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一身黑綢勁裝,黑絹包頭,而且還用黑布矇住頭臉,只露出兩個眼孔,但一看就知是兩個女的,男人不會如此瘦小。
兩人中,中等身材的一個擺了下手,另一個較為瘦小的立即後退了一步。
中等身材的黑衣女子沉聲道:“逢天遊,你手下四燕中的二燕,業已被我制住,今晚之事,應該到此為止了。”一面回頭朝丁少秋道:“丁少秋,她們都已被我制住,你過去拍開令師叔穴道,可以走了。“
丁少秋只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極熟,但他故意改變聲音,以致聽不出究竟是誰來?聞言心頭暗暗驚異,這兩人連袂飛來,就往逢天遊面前瀉落,未見他們出手,居然把六個人一起制住了!
人家既然這麼說了,他就舉步朝四師叔身前走去。
那六個黑衣女子果然被制住了穴道,原式站著,一動不動。丁少秋伸手在四師叔身上連拍了幾掌,才把穴道解開。
逢天遊怒吼而起,闊劍嘶風,猛向中等身材黑衣人當頭劈去,暴怒之下,這一劍力猛勁急,勢道十分凌厲。
中等身材黑衣人嘿然冷笑,舉手之間,銀光如練,一柄細長長劍疾向闊劍撩去。
逢天遊見多識廣,乍見對方手中長劍光芒有異,分明是一柄斷金切玉的利器,怕自己闊劍受損,不待劍勢交接,立即翻腕變招,改直劈為斜削。
中等身材黑衣人同時變招,縮腕再發,直指逢天遊眉心。
兩人這一動上手,一個闊劍開闔生風,劍光如匹練飛舞,一個細長長劍乘隙搶攻,點點銀芒參差如鏃,不過幾招,就已人影迷離,難分敵我。
站在邊上的另一個瘦小黑衣人眼看丁少秋解開松風子穴道之後,一手叉腰,揮揮手,冷聲道:“你們只管先走。”
丁少秋聽出這人是個少女聲音,後音聽來極熟,只是她和中等身材黑衣人一樣,故意變了聲音,因此聽不出也想不起這兩人究竟是誰了。
松風子道:“少秋,我們走吧!”
李飛虹故意道:“大哥,這二位幫著我們救下觀主,但究竟雙方人手懸殊,一旦解開穴道,只怕雙拳也難敵四手,我們怎麼能走呢?”
松風子被他說得訕訕的,連忙稽首道:“李小施主說得極是。”
這不過幾句話的工夫,逢天遊一向自詡精通劍術,江湖上罕有他的對手,今晚他遇上中等身材黑衣人,不僅遇上罕見的強敵,人家的劍法,他幾乎無法捉摸,先前還能憑仗著他數十年的修為,硬拼硬搏,但打到十招,就漸漸落了下風,也漸漸發現對方劍法有著說不出的奇幻快捷,往往使自己措手不及,無法還手。
中等身材黑衣人也在此時忽然收劍後躍,冷然道:“逢天遊,你不是我的對手,不出十招,非傷在我的劍下不可,咱們不用打了。”一面朝站在一旁的瘦小黑衣人道:“你替她們解開穴道,咱們走。”
瘦小黑衣人口中答應一聲,走過去,分別在六個女子身上拍了一掌。
逢天遊知道對方說得不假,如果再打下去,十招之內,自己確非落敗不可,收回闊劍,目注中等身材黑衣人沉聲道:“逢某確非朋友之敵,這一點逢某還有自知之明,不知朋友如何稱呼,可以見告嗎?”
中等身材黑衣人微哂道:“我並不想揚名立萬,用不著通名報姓,你如要找我,江湖上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我。”
說完,朝瘦小黑衣人招了下手,兩條人影翩然掠起。
“善哉,善哉!”
松風子道:“這二位黑衣人,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人,武功之高,令人歎為觀止。”
李飛虹一把拉著丁少秋的手,叫道:“大哥,我們快回去了。”
回到賓舍,兩人依然悄悄穿窗而入,再掩上了窗戶,李飛虹剛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丁少秋也悄然跟了過來,和他並肩坐下。
李飛虹猛然一驚,迅疾把身子向右移開,說道:“大哥要做什麼?”
丁少秋噓了一聲,低聲道:“愚兄有話和你說,又不能讓別人聽到,所以只好和你坐在一起,才能說了。”
李飛虹偏頭問道:“你要說什麼呢?”
丁少秋悄聲道:“事情太多了。”
李飛虹奇道:“我怎麼會沒想到什麼呢?哦!你快說咯!”
丁少秋笑道:“世事留心皆學問,賢弟並沒去留心它,怎麼會發現呢?”
李飛虹催道:“大哥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丁少秋壓低聲音道:“第一,我方才發現四師叔雲房裡,有女人走路的聲音,後來言鳳姑出現,我才知道在四師叔雲房裡的就是她……因為她靴尖上有鋼鉤,走路之時,會有極細的金屬之聲……”
李飛虹忽然掩口笑道:“你說四師叔和她……”
“賢弟想到那裡去了?”
丁少秋道:“我是說四師叔的雲房中可能有兩個人,一個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個則是言鳳姑。”
李飛虹吃驚道:“他會和天南莊有勾結?”
“很有可能。”
丁少秋道:“我想我和大伯父看到有人把消息放在觀前大香爐香灰中,以及我們登上寶塔,看到一個灰衣道士和人密談,這內奸不是出在門人弟子,而是出在他身上。”
李飛虹膛目問道:“大哥有什麼證據?”
“就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丁少秋道:“愚兄從幾件事上,是自由心證來推斷的。”
李飛虹哼道:“自由心證,坑死了天下多少好人?”
丁少秋笑道:“我又不是貪贓枉法的贓官,只是就事論事,加以推斷而已!”
李飛虹道:“好,你說嘛!”
丁少秋道:“第一,我們偷入觀主靜室,他好像早已料到我們會去,早就佈置好了,準備生擒我們的,後來剛巧有一道人影從牆頭掠過,他怕被人知道,我們在他靜室裡被擒的,才沒向我們出手……”
李飛虹奇道:“那道人影,不是南天一雕嗎?”
“不是。”丁少秋道:“最先掠過牆去的並不是南天一雕,他是後來追出來,繞到我們前面去的。”
李飛虹道:“他幹麻要繞到我們前面去呢?”
“這就是他們預定的詭計。”
丁少秋道:“四師叔的武功再不濟,也不致於一招之間,就傷在盛世民的掌下,那是他們有意如此,好讓我和盛世民動手,盛世民使的是劍,我就只有展開避劍身法,盛世民一走,四師叔就以此作為藉口,因為避劍身法既不是白鶴門的武功,又不是武功門的武學,他身為師叔,就可以責問我跟誰學的了。”
李飛虹點頭道:“我懂了,他們懷疑大哥的避劍身法是從‘風雷寶笈’學來的池,哦,他方才點了大哥幾處穴道:“你怎麼解開的呢?”
丁少秋笑了笑道:“愚兄練的內功,一遇到外來指力侵襲,就會自生抗力,四師叔根本就沒有制住我的穴道。”
接著又道:“賢弟莫要插口,我還沒有說完呢,當時最前面的一道人影,敢情就是逢天遊,他發現四師叔追了出來,在中途逸去,他的目的,可能也是懷疑我的武功出自‘風雷寶笈’的,因為他也曾敗在愚兄劍下,因此不想讓愚兄落在他們手裡,他也以為愚兄穴道受制,才出面絆住四師叔,他手下就可以把愚兄擄走,沒想到言鳳姑先落到愚兄身後,和愚兄動上了手,他手下人才沒有現身,是希望咱們打個兩敗俱傷,她們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李飛虹不待他說完,搶著道:“她們沒想到這言鳳姑不是大哥對手,於是趁大哥和言鳳姑動手之際,制住松風子,想逼你束手就縛。”
丁少秋道:“正是如此。”
李飛虹道:“這樣曲折的事情,大哥怎麼想出來的呢?”
丁少秋笑道:“因為我和這些人接觸過幾次,再從他們出場次序,加以推想,也就思過半矣了,最主要的一點,就是我曾聽到過四師叔靜室裡有女子走路的聲音,言鳳姑一現身,我就已猜到幾分了。”
李飛虹問道:“那麼後來那兩個蒙面黑衣人,你知道她們是誰?”
丁少秋微微搖頭道:“愚兄一直想不出來,她們連說話的聲音都故意改變了,只是有一點,我一直很懷疑,她們說話的後音,聽來好像極熟!”
李飛虹斜睨了他一眼,問道:“大哥不會仔細想想,你認識的女孩子中,有沒有這樣兩個人?”
丁少秋笑道:“賢弟說笑了,愚兄從下山到現在,也不過個把月光景,那會認識什麼女孩子?”
口中說著,心頭不禁浮起池秋鳳的倩影,她……
只聽李飛虹又道:“大哥再想想看,這兩人會不會是家裡的什麼人?”
“啊!”丁少秋突然雙手一伸,緊緊的握住李飛虹的手腕,口中大聲叫了起來:“是大伯母,是她,一定是大伯母,我當時怎麼會想不起來的?”
說著,不覺眼眶溼潤,流下淚來。
李飛虹一驚,忽然輕咦道:“大哥,你怎麼了?”
丁少秋雙手一鬆,用衣袖拭著淚水,說道:“愚兄從小是大伯母扶養長大的,她……比母親還要疼我,她和我姐姐三年前失蹤,至今沒有下落,方才那兩個蒙面人,一定是大伯母和姐姐,不會錯了!”
李飛虹張大雙目,說道:“大哥,你在哭了?”
丁少秋拭著淚水說道:“沒有。”
李飛虹柔聲道:“如果那兩人真是大哥的大伯母和姐姐,大哥應該高興才對,至少她們並沒有失蹤,對不?”
丁少秋道:“但她們為什麼不肯和我見面呢?”
李飛虹輕笑道:“大哥怎麼忘了,你大伯母可能正在暗中偵查一件事,現在還不到時機,不能和你見面。”
丁少秋道:“賢弟說得也是。”
李飛虹悄聲問道:“大哥,今晚我們遇上的事,明天要不要告訴你爺爺?”
丁少秋道:“不能說,說出來了,就會牽扯到四師叔,我們無憑無據,怎麼能說他勾結天南莊呢?”
“那就不用說了。”
李飛虹笑道:“時間不早了,大哥也該休息一會了。”
第二天是大會前夕,各地應邀來參加的武林同道,紛紛趕來,玉皇殿裡裡外外,到處都有老少不等三五成群的江湖上人徜徉。
丁少秋因大伯母和姐姐昨夜既已現身,可能會雜在人叢中,也是來參加大會的了,因此就約了李飛虹到處走走,希望能發現大伯母母女兩人,但從早到晚,處處留心,暗暗打量,還是沒有找到,甚至連和昨晚兩個蒙面黑衣人身材相似的人,都沒遇上一個。
端午,又稱天中節,是鬼怪妖精必須躲避的日子,君不見白蛇娘娘乎,只喝了小小一杯雄黃酒,就現出原形來了。
大會選在今天,正是含有邪不勝正之意。
大會正式名稱是“江南武林同道聯誼大會”,已經用紅布貼著斗大的金字,在玉皇殿前面一片廣場上橫空高懸,十分醒目。
廣場北首,臨時搭蓋了一座蘆棚的高臺,臺高一丈,設有八把木椅,是準備給八位發起人坐的。
臺下,中間是一條走道,左右兩邊,各放三張八仙桌為一排,共有二十排之多。
最前面一排六張八仙桌,圍以高背木椅,紫紅繡金椅披,是貴賓席,專門接待各派掌門人以及武林耆宿的。從第二排起,坐的一律是板凳,乃是來賓席,大家可以坐。
大會定在已時舉行,現在還不過辰初,已經有不少人坐在來賓席上了。
丁少秋和李飛虹早就夾雜在眾人之中,坐在最後一排,右邊第一張桌子,靠右邊的兩個位子上。
因為坐在這裡,對前來參加大會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得到,因為他們都得從中間一條走道上經過。
這時正有十幾名玉皇觀的道士在每一張桌子上放好一個茶盤,盤中放一把白瓷茶壺,和八個茶碗。瓷壺中早已放好了茶葉,只是尚未沖水而已。
隨著時間的逐漸接近,來賓也漸漸多了。
這些三山五嶽的朋友,倒也客氣得很,先來的都坐在較下面的一排,如今除了第一排“貴賓席”,差不多全坐滿了。
十幾名灰衣道士手提大銅壺,替每一桌上沏上茶水。
丁少秋和李飛虹隨時注意每一個來賓,只是沒見到大伯母和姐姐小鳳的影子,而且連近在咫尺的天南莊的人,一個也沒來。
時間漸漸接近已時,玉皇殿傳出一聲清磬之聲,本來數百人寒暄交談的喧譁聲音,頓時靜了下來。
接著由白鶴門松雲子、玉皇殿觀主松風子二人陪同八位貴賓入場。
這八人乃是九三高齡的東海採薺叟、太湖洞庭釣叟徐璜、通臂門掌門人畢友三、徽幫幫主楊三泰、古靈門主古靈子、鄢茂元、鄱陽水寨寨主潘陽龍王劉行、洪澤水寨寨主飛魚馮五,相繼在左首貴賓席上落坐。
這時另有一個淡金臉的青衣人施施然走了上來,也不和人招呼,就在右首中間一席上,獨自一人坐了下來。
松風子不識其人,連忙走了過來,稽首道:“這位道兄不知可有請柬?”
青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別過頭去。
松風子看他沒有答話,依然陪著笑道:“這位道兄,這裡是貴賓席,我們歡迎武林同道蒞會參加,沒有請柬的,都被安排在來賓席入席,道兄……”
青衣人連頭也沒回,冷聲道:“我要坐在這裡。”
松風子道:“但……”
話未出口,松雲子走過來,輕扯了他一下袍袖,低聲道:“隨他去吧,大會就要開始了。”
在他說話之際,只見白鶴門掌門人松陽子、武功門掌門人邵南山、丁南屏三人陪著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人仲子和、六合掌門人李瘦石、黃山萬松山莊莊主萬天聲,八封門名宿謝傳忠、丐幫南昌分舵蒼鷹白仰高等人,他們就是這次大會的發起人,聯名發出請柬的主人。
臺下數百名來賓立即紛紛鼓起掌來。臺上人也一齊躬身答禮,然後依次坐下。
白鶴門掌門人松陽子卻並未落坐,這時緩步走上臺前,打了個稽首,說道:“各位來賓,各位道兄,我們這一江南武林同道聯誼大會,從發起到現在,已有二十幾年歷史,每隔三年舉行一次,由大會輪流作東,柬邀同道作聯誼性的聚會,有什麼不易應付的大事,也往往在大會上圓滿解決,足見我們江南武林同道團結一致,合作無間,才能使江湖武林平安無事。”
口氣略為一頓,就接著道:“今年這一大會,是由武功門和敝門聯合作東,承蒙九三高齡的採薺道長遠從海外趕來,以及各位來賓的惠然光臨,貧道代表大會,先謝謝各位。”
說到這裡,又朝臺下打了個稽首。
臺下來賓也一致報以熱烈掌聲。
松陽子接著又道:“至於這次大會,共有兩件大事,要向各位提出報告,因為這兩件事有著連帶關係,貧道先說第一件,那就是最近在江湖上盛傳的崑崙派‘風雷寶笈’出土的這件事……”
提到“風雷寶笈”,臺下數百人登時肅靜下來,全場幾乎墜針可聞,顯見大家對它是如何關切了。
松陽子輕輕吸了口氣,續道:“江湖傳說崑崙‘風雷寶笈”在武功山雷嶺出土,才引發了第二件事,且等稍後再說,至於‘風雷寶笈’在武功山雷嶺出土,那倒一點不假……”
臺下來賓聽松陽子一口承認謠傳‘風雷寶笈’出土之事,大家急於聽他下文,自然沒人說話。
松陽子笑了笑,才道:“但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貧道那時還只有二十來歲,據說是武功門的上代掌門人戴老前輩在武德堂後進一棵桂樹下發現的,外面還有一個石函,打開石函,裡面有一個木盒,內藏‘風雷寶笈’分為上下兩冊。戴老前輩仔細閱讀了一遍,書中所記載的都是道家敕勒之術,這就和丁老前輩(丁南屏之父)二人,親自送上白鶴觀,交與先師收執……”
他口氣微頓,緊接著道:“但沒想到事隔五十年,卻有人傳出江湖,把‘風雷寶笈’說成崑崙派的武功秘笈,才引起各方矚目,也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如果再延續下去,只怕還會引發更大的亂子。因此經由武功門邵道長共同研商的結果,並徵得各位道兄的同意,才舉行今日這一大會,希望藉今日之會,可以澄清此一謠言……”
臺下來賓這時不由得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松陽子並沒理他們,只是微微一笑,右手朝身後招了一下,立即有一名道童手捧一個黃布包袱,走了上來。另有兩個灰衣道士隨著走上,把放在中間的一張案桌,扛到臺前,然後退下。
松陽子從道童手中接過黃布包袱,放到案上,隨手打開包袱,把黃布交與身旁的道童。
道童雙手接過,躬身退下。
現在案上放著的是一個黑黝黝的木盒,松陽子打開盒蓋,從盒中取出兩本厚厚的書本,放到案上,才抬頭道:“這兩冊就是在雷嶺武德堂後進一棵老桂樹下出土的崑崙‘風雷寶笈’,其中所載盡是符咒敕勒之術,絕非什麼武功秘笈,諸位來賓,均可上臺來翻閱,不過人數不宜擁擠,要參閱的人,可以依次由第一排第一桌的來賓開始,好了,現在就請要看的人上臺。”
說完,打了一個稽首,便自退到原來的椅子上落坐。
古靈子沒待他說完,已經當先站起,洪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飛身躍登臺上,目光注處,那兩冊“風雷寶笈”,錦綾裱裝,業已發黃,形式甚古,一望而知少說也是一二百年以上之物,上書“風雷寶笈”四個篆字,翻開首頁,有“崑崙弟子姜維嶽恭錄”字樣。
姜維嶽正是昔年崑崙派第一高手人稱伏魔真人的姜真人!
古靈子不覺怦然心動,但一直翻下去,閱讀一遍,上冊所載均是道士作法用的設壇步鬥之類的事,下冊則全是符咒,果然與武學無關,心中還是不信,仔細翻閱,確非後人偽造,只好默默退下。
眾人之中,有古靈子領了頭,就有人相繼上臺,有些人縱然不是為了武功秘笈,但既然來了,總要參觀一下如今傳遍江湖的“風雷寶笈”。
因此臺下來賓,幾乎每個人都想上臺去一看究竟,隨著古靈子的下臺,大家就排隊上臺,共同觀看。
古靈子回到座上,鄢茂元立即問道:“古門主,你看過了覺得如何?”
古靈子嘿然道:“看來風雷寶笈確是道家敕勒之術,是手抄本,少說也有一二百年了。”
鄢茂元道:“道兄這麼說,自然不會錯了,只不知道兄可曾仔細察看,最後幾頁,是否有被人撕去的痕跡?”
古靈子微嘿一聲道:“兄弟早就想到這一點,但此書已十分陳舊,就算有人把它撕去一二頁,也未必看得出來。”
鄢茂元哼道:“如若其中沒有記載武學,松陽子調教出來的徒弟,會連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嗎?”
古靈子一怔道:“但松陽子自己何以……”
鄢茂元壓低聲音道:“也許此類武功,必須童子才能練習。”
古靈子憬然點頭道:“道兄說得不錯!”
兩人低聲交談,旁人自然不會去注意他們。
觀看寶笈的人,魚貫上臺,魚貫而下,不消半個時辰,大家都已上去看過。
這時白髮如銀,白髯飄胸的東海採薺叟登上臺去,他是最後一個登臺觀看寶笈的人,等他翻閱過兩冊寶笈之後,掩上書本,目光環顧臺下,含笑說道:“諸位與會的來賓,大概全已翻過這兩冊‘風雷寶笈’了,松陽道友方才說的不錯,這兩冊書中所載,確實全是道家敕勒之術,與武功無關。
江湖上何以會把它說成武功秘笈呢?老朽認為這是因為這兩冊書出自崑崙派的緣故,崑崙派在一二百年以前,以武功著稱於世,而且絕世武學又失傳很久,因此‘風雷寶笈’出土,大家就理所當然的把它視為武功秘笈了,如今大家都看過了,江湖謠傳也不攻自破。”
他目光環視,口氣略頓,又道:“老朽今天也是來賓身份,所以最後一個上臺,就是要代表來賓,向松陽道友以及今天具名邀請咱們的其他七位道兄深致謝忱,今天這一大會,不但消除了江湖同道的疑問,也可以在無形中消敉一場覬覦寶笈可能會引起的干戈,謝謝主人,也謝謝大家,謝謝,謝謝!”
此人年已九十有三,但隨口說來,聲音洪亮,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話聲一落,臺下立時響起一陣如雷掌聲。
八位主人也一起站了起來,拱手答禮,恭送採薺叟從臺上走下,松陽子把兩冊“風雷寶笈”放入木匣之中,仍用黃布包好,交給身側道童,另外兩名灰道士不待吩咐,就把案桌抬走。
松陽子站在臺前,並未退下,略為整了整喉嚨,朝臺下打了個稽首,朗聲道:“方才貧道曾向與會的各位報告過,今天這一大會,雖是武林同道三年一次的聯誼聚會,但有兩件大事,要向各位來賓報告,第一件事,方才已經由諸位來賓上臺親自翻閱,澄清謠言,貧道現在要向各位報告的第二件事……”
臺下來賓因他口中一再提及兩件大事,試想白鶴掌門人口中的“大事”,自然不會是等閒之事,大家當然要仔細聽個究竟。
松陽子接著道:“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有著極大的關係,因為‘風雷寶笈’出土雖有五十年之久,但外人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直到幾年前江湖上才盛傳崑崙派‘風雷寶笈”就藏著武功山雷嶺之中,也因此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諸位都知道武功山雷嶺,乃是武功門的所在地,這一軒然大波也就發生在武功門,為了讓大家明瞭此事真相,貧道就請武功門武威鏢局總鏢頭丁伯超上臺來,向大會作一詳細報告。”
臺下來賓又紛紛鼓起掌來。
丁伯超就在掌聲中登上臺去,走近臺前,朝松陽子躬身一禮。
松陽子就退回椅上坐下。
丁伯超又朝臺下來賓抱拳為禮,朗聲道:“在下丁伯超,向在座的武林前輩,各位老哥請安,方才白鶴觀主松陽師伯已經說過,要向諸位報告的第二件事,就是起因於謠傳‘風雷寶笈’藏在武功山雷嶺之中,但雷嶺乃是敝門武德堂所在,覬覦寶笈的人,就必須先對付敝門,而對付敝門唯一捷徑,就是先從敝門武威鏢局下手,在下忝為武威鏢局總鏢頭,因此也就首當其衝……”
大家雖然都已知道武威鏢局失鏢之事,但沒有一個人知道詳細情形,因此全場的人都聚精會神的聽他述說經過。
丁伯超續道:“那是三年前的三月間,有人前來敝局,以一箱價值百萬的珠寶,委託敝局由南昌送至長沙,託鏢人為姬夫人,到長沙也交姬夫人簽收,鏢金為五千兩,唯一的條件是必須由在下親自護送,這是一筆好買賣,從南昌到長沙,路程不算太遠,而且一向太平,在下就一口答應,當時並不知道這位姬夫人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盛錦花,收鏢人也是她……”
一口氣說到這裡,吁了口氣,續道:“在下為了鄭重起見,特別要兩位鏢師和八名趟子手一起出發,那是第五天的傍晚時光,咱們一行趕到東峰界山麓間,忽然衝出十幾個蒙面人,在下驚奇的是這條路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黑道朋友攔劫事件,當時急忙亮出敝局字號,那知對方毫不理睬,立即動手。這些人居然個個武功極高,在下正在和領頭的蒙面人動手之際,被人偷襲背後穴道,昏了過去,從此被幽囚在一處黝黑的地室之中,直到半個月前,在下侄子丁少秋闖入地室,砍斷在下手足上箍的鐵鏈,才得脫困而出……”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嘶啞了,續道:“直到那時,在下才知道被囚禁了三年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裡,這地室原是酒窖,經賊人擴建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盛錦花故意投保鉅額珠寶,又指使他們天南莊豢養的十八鐵衛蒙面劫鏢,價值百萬的紅貨被劫,除了在下,竟無一人知道,還有敝門自是要負責賠償,就這樣,雷嶺武德堂和丁家莊兩處產業悉數抵償給天南莊,如今丁家莊已經變成天南莊,武德堂卻成了嶽麓觀的分院,由嶽麓觀主常清風的師弟擔任觀主,實則由他主持負責挖掘找尋寶笈……”
坐在第一席上的採薺叟一手摸著白髯,微微搖頭道:“盛世民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臺下來賓不少聽得義憤填膺,就大聲叫嚷起來:“南天一雕竟然到江南地面上來做案,還把我們江南武林同道放在眼裡嗎?”
“咱們應該找天南莊評理去。”
“還和他們講什麼理?咱們江南同道聯合起來,把他們驅逐出去。”
一人振臂高呼,大家就跟著同仇敵愾起來,人聲鼎沸!
丁伯超雙手連擺,高聲叫道:“大家請靜一靜,在下話還沒說完。”
全場聲音又小了下來。
丁伯超續道:“自從此次劫鏢事件,賊人佈置周全,沒有一絲消息外洩,才反噬在下監守自盜,潛逃無蹤,拙荊為了找尋在下,偕同小女及顧孟雄、丁福,一去不返,耿師叔(南華)率同芮璜、全義興,沿途查訪,也一去就沒有下落,可能均被天南莊計誘,落入對方陷井之中。
在下父子只有呈准掌門人,在大會中提出,本來大會也邀請了南天一雕盛世民及盛錦花二人,大概他們自知理屈,並未出席。這一段公案,還請參與大會的各位武林前輩鼎力主持公道,勒令天南莊交出劫鏢及被劫持的人,退出武功山,並一致聲討此江湖敗類,予以應有的懲處,敝門幸甚,武威鏢局及丁家莊幸甚!”
說完,連連拱手作揖。
他剛說到這裡,武功門掌門人邵南山、丁老爺子(丁南屏)及時從椅上站起,走近臺前,由邵南山接道:“諸位來賓,諸位道兄,敝師侄丁伯超所說,句句是實,敝門當時不知內情,姬夫人又一再催逼,兄弟覺得咱們失鏢總是事實,理該賠償,不得已才把雷嶺及丁家產業,一起出讓。直至丁伯超被丁少秋從地室救出,才知劫鏢人就是託鏢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敝門的雷嶺,居心如此險惡,令人忍無可忍,因此敝門鄭重籲請大會主持公道,請大家鼎力支持,共討奸邪。”
說完和丁南屏兩人也連連向臺下拱手。
臺下一片義憤填膺的呼叫之聲,紛紛斥責南天一雕盛世民的盜賊行為,有些人甚至振臂高呼,要大家立即殺上天南莊去。
九三高齡的東海採薺叟再次起立,高舉雙手向空搖揮了兩下,高聲道:“諸位請靜一靜,請聽老朽一言。”
大家聽他這麼說了,果然立時靜了下來。
採薺叟續道:“南天一雕在江湖上也薄有聲譽,竟然投鏢劫鏢,行徑卑鄙,而且在江南地面上作案,無怪與會同道群情激憤,老朽之意,不如先由今天作東的八位主人中選出一兩人代表江南同道,先禮後兵,勸令釋放失蹤的人,限期退出江南,如其執迷不悟,再由咱們與會的江南同道聯合起來,共起討伐,到時不僅要把他逐出江湖,只怕連天南莊也會遭到玉石俱焚,老朽推想盛世民兄妹決不敢觸犯眾怒的,不知各位來賓高見如何?”
他話聲甫畢,大家紛紛鼓掌叫好,也有人高聲說道:“就這麼辦。”
“對,先禮後兵,盛世民如果不識時務,就要他識得咱們江南武林的厲害。”
採薺叟又高舉雙臂,大聲道:“大家既然同意老朽的意見,飯後就請八位主人推派代表,去找盛世民,大家不妨多留一天,等他有了答覆再說。”
大家又紛紛鼓掌,表示同意。
白鶴觀主松陽子、武功門掌門人邵南山、丁南屏三人走向臺前,由松陽子稽首道:“謝謝各位同道鼎力支持,現在已是午刻,敝觀敬備淡酒粗餚,請大家痛飲幾杯。”說著連連稽首。
邵南山、丁南屏也一起抱拳作揖,連聲說道:“謝謝。”
大家又報以熱烈掌聲,大會就在掌聲中結束,八位主人連袂走下臺來,分別在第一排的左首入席。
數十名灰衣道士不待吩咐,迅快的在每一席上擺好杯筷,接著就陸續端上菜來,這是幾十名廚師的集體創作,海陸雜陳,備極豐盛!
只要是江湖人,莫不有與生俱來的豪氣,這可以從三杯下肚之後,就大碗大碗的喝了起來,得到證明,幾百人杯觥交錯,大笑聲、猜拳聲、催喝聲,響起一片!
三年一次的聯誼,確實可以增進彼此友誼,促成江南武林的團結,多少年來,江南武林道上從沒發生過彼此傾軋,互相輕視的門戶之見,胥賴乎這種聯誼方式,良有以也!
但今天可出了事啦!
就在大家興高采烈,大碗喝酒的當口,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喝道:“大家快運氣試試,這酒菜裡下了毒,不可再飲用了!”
本來鬧烘烘的筵席,經這突如其來的一喝,大家不覺紛紛停下杯筷,及時運氣檢查。
玉皇觀主松風子慌忙站起,連連稽首道:“諸位來賓切莫相信他的胡說,酒菜決不會有毒……”
“好傢伙,你還睜著眼睛說瞎話!”
一支雪亮的長劍已從松風子背後刺穿前胸,劍尖往後縮入,松風子一個人卻朝前撲出,顯然這人在拔劍之時,從後面踹了他一腳,撲倒地上,立時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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