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華撕開了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了寥寥十幾個字,那是:“初更在呂亭驛恭候俠駕,知名不具。”
史琬問道:
“大哥,他在信上寫些什麼?”
徐少華把手中信箋遞了過去,說道:
“他約我初更到呂亭驛去。”
史琬、藍如風看過信箋,同聲道:
“大哥,我們也去。”
徐少華道:
“不,還是愚兄一個人去的好,你們不用去了。”
史琬道:
“他信上又沒說只要大哥一個人去。”
藍如風道:
“是啊,千毒谷的善於用毒,小弟略諸用毒,自然一起去的好。”
徐少華還是搖頭道:
“不,我看祖東權人還正派,他約愚兄去,不會使毒的,你們跟去了,反而不妥,愚兄決定一個人去赴約。”
藍如風看他甚是堅決,就伸手入懷,取出一個青瓷小瓶,遞了過來,說道:
“大哥,這是寒家精製的闢毒丹,千毒谷以豢養毒物出名,和寒家差不多。你先含一顆在口中,可以法毒,如果給毒蟲毒物咬傷,服用三顆,再以三顆嚼爛敷在傷口,可保無事。”
接著又從左手小指上褪下一支黑色指環,說道:
“這是試毒環,任何劇毒沾上了,它就會變色,大哥也戴在指上。”
徐少華笑道:
“愚兄只是赴祖東權之約去的,又不是去和他們動手的,賢弟好像愚兄如臨大敵呢!”
“大哥快戴上了。”藍如風道:
“這叫做有備無患咯!”
徐少華只好接過,把藥瓶揣人懷中,又把指環套在小指上,然後說道:
“好了,愚兄可得走了。”
接著又哦了一聲,看看兩人,笑道:
“愚兄只是赴約去的,你們千萬不可隨後跟來,免得引起對方誤會。”
史琬道:
“好嘛,我們不跟去就是了。”
徐少華帶上隨身長劍,走出房門,下樓而去。
史琬悄聲道:
“三弟,我們真的不跟大哥去嗎?”
藍如風道:
“大哥這麼說了,我們如果跟去,不被他責怪才怪!”
史琬道:
“千毒谷的人一向心狠手辣,不顧江湖道義,萬一……”
“不會的。”藍如風道:
“大哥說祖東權人還正派,我也覺得他不像壞人。”
史琬撇撇嘴道:
“這很難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那個九毒婦,一副又陰沉,又醜惡的模樣,看了就令人嘔心,笑起來更險惡!”
藍如風笑道:
“二哥大概被他豢養的毒物嚇破膽了,這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爛草繩!”
史琬哼道:
“我才不怕呢,她不過憑仗一些毒手罷了,憑真本領,我也未必輸給了她。”
徐少華匆匆走下樓去,在櫃頭上跟帳房間了去呂亭驛的方向,就一腳出門,一路朝北趕去。
這時候,城門早就關了,徐少華趕到城下,四顧無人,提吸真氣,雙足一點,縱身直拔而上,一下就登上城牆,再一點足,飄身飛落城外,一路提氣奔行。
不過頓飯工夫,眼看前面不遠大路邊,矗立著一座涼亭,那自然是呂亭驛了。
徐少華奔近涼亭,腳下也漸漸緩慢下來。
只見亭中走出一個黑衣老者,拱拱手道:
“徐少莊主果然信人,老朽已經恭候一會了。”
這人正是千毒谷的右護法祖東權,他果然也只有一個人來。
徐少華腳下一停,連忙抱拳道:
“祖老丈請了,在下來遲一步了。”
“哈哈!”祖東權大笑道:
“此時還不到初更,是老朽早來了一步。”
說著右手一抬,又道:
“徐少莊主亭裡坐吧!”
驛亭,原是驛卒休息之所。
亭中有一方小石桌,和幾個石凳,兩人在石凳上落坐。
徐少華抱拳道:
“祖老丈見召,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祖東權含笑道:
“徐少莊主不是想晉見敝谷谷主嗎?”
徐少華矍然道:
“貴谷主答應和在下見面嗎?”
祖東權微微頷首道:
“老朽已把徐少莊主的意思,轉報谷主,蒙谷主允准和徐少莊主見面。”
徐少華問道:
“貴谷主現在何處?”
祖東權道:
“時間還早,敝谷主定在今晚二更,由老朽陪同徐少莊主前去。”
徐少華道:
“如此謝祖老丈了。”
“徐少莊主不用言謝。”祖東權道:
“因為毒害令尊和貴莊四十餘人,此事關係重大,所以敝谷主必須問問清楚,免得江湖上誤會敝谷。這對徐少莊主來說,是父仇不共戴天,但對敝谷說,也絕不容許有人假冒敝谷之名,替人背這黑鍋。”
徐少華道:
“祖老丈說得是。”
祖東權目光望著徐少華,問道:
“老朽有一件事,想請問徐少莊主,不知徐少莊主肯不肯說?”
徐少華道:
“祖老丈有什麼見詢,在下知道的自可奉告。”
“很好!”祖東權道:
“那位史其川,徐少莊主一定很熟了?”
徐少華道:
“他是在下義弟的父親。”
祖東權又道:
“那麼徐少莊主一定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這話聽得徐少華不由一怔,說道:
“祖老丈……這話……史伯父就是史其川。”
祖東權微笑道:
“徐少莊主的結義兄弟,就是他女兒史琬了?”
徐少華俊臉不禁微紅,說道:
“是的,她自小就穿著男裝,易名史元,在下也是最近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的。”
祖東權道:
“這麼說,徐少莊主不知道史其川的來歷了。”
徐少華道:
“在下一向隨師習藝,很少在江湖走動,史伯父的來歷,在下確實並不清楚。”
祖東權道:
“徐少莊主可否就你知道的說出來聽聽呢?”
徐少華心想:“史怕父下午舉手之間,制住他們五個人,千毒谷睚眥必報,自己在谷內所見的情形,自然不能告訴他們的了。”一面故作沉吟道:
“在下只知道史伯父是絕塵山莊的莊主,武功很高,其餘就不知道了。”
祖東權又道:
“那麼徐少莊主可否把和史其川父女結識的經過見告?”
徐少華也不隱瞞,就把自己如何和史元萍水相逢,自己趕去洪澤湖找掌門人,(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史其川也在洪澤湖作客,才知道他是義弟的父親,大略說了一遍。
祖東權微微頷首道:
“這麼說,徐少莊主果然並不知道他的來歷了!”
徐少華忍不住問道:
“祖老丈追問史伯父的來歷,究竟是為什麼呢?”
祖東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老朽身為千毒谷右護法,江湖上一流高手也會過不計其數,但像史其川這樣的高手,老朽還是第一次遇上。哈哈,不瞞徐少莊主說,江湖上能在老朽掌下走得出二三十招的人,已經不多,但老朽在他手下,只怕很難走得出十招。像這樣的高手,在江湖上應該是名動八荒的人物才是,但他報出來的名號,老朽竟然連聽都沒聽說過,這豈不是令人深感奇怪嗎?”
他不待徐少華開口,續道:
“這也是敝谷主約見徐少莊主的原因之一,所以老朽先想問問徐少莊主,希望徐少莊主和老朽說的是實情才好。”
徐少華道:
“在下何用欺騙老丈?”
祖東權道:
“如此就好。”
徐少華看看天色,問道:
“祖老丈,我們可以走了吧?”
祖東權道:
“徐少莊主且請稍待,咱們要等接咱們的馬車來了,才能動身。”
徐少華道:
“還要馬車來接嗎?”
祖東權笑道:
“這是敝谷主交代的,徐少莊主就不用客氣了。”
過沒多久,果見大路上出現了一輛雙轡黑漆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到得亭前,那駕車的一躍下馬,拱拱手道:
“祖護法,可以請徐少莊主上車了。”
此人徐少華下午見過,正是在茶樓上撞翻全立忠那盅茶的漢子。
祖東權站起身,含笑道:
“徐少莊主請。”
徐少華跟著站起,走出涼亭,那漢子已經搴起車簾,徐少華也不客氣,舉足跨上車廂。
祖東權跟著上車,隨手放下了車簾。
車廂坐位相當寬敞;但這一放下車簾,車篷是牛皮做的,密不通風,嚴冬的凜烈寒風雖然吹不進來,天光也一絲不漏。車中幾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徐少華終於明白了,他們用這輛馬車來接自己,主要還是為了不讓自己知道他們谷主落腳的地方。看來千毒谷的人果然神秘得很,這就無怪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了。
那駕車的漢子不待吩咐,就揮起長鞭,指揮著牲口上路,車身也隨著不住搖晃。
徐少華問道:
“祖老丈,貴谷主住處,還很遠嗎?”
祖東權道:
“也不大遠,快要到了。”
他口中說的不太遠,但馬車這一陣工夫,已經弛了快有一頓飯的工夫,還在一路奔馳之中。
徐少華心知他們既然要用馬車來接,顯然路程不會太近,反正自己已上車了,就讓他馳去,到了地頭,總會停的。
這一想,也就不再多問,車廂中黝黑如墨,索性就靠在坐墊上閉目養神。
這一趟路程,足足奔馳了將近半個時辰,現在車子敢情已由大路折入小徑,車輪輾在大小不等的石塊上,車身左右搖晃,顛簸得更厲害。
徐少華心中暗道:
“現在大概快要到了!”
這樣又足足行馳了一盞茶的時光,顛簸也隨著平穩,這一段路,敢情馳上了石板路,這可以從馬蹄的得得聲聽得出來。
不多一回,車子隨著馳上一條斜坡,接著好像轉了彎,行馳的速度也緩了許多,但卻依然在緩緩馳著,終於停下來了。
駕車的漢子一躍而下,掀起車簾,說道:
“祖護法,徐少莊主可以下車了。”
祖東權首先躍落車廂,徐少華也跟著下車,目光一轉,原來馬車已經馳進了一處大宅院,停在大天井中。
左右兩邊,是一丈五六尺高的圍牆,南首有一排五間高樓,北首也是一排五間樓字,看來這大天井還是中院,但這座大宅院卻不見一點燈光。
祖東權在他打量之際,含笑抬手道:
“徐少莊主,老朽給你帶路。”
說完,就舉步走在前面。
徐少華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付道:
“千毒谷就算不欲人知,也用不著如此故作神秘!”
一面舉步隨著祖東權走去。
跨上北首三級石階,祖東權就朝走廊東首走去,一直走到最左邊的一間門口,才推門而入,原來門內還有一層厚重的棉簾,掀起棉簾,才有燈光射出,他讓徐少華走入,才放下棉簾。
這是一間不算很大的起居室,放著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
祖東權抬抬手道:
“徐少莊主請坐,敝谷主想必已在等候,容老朽先進去通報一聲。”
徐少華道:
“祖老丈只管請。”
祖東權拱拱手,急匆匆的往裡首一道門推門走入。
徐少華就在椅上坐了下來,想到藍如風交給自己的一瓶“闢毒丹”,就伸手人懷,取出瓷瓶,傾了一粒,含在口中。
過了一回,只見裡首棉簾啟處,走出一個青衣少女,手託漆盤,俏生生的走了過來,把漆盤放到桌上,捧起一盞茗碗,送到徐少華面前放下,說道:
“徐少莊主請用茶。”
徐少華忙道:
“多謝姑娘。”
這青衣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她目光和徐少華一接,臉上不禁微微一紅,低頭道:
“不用謝。”
急忙收過漆盤,像一陣風般往裡首退去。
徐少華坐了一會,眼看祖東權還沒出來,雙手托起茗碗,掀了一下蓋子,正待喝去,但突然問想起這裡是用毒出名的千毒谷,自己可得小心!
一念及此,左手掀起碗蓋,用小指上戴著的“試毒環”朝茶水中輕輕沾了一下,低頭看去。烏黑的“試毒環”並未變色,足見他們並未在茶水中下毒,這就低頭喝了一口。
茶是新沏的,熱氣騰騰,人口香味雋永,還是上好的六安茶,不覺又喝了一口。
等人,是最使人感到無聊的事。
祖東權這一去,足足過了頓飯光景,還不見他出來,枯坐在這間斗室之中,除了一支燈燭和一盞清茶作伴,就別無他物。
徐少華心裡雖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也著實覺得無聊,就捧起茗碗喝茶。
現在連一盞茶都已喝乾了,祖東權依然沒有出來。
就在他漸感不耐之際,只見裡面棉簾掀處,那青衣少女又走了出來,朝徐少華躬身一禮,嬌聲道:
“徐少莊主,閻護法請你進去。”
閻護法,那是他們左護法九毒寡婦閻九婆了!
徐少華站起身,那青衣少女忽然側過身來,紅著臉,細聲道:
“閻護法不好說話,你說話時要小心些!”
這幾句話,說得她滿臉都羞紅了。
徐少華也低聲道:
“謝謝你。”
青衣少女不敢再作聲,低下頭急步走上,一手掀起棉簾,低聲道:
“徐少莊主請。”
徐少華舉步跨人,原來門內是一條走廊,壁間每隔數步,就懸掛著一盞六角紗燈,他不知閻護法在哪裡?正待開口!
青衣少女已搶在前面,說道:
“小婢給徐少莊主帶路。”
徐少華低聲問道:
“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青衣少女連頭也不敢回,只是低低的道:
“小婢叫小紅……”
這句話幾乎輕得就像蚊子叫,就低著頭急步行去,再也不敢和徐少華說話。
長廊向左轉彎,就到了一間屋子門口。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轉過身來,說道:
“閻護法就在裡面,徐少莊主請進。”
說完,便自退下。
徐少華舉步跨上,一手掀簾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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