇異的光亮,既如星星,又有些晦暗,而且愈看愈覺得深邃如天井,使人感到變幻莫測!
黑衣老婦依然含著微笑,徐徐說道:“老婆子是找你楊少爺來的。”
含著笑說話,聲音自然十分柔和,但楊少華聽到耳中,總覺不大對勁!
尤其她笑的十分古怪,每一條皺紋好像有著吸力,自己不知不覺被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開目光,心中不禁暗暗一凜,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黑衣老婦朝他詭秘一笑,接著低沉的道:“老婆子聽說楊少爺此次入京,是為了替令尊報仇雪冤來的。”
楊少華又是一驚,沉聲道:“在下是晉京趕考來的,你胡說些什麼?”
黑衣老婦笑了笑道:“真人面前,不用說假,你楊少俠兩次進入和坤宅第,那是為了什麼?”
黑衣老婦詭笑道:“老婆子一點也不胡說,你目前不是遇上了極大困難?若要報雪父仇,只有跟我老婆子合作。”
楊少華髮現自己被她吸住了目光,再也無法移開,就暗暗凝聚功力,想把目光移開,但黑衣老婦定著雙目,一眨不眨,任你如何運功,也休想移得開去,心頭這份驚凜,當真非同小可,要待舉手擊出一掌,都好像夢幻一般,連手都舉不起來。
黑衣老婦望著他微微一笑道:“楊少俠,老婆子是一番好意,你總不成恩將仇報,冷不防給我一掌吧?”
她口在說話,目光依然盯著楊少華,人卻舉步走迎案前,探手拿起玉碗。
楊少華心頭一急,喝道:“住手!”
他除了可以說話,身子竟然寸步移動不得。
黑衣老婦隨手取起玉碗,看了一眼,但奇怪的她雖然看著玉碗,在楊少華的感覺中,她一雙眼睛,依然直盯著自己,一眨不眨。
黑衣老婦只朝玉碗看了一眼,依然隨手放下,詭然一笑道:“這是修羅門四絕招中的‘天趣攝’,以你楊少爺的資質,沒有人指點,{本篇小說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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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唾之。}也許會領悟出一點來,若要把精髓完全揣摩出來,沒有十年,也得花三年五載,但有我老婆子加以指點,只要七天苦練,就可以應用了,你意下如何?”楊少華面對著這樣一個神秘而奇特的人,實在看不出她是善是惡?是友是敵?但總覺得對方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一而問道:“你有條件?”
“不錯。”黑衣老婦笑了笑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條件,老婆子指點你研練‘天趣攝’的訣竅之後,你只要幫我去救一個人就好。”
楊少華道:“你要救什麼人?”
黑衣老婦道:“放心,老婆子不會要你去救一個十惡不赦的兇人,他不但是白道中人,目前卻落在一個邪門組織的手裡,老婆子不好自己出面,才要你楊少爺相助,你只要把他救出來了,我老婆子保管你們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會變成好朋友。”
楊少華道:“這人究竟是誰?”
黑衣老婦笑道:“你先莫要多問,今晚初更,我自會來領你前去。”
說到這裡,口氣微頓,接道:“好啦,老婆子不打擾你用功了,記著:修羅武學,雖然深奧,但你不能老是從深奧處去鑽牛角尖,這三式,你如改以丐幫的‘降龍在田’,崑崙派的‘潛龍昇天’,峨嵋派的‘神龍噴霧’人手,從練習再練習之中,慢慢領悟其變化,庶乎近焉!”
說完,朝他揮了揮手,身形一閃,出門而去。
楊少華自從黑衣老婦現身之後,就像夢境一般,身子僵在原地,竟然無法移動,而且十年苦練的功夫,也一點使不出來,此時眼看黑衣老婦閃身走出,不覺長長吸了口氣,頓覺身上一鬆,手足能行動自如,心頭暗暗驚奇,對方這是什麼武學,竟有這般神奇?
所幸黑衣老婦並未把玉碗取走,但楊少華對她說的話,自然未必相信,這就回過身去,取起玉碗,仔細諦視了一陣,這才發覺黑衣老婦說的不錯!
自己一直把碗中雕刻的三個飛天,看作了深奧武學,因此雖然瞧出一點眉目,卻是鑽了牛角尖,愈研究愈覺不可能,但如果第一式改以丐幫的“降龍在田”,果然已有幾分近似之處,學起來就容易的多了!
想到這裡,木禁大喜過望,一個人就在書房裡演練起來。
一天,悄悄的過去。
楊少華以“降龍在田”,練習玉碗上的“天趣攝”第一式,等基本相當純熟之後,再細心研究碗上雕刻的姿勢神態,和衣摺動向,逐漸加以糾正。
經過一天的研練,這第一式,在外形上,已被他摹擬的差不多了。
當然,他目前所能摹擬的,只是外形而已,要進一步的發掘這一式的奧秘,得其精髓,那就得對間和工夫,所謂熱能生巧,自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奏功,但這是良好的開始,也證明黑衣老婦沒有騙他,她提示的方法是準確的。
這使楊少華對黑衣老婦增加了幾分信心。
晚餐之後,楊少華依約獨自在書房裡等候。
初更十分,簷前響起一陣輕微的風聲,一道人影,飄然墮地。
楊少華堪堪站起,黑衣老婦已經掀簾走入,含笑道:“楊少爺久侯了。”
她還是那麼詭異,只是目光不像早晨那樣變幻不定的盯著瞧你。
楊少華冷冷的道:“老婆婆到底要在下去救什麼人?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不忙。”黑衣老婦搖著手道:“老婆子先想問問你,我教你的方法,管不管用?”
楊少華道:“多承指教,外形已差相近似。”
“恭喜楊少爺。”
黑衣老婦面有喜色,含笑道:“楊少爺的資質、果然不凡,外形既可近似,那就是火候問題了,老婆子只能指引你一條捷徑,以後就看你自己的了。”
說到這裡,笑嘻嘻的道:“楊少爺那是願意跟我老婆子去救人了?”
楊少華道:“在下想先知救這人是誰?”
黑衣老婦道:“老婆子現在自然要告訴你了,這人叫做秦少卿。”
“秦少卿?”
楊少華從未聽說過秦少卿的名字,不覺問道:“他是哪一門派的人?被什麼人擒去了?”
黑衣老婦道:“他是中條山秦家堡的少堡主,他爹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萬里飛虹秦魁元,人稱晉南大俠!”
楊少華道:“他落在什麼人手裡?”
黑衣老婦道:“這事說來話長,但簡短的說;也是為了‘修羅四絕招’……”
楊少華道:“修羅四絕招都是到在玉碗之上?”
“沒錯。”黑衣老婦道:“修歲四絕招,分為‘天趣攝’、‘人趣攝’、‘鬼趣攝’、‘畜生趣攝’,據說分割在五隻玉碗之上,這五隻玉碗,不知何時,被獻入皇宮,卻在半年前,被人發現有兩隻玉碗出現在古董肆中,這一消息,傳出江湖,頓時轟動武林,就有不少人趕進京來,其中也包括了修羅門、殘缺門和本在江南活動的花字門!”
她口氣微頓,續道:“當然,還有已經得到一隻玉碗,還想再來搜求的人,秦家堡的秦少卿,就是奉他父親之命,進來京城,想搜求其他四隻玉碗來的。”
楊少華靜靜聆聽,一直沒有開口。
黑衣老婦續道:“趕到京城裡來的人,都想捷足先得,在古董肆中,既然搜不到玉碗,發現秦少卿,使的就是‘修羅四絕招’的武學,就想把他擄為人質,脅迫中條山秦家交出玉碗。”
楊少華問道:“他究竟落在何人手中呢?”
黑衣老婦道:“秦少卿是前晚在一家酒樓上,被殘缺門的人買通酒保,在他酒中做了手腳,由殘缺門的人,冒充他的朋友,從酒樓堂而皇之的把他扶著下樓的,後來,這件事給花字門的人知道了,當晚就出動人手,從殘缺門手中,搶了過去,如今人在花字門的手裡。”
“花字門?”
楊少華道:“在下怎會從未聽人說過?”
“你沒聽見過的事情,多著呢!”
黑衣老婦笑道:“花字門一向以秦樓楚館,作為他們的活動之地,這十年來,花國中也出了不少顛倒眾生,傾國傾城的英雄人物,在江湖上,實力雄厚,不下於丐幫。”
楊少華突然問道:“老婆婆是哪一門派中人?”
黑衣老婦詭秘一笑道:“老婆子一向賣花為主,獨來獨往,大家都叫我賣花婆,和什麼門派都沒有關係,楊少爺也叫我賣花婆好了。”
楊少華道:“老婆婆和秦家堡若無關係,怎麼要去救?”
賣花婆笑了笑道:“老婆子只是喜歡多管閒事,哦,對了,咱們今晚得早些去才是,說不定還有一場熱鬧好瞧。”她不待楊少華開口,接著叮囑道:“楊少俠,今晚你隨老婆子去,一切行動,都得聽我老婆子的。”
楊少華點點頭道:“好吧!”
賣花婆笑嘻嘻的道:“時間差不多了,那就走吧。”說完,當先朝外行去。
楊少華跟在她身後,走出書房,兩人越牆而出,奔行了約有頓飯時光。
賣花婆忽然腳下一停,朝楊少華打了個手勢。身形一折,閃入路旁林下,停了下來。
楊少華跟著掠到林下,低聲問道:“到了麼?”
賣花婆道:“還有一里來路。”
楊少華心中暗道:還有一里來路,又何用閃到樹林下來?
賣花婆望著他,詭然一笑道:“楊少爺是不是覺得奇怪?還有一里光景,咱們何以要躲躲閃閃?嘿嘿,咱們如果直奔他們莊院,那不成了明著闖關救人來的,所以犯不著和人動手,能不照面,自然更好。”
楊少華心裡暗想道:看來這賣花婆,果然是老江湖!一面點頭道:“老婆婆說的是。”
賣花婆笑了笑,依然當先領路,只是這回,她舍了大路,穿林而行。走的是一條曲折小徑,草長沒徑,在黑夜之中,已是十分涼荒,根本看不到路,但賣花婆好像對這條路十分熟悉,腳下絲毫沒停。
這樣又走了盞茶工夫,賣花婆忽然舍了小徑,朝一座山嶺上行去。黑夜裡登山,雜樹亂草,到處都是黑黝黝的,楊少華一身所學,造詣極深,自然並不在意。
兩人翻過山嶺,又隨著山勢往下,賣花婆把他領到一處凸崖之上,才停下身子,伸手朝崖下一指,說道;“就是這座莊院了。”
楊少華凝目瞧去,山麓間果然有一座黑壓壓的莊院,好像佔地極廣,只是整座莊院之中,不見一點燈火。
當然,這座莊院,既是花字門的巢穴,不會毫無戒備,他們不露一點燈光,顯見黑暗之中,不知伏了多少高手?心中想著,隨口問道:“咱們要不要下去。”
賣花婆笑了笑道:“早得很呢,他們正戲還沒上場,還輪不到我們,來,這塊突巖上,看來並不穩當,咱們還是到右面去,找個包廂,歇歇腳再說。”
說著,也不點足,身形忽然平飛而起,宛如一頭灰鶴,凌空朝崖下右首撲落。
楊少華自然不肯落後,一提真氣,跟著飄落崖右。
賣花婆望了他一眼,含笑道:“少年人跟老婆子也賣弄起來了,不錯,就憑你這份身手,武林中已經不可多得了。”說到這裡,咧嘴一笑道:“要看熱鬧,這裡無異包廂,楊少爺且請坐下來吧!”
這裡正好有一片矮樹林,而且是在大石崖的陰面,月光照射不到,但距那大莊院,已不過二三十丈遠近,莊中動靜,卻可盡收眼底。
賣花婆話聲一落,自顧自靠著一棵樹身,盤膝坐下。
楊少華正在打量之際,突聽賣花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坐下來,莫要讓人家發現了。”
就在此時,楊少華也已警覺,立即身形一蹲,隱入矮樹叢中。
這一瞬間,只聽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看武俠不付費,請到清風閣}崖石上突然出現了兩個背插兵刃的人影,他們只是在崖石上停得一停,同時飛掠而起,朝崖下投去,一閃而沒。敢情他們是在莊中巡夜的人,但身法矯捷迅快已極,一身功力,決非庸手。
這時但見莊前一條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像浮矢掠空般奔馳而來,轉眼之間,已經進入莊去。
過了不過盞茶工夫,又有一個人飛一般奔馳而來,進入莊去。
賣花婆半躺半坐,靠著樹身,徐徐說道:“好戲快要上場!”
她話聲未落,又有一個人飛馳而來,奔入莊去。
楊少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幾個人,莫非是報訊來的?
他心念方動,突然,偌大一座莊院,竟在同一時間,亮起了燈火!
剎那之間,由一片黑壓壓的莊院,變成了到處燈燭通明。這一亮起燈火,莊院好像移近了許多,就在眼前一般,莊內人影幢幢,歷歷可見。
賣花婆說的好戲快要上場,看來真的差不多了!
只不知道是一場什麼好戲?如果這片莊院就是舞臺的話,他們停身之處,果然是最好的包廂了。
就在此時,莊前那條大路上,鋪著青石板的路上出現了一個高大人影,直向莊前大步行來。
賣花婆得意的笑道:“現在正角上場了。”
楊少華忍不住問道:“這人是誰?”
賣花婆詭笑道:“凡是正角上場,都會自報姓名,你靜靜的看下去,就會知道。”
來人身穿天藍長袍,外罩一襲紫紅披風,但肩頭卻露出了一大截劍柄,金黃劍穗,隨風飄揚。
此人也許矜持他的身份,並未奔行,但他大步行來,每一步足足跨出七尺有餘,因此他走的實在比一般人奔行還快。
現在,他已走到莊前,腳下已經停了下來。
莊院前一座門樓上,就高懸著八盞氣死風燈,燈光炫耀。
楊少華本來就練成一雙夜視的眼睛,可以看清別人看不清的東西,此刻經門樓的燈光一照,他和高大人影距離雖然遠了些,但已可看清對方面貌。
這人約摸五十出頭,紫臉長髯,濃眉鳳目,生相極為威重。此時目注門樓洪聲道:
“煩請門上通報貴門門主,就說中條秦魁元來訪。”
楊少華暗哦一聲,忖道:原來他就是晉南大俠萬里飛虹,果然氣勢非凡。
他話聲甫落,但見兩扇高大的莊院,隨著豁然開啟。
當先急步迎出來的,是一個身軀肥胖漢子,他身後分左右緊隨著四名體態輕盈,貌美如花的絕色少女。
肥胖漢子迎出大門,立即拱拱雙手,尖著聲音笑道:“秦大俠光臨,敝門深感榮寵,在下甄兆五代表敝門來迎,還望秦大俠恕罪。”
萬里飛虹秦魁元威震黃河以北,從未到過江南,從不認識賽彌勒甄兆五,濃眉微挑,風目之中閃過一絲寒光,抱拳還了一禮,道:“甄朋友好說,貴門一向很少在北方活動,老夫也很少聽人說起,但貴門主的架子倒是不小!”
這話是怪花字門主,沒有親自出來迎接。
本來嘛,憑晉南大俠萬里飛虹秦魁元的萬兒,就是上少林、武當、掌門人也該親自出迎才對。
甄兆五尖笑一聲,歉然道:“秦大俠責備的極是,只是本處莊院,只是敝門臨時落腳之所,敝門主還在南方,不在此地,失禮之處,務請多多包涵。”
萬里飛虹秦魁元微微一愕,道:“原來貴門主並未北來,那麼貴門在此地的活動,都是由甄朋友負責的了。”
“不敢。”甄兆五嘻開他一張闊嘴,尖笑一聲,抬拾手,道:“秦大俠遠來,此處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裡面奉茶,再恭聆秦大俠教言。”
人家既然這麼說,萬里飛虹秦魁元自然不好再說,口中說了聲:“甄朋友請。”
甄兆五一笑,側身肅客道:“在下替秦大俠帶路。”當先朝裡行去。
萬里飛虹一手捋須,隨著他昂首跨上石階,進入大門。大門裡面,是一個小天井,兩旁滿列花盆,嫣紅奼紫,香氣襲人。
甄兆五領著萬里飛虹直入二門,越過一重大天井,進入大廳,分賓主落座。
四名絕色少女垂手侍立在總監身後。
屏後立時走出兩個青衣小鬟,手捧玉盤,上面各放一個細瓷若碗,放到几上,躬身而退。
甄兆五朝身後伺立的四個少女揮揮手道:“你們也下去。”
四個絕色少女躬身領命,一齊退了下去。
甄兆五一手取起茗碗,尖聲笑道:“秦大俠請用茶。”秦魁元舉碗喝了一口,放回几上,大笑一聲道:“夜訪貴門,多有打擾,實在深感不安,甄朋友既是貴門在此地的為主之人,老夫來意,想必已經知道了。”
賽彌勒甄兆五微微一笑道:“秦大俠來意,秦大俠不說,在下如何知道?”
推的好!
萬里飛虹秦魁元心中暗暗冷哼一聲,臉上依然絲毫不露,一手捋須,徐徐說道:“甄朋友當真不知道老夫來意麼?”
甄兆五道:“秦大俠如有吩咐,在下恭聆,至於秦大俠來意,在下實在難以揣測。”
秦魁元雙目精光電射,濃哼一聲道:“甄朋友推得倒是乾淨,老夫問你,犬子少卿,可是你們劫持來了?”
甄兆五忽然“哦”了一聲,尖笑道:“秦大俠這是誤會了。”
秦魁元威重的道:“老夫如何誤會了?”
甄兆五陪笑道:“秦少堡主確在敝門作客,那是敝門從殘缺門手中救出來的……”
秦魁元道:“老夫數十年來,待人以誠,秦家堡從未和江湖道上朋友,有何過節,也並未開罪過殘缺門,他們何以要劫持小兒?”
甄兆五尖笑一聲道:“秦大俠一向急公好義,俠名遠播,素為同道所敬重,此次令即遭人劫持,實在另有原因。”
秦魁元道:“什麼原因?”
甄兆五譎然笑道:“少堡主是懷壁其罪。”
秦魁元微微一怔道:“小兒得了什麼寶物不成?”
泰少卿原是奉乃父之命,到京裡來搜尋“修羅玉碗”下落,甄兆五這句“懷壁其罪”聽得他心頭不覺一緊,還以為秦少卿已經搜到其他四隻玉碗了。
甄兆五笑了笑道:“那倒不是,在下聽說少堡主練成了‘修羅玉碗’上的武功,想必‘修羅玉碗’已落在貴堡手中,因此……”
秦魁元不待他說下去,突然洪聲笑道:“老夫明白了,殘缺門劫持小兒,無非想藉以脅迫老夫交出‘修羅玉碗’,貴門目的,大概亦在於此了。”
“哈哈!”賽彌勒甄兆五尖聲打了個哈哈,道:“秦大俠這是誤會了!敝門把少堡主從殘缺門手中救出,待若上賓,豈敢以人質視之?只是敝門昔年和修羅門淵源極深,修羅至寶,遺失已久,倘若秦大俠見賜,敝門主感激不盡。”
話雖好,實則依然志在玉碗。
萬里飛虹秦魁元雙目精光陡射,突然洪聲大笑!此老內功驚人,這一笑,聲若龍吟,響震屋瓦,足足延續了半盞熱茶工夫之久!
賽彌勒甄兆五坐在椅上,猶如一座寶塔,任他洪聲大笑,依然面含微笑,神色不變。
萬里飛虹笑聲一落,目注甄兆五,肅然道:“甄朋友果然爽快的很,只是這話說的似乎遲了一些,不錯,老夫在去年秋天,確曾在一個古董商人手上,購到一隻已經碎裂了的玉碗,據說出自大內,經老夫仔細觀察,雕刻人物,極似一種高深的武學,就要小兒加以研練。
“甄朋友若在早幾日向老夫提出,老夫念在江湖同道份上,也許會慨然相贈,但如今小兒留在貴門之中,老夫若以玉碗相贈,旁人還以為老夫懼怕了貴門,哈哈,老夫一生,向來從不服輸,甄朋友替老夫轉告貴門主,如果對‘修羅玉碗’志在必得,{看武俠不付費,請到清風閣}可來中條山敞堡索取,只要能勝得老夫手中七尺長劍,老夫自當雙手奉上,至於小兒,蒙貴門從殘缺門中救出,老夫至為感激,老夫既然來了,自要把他領回去,那就有煩甄朋友去把他叫出來。”
賽彌勒甄兆五點點頭道:“秦大俠說的是,敝門既無意把少堡主留作人質的意圖,自當由秦大俠領回去,只是敝門主還遠在江南,在下銜門主之命,就是為尋覓‘修羅玉碗’而來,方才秦大俠已經劃下了道,咱們天南地北,相見不易,不知在下可否代敞門向秦大俠討教?
若在下僥倖獲勝,未悉秦大俠是否也能以玉碗見賜?”
萬里飛虹秦魁元目中寒芒飛閃,逼視著賽彌勒,拂鬚問道:“甄朋友想和老夫動手?”
甄兆五徐徐一笑,尖聲道:“在下也許不是秦大俠的對手,但在下心儀秦大俠盛名已久,難得遇上高明,不揣愚陋,頗想一試。”
“哈哈!”萬里飛虹又是一聲洪亮大笑,點頭道:“老夫看得出來,甄朋友真人不露相,一身所學,極為高明,老夫自當奉陪,只要老夫落敗,不但玉碗雙手奉上,江湖上也從此不再有我秦某其人。”
甄兆五連連拱手道:“秦大俠言重了。”
萬里飛虹秦魁元霍地站起;一手解開了身上披風,洪聲道;“老夫一生練劍,劍長七尺,甄朋友用的是什麼兵刃?”
甄兆五淡然一笑道:“這倒巧極,在下使的也是一柄長劍,劍長五尺。”
“好極!”萬里飛虹秦魁元反手已從肩頭摘下了連鞘長劍,連連點頭道:
“甄朋友,咱們到外邊去吧!”
賽彌勒甄兆五尖笑道:“是!是!秦大俠請。”
他陪同秦魁元,步出大廳,回頭朝伺立在廓前的一名青衣小鬟吩咐道:“取劍來。”
青衣小鬟躬身領命,如飛而去,
秦魁元已經走到天井中間,站定下來。甄兆五陪著他走到中間,在萬里飛虹對面一丈左右站定!
這時那青衣小鬟已經雙手捧著一柄五尺長的闊劍,送到面前。
甄兆五伸手接過,並未拔劍,拱拱手道:“秦大俠請亮劍。”
他對這位盛名久著的晉南大俠,絲毫不敢託大。
那是因為他代表門主,向秦魁元挑戰,勝敗不僅是一隻玉碗的得失,而且還關係著本門的聲譽,自然不敢稍存輕敵之念。
萬里飛虹秦魁元微微一笑,右腕抬處,嗆的一聲,掣出長劍,但見銀光一閃,七尺長劍狹長如練,劍身不過兩指來寬,看去極為柔軟,但長劍一經出鞘,就掙得筆直,寒芒吞吐,一望而知是緬鐵精鑄的軟劍。
甄兆五也緩緩抬手,抽出一柄五尺長的闊劍。
他這兩劍,也可算得是奇形兵器,因為劍長五尺,已經超過普通長劍的長度,而且劍身闊如手掌,幾乎比普通長劍寬了一倍有奇,就因為劍身闊,看去青光閃耀,就像一面磨光了的銅鏡。
使用這樣一柄又長又闊的長劍的人,劍上造詣自然極為精深。
萬里飛虹秦魁元看了他闊劍一眼,口中說道:“好劍!”接著目光一抬,說道:“甄朋友請。”
“不敢。”甄兆五劍藏肘後,抱抱拳道:“秦大俠遠來是客,再說,在下是代表敝門主向秦大俠討教的,怎敢在先?”
萬里飛虹秦魁元洪笑一聲道:“老夫一生,從不先發制人。”
說到這裡,右手突然朝外一揚,飛起一道冷芒,斜劈而出,口中接道:“好了,老夫已發出一招,現在甄朋友可以出手了。”
賽彌勒甄兆五闊劍緩緩舉起,說道:“如此在下奉陪了。”
左腳使地斜跨半步,身形跟著一側,闊劍從斜肘裡點出。
他這一招,出手極為緩慢,但萬里飛虹秦魁元練劍數十年,對方一伸手,就已看出他氣凝劍身,功力之深,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無怪他敢口發狂百,代表他門主,和自己一決勝負了。心念轉動之間,左腳同樣斜跨出去,長劍斜指緩緩推出。
兩人相距一丈,雖說動手,看去卻只像是各自遠遠的虛空比劃了一下劍勢,但兩人身前,已是劍氣激盪,兩丈方圓,盡在鋒利如刀的寒風波卷之下!
這一下,也看得蹲在“包廂”前面(大崖石右側)的楊少華,心頭暗暗一驚!
他藝出天山,劍術一道,冠絕武林,沒想到在和坤宅中,兩次遇上的蒙面女子,劍法輕靈,不在自己之下,今晚這兩個人,以氣行劍,劍上造詣,似乎還在自己之上!
就在他思忖之間,頭頂突崖上,突然飛起兩條灰色人影,疾如鷹隼,朝屋後圍牆飛撲而下,身形迅快矯捷之極!
楊少華心中暗道:這兩人不知是誰?
忽地又是兩條灰影,從右側一片叢草間掠起,宛如宿鳥投林,緊隨著前面兩條人影,飛掠過去,轉眼之間,消失在莊院暗影之中。
賣花婆低沉的笑道:“果然好戲連臺,都上場了!”
楊少華悄聲問道:“這是秦家堡來的人?”
賣花婆道:“萬里飛虹秦魁元,一生俠名遠播,豈肯教秦家堡的人,從後門偷襲?”
楊少華靈機一動道:“那是殘缺門的人了?”
賣花經道:“不錯,那是殘缺門外勤堂的四大香主,大概秦魁元也是他們通知的,他仍利用秦魁元去對付賽彌勒,他們卻串眾偷襲,這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但花字們已未必會沒有準備!”
就在她這幾句話的工夫,後院形勢,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
原來那四條灰色人影,堪堪撲進圍牆,身形隱入暗影之際,後院一排窗口,突然間,同時挑出八盞氣死風燈!
這一來,本來樹影婆娑,一片幽暗的莊院中間,頓時大放光明!
同時,在高樓屋脊上,人影連閃,一連出現了八九條人影!
這些人影,像穿花蝴蝶一般,不但身材苗條,而月,每一個人身上衣衫,紅紅綠綠,在燈光照射之下,鮮豔奪人,曲線玲瓏!
她們當然全是女的!
一個個都是花不溜丟的女嬌娘!
這些女嬌娘,正是花字門中,豔名動帝都,顛倒了多少王孫公子,巨賈富商,而在最近傳說離京南下的八花。
八花,真像八朵嬌滴滴的鮮花,如今已是一字排開,俏生生,羅衣臨風,站在屋瓦之上!
八花面前,還有一個領頭的,一身翠綠衣袂,薄施脂粉,徐娘半老,風韻依然,那是翠姨娘——小翠花。
這一群娘子軍的出現,正好把從後面進來的人,截住在後院之中,沒有人能摸進莊院中去。
小翠花朝身後一揮手,率著八花,飛落院中,臉上似笑非笑,媚眼橫飛,往幾處暗影中輕輕一掃,咯的笑道:“朋友們既然來了,總是咱們花宇門的客人,幹麼躲躲藏藏的,難不成咱們幾個姑娘,還會招待不周?”
她一開口,就是老鴇口吻,連笑帶嘲,大有打情罵俏之趣。
楊少華從沒到過風月場中,心中暗暗感到奇怪,這女人說話竟有如此輕浮?
他正想問問賣花婆,這人是花字門的什麼人?
哪知轉臉看去,方才還半倚半靠,坐在樹根上的賣花婆,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
這下楊少華心頭不由猛然一愣!
賣花婆就坐在自己身側不遠,{本篇小說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如果讀者是在收費會員網站看到這篇小說,說明該網站寡廉鮮恥,把免費的東西拿來騙錢。共唾之。}自己竟然連她幾時走的,都一無所知。此人行動詭異,武功又高不可測,實在透著古怪!突然一聲響亮的大笑,劃破了寂空,面對後面屋脊的牆頭上,已經多了一箇中等身材的人影,說道:“翠老闆這麼說了,咱們要不現身相見,豈非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隨著話聲,倏地飄落地上。此人正是殘缺門外勤堂堂主天狗佟吉星。
他這一現身,兩邊的大樹上,唰,唰,唰,唰,同時飛落四條人影!
那是冷麵煞常道全、錦衣鐵手王贊、鐵算盤刁林和地鼠胡光祖。
小翠花冷冷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佟大堂主,那天,我聽說要不是迎賓棧的柴掌櫃趕去,說了情,佟大堂主和你手下的四位香主老爺,只怕一個也回不去,怎麼?今晚佟大堂主率眾夜襲,可是想扳本來的?”
她是風月場中的老將,說出來的話,尖刻之至。
冷麵煞常道全青慘慘的臉上,一片冷肅,沉喝道:“利嘴賤婦,就算咱們是扳本來的,你又待如何?”
小翠花斜睨了他一眼,咯的笑道:“我的常道爺,你好像有什麼人撐著腰來的,我翠姨娘雖是個老鴇,但王公大臣,富賈鉅商,和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漢,可見得多啦,還沒敢當著我面,罵過一聲的,常道爺也算得是江湖一個門派裡的香主,論地位也不算低了,怎好出口傷人?”
冷麵煞常道全臉上木無表情,雙目冷冷的凝視著小翠花,一襲青袍,拂拂飄動,大笑一聲道:“小翠花,常某知道你在花字門地位不低,道爺也並沒有把你看成老鴇,既如你自甘下賤,承認是花字門裡的老鴇,常某也只好把你當老鴇看了,常道爺出口傷人,罵的只是一個老鴇,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得了的?”
站在小翠花左邊第一個女嬌娘,正是八花中為首的玉梅,此刻柳眉一揚,粉腮兒凝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嬌叱道:“常道全,你口發狂言,可是覺得沒有人收拾你麼?”
常道全狹瘦的臉上,一片冷漠,望了玉梅姑娘一眼,冷冷的道:“道爺並不是吃素的,看是你收拾我,還是我收拾你?”
玉梅鏘的一聲,從腰間掣出了雙股劍,身形一晃,欺前了數尺,喝道:“來,常道全,姑娘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小翠花並未出聲阻攔,那自然是有意讓玉梅出場的。
常道全手中鐵拂輕輕一拂,大步迎了過去,冷然道:“道爺有些什麼高招,你就可領教到的。”
口中說話,鐵拂一抖,使了一記“神龍出水”向玉梅當胸拂去。
玉梅姑娘閃身掠出,心裡可沒有半點輕視來人,一見對方出手就直欺中胸,知是勁敵,一時更不敢怠慢。慌忙移步轉身,避開來勢,手中雙劍一分,有截對方鐵拂,左劍“腕底翻雲”,疾刺常道全右肋。
冷麵煞常道全冷然一笑,全身向右一旋,右腳突然前跨一步,這一步就跨到了玉梅左側,鐵拂一層,“靈蛇繞頸”,朝玉梅姑娘粉頸圈來。
玉梅在這交手一招之間,已看出對方變招迅速,身法奇特,尤其鐵拂上暗勁如山,一身功力,不用說已在自己之上。只有以快打快,和他搶攻,以自己雙劍苦練之功,搶制先機,也許不致落敗。
心念這麼一動,立即斜退了兩步,展開雙劍攻勢,但見兩圈銀光,滾轉如輪,呼呼生風,劈、刺、點、削,劍影參差,搶攻而上。
常道全看她雙劍掄飛,來勢迅捷報辣,倒也不敢託大,立把一柄三尺長的鐵拂,全力施展,一蓬銀絲,化作萬點寒星,急如驟雨,朝兩圈劍影中還擊過去。
兩人這一動上手,全力拼博,雙劍一拂,交匯成一片,雖在八盞氣死風燈照耀之下,依然人影迷離,但見兩道黑影,進退騰躍,倏分倏合,任誰也分不清哪一個是誰來?
小翠花嘴角一披,咯咯的笑道:“人家既然上來了,你們也不用盡站著不動了,該接待的,上去好好招呼,別讓人家說咱們怠慢了客人!”
她此話一出,玉蘭、玉桃、玉蓮三位姑娘齊聲嬌“是”,唰、唰、唰,各自從腰間掣出雙股劍,就像風擺柳條,款步走出。
殘缺門來了四位香主,她們敢情早就分配好了誰接誰?
三位姑娘雖沒向誰叫陣,但她們就是迎著錦衣鐵手王贊、鐵算盤刁林、地鼠胡光祖三人走過去的。
錦衣鐵手王贊右手一抬,長劍出鞘,尖聲笑道:“咱們也用不著客氣了!”
迎著玉蘭欺去,劍光一閃,當先發難。
鐵算盤刁林、地鼠胡光祖也分別迎著玉桃、玉蓮動上了手。
剎那之間,偌大一片後院之中,頓時刀光創影,捉對廝殺起來。
天狗佟吉星突然怪笑一聲沉喝道:“翠老闆,咱們也不用閒著吧?”
喝聲甫落,人已朝小翠花面前欺了過去。
小翠花斜退半步,咯笑道:“是啊,賤妾早就有意奉陪你大堂主的。”
她出手奇快,說話之間,雙手疾發,兩道劍光,應手飛起,朝佟吉星欺來的人飛卷出去。
佟吉星冷笑一聲:“來的好。”
手中長劍一閃,“當”、“當”兩聲,架開了小翠花的雙股劍,左足倏地跨進半步,反手一劍,疾刺出去。
小翠花暗暗吃了一驚,左劍朝外封出,人卻隨勢一個急旋,右劍一記“桔樹盤根”,向佟吉墾雙腳掃去。
佟吉星雙足一點,凌空彈起,從小翠花頭頂躍過,身形一弓,雙足朝上收起,左手一探,五指箕張似爪,猛向小翠花當頭抓起。
他外號“天狗”,這一式凌空發爪,正是他的成名絕技“天狗撥雲”。
小翠花一劍掃出,眼前人影頓杳,立即警覺到不對,雙劍護身,接連兩個翻身,朝左閃出。
佟吉星下撲的人,左爪未收,一道長虹,已如閃電般劈落。
小翠花連遇險招,心頭又驚又怒,這回她可不再避讓,雙劍交叉,猛力朝上迎去。
三劍交擊,但聽“鏘”的一聲,金鐵狂鳴,小翠花交叉的雙手,一下架住了佟吉星劈來的長劍。
不!她這一招,雙臂貫住了全力,而佟吉星吃虧在凌空下落,勢道已竭,一下被小翠花震退數步之多。
小翠花自然不肯放過良機,雙肩一晃,雙劍如風飄萬點,寒芒千縷,急攻過去。
佟吉星長笑一聲,劍光開闔,重又和她打在一起。
再說玉梅姑娘獨鬥冷麵煞常道全,她自知功力不如對方,唯一辦法,就是仗著花字門一套快速的“飛花劍法”,以快打快,搶佔先機。
這一著,在動手之初,確也立竿見影,頗收奇效。但冷麵煞常道全在黑道中頗負盛名,手中一柄鐵拂塵,貫注內力,可以堅逾精鋼,若是柔軟之時,也可化作繞指柔絲,專門鎖拿敵人兵刃,他在這柄鐵拂上浸淫數十年,功力之深,自然不在話下。
不然,殘缺門外勤堂,他怎能輪得上四大香主的首席香主?
玉梅雙劍掄飛,一陣快速搶攻,先前倒也逼得常道全措手不及,連連後退,但經過一二十招之後,常道全已經逐漸穩定下來。
打到了三十招左右,他一柄拂塵,忽柔忽剛,忽卷忽砸,漫天飛灑,玉梅就漸漸被逼落了下風,手中雙劍,左右支絀,大有施展不開之勢。
這時,和錦衣鐵手王贊動手的玉蘭,也在王贊右劍左爪(他左手是鐵手)連攻帶抓,被逼的攻少守多,連連後退。
只有鐵算盤刁林,和地鼠胡光祖,一個折斷左碗,一個折斷右腕,斷了半截手腕,對殘缺門的人來說,原也其不了什麼,他們可以為你安裝一隻鐵手。但刁林、胡光祖手腕折斷,還不到三日,縱有靈丹止痛生肌,在一時之間,究竟還不習慣。
刁林斷的左腕,右手還能使用鐵算盤,胡光祖斷的可是右腕,左手使用三截棍,自然沒有右手的威力。因此和他們動手的玉桃、玉蓮,還可勉強支持。
八花之中,只有玉梅、玉蘭、玉桃、玉蓮四位姑娘,接住殘缺門四大香主,還有玉蕊、玉梨、玉芙、主薇四個,每人手上各自捧著雙股劍,凝神俏立,似在替動手的四花押陣。
此時眼看玉梅、玉蘭,已在對方節節追攻之下,連遇險招,玉蕊雙股劍一分,嬌喝道:
“六妹,該咱們上啦!”
人隨聲發,身如蝴蝶穿花,朝冷麵煞常道全直欺過去。
玉梨、玉芙、玉薇同樣雙劍一分,雙肩晃動,分頭加人了戰場。
本來捉對廝殺的局面,這一來頓時變成了以二敵一。
冷麵煞常道全冷笑一聲,鐵拂揮處,一記“左右蓬源”,萬縷千絲,化作一道寒光,把直欺過來的玉蕊,一起圈入在一片拂影之中。
玉梅正在連遇險招之際,玉蕊這一揮劍加入,壓力為之一鬆,雙劍飛舞,立刻會合玉蕊,反守為攻,聯手合攻。
錦衣鐵手王贊也沉喝一聲:“你來的正好!”
右手長劍唰唰兩劍,封住了玉蘭的劍勢,左手鐵手一探,硬向玉梨長劍上抓去。
玉蘭雙劍一撤再發,和玉梨聲東擊西,也很快聯上了手。
鐵算盤刁林一面鐵算盤發出懾人心的“啷啷”聲響,震耳欲聾,他和玉桃連續拼搏,記記硬打硬砸,本已穩佔上風,此時加上一個玉芙,卻也並不在意。
只有地鼠胡光祖,右腕初折,由左手施展三截棍,究竟不如右手純熟,對付一個玉蓮,還差不多,再加上了一個玉薇,在四柄長劍的聯手搶攻之下,就顯得有些忙亂。但他能當上殘缺門香主,自然不會是庸手。
縱使有些忙亂,也並不是露了敗象,一支三截棍,還是使的虎虎生風,左右前後,招中套招。從他身邊幻起一排排的棍影,任你玉蓮、玉桃四劍齊飛,也近不得他身前五尺之內。
這一場激戰,愈來愈見慘烈!
八花以二對一,這一聯上了手,四支長劍,此攻彼守,進退有度,時間稍久,就發揮了她們聯手合擊的威力。
要知她們原是同門姐妹,從小在一起學藝,平時不知餵過幾千遍,幾萬遍招,自然心意相通,每一招出手,都能互相呼應,相輔相成,不像旁人聯手,縱然同樣是兩對一,也是各使各的武功,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片刻工夫,這四組人,差不多又打了三四十招光景。
現在,情勢已經有了顯著改變!
地鼠胡先祖力敵玉蓮、玉花,本來已經有些忙亂,到了此時,玉蓮、玉薇四支長劍,劍光連閃,此進被退,就像一個人生了四條手臂,拿著四柄長劍,和你拼鬥。
地鼠胡光祖一根三截棍,慢慢的就感到縛手縛腳,施展不開來!
動手過招,有不得絲毫縛手縛腳,你感到縛手縛腳,就是你對手已經施展開來了。
玉蓮、玉薇四支長劍,把一套“飛花劍法”,愈使愈快,愈快愈逼得緊!
地鼠胡光祖一根三截棍,已沒有先前那麼虎虎有聲的威勢。
銀練般的劍光,不時從他棍影中乘隙穿人,逼得他有許多招式,堪堪遞出,不得不中途變招,以致本是一招凌厲的攻勢,反而成為忙不迭的封架。
想想看,這一來一去,差了多少?
地鼠胡光祖吃虧在左手使用三截棍,不能發揮他原有的威力。
但其實後院這場分組激戰,自從八花以二敵一,聯手合擊,已落下風的並不止地鼠胡光祖一個!
鐵算盤刁林一面鐵算盤,雖然“豁啷啷”響得震天一般,但在玉桃、玉芙四劍交擊,著著搶攻之下,也在連遇險招,節節後退。
只有冷麵煞常道全,一柄鐵拂塵,依然揮灑自如,呼嘯生風,盤空繚繞,逼得玉梅、玉蕊只是在他身前數尺,像走馬燈一般圍著他揮劍刺擊,但卻不敢迫近一步。
錦衣鐵手王贊在玉梨欺來之時,鐵手覷空一把抓住了她左手長劍,長劍硬生生被他折斷。
因此和他動手的玉蘭、玉梨,兩個人只有三柄長劍。
這是錦衣鐵手佔了便宜之處,但他的一劍一爪(鐵手)確也功力深厚,纏戰多時,還是稍稍佔了一點上風。
另外,廝殺得最厲害的一對,還是花字門副總監小翠花和殘缺門外勤堂主天狗佟吉星。
他們一動上手,就全力相拼,三柄長劍,劍光繚繞。一個使的是“飛花劍法”,以輕靈迅疾見長,一個劍法詭異多變,功力老到。雙方各展所長,打了兩百招左右,還是難分勝負。
這是一場激烈的拼搏,已成了纏鬥!
突襲,利於速戰速決。
何況殘缺門的目的,志在搶回被花字門從他們手巾劫來的中條秦少堡主,自然不利於拖長時間。
就在大家激戰之時,欲罷不能之際!
忽聞遠處傳來一聲蒼勁的長嘯!
空山傳響,音曳長空,來勢奇快無出!
楊少華心頭暗暗一緊,忖道:光聽這聲長嘯,此人功力之深,已臻上乘境界,只不知來的又是什麼人?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笑聲乍歇,但見兩道灰影,劃空瀉落,突巖上面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年在五旬開外的瘦矮老頭,身穿黑褂,紮腳褲,面如火灰,赤手空掌,一雙小眼,黑夜中炯炯有光。
另一個是瘦長個子,穿著青紗長衫,就像竹竿一般,正是迎賓客棧的掌櫃——九爪狼柴進。
那面如火灰的瘦矮老頭目光往下一掃,低沉的道:“老九,你就留在此地吧!”
九爪狼柴進恭聲應“是”。
火灰臉老頭炯炯目光一注,沙著喉嚨沉喝道:“大家給我住手!”
話聲甫出,一道人影已從空飛降,落到後院之中。
他這聲沉喝,聲音並不太響,但正在動手的人,就是鐵算盤刁林手中一面鐵算盤響著一片“豁啷啷”的聲音,話聲依然鑽進他的耳朵,聽得清清楚楚。
雙方的人,全都被這聲如同尤物的沉喝,震得耳朵嗡然直鳴,不由得一齊停下手來。
火灰臉瘦矮老頭伸手一指,大不剌剌朝天狗佟吉星問道:“這些小娘們全是花字門的嗎?”
佟吉星神色恭敬的應了聲“是”。
火灰臉巷頭嘿然怪笑道:“老夫真不相信這些小娘們都成了氣候。”
小翠花看出這瘦小矮老頭身份似乎比天狗佟吉星要高得多,但她一直待在京裡,不知對方是何來歷?
這時聽他說話老氣橫秋,心中暗暗哼了一聲,眼角飄動,問道:
“這位老爺子大概是殘缺門來的,只不知如何稱呼?”
火灰臉老頭雙頰尖削,沉笑一聲道:“你就是小翠花?”
小翠花咯的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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