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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插花臨水一奇峰,玉骨冰肌處女容。

    煙映霞衣春帶雨,雲鬟霧鬢曉梳風。

    臨水插花,亭亭玉立,逶迤的身姿,飄飄然若仙子,水流潺潺,如訴如歌,奇峰秀水交相輝映,山挾水轉,水繞山行,其獨特的景緻不但使人忘憂,也使人遐思悠悠,這便是武夷山九曲溪西岸的玉女峰。

    雖是峭壁千仞,卻又秀麗婀娜,若是春濃時節,更是滿山野花奼紫嫣紅,清脆的鳥語在盈野的綠意中自由飛揚,清涼的山風飄灑著幽幽的花香沁入鼻端,更讓人有如身入桃花源中的真切感動。

    而在峰右巖上,尚有一圓石如鏡,高兩丈餘,名為鏡妝臺;峰下除了九曲溪外,亦另有一深潭,名浴香潭,深水靜處清幽墨綠,澄澈清麗,舒泰閒適,宛如嵌鑲在山中的碧玉。

    此刻,就在那幽靜的浴香潭傍,悄然的,水靈公主默默地抱膝盤坐在茵茵草地上,雙眸朦朦朧朧地凝住在那飄散著雲氤霧氣的潭面上,絕美的臉蛋上是一片如夢似幻般的神情,幽幽然、鬱郁然。

    可她幽她的、鬱她的,一旁忠心耿耿的小侍女翠兒卻越發急瘋了。

    不正常!不正常!公主真的很不正常呀!

    自那日開始,公主就不太正常了,不但話少得可以憋死人,而且,居然一次也沒找過她的麻煩、沒整過任何蝦兵蟹將,更沒拔過龍王的鬍鬚,這簡直比石樹開花更令人不敢置信,害她一直擔心公主是不是病了?

    或者東海即將乾枯了?

    而今兒個可就更離譜了,竟然天未亮就摸黑跑來這種沒棉被沒枕頭的荒郊野外靜坐冥思,怎麼?公主終於想不開要去修道悟禪了嗎?

    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擔憂,翠兒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我說公主呀!咱們……咱們究竟到這兒來幹什麼呀?」

    瞧公主那副木雕石塑的模樣,翠兒原以為九成九得不到任何回答的說,沒想到水靈竟然漫不經心似的回她了。真是天恩浩蕩!

    「等人。」

    這倒是滿教人意外的答案,因為,公主一向是隻讓人等而不等人的。

    「等什麼人呀?」

    「我想見的人。」

    這不是廢話嗎?如果不是她想見的人,她早就躲到北海去了,還會那麼耐心地等在這兒嗎?

    「誰?」

    「他。」

    哦!他喔……誰呀?

    「公主啊!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這種回答誰聽得懂啊?又不是……咦?你……你是誰?想幹什麼?」

    盯著那個平空冒出的中年文士,一個表面上看起來柔和安逸,可誰知道他骨子裡又是什麼壞胚的中年文士,翠兒當下就決定要把握機會表現一下她的忠肝義膽,好讓她的主子感動一下,希望主子別老是欺負她。

    可沒想到她才剛護到主子前面,連慷慨就義的姿勢都還沒擺出來,就被後面的人粗魯地推到一旁去趴著吃草了。

    哇!真……真的是有夠難吃的,那些四腳畜生吃這種東西怎麼活呀?

    等到她呸呸呸,忙不迭地吐光了嘴裡的草和土,還有兩隻蚯蚓、一隻蚱蜢,狼狽的爬起來時,公主早已經興奮地自投羅網衝到那個中年文士前面了。

    不會吧?公主就是在等這個人?

    「你來了!」

    耶?真的是在等這個人耶!

    「公主久等了。」

    那可不,人家可是從天未亮就……

    「還好,也沒等多久啦!」

    耶?耶?耶?沒……沒等多久?!從天未亮等到這會兒都將近午時了,這叫沒等多久?

    「公主約我到此,不知有何事?」

    騙人!是公主自己約人家的?

    「沒什麼啦!人家只不過想找你來聊聊天、散散步而已嘛!」

    聊天散步?!

    哈!公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會作這種蠢事了?

    翠兒嘲諷地在心裡暗暗嘟囔不已,就在這時,驀見那中年文士突然揚起一抹溫柔安詳的微笑,那麼寧靜、那般飄逸,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而公主一瞧見那微笑,便是一副恍惚的神情,翠兒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公主會不正常是因為他呀!

    而正當翠兒忙著驚訝不已之際,中年文士——天同星君在略一思索之後,便提議道:「那麼我們就先到天心岩的水簾洞去逛逛,看看比之大聖的水簾洞如何,公主以為可否?」

    「好啊!」水靈很開心的附議了,早已經忘了那個水簾洞她不曉得去過多少回了!

    於是天同星君爾雅地一欠身。「那麼公主請。」

    靈巧地一轉身,雙頰上浮著兩抹淡淡酡紅的水靈便與天同星君並肩往山北而去了,獨留下一臉不可思議的翠兒呆在原地,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公主……在臉紅嗎?

    而且,她何曾見過主子如此恬靜乖巧、如此溫順可人,沒一點過去的任性刁蠻和霸道無理,甚至……甚至還有點撒嬌的意味兒……

    不是吧?自己的老爹不去撒嬌,卻跑去跟別人的老爹撒嬌?!

    哇!不得了,公主真的病入膏肓了!

    ☆☆☆

    武夷山的秀麗,雁蕩山的俊奇,廬山的飄渺,黃山的浩瀚,佛山的肅穆,衡山的雄偉,泰山之獨尊,峨媚山之磅磚氣勢,三個多月來,天同星君很有耐心地陪著水靈逛遍了所有的名山風光,仔仔細細地瀏覽了所有獨特的美景。

    水靈看起來始終是那麼開心、那麼滿足,天同星君一逕是那麼溫柔有耐心,總是掛著一抹淡淡的和煦笑容,一切彷佛沒什麼改變,可始終默默觀察著他們的翠兒,卻無法不注意到他們的變化。

    一開始,天同星君似乎只是不忍心違逆水靈的心願,好脾氣地應允她所有的任性要求,就像個溫和慈祥的長輩一樣關懷照拂著頑皮的晚輩,而水靈也十足像個不知滿足的小孩一樣,不斷的撒嬌、要求,而且臉紅。

    然而三個多月後,水靈卻是那麼明顯的沉靜下來了,彷佛被天同星君傳染上了某種病症似的,她也變得那麼溫和恬淡,總是噙著一抹夢幻般的飄逸微笑。

    而面對著水靈越來越溫柔的深情笑容、越來越露骨的眷戀眼神,即使是白痴也意會得到她的心意,天同星君的笑容雖不再和藹,卻是淡淡的若有所思,還有隱藏不住的掙扎與不知所措。

    他們沒有談情、沒有說愛,也沒有任河親暱的動作,更沒有任何明白的表示,可卻無法否認他們之間的確存在著一份若有似無的情愫。

    於是翠兒終於按耐不住了,覷著一個天同星君去找食物的機會,逮著了獨自一人靜坐在某座不知名湖畔的公主。

    「公主,為什麼是他?」她問得很是直截了當。

    這要是在以往,這句大膽的問話肯定先換來一巴掌再說,可現在,水靈卻只是輕輕嘆息著。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從第一天開始,他就是那樣吸引住了我。」如象牙骨似的纖纖玉手輕輕的划動著冰涼的湖水,蕩起波紋如皺的圈圈漣漪,水靈漫不經心似地低喃。

    「我想也許是他那種沉靜的氣質吸引住我的眼光,而他那份淡淡的哀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他那無比溫柔的笑容則令我怦然心動不已,總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吸引我,教我無可自拔。」

    她悄悄漾起一抹溫柔的神情。「或許一開始,我也只是貪看他那獨有的溫雅笑容,迷惘於他所帶給我的祥和感,可一旦他真的對我笑了,我卻反而祥和不起來,甚至莫名其妙地開始心跳加速,滿心羞澀不已,以至於慌張得不知所措。

    「但隨著時日消逝,逐漸的,我不再感到羞赧,也不再心跳加快,我習慣了,也更沉溺於他的笑容,我的心因為能伴在他身邊而喜悅、而滿足。

    「到如今,我甚至還很自私、很貪心地希望他能只對我笑,因為,只要看著他的笑容,就能讓我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所有的任性刁蠻都不曉得沉澱到哪裡去了,心靈也變得如此滿足寧靜,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如此祥和的感覺。

    「你問我為什麼是他,我只能告訴你,因為他是他,只有他才能讓我有如此眷戀的柔情,只有他才能讓我自私地希望能獨享他的笑容,只有他才能讓我希望能一直伴在他身邊,永遠永遠也不必分開,因為他是他,這樣你瞭解了嗎?」

    老實說,完全不瞭解!

    翠兒聽得張口結舌。她只瞭解一件事,才沒多久的工夫,公主已經陷落到情感的深淵,再也爬不起來了!

    「可、可是……」翠兒遲疑了一下。「星君他長得的確是很不錯啦!但是對公主而言,他不會太老了嗎?」

    水靈一聽便笑了。「啊!翠兒,你怎麼會這麼說呢?我們並不是凡人呀!瞧瞧那哪吒,你說他到底是比我小,還是比我老呢?而且你也應該知道的,要是三千年後,王母娘娘還不認為我有資格參予蟠桃盛會,而我的修道又不夠的話,那很快的我就會比星君還要老了喲!」

    「說的也是,若論實際歲數,那哪吒也不過比星君小几十歲而已,可公主每回一見到他,就小鬼小鬼的叫,誰教他就是一副小鬼的模樣。」翠兒搔搔腦袋。「那就叫星君帶公主您去多喝點萬年瓊漿好了,這樣,公主就不會老得那麼快了。」

    纖手輕掬一捧湖水抬起,任由湖水如碎玉般自指縫中墜落,零零散散,如珍珠,似凝雨,水靈淡淡的道:「如果我開口要求的話,我想他也會把蟠桃讓給我的。」

    翠兒雙眸一亮。「咦?真的?那公主不就……」

    「可是我不會。」

    「耶?為什麼?」

    輕輕甩了兩下,水靈就把溼漉漉的手撐到下巴下了。「以前我會告訴你,不該我要的我不要,可是,現在我要告訴你,因為我捨不得讓他不吃,寧願我老、我醜、我死,我也不願意見他老、他死!」

    「可是……可是……」翠兒欲言又止半天,才吶吶道:「要是……要是星君他始終不肯呢?您也知道,即使不論實際年歲,只看外表,你們很明顯的就是差上一輩,要是他一直拿公主當晚輩看待呢?」她會這麼問,也是因為她看得出來天同星君一直在掙扎、在抗拒。

    「那我也不會逼他,這種事是強求不得的,」水靈淡淡道:「不過,我也不會再選擇其它人了。」

    「那……那要是龍王爺一定要逼著公主選呢?」翠兒囁嚅道:「公主您自己也知道,您那麼美,不曉得有多少人來求過親了,現下是王爺捨不得,可將來呢?」

    水靈聳聳肩。「要是父王不能接受我永遠不嫁的意願,那我就去找閻王伯伯請他收留我,屆時,就是父王也奈何不了我了!」

    「閻羅王?!」翠兒驚叫。「您要到地府去?可是……可是那兒好可怕耶!」

    「若是不能在他身邊,哪兒都一般了!」水靈幽幽道。

    「公主……」翠兒既驚訝又同情地凝望著水靈,猶豫地考慮片刻後,終於咬牙毅然道:「好,那到時候翠兒也跟著您去!」

    水靈黛眉一皺。「翠兒,你不必……」

    「七公主為何要如此為難我呢?」

    猝然聞聲,兩人一驚回首,愕然發現天同星君不知何時早已佇立在她們身後了。他臉上不再有笑容,眼底俱是痛苦掙扎的痕跡,眉宇間的哀愁更濃郁了。

    「七公主可以有那麼多的選擇,又何苦執著於我呢?」

    水靈緩緩起身來到他面前,慢慢仰起頭來,毫不眨動的凝視著天同星君,那雙宛如星辰般的美眸閃耀著一片柔情的光芒,是如此清澈、如此雋永,如此固執無悔。

    「我沒有為難你,也不想逼你,星君,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執著於自己的決定而已。但是你沒有必要勉強,這種事也勉強不了,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有任何怨怒,只希望你也能誠實的面對你自己,不要因為一些無意義的理由而拒絕我,否則,會讓我自己覺得自己很可悲的。」

    深深凝睇著她那張美麗得毫無瑕疵的臉蛋,「誠實的面對自己嗎?」天同星君輕輕低喃,隨即閉上了眼,臉上再次浮現掙扎的波紋。

    是的,無論他再如何否認,事實都已經擺在那兒了不是嗎?他只是不想,也不願意承認而已。

    她的美、她的慧黠、她的頑皮活潑、她的敏銳靈巧,還有她那依戀的糾纏、她那深情的凝睇,她那隻對他表現出的柔和順從,就像一張密密實實的情網,早已牢牢地將他禁錮住,無論他再如何掙扎、如何抗拒都已是徒費功夫了。

    只是,這樣真的妥當嗎?真的可以嗎?

    掙扎著、考慮著、猶豫著,過了好半天后,他的臉色終於逐漸恢復平靜,並徐徐睜開雙眼,看似已有所決定了。

    「你不後悔?」

    神情莊嚴肅穆,「絕不!」水靈誓言道。

    嘆息著,天同星君探臂將她摟入懷裡,「那麼就讓我們一起沉淪吧!」話落,他緩緩俯下臉龐,在兩滴驚喜過度的淚水中,兩對唇瓣緊緊的密合在一起了。

    翠兒立刻漲紅著臉向後轉,心裡既替公主高興,又不禁埋怨不已。

    怎麼當著人家的面就做這種事嘛!現在可好,她該往哪裡迴避呢?

    唉,好吧!反正肚子也在嘰哩咕嚕抗議了,也許這片連名字都沒有的湖裡有什麼好料的也說不定。

    於是,噗通一聲,小小侍兒躲到湖裡去進午餐去了!

    ☆☆☆

    直到被東海龍王召回去之前,水靈又陪著天同星君度過了七十多個溫馨柔情的日月,這回他們閒閒地漫遊著各地的河川湖泊勝景,長江之曲奇、黃河之浩淼、珠江之優美、灕江之絕妙、瘦西湖的嬌媚、洱海的悠遠,還有蜿蜒似龍的黑龍江、詩情畫意的富春江、浩浩蕩蕩的錢塘江、煙波浩渺的微山湖、秀麗溫馨的西湖。

    他們就像凡人一般,儷影雙雙、相依相偎,卻依然沒有談什麼情說什麼愛,只是大手牽緊小手,偶爾一道溫柔的眼波、一抹明媚的笑靨,就能傳達彼此間無言的情意了。

    然後,在某個靜謐的夜裡,月色如水,銀白色的光輝淡淡地灑落在林間,在那一片連天碧波澄清見底的滇池湖面上,映著四周的垂柳紅林,襯著水底的白石綠草,那氣氤有說不出的飄然幽靜、數不盡的清逸柔和。

    儷影一雙依偎在湖畔,噙著一朵滿足的微笑,水靈幾乎有大半個身子都慵懶地靠在天同星君懷裡,兩隻晶瑩如玉的美足早已褪去繡花鞋和白襪,頑皮地在湖裡划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漣漪。

    天同星君依然是那抹溫和的笑容,亦是無言,他只是愛憐地懷抱著她,靜靜地用那雙盪漾著依依柔情的瞳眸專注地凝睬她。

    默默此情毋須言,亦是無聲勝有聲,月色似乎更明亮了,滇池的水似乎更澄澈了,周圍的氣氛似乎更纏綿了,片片的柔情在飄渺中飛揚著喜悅的心聲,絲絲的滿足牽繫著兩顆眷戀的心。

    如果時光能就此靜止該多好!

    不遠處,翠兒欣羨地嘆息一聲,心想著什麼時候她才能也有個這樣的人陪她戲水看月色呢?手裡則不經心地扔出一顆小石子飛入湖裡……再一顆……又一顆……另一顆……嘩啦啦啦啦~~

    猝然兩聲尖叫,翠兒驚恐地翻身就爬。怎……怎麼會這樣?她只不過丟幾顆小石子下去的說,怎麼會變成個人冒出來呢?

    而水靈則是整個人都跳到天同星君懷裡去,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頸子,兩眼驚嚇地望著猛古丁從湖裡冒出來的白髮白鬍須的老頭子。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同星君卻笑了。「水靈,他是這滇池的湖神呀!你怎麼會不知道?」

    「咦?」驚嚇瞬即消失了,換成一臉的錯愕,「這滇池的湖神?」旋又轉為惱怒。「混蛋!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公主我在你這寶貝滇池裡洗一下腳丫子你就不爽了是不是?看我今天……」

    「水靈。」

    天同星君輕輕一聲低喚,水靈即住了口,噘著小嘴兒悄悄瞅他一眼,見他微微地搖了一下頭,只好嘆了口氣從他身上爬下來回到原位,一張粉臉兒依舊繃得老緊,雙眸惡狠狠地瞪住那個殺風景的老傢伙。

    「說,有什麼事?」

    湖神立刻恭謹地彎下了腰。「七公主,是廣仁王要小神轉告您,楊鯰又逃走了。」

    美眸一瞪。「那關我屁……」

    「水靈。」

    另一聲柔柔的低喚,水靈立刻又洩氣地噤了聲,而後看著自己的腳丫子,不滿地抱怨道:「可是人家還不想回去嘛!又不是一定要我,我那六個王兄王姊都是純擺設讓人欣賞的嗎?」

    溫柔地撫挲著她柔軟如絲的秀髮,天同星君輕輕道:「廣仁王會特地派人來叫你回去,一定是有他必要的理由,你還是回去看看比較好。你若是還想玩,等工作結束之後再繼續也不遲呀!」

    「那……」水靈斜眼瞥著他。「你要等我喔!等我工作結束後就立刻去找你,你不要到處亂跑讓我找不到你喔!」

    天同星君溫柔地笑了。「不會的。」

    於是,水靈只好不情不願地開始套上白襪、穿起鞋子,嘴裡還不忘多嘮叨幾句。

    「真是的,人家也不過才出來一下下而已嘛!就這麼急著催人家回去,真不曉得父王在想什麼!」

    一下下?前後加起來都六個多月了,這叫一下下?

    呃……其實也沒錯啦!凡間是六個月,可對仙人來講,卻也只不過是兩個時辰而已,因為,天上一日等於凡間三年。

    也就是說,若是仙人在凡間流連個十年八年的,對仙人而言,也只不過是混過三天而已;可要是凡人跑到天上去待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再被扔下來,大概也差不多可以直接躺進棺材裡啦!

    ☆☆☆

    雖然東海龍王七公主是出了名的任性驕縱,令人又怕又懼,可她的美貌和聰穎更教人愛慕,因此,從她尚是個小小龍女的時候,就不斷有人向她求親了。可無論對方條件有多好,七公主總是沒給過好臉色,甚至還很壞心眼的先把對方整得七葷八素之後,才肯放對方逃掉。

    記得第一次有人說要娶她是在她八歲的時候,而對方是跟著姑姑到東龍宮作客的西海龍王妃的侄兒金蛟,當時他十二歲。而水靈給予對方的回答是坐在金蛟的身上把他揍個半死後,才讓他哭哭啼啼地逃去找姑姑告狀,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沒想到九年後,他居然又出現在她面前了。

    「為什麼他要跟我去?」水靈指著那個當年懦弱膽小,如今卻已堂堂七尺,英武偉岸的金蛟,語氣不滿地質問東海龍王。

    東海龍王眼神有點曖昧,表情卻很正常。「因為楊鯰逃走後,就先到他們庫庫諾爾湖救走了飛燕和飛喜,所以,他也要一起去逮回屬於他們庫庫諾爾湖的逃犯。」

    「不必他去,」水靈毫不猶豫地說:「我可以一起逮回來!」

    「七公主,」金蛟開口了。「沒道理我們庫庫諾爾湖的犯人要勞動七公主去抓回來吧?」

    「怎麼沒道理?」水靈立刻反駁回去。「既然是楊鯰去救走飛燕和飛喜,而楊鯰又是從我們東海龍宮的監牢裡逃出去的,那當然就是我們東海龍宮的責任了,為什麼沒道理?」

    窒了窒,金蛟忙又道:「可是我父親命我親自去抓回來,我不能違揹我父親的命令。」

    「那可真是聽話的乖寶寶呀!」水靈輕蔑地嗤之以鼻。「不過那是你家的事,如果你一定要親自逮人的話,那就麻煩你自己去逮,別跟在我屁股後面,公主我不爽讓閒雜人等跟著!」

    兩道濃眉一揚,「如果我一定要跟呢?」金蛟慢條斯理地問。

    聞言,水靈先是冷笑一聲,繼而刷一下抽出腰間的七星綾。「那咱們就先來比一場再說吧!」

    金蛟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應,大馬金刀高高端坐在寶座上的東海龍王就先受不了地撫額大嘆。

    「夠了!夠了!小七兒啊!看看你都幾歲了,怎麼還這麼任性呢?為什麼就不能乖乖順從父王一次呢?這可是正事呀!不是說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那三個混蛋加起來可不得了,你一個人不一定應付得來的!」

    「我還有翠兒!」

    東海龍王不屑地嗤了一聲。「翠兒逃命是第一沒錯,可真正拚起來的話,她又能幹啥?而且……」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你應該記得吧?楊鯰他的淫慾之心可是高人一等,要是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差錯的話,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下巴一昂,「本公主從不後悔!」水靈——地傲然道。

    東海龍王皺眉。「你就是不肯聽父王的?」

    「沒錯!」

    瞄了金蛟一眼,東海龍王忽地沉下臉去。「若是父王一定要你跟著他去,否則,就用青龍瑣鎖住你,讓你三年都不能出宮呢?」

    水靈聞言,也跟著陰了表情。「你敢!」

    東海龍王冷哼。「為什麼不敢,這東海畢竟還是父王作主的!」

    俏眼兒一眯,水靈盯住東海龍王直瞧,未幾即警覺父王好象是在說真的,於是,她略一思索,隨即掉頭就走,嘴裡則嘟嘟囔囔著,「那我就先去和母妃聊聊,嘖嘖!真的是好久沒跟母妃好好聊聊了呢!嗯~~這回該聊些什麼呢?啊!是了,珊瑚夫人……」

    刷一下,她還沒嘟囔個夠,東海龍王已經氣急敗壞地擋在她前頭了。

    「你你你……你這個不肖女,又想在你母妃面前嚼什麼舌根了?」

    「哪有!」水靈頗為無辜地眨巴著明麗的大眼睛。「只不過你女兒我突然想起上回母妃問起的問題,這會兒若是不趕快去跟母妃稟告一下的話,晚一點怕又忘了!」

    「你!」東海龍王又急又氣又無奈。「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自個兒去!」

    又瞥了金蛟一眼,「這個嘛……」東海龍王左右為難地猶豫著。「這個嘛……」

    水靈不禁白眼一翻,隨即身子一扭,閃過了龍王老子繼續往前走,順便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啊!對了,母妃還問到了玉蚌夫人,還有孔雀魚夫人……」

    「停!停!停!」東海龍王再一次竄到她前頭,臉色已經綠了。「別去!別去!我……唉!算我怕了你了、算我怕了你了!」那張臉可真是心不甘、情不願哪!她們這對母女還更是吃定他了。

    水靈笑了。「嘿嘿嘿!所以我說父王你呀!最好還是乖一點比較好,否則,我可是會勸母妃再上北海住上個兩年、三年的,屆時,父王可又要成天躲在母妃的寢殿裡哀聲嘆氣的了!」

    再次變了臉,「你……」東海龍王不敢相信地驚呼。「上回是你……」

    「沒錯,就是我!」水靈得意洋洋地承認了。「誰教父王不讓我去收那鎮海大妖!」

    「那時候你還小呀!」東海龍王哭笑不得地說。

    「哼!」水靈不屑地別開臉。「我管你那麼多!」

    東海龍王呆了呆,隨即洩氣地大大嘆息一聲。「算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水靈滿意地笑了,「那我走羅!」她打算用史上最快的速度結束工作,之後就可以再去找天同星君親親我我了。「你可別跟著來喲!否則,我先打扁你再說!」她對金蛟撂下了兩句警告,隨即轉身出宮去了。

    金蛟忙對一臉莫可奈何的東海龍王說:「我會盡量跟得不讓她發現的。」話落,也趕緊追出去了。

    又呆立了半晌,東海龍王才苦著臉喃喃道:「我到底是作了什麼孽呀?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孽女專門來忖逆我呢?」語罷,他嘆息著轉身,想去找親親王妃溝通一下感情,免得又輕而易舉地被孽女騙到北海去度假,丟下他一個人在這兒孤枕難眠了。

    沒想到才剛走到八角拱門口,蝦兵又跑來報告了。

    「稟龍王,北斗紫微星君求見!」

    耶?北斗紫微星君?他來幹什麼?

    不得已,東海龍王又回到寶座上,不一會兒,一個丰姿高貴俊雅的年輕人就出現在他面前了。

    「紫微星君見過東海龍王。」

    「不敢當、不敢當!」東海龍王一面隨口寒暄,一面仔細端詳眼前的北斗第一星君。只見一身紫衣的紫微星君面如滿月,儀表非俗,而且舉止大方,言語溫柔,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仙人。

    「星君難得大駕光臨龍宮,不知有何要事?」

    「不敢隱瞞龍王,今天到此,紫微的確是有事相求。」

    「哦?是什麼事但說無妨。」

    「那就恕紫微直言了,事實上,紫微是想……」

    不過是兩句話而已,紫微星君就把話說完了,可一聽完紫微星君的要求,東海龍王當場就愣在那裡了。

    這下子可不太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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