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數日,傲天只守在家中,哪兒也不去,縱然父親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每日裡除了默默站在父親身邊,便是一個人看著遠方冥想,如此一天天極慢的過去,終於到了五月初六。
這天一早,天色還未亮時,傲天已經起身站在父親門外,其實此前一整夜他都未曾閤眼。時至今日,昨日種種反而記得更加清楚,他不可抑制的回想當初。
六年前的雲晨,他第一眼見時正遭逢常人不可承受的痛苦和屈辱,卻緊咬牙關沒叫出一聲,令他敬佩;得他所救之後,偏激自棄的言語令他憐惜不已,當時便想真心相交;自尊甚強的雲晨好不容易卸下心防,綻開笑顏時,他心中喜悅難以言述;每每逗得雲晨面飛紅霞,羞不可仰,是他最開心滿足之時,卻萬萬沒想到,雲晨竟已對他情動。
那日在分舵暗室之中,雲晨到底被他傷的有多深?那時他為人威脅著要對雲晨無禮,又心繫父親安危,自是破口大罵,全沒注意到雲晨臉上表情,若他態度略有不同,或許雲晨便不會跟著那人離去,想來雲晨日後鉅變,原是因他所累。雲晨當日為他不惜對那人捨命相求,卻被他傷至死心而去,才有如今這個行事詭異的邪道高手。思至此處,他慘然一笑,心中已自有了決定。
不多時嚴巨走出房門,見他在外,臉上殊無表情,徑直越過他走向前廳,他遠遠跟著,也不說任何言語。嚴巨明知今日是應約之期,卻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等著那自不量力的妖孽前來受死。
一直等到將近黃昏,家中各處都未見異狀,傲天卻並無輕鬆之感,雲晨即說了今日要來,料想不會食言。此時雖與父親同桌用膳,兩人席間仍不交談,甚至彼此眼光也沒對上一眼,只是桌上菜餚動筷極少,父子兩人都吃不下什麼東西。
晚飯剛吃了一半,前院突然傳來短促的慘叫聲,窗外陡的變亮,整個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晝,一瞬之後,又再恢復原有的天色。兩人方才對看一眼,緩緩站起身來。
頃刻間,慘叫聲越來越近,他們未極走出門外,已有門中弟子飛奔來報:“盟主……有扎手的硬點子……”此人鬚髮盡焦,面上象是被火燭燻過一般。
嚴巨沉聲問道:“你臉上是怎麼回事?”
“稟告盟主,那人一到門口,便扔了一枚不知何物的暗器,瞬時起火,前院的兄弟已死傷大半,他此時……往後院來了。”
嚴巨冷笑一聲:“好個妖孽,竟取得那霹靂堂的雷火彈,這等歹毒之物,自然厲害……你叫他們都退下,不用阻攔,我親自收拾他。”
話聲未落,一個黑色身影已來到面前:“嚴巨老賊,只怕今日是我收拾你吧!”
隨著語聲,刀光襲面,清楚映出持刀之人的一張臉,既美且毒,扭曲得令人心寒。
傲天見他神情,心中猛然一痛,正想開口,兩人已撇開他到一邊激戰起來。
嚴巨憑著一雙肉掌與雲晨的斷情刀相鬥,竟絲毫不落下風,內力沉猛猶有過之,出招時風聲虎虎,已然用上了十成功力。雲晨身形飄忽,刀光緊密,端的是不遑多讓,招數間屢有極為怪異陰毒的變化,便算與他對敵之人是嚴巨也不禁越打越驚。
傲天仵在旁邊雖然焦急,卻插不進手去,只得凝神觀戰,看了一會兒,但見二人尚算旗鼓相當,心中稍寬,突聽得雲晨叫道:“滾開!”
此處只剩他們三人,這話顯是對他說的,他不明所以,仍站著不動。雲晨手臂急揮,嚴巨眼前登時一片白霧,大驚之下緊閉兩眼,往他處躲閃。
傲天也吃了一驚,正待上前,雲晨身形已向他欺來,他只道雲晨要取他性命,並不躲避,只是看著雲晨的臉,一看之下,眼神被牢牢吸住,但覺心思恍惚,不可自控,耳邊響起輕柔的聲音:“聽話,離得遠些。”他明知中了雲晨的道兒,仍管不住自己,腳步乖乖往後挪移。
雲晨眼神與他相交,左手只管在腰間掏拾,等再伸出來時已帶上一幅鹿皮手套,手中不知捏著一把什麼東西,他看在眼裡,心知要糟,急得熱汗如雨,卻發不出聲音,仍是一步步往後退,待到背部靠上房門,只見雲晨轉身向父親所在方向而去。
嚴巨適才又是閉眼,又是屏息,弄得狼狽不堪,那片白霧卻根本無毒,正自心中惱怒,突有滿天細砂撲面而至,其中更混雜無數形狀不一的大小暗器,尚未及身已聞到淡淡腥氣,這次可不折不扣是劇毒之物。他急忙將身上外袍一把拉下,罩住全身不斷旋轉,不敢稍停。他平生之中未遇如此兇險,此時竟微有懼意,那妖孽不知從何處學得這些邪派絕技,層出不窮,有的連他都未曾見過。
雲晨左手發出的自然是漫天花雨,右手將斷情刀悄悄歸鞘,卻不曾得閒,指尖一翻,兩根長長的透骨釘已飛向嚴巨雙腿,嚴巨聽見風聲,慌忙跳開,但覺左腿一麻,仍是被其中一根擦傷,彈指間麻痺之感迅速蔓延,“咚”的一聲從半空跌下。
雲晨森然冷笑:“嚴巨老賊,我這便送你去見葉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