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意會到瑟洛凡不只是個有錢的生意人,而是個大富豪,是因為她太過沉迷於洞房花燭夜的遊戲,所以,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就爬不起來了。當然,這也得怪瑟洛凡的體貼,是他堅持要讓她多睡一會兒,所以不讓人叫醒她的。
反正當她終於醒過來時,早已過了午餐時間,也就是說,她害大家錯過上飛機的時刻了,當時,她頭一個反應就是問:「飛機票換了沒有?」
瑟洛凡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問話似的,逕自走開去翻行李找東西,而伯恩則邊忙著打電話,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她。
「不需要,我們沒有買飛機票。」
咦?沒有嗎?那……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是要搭船?」晨晨狐疑地問。
伯恩奇怪地瞥她一眼。「誰說我們要搭船?」
晨晨眯了眯眼。「伯恩,雖然我會游泳,但是,我並沒有把握能夠一路游到英國去而不淹死!」
伯恩愣了一下,隨即失聲大笑。「沒人要你游到英國去,我們是要搭乘私人客機,明白了吧?」
「私人客機?」晨晨驚訝地盯著伯恩上下打量一眼。「你的?」
「NO、NO、NO!」伯恩搖搖食指,繼而往瑟洛凡那邊一指。「他的。」
更驚詫的瞪住正忙著和兒子爭執著什麼的瑟洛凡,「他的?」晨晨低喃。「我怎麼不知道他那麼有錢?」
伯恩微微一笑。「那很重要嗎?」
「是不重要,但是……」晨晨有些困擾地抓抓頭髮。「感覺很奇怪就是了。」
之後上了飛機,從來沒搭過豪華私人客機的晨晨開始在飛機上到處探險,駱偉翔也想跟去,卻被瑟洛凡叫住了。
「幹嘛,老爸?」駱偉翔不耐煩地直往晨晨消失的樓梯望去。「我也要到上面去看看嘛!」
瑟洛凡先瞄一眼駱偉翔的淡金色頭髮,在他和晨晨結婚前,他就逼著她們母子把頭上的孔雀羽毛洗乾淨了;接著,再往下打量他的T恤和牛仔褲,至少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也沒什麼破洞,瑟洛凡安慰自己。但是……他瞥向兒子兩耳上的耳環,駱偉翔說什麼也不肯拿掉,只同意換副小的。
算了,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瑟洛凡整了整臉色。「傑士,」這是駱偉翔登記有案的英文名字。「到了英國以後,不要再叫我老爸了。」
駱偉翔雙眉驀揚。「不要叫你老爸?那要叫什麼?老頭子?」
瑟洛凡神情一沉。「叫父親!」
駱偉翔愣了愣,隨即失笑。「那叫爹地好了。」
瑟洛凡搖搖頭。「叫父親。」
駱偉翔歪著腦袋睨他兩眼。「瑟洛凡?」
瑟洛凡雙眸一瞪。「叫父親!」
駱偉翔眨眨眼。「阿凡?」
「叫、父、親!」
「凡凡?」
瑟洛凡嘴一張,正想發火,卻發現自己已經沒力氣跟他爭辯了,甚至連話都講不太出來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歷經的大小戰役只能用「慘烈」兩個字來形容,而敵人卻只有兩位——他的妻子和兒子!他們簡直就是他的剋星,幾乎每一件事都要跟他爭辯到底。
頭髮、耳環、服裝、言行舉止,甚至是那隻貓咪、那盆火鶴紅、那幅印象派畫,還有她的工作、他的在家上學、她的惡作劇、他的打工、她的……
每一仗他都得卯上全副精力去應付,一向以冷淡自持的個性自傲的他,在這一個月內,陸續領悟了咬牙切齒、暴跳如雷、火冒三丈等等名詞的真義,也充分把它們發揮出來了。
一旦面對她們母子,他就自然而然地忘了何謂自制,而成為一個說不上兩句話就會情緒激動得像個瘋子的暴君。
他覺得僅僅一個多月,就足以讓他老上一百歲了!
不過,昨夜那個甜蜜熱情的小敵人也給了他足夠的補償!嘿嘿!至少在床上,他有足夠的實力一舉擊潰敵方。再想到以後他都可以名正言順的任意「攻擊」敵人,他心中那種不明緣由的悸動就開始跳躍不已,甚至連下半身都不由自主地騷動了起來。
不安地變換了一下坐姿,瑟洛凡才無力地揮揮手。
「算了,隨便你了!」
駱偉翔似乎頗為同情地注視他片刻。
「那我就繼續叫你老爸羅!」
說完,他就轉身追著晨晨去了,竊笑不已的伯恩這才端著酒來到他身邊,而且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
「瑟洛凡,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冷淡拘謹的人。」
瑟洛凡瞟他一眼,輕嘆。「我自己也這麼認為。」
伯恩點點頭。「那麼請問一下,這一個多月來,你為什麼會表現得那麼衝動可笑呢?」
瑟洛凡再嘆。「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如果你父母親還在世,一定會被你……」這個「你」字說的非常用力,教瑟洛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還有他們母子倆嚇壞的!」
瑟洛凡咕噥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話。
唇角抽搐了一下,「你預備就這樣由著他們母子倆攜手毀了考斯岱爾家……咳咳……歷史悠久的優良傳統家風和名聲嗎?」隱隱洩漏出很可疑的抖顫聲音。
「我並不想。」聲音聽起來實在很無奈。
「那你最好多努力一點。」這話說得有點疑似長輩教訓晚輩的味道。
瑟洛凡沉默片刻,而後緩慢的移過眼來盯住伯恩。
伯恩突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幹嘛?」
「是你建議我和她結婚的。」瑟洛凡慢吞吞地說。
伯恩愣了愣,隨即打了個哈哈。「沒錯,可是那是最好的辦法啊!何況……嘿嘿!不必否認,你也很滿意結果,對吧?」
瑟洛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是你建議我和她結婚的,所以,你也有責任。」
「我?」伯恩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拜託!那是你的老婆兒子,又不是我的老婆兒子,關我什麼事?」
似乎沒聽到伯恩在說什麼。「是你建議我和她結婚的,所以,你也有責任,因此,我要把一些『小事』交給你負責。」瑟洛凡平板地說。
伯恩嚇了一大跳,「開玩笑,交給我負責?我怎麼負責?我只要和他們多說兩句話,馬上就會被他們吃掉的!」伯恩恐慌地喃喃道。
「譬如,你得負責說服傑士進入伊頓公校就讀……」
「天哪!」伯恩慘叫。「求求你不要叫我去跟那個小鬼對戰吧!」
「……還得負責讓他們拿掉那些可怕的耳環……」
「呃……如果我說要替他們戴,你認為他們會不會願意拿下來?」
「……負責讓他們穿上真正的服裝……」
「燒了他們帶來的衣服不就好了?」
「……負責教導他們社交界的禮儀……」
「那我寧願去教獅子跳舞!」
「……負責讓他們的言行符合他們的身分……」
「這個……你不認為等下輩子他們重新投胎時,再來教導他們比較有希望一點嗎?」
「……負責……」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從飛機上跳下去比較好?」
☆☆☆
在即將到達倫敦的前一個小時,伯恩終於面臨此生最大的挑戰了。
此刻,瑟洛凡悠哉悠哉地坐在豪華沙發上,端著酒杯,蹺著二郎腿,生平第一次出現一種戲謔的心情,頑皮的想看看伯恩能困窘到什麼程度,卻又有些困惑於自己的轉變。
他究竟是怎麼了?
沒事就變身為一個怒火勃發的暴君還不夠,現在又老是會莫名其妙的冒出那種只有幼稚無知的青少年才會有的頑皮心態,而且還付諸實行?
而另一邊,晨晨母子倆並坐在一起,好奇地望著伯恩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好一會兒後,他終於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面對他們。
「呃……夫人……」
「夫人?」晨晨困惑地轉頭去問兒子。「他以前不都是叫我的名字的嗎?為什麼現在突然叫我夫人了?」
駱偉翔聳聳肩。「大概吃壞肚子了吧!」
晨晨哦了一聲,又回過頭來關心地望著伯恩。「你吃壞肚子了嗎?」
「吃壞肚子?」
伯恩啼笑皆非地瞄一眼在一旁等待看好戲的瑟洛凡,後者還特地舉杯向他致意。他無奈地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慢慢拉回眼來看著眼前兩個裝瘋賣傻、裝模作樣的傢伙。
「兩位,算我求你們好不好?請你們聽我說一下行不行?」
晨晨眨了眨眼,又側過頭去向兒子低語。「他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
駱偉翔似乎很認真的端詳了一下。「唔……是有一點。」
「那我們要不要聽他說?」
駱偉翔看看一旁的點心,「我肚子餓了,乾脆邊吃邊聽他說好了。」說著,他拿盤子替她裝了好幾塊點心。「聽說這個貝克維爾塔很好吃喔!」
伯恩差點哭出來了!
好不容易,母子倆終於擺好了陣勢,一手點心、一手錫蘭茶,盤子放在大腿上,四隻眼睛這才示意他可以說了。
伯恩不覺往上翻了翻白眼,嘟囔一句他自己也不太懂的髒話,而後才垂下眼,正經八百的凝定他們。
「我知道兩位已經習慣在美國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但是,現在兩位已經是考斯岱爾家的人了,所以,不能再如此隨意放肆,至少在英國不行、在人前不行,否則,一旦被新聞界拿你們來開刀,往後大家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的。」
「他到底在說什麼呀?」晨晨咬著薑汁蛋糕低聲問。
「我嘛聽攏唔。」這是駱偉翔滿不在乎的回答。「也許再聽下去就明白了。」
伯恩忍耐著。「傑士,夫人可以不懂,就是你不能不懂,因為你是要繼承瑟洛凡的爵位和領地家產的唯一繼承人啊!」
啊?啥米?爵位?領地?啥米東東?
母子倆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僵住了,他們遲疑地互覷一眼,再把戒備的眼神投向伯恩。
伯恩點點頭,神情突然現出前所未見的嚴肅。
「沒錯,瑟洛凡是現任英國索倫斯公爵、蘇格蘭威聖丁伯爵和荷蘭華克頓子爵。」
母子倆的下巴同時垂了下來,膝上的點心盤子鏗鏘一聲掉落到地上摔成兩半,兩個杯子則適時被伯恩接住了,他慢慢地把杯子放回桌上,這才繼續端正臉色對住他們。
「考斯岱爾家族是全英國最古老、優異的家族之一,他們的頭銜可追溯到十二世紀初的都鐸王朝。當然,你們也許會認為現在這種時代,貴族頭銜已經不算什麼了,但是,瑟洛凡與這三個國家的皇室都有相當的血緣聯繫,所以,基本上,他的尊貴血統就不容忽視了。」
他捂唇輕咳兩聲,強抑下失笑的衝動,而且,趕緊垂眼望著地上,免得繼續看著他們那兩副傻呵呵的模樣,他會再次忍不住笑意。
「而當其它貴族的領地大半都被收回,或因難以維持而失去時,只有考斯岱爾家族以皇室賜予的財富為基礎,在十八世紀時開始以天賦的商業才能賺取龐大的財富,不但維持住這三個頭銜所擁有的所有領地,而且,成為全歐洲最富有的權貴家族之一……」
母子倆幾乎連呼吸也停止了。
「……雖然瑟洛凡儘量在避免媒體的注意,但是,因為他的身分……」
咕噥!咕噥!兩聲刺耳的吞嚥聲讓伯恩差點岔了氣,而那一邊的瑟洛凡瞧著臉色發青的妻兒,他終於能理解到人們為什麼會有爆笑的衝動了。
「……呃!咳咳、那個……反正你們現在已經是考斯岱爾家族的人,而且,一個是公爵夫人、一個是繼承人,為了考斯岱爾家的名聲,你們不能再隨心所欲的過日子了,必須要有符合身分的言行舉止,要培養貴族的氣質,服裝儀容要貼合身分,要學習應有的進退禮儀,要……」
「晨晨老媽……」駱偉翔突然開口輕喚。
「呃……啊?」晨晨還陷於暈頭轉向之中。
「我好象不太想去英國了……」
「我……我也是。」
「那我們回美國好嗎?」
「我贊成。」
話落,剛取得共識的母子倆立刻跳起來往前跑去。
「咦?咦?我還沒說完耶!你們要到哪裡去?」
「駕駛艙!」
「駕駛艙?幹什麼?」
「叫機長往回開啊!我要回美國,我不要去英國了,我……啊、啊!你幹什麼?」晨晨尖叫著被甩上瑟洛凡的肩上,「不管,人家不要去英國,不要去英國了啦!」她邊叫邊用力捶打著瑟洛凡堅實有力的背部。「人家要回美國啦啦啦啦……」
☆☆☆
晨晨和駱偉翔都是超級不滿地噘高了嘴,被瑟洛凡和伯恩一人一個硬拎到瑟洛凡位於海德公園旁的宅邸。但是,當他們看到面容肅穆嚴謹有禮的男總管和整排的男女僕人們,一板一眼的對他們行禮如儀並口稱夫人、少爺時,不由得相覷一眼,差點爆笑出來。
接著,當瑟洛凡悄聲告訴駱偉翔,這棟歷史悠久的帕拉底歐式風格的大宅邸內有秘密信道和密室時,在一旁竊聽機密的晨晨立刻歡呼一聲,拉著駱偉翔就跑,母子倆開始在屋內上上下下到處敲牆壁、踢木板探險了。
伯恩再次躲到一旁去偷笑,瑟洛凡則無奈地搖搖頭,只好吩咐仍肅立在一旁的總管海爾,「夫人和少爺不太習慣這兒的規矩,你要適時的教導他們,明白嗎?」
「是。」
這聲應諾自信又有力,好似天塌下來他都頂得住似的。可是,不過幾天后,海爾就苦著臉跑來向瑟洛凡訴苦了。
「那個……夫人和少爺說,如果我們不叫他們的名字,他們就當作沒聽到我們說的話。」
瑟洛凡嘆了口氣。「還有嗎?」
「少爺說他還要多鑽兩個耳洞。」
上帝耶穌!
「然後?」
「夫人說要和少爺一起到海德公園溜滑板。」
Shit!
「沒有了吧?」
「呃……呃……」
「什麼?」
「夫人和少爺都說要去染頭髮!」
瑟洛凡僵了兩秒,繼而驚叫,「什麼時候?」
「現在!」
瑟洛凡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會這麼快,他幾乎是像飛一樣的衝出書房,恰恰好就在玄關前一手一個抓住了老婆和兒子。
「你們想到哪裡去?」他喘息著問。
兩個人相對一眼,繼而聳聳肩,同時指向自己的腦袋。
「染頭髮呀!」
「不準!」瑟洛凡不假思索的吼了出來。「不準染髮!」一旁的僕人似乎比那對母子還要驚訝,驚訝於他的失控、驚訝於他異於以往的激動情緒,但是,他沒空理會那麼多。「絕對不準去!」他大聲命令。僕人更訝異了,他從來不大聲吼叫的!
母子倆再次對視一眼,同樣的再聳聳肩,然後往回走。
「好嘛!不染嘛……」
瑟洛凡立時鬆了一口氣,卻還是覺得有些忐忑不安。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果然……
「那就明天再去羅!」
可惡!瑟洛凡險些脫口罵了出來,可在嘴裡繞了兩圈後,他還是硬吞了回去。盯著那對母子悠哉的背影,他決定得有人隨時盯緊他們才行!
至於人選嘛……唔……嘿嘿,當然是伯恩羅!
於是,伯恩從公司裡又被拉了回來,開始他悽慘的人生、悲哀的生活——陪伴晨晨和駱偉翔到處去觀光,並且盯著他們不準惹事生非。
他實在應該要跳飛機的!
此刻,在倫敦夏日常見的陰涼天候裡,他們在科芬園的新街露天咖啡館享用下午茶。
「你不是老爸的好朋友嗎?」駱偉翔奇怪的看著一路沮喪嘆氣不已,到現在還哀聲連連的伯恩。「幹嘛這麼聽他的話?朋友的地位不是平等的嗎?」換言之,就是管他老爸說什麼,伯恩應該自己去搞自己的事,讓他們母子去搞他們自己的勾當就對了。
伯恩淡淡地瞄他一眼,同時拈起一塊雪利酒蛋糕塞進嘴裡。
「雖然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沒錯,但是,我也是他公司裡的公關負責人,是他的下屬,而且……」他突然咧嘴一笑。「海爾是我父親,我父親是個很古板傳統的英國人,他不認為我夠資格做瑟洛凡的朋友,所以,要是讓他知道我有『不聽話』的時候,他還是會把我抓起來打一頓屁股的!」
駱偉翔噗哧失笑。「那一定很好玩!」
伯恩聳聳肩,而後若有所思地來回看著他們母子。「我在想,既然你們願意跟來英國了,為什麼不願意為瑟洛凡稍微收斂一點呢?」
「為什麼我們要為他收斂一點?」晨晨插進來反問。「為什麼不是他設法來習慣我們?畢竟是他要求我們跟他來的,不是嗎?」
「但是,這裡是英國,而他是……」
「是、是、是!」晨晨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他是高貴的貴族,那又如何?他的身分特殊,那又如何?他是大富豪,那又如何?在我們眼裡,那根本沒什麼不同,還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一管鼻子,也都跟大家一樣吃喝拉撒睡,沒啥了不起嘛!又憑什麼要我們為他改變?」
伯恩輕嘆。「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被社交界的流言凌虐過,才會認為你們這樣我行我素的不會有什麼傷害。」
晨晨忍不住翻翻白眼。「拜託,我們又不是查理王子、黛安娜王妃那一類的皇家貴族,誰會理我們在幹嘛呀!」
伯恩無語地凝視著手裡的茶杯好半晌,「有件事,你們早晚會聽到各種不同版本的流言傳到你們耳裡,」他慢慢抬高了眼。「我想,我最好先告訴你們事實,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晨晨愣了一下,繼而和兒子互瞥一眼,又轉回來狐疑地瞄著伯恩。
「什麼事?」
伯恩先往四周來回掃視一圈,確定他們這一桌的周圍桌位都沒有人之後,他才壓低了聲音娓娓道來。
「那一年在美國沒有得到任何滿意的結果後,瑟洛凡和他的妻子又到亞洲去了一趟,不過,三個月後,他們還是失望的回來了,但是除了我,他沒有把結果告訴任何人,一來,他的父親當時已經是癌症末期了,二來,那種事對於男人來講,終究是一件相當令人難堪的事。」
晨晨很專心的聆聽著,手裡卻還是不停的將淋滿鮮奶油的草莓放進嘴裡。
「沒有想到……」伯恩停了一下,唇邊驀地揚起幾許嘲諷輕蔑的線條。「沒有想到四個月後,他的妻子卓妮莎竟然宣佈她懷孕了!?
「咦?那不是很好嗎?」晨晨詫然地道。原來不只她可以替瑟洛凡生孩子嘛!
「是很好,」伯恩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如果那個孩子是瑟洛凡的當然是很好。」
「呃?」晨晨愕然。「難道……難道那個孩子不是瑟洛凡的?」
「當然不是!」
晨晨倏地眯起雙眼。「你怎麼知道?我都可以了,為什麼她就……」
「是她自己承認的!」伯恩低吼。「而且,是在超音波測出那是個男孩子之後,她才承認的!」
「啊?」晨晨愣住了。「我……我不懂,為……為什麼?」
「瑟洛凡沒有跟你提過血鷹的事嗎?」伯恩輕聲間。
「咦?有啊!他說……啊!對喔!」
「對,所以,就算她想騙也騙不了。」伯恩忿忿地說:「她那麼遲才承認,就是因為她希望那是個女孩子,這樣瑟洛凡就不會懷疑了。」
「哦!那……」
「不過,她有個很好的解釋,」伯恩嘲諷之色再起。「為了給即將過世的老爵爺一點安慰,所以,她去請婦產科醫師幫她做AID,而為了確保考斯岱爾家的血統,所以,她使用的是瑟洛凡遠房堂弟的種。」
「這個理由……」晨晨猶豫了一下。「也沒有錯啊,」
「是沒錯,」駱偉翔突然低聲的道:「但如果她用的不是AID,而是親自……」他悄悄地抬眼瞄著伯恩。「那可就不太好了,對吧?」
「親自……」晨晨頓時驚岔了氣。「不、不會吧?那不就等於是……她有需要那樣做嗎?」
伯恩嘆息。「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而是他們在卓妮莎嫁給瑟洛凡不久之後,就開始他們的曖昧關係了。」
晨晨傻眼了。
「當然,我承認瑟洛凡從小就是個很冷淡的人,個性呆板無趣,隨時都保持著一副萬事於我無礙的神情,無論做什麼事,也都是一板一眼的,不曾見他歡喜,也沒見過他大發脾氣,他呀!就跟我父親一樣,是個很典型的英國人,不過,那也許是因為……」
「冷淡嗎?」駱偉翔咕噥。「那他沒事老是臉紅脖子粗的大吼大叫又算什麼?神經病發作?」
伯恩失笑。「那……那是碰上你們母子之後,他才開始有點……呃!精神錯亂。」
大家相覷一眼,隨即同聲失笑。
「不過,我倒是很瞭解為什麼他一碰上你們就失控了。」伯恩笑著加上這一句。「連我父親……」他硬吞下大笑的衝動。「連我父親都被你們逼得快瘋了,何況是瑟洛凡!我想,就算是女王碰上你們,也要腦筋打結了。」
「太誇張了吧?」晨晨笑道:「我們才沒有那麼亂來呢!而瑟洛凡……老實說,我原來也覺得他應該是個很無趣的人,但這段日子以來,我覺得他也滿正常的嘛!會生氣、會發飆,偶爾還會偷笑,雖然沒什麼幽默感,可至少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冷淡呀!對吧,小子?」
駱偉翔贊同地連連點頭,伯恩卻是完全相反的動作,他拚命搖頭。
「不,瑟洛凡以前真的是個很冷淡的人,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會這麼說,自然卓妮莎也這麼覺得,所以,她才會找一個比較有趣的人來安慰她寂寞的心靈,因為瑟洛凡真的不是一個好情人,他只有在碰上你們母子時才會失控,其它時候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跟他在一起實在很無趣,真的太無趣了!」
晨晨聳聳肩。「就算是這樣吧!那他們當初又為什麼要結婚?」
「因為瑟洛凡是個很聽話的兒子,」伯恩喟嘆道:「雖然他對卓妮莎根本就沒什麼感覺,但是,他父母很喜歡卓妮莎,所以,他就娶卓妮莎;他父母希望他對卓妮莎好一點,他就對卓妮莎又溫柔、又體貼,於是,大家都以為瑟洛凡多麼深愛卓妮莎。其實,卓妮莎自己也感覺得出來,瑟洛凡的溫柔體貼里根本不包含任何感情,他只是依照父母的期望去做而已。」
晨晨聽得都呆了。「哇噻!真是太厲害了,這算什麼,愚孝?」
「總而言之,當老爵爺去世之後,老夫人也因為傷心過度,不慎染上肺炎去世了。然後,瑟洛凡就向卓妮莎挑明瞭,說他能接受她所說的理由,卻不能接受她的姦情……」
「他怎麼知道?又是卓妮莎自己承認的嗎?」
「怎麼可能?」伯恩好笑地說:「是另一位覬覦瑟洛凡龐大家產的遠房堂兄約瑟夫告訴瑟洛凡,瑟洛凡再派人去查證到的。」
「哦!原來是狗咬狗一嘴毛。」晨晨低喃。
「不過,瑟洛凡還是給過卓妮莎一次機會!但是,卓妮莎只忍耐了半年不到,就又開始她的下午茶幽會了。這一回,瑟洛凡就堅持要離婚了,離婚的醜聞總比要他一直忍受戴綠帽子來得好吧?」
晨晨頷首。「說的也是。」
「所以,他們離婚了,而最離譜的是,卓妮莎竟然還敢要求瑟洛凡把她生的孩子正式立為繼承人,也就是先讓孩子繼承子爵的爵位和領地。瑟洛凡當然不肯,既然他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來繼承一切,那至少也要找個有足夠能力的人才行吧?誰知道一個嬰兒能有多厲害?所以,瑟洛凡就表示以後再說。」
晨晨又點頭了。「沒錯,瑟洛凡這麼想也很有道理。」
伯恩苦笑,「其實,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倒也沒什麼,離婚的醜聞一向不會鬧太久的,可是……」他無奈地搖頭。「因為卓妮莎的孩子羅孛是掛在瑟洛凡名下的孩子,所以,約瑟夫就開始散播出流言,說羅孛不是瑟洛凡的孩子。這麼一來,卓妮莎當然要反擊,而最過分的是,她竟然公開表明瑟洛凡根本就是個不能生育的男人,所以,她才利用AID來為考斯岱爾家留下個繼承人,這樣她有什麼錯?」
「哇哩咧~~公開表明?」晨晨瞥向同樣驚訝不滿的駱偉翔。「這太超過了吧?」駱偉翔又贊同的猛點頭。
「但他們可不覺得,因為整整有兩年的時間,約瑟夫和卓妮莎持續相互攻擊,甚至還有其它人不甘寂寞地插進一腳,而其中最難堪、最受傷害的就是瑟洛凡本人了,因為到最後,他竟然被傳言是一個性無能的男人!」伯恩低低的嘆息。
「性無能?」晨晨愕然的瞠大眼。「不是吧?應該是性太能了吧?」剛一說完,她就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呃……呃!請當我沒說過、沒說過!」她赧紅了臉低低咕噥。
大小男人趕緊別過頭去捧腹竊笑不已,晨晨更是尷尬得差點要老羞成怒得發起飆來了。
「喂、喂!你們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誰沒有說溜過嘴呀!這也值得笑成那樣嗎?」
說的是沒錯,可是,說溜這種話的人就活該被人笑死!
不過,未免恐龍真的噴出火來,他們還是硬生生的把笑聲憋回肚子裡了。猛喝了幾口冷茶後,伯恩終於冷靜下來了。
「所以說,瑟洛凡真的是被流言傷害得太過了,他會那麼害怕再引起流言也是很正常的吧?何況……」他正眼看著駱偉翔。「因為經歷過八年前的流言,所以這一回的流言恐怕會更不堪入耳了!」
原來如此!
晨晨母子倆默默地相對無語。
或者……不傷害別人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