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寂,夜風蕭瑟,南宮平佇立在清冷空曠的院落中,無邊的黑暗包圍著他,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石沉是同門五人中最剛毅木訥的一個。
但是他那頹敗的神色,憔悴的面容,早已失去了昔日俊逸挺秀的光彩!
要不是經歷了一番慘痛而絕望的遭遇,絕不會使他一變如斯!自從華山分手,師兄弟姐妹各自漂泊東西,將近一年半沒見過面,石沉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難道是逃避著什麼?南宮平沉重的心情中不禁又加雜著悲愁與辛酸!
南宮平再也無法掩抑胸中那股悲憤的情感,猶如山洪爆發,滿眶熱淚,滾滾而下!
夜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之聲,樹影掩映中,另一個孤瘦的身影悄悄地佇立在南宮平身後。
南宮平霍然轉身,身後那人竟然是葉曼青,面上流露著些微的驚愕,她那秋水般的明亮雙眸裡,充滿了幽怨而又關注的複雜情感。
“你哭了?”葉曼青問。
“沒有!”
南宮平倔傲地昂了昂頭,勉強地一笑,但這些都無法掩飾他臉上狼藉的淚痕!
葉曼青緩步上前,輕聲說道:“夜寒露重,你早點回房歇息吧!”
南宮平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微微一嘆,走回房內。
殘燭搖曳,昏黃黯淡的燭光,映著南宮平那略帶憔悴的面容,他枯坐桌前,兩眼木然地望著閃縮不定的燭光,怔然出神。
長夜漫漫,四周寂寂,一時思潮洶湧,一連串的人影在他眼前不斷地旋轉,隱現--
傷心絕望的梅吟雪,滿腔幽怨的葉曼青!
機智狡詐的任風萍,莫測高深的帥天帆!
聰穎機變、風流放蕩的大師嫂郭玉霞!
被得意夫人迷失本性的龍飛和古倚虹!
以及被困“諸神殿”、性格豪爽的風漫天!
恩師“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殿”主南宮永樂!
最後,他更想到了獨倚柴扉,望子早歸的慈祥雙親!
心緒像一捆紊亂的亂麻,竭盡智能,也無法在雜亂無章中,尋出頭緒,決定何去何從!
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自走廊上傳來,南宮平眉心一皺,突然又聞葉曼青怒叱道:“好賊子--”
接著兩條人影飛快地掠過屋脊,一前一後,向西而去。南宮平心中一動,揚掌將蠟燭熄滅,身形一長,也自穿窗而出,隨後追去。
他在“諸神島”上幽居一年,潛心養性,非但功力大進,輕功更是進境多多,眨眼之間已和前面兩人追成首尾相銜,凝目望去,在前一人是個勁裝漢子,在後的那人身形瘦小,長髮飄拂,正是葉曼青!
南宮平足下用勁,雙方距離已不足十丈。
片刻之後,已追出裡許,那勁裝漢子陡地止住身形,卓立在一棵大樹之前,葉曼青飛撲而上,揚掌就劈!
她身手矯捷,不知與這勁裝漢子有何深仇大恨,一上手就是狠攻狠打,招招殺著。
那勁裝漢子功力亦似不弱,有攻有守,一時之間,葉曼青倒還奈何他不得。
陡聞葉曼青怒叱一聲,雙掌一錯,一招“嫦娥奔月”,徑向那勁裝漢子雙肩拍去。
勁裝漢子來不及撤招換式,已被砍中肩骨,疼痛如折,葉曼青殺機已起,左掌隨後劈出,掌風雖緩,但潛力卻大!
南宮平陡地舌綻春雷,大喝道:“葉姑娘且慢!”喝聲才出,已遲了一步,那勁裝漢子已遭葉曼青劈中前胸,口噴鮮血,仆倒於地!
南宮平一個箭步竄上前,一探那漢子鼻息,業已氣斷身亡,不由惋惜一嘆!
葉曼青滿腹幽怨,此刻更是嗔怒交加,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會為這下三流的賊子嘆惜!”
南宮平淡淡一笑,道:“我只想留個活口,一問究竟。”
葉曼青怫然道:“這種賊子還要問究竟?就這樣讓他死了,倒還便宜了他。”
南宮平不解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竟惹得你如此生氣?”
葉曼青怒道:“你看看他懷裡揣的是什麼東西!”
南宮平俯下身去,自那勁裝漢子懷中取出一物,竟然是個錫制的“鶴頸壺”,壺口還斷斷續續地飄出一股五色的淡淡異香,南宮平哂然笑道:“原來是個採花的淫賊!”
葉曼青冷笑道:“這種賊子你還要留活口麼?”
南宮平突地神色一變,沉思片刻之後,才又搖頭道:“事情決非這麼簡單,我們行藏早露,這賊子恐怕與那五撥送禮之人有關!”一語甫罷,旋又大聲喝道:“不好!快回客棧!”說著身形縱起,展開輕功向來路如飛奔去。
葉曼青也頓然醒悟,毫不遲疑,隨後追去。
南宮平奔回客棧,匆匆至狄揚夫婦房前,提氣大聲叫道:“狄兄!狄兄!……”叫了半天房內竟毫無迴音。當下不再猶豫,揮掌破門而人。
房內空蕩蕩的,非但狄揚夫婦影蹤全無,就連行李包裹兵刃等亦都不翼而飛!
葉曼青也匆匆奔人,詫然問道:“他們兩人呢?”
南宮平劍眉微蹙,沉思不語。
葉曼青說道:“你聞聞看,房中似乎有股異香留存未散!”
南宮平點點頭道:“這事大有蹊蹺,看來要想查個水落石出,確非易事!”
葉曼青道:“何不去問掌櫃的,看看有沒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物來過這裡!”
南宮平道:“這批人顯然事先已有周密的計劃,掌櫃的哪會知道這些,適才若是不將那淫賊殺死,或可探出些許端倪。”
葉曼青嬌靨飛紅,訕訕道:“你也不早說,誰知道……”
南宮平截住她的話音,說道:“如果能查出那五撥送禮者和代訂店房之人,抽絲剝繭,或許還可得知一二!”
葉曼青問道:“那麼要怎樣才能查出那送禮之人呢?”
南宮平苦笑一聲,道:“這當然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話聲一頓,又接道:“現在已是二更將盡,站在這兒乾著急也不是辦法,還是早點回房歇息,明天再另思良策!”說著將殘燭熄滅,各自回房就寢。
翌日清晨,二人商定由葉曼青暫留客棧,以觀其變,南宮平則匆匆外出,期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直到晌午時分,南宮平才匆匆回棧,葉曼青急忙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找到一點頭緒了麼?”
南宮平道:“快拿你的‘龍吟神音’寶劍,跟我走!”
葉曼青柳眉微皺,不解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南宮平道:“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快走吧!”
兩人急佩上隨身寶劍,掩上房門,走出客棧,出得城外,展開腳程,向西奔去。
葉曼青滿懷疑惑,問道:“我們現在是到哪兒去?”
南宮平一面奔行,一面答道:“據我所知,非但那幾撥送禮和訂房的人與任風萍有關,狄揚夫婦失蹤亦與任風萍脫不了干係!”
葉曼青見他答非所問,不由柳眉緊蹙,說道:“任風萍原在西北,此刻怎會跑到江南來了?”
南宮平道:“在這一年內你敢保事情沒有變化麼?說不定任風萍所佈置的潛力已遍及大江南北也未可知!”
葉曼青詫異地問道:“變化?任風萍的佈置?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南宮平也不禁一愕,但繼而轉念一想,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在長安城西北,任風萍吐露帥天帆有獨霸武林的意圖時,只有梅吟雪、狄揚和自己在場,任風萍心機深沉,深藏不露,只是在暗中行事,葉曼青故末得知,當下微微一笑,道:“這件事一時也難解釋清楚,以後我再詳細告訴你,現在我們趕快到南山去!”
葉曼青被他那“我們”二字,說得心頭一甜,不再多問,加快腳程,展開絕世輕功向前飛奔,只消頓飯工夫,已入南山山脈,路徑漸人崎嶇,已有難行之感。
南宮平止住身形,向葉曼青說道:“此處乃去南山必經之路,狹窄崎嶇,任風萍的手下人等,勢必在此處歇腳,我們正好趁機出手,且先調息運氣,恢復功力,說不定等一會有一場驚險的惡鬥!”
說著走至一塊嶙峋巨石之前,盤膝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葉曼青也自走到石旁坐下。
夜風呼嘯,月冷星悽,在這荒涼的郊野山區,充滿恐怖和淒涼的感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果然聽來路上車聲轔轔,馬聲嘶嘶,漸行漸近!
南宮平、葉曼青二人,聞聲知警,同時閃身至一座大石之後,隱去身形。
眨眼工夫,車馬之聲已近,南宮平在“諸神島”一年潛居,功力大進,黑夜視物,如同白晝,此時凝目望去,只見七匹駿馬飛馳而來,七匹駿馬之後,是一輛黑篷雙套馬車!
眨眼之間,七匹駿馬馳至南宮平所隱身之大石前三丈處停了下來,只見兩名駕車大漢自轅上一躍而下,奔至車旁,掀開重重的黑布簾,自車內挾出兩個人來!
南宮平只看得心頭狂震,原來那兩人正是狄揚夫婦!
月光照映下,依露披頭散髮,那件錦色華衫被撕得襤褸不堪,幾近半裸!
狄揚更是滿身血漬,神情頹敗,往日那股神采飛揚的豪氣,蕩然無存!
南宮平心痛好友,又氣又恨,陡地撮唇長嘯,嘯聲中,人如巨鳥,“刷”地衝天飛起,身在空中,一個盤迴旋轉,翻腕間“葉上秋露”已拔在手中,吸腹拳腿,頭下腳上,一招“甘霖普降”,銀光萬點,閃閃刺目,舞起漫天劍影,飛灑而下!
當先那五旬的高大老者,暴喝一聲,雙手一攔,向後退去!
南宮平足落實地,也不打話,揉身欺上,“葉上秋露”猛劈猛削!
葉曼青也仗劍飛奔而出,直衝向那幾個黑衣人,掄劍就是一陣狠攻!
七騎中為首之人,乃一五旬高大老者,一面閃躲南宮平的猛烈狠厲劍招,一面高聲叫道:“朋友!我們無怨無仇,你怎麼橫不講理,動手就是狠殺狠打!”
南宮平雙目噴火,長劍一緊,“刷刷刷”接連又是三招殺著!
五旬高大老者,身軀一閃,向後退去,口中再度叫道:“要打要殺,把話說明白了也還不晚--”
南宮平聲音沙啞,吼道:“少廢話!我先宰了你再說!”
吼聲中,“葉上秋露”再演絕學,竟施出在諸神島學得的“南海劍法”!一陣猛攻。
五旬高大老者知道再多說也是白廢,怒哼一聲,自腰間撤下一條長達丈餘的“鎖骨連環鞭”,舞起漫天鞭影,鞭風霍霍,迎了上去!一招“雲鎖巫峰”,丈餘長鞭有如靈蛇出洞,迅猛地纏向南宮平執劍右腕!這一招反守為攻,端的精妙無比。
南宮平料不到眼前這個老傢伙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但南宮平一身武功亦已非昔年吳下阿蒙,左足一旋,側身讓過來勢,右臂一抖,“葉上秋露”挾嘶嘶銳嘯疾劃而下,“葉上秋露”雖非神兵利器,但經南宮平貫注真力,劍氣如芒,逼人生寒,劍鋒尚未近身,已泛起一股冰涼之氣。
老者知逢勁敵,不敢大意,身軀向後一仰,右臂撤回,手中“鎖骨連環鞭”一擺一蕩,向南宮平頸項掃去!
南宮平沉腰挫馬,左臂一探,五指一屈一彈,數股柔緩而潛勁的指風,疾向鞭身彈去!
右臂一沉,“葉上秋露”幻成一片白芒,攔腰削去。
五旬高大老者,只覺長鞭一緊,鎖骨連環鞭竟遭南宮平震開數尺,刷的一聲,長劍也已攔腰掃至,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被南宮平攔腰劈成兩段!鮮血飛濺,灑得南宮平滿面滿身。
南宮平毫不遲疑,身形起處,迅若鷹鷙,向那群黑衣大漢撲去!
那群黑衣大漢力敵葉曼青已呈不支,南宮平這一加入,登時大亂,頃刻之間,已有兩人中劍身亡!
另兩名駕車大漢分挾著狄揚和依露,原躲在篷車之後,這時一看情勢危急,已生逃走之念。
南宮平長劍一緊,又有兩名黑衣大漢洞穿胸腹而死,緊接著雙足一點,直向那挾著狄揚夫婦的兩名黑衣大漢撲去!
兩名黑衣大漢悚然大驚,不約而同向後暴退!
南宮平雙足略一點地,正欲再度撲去,陡聞身後一聲斷喝:“住手!”
不由身形一頓,霍地迴轉身來,只見身後一丈之處赫然站著四個高大的人影!
時正子初,月華如水,照亮了那四個人!當先一人竟然是“萬里流香”任風萍!左邊兩人卻是“岷山二友”鐵掌金劍獨行客長孫單和驚魂雙劍追風客長孫空。
右邊那人卻眼生得很,是個身穿黑長衫、頭挽高髻的威猛老者!腰間插著一雙長有四尺的金色短槍!
任風萍的到來,早在南宮平的意料之中,是以毫無驚異之感,倒是任風萍覺得有點意外,面上是詫異神色,緩緩向南宮平走近,微笑道:“一別年餘,南宮兄別來無恙!”
南宮平見任風萍現身,心中一動,恢復原有的鎮定和冷靜,聞言冷冷笑道:“好說,好說,大難不死,小弟還算命長!”
任風萍道:“凡人諸神殿者,從未聽說有生還的,南宮兄可謂大幸了!”
南宮平冷笑道:“在下要是死在諸神殿,任兄就更加快意了!”
任風萍忙道:“兄弟絕無此意,南宮兄切莫誤會,目下中原武林形同鼎沸,混亂紛歧,兄弟正想借重南宮兄,共舉大事……”
一語未了,南宮平卻冷冷地截道:“在下德薄能鮮,狂野成性,任兄恐怕找錯人了!”
任風萍哈哈笑道:“南宮兄太過自謙了!想當年吾兄天長樓力敗‘玉手純陽’;獨闖慕龍莊為‘天山神劍’狄揚索取解藥,爾後隻身涉險‘諸神殿’,諸般英勇事蹟早巳傳遍武林,兄臺的武功、機智、見識,帥先生更是仰慕非常,如能得南宮兄大力相助,兄弟敢說不出一年,中原武林唾手可得!”
陡間葉曼青一聲叱喝:“哪裡走!”身形縱起,向前撲去!
南宮平面不改色,淡淡地轉過頭去,原來那兩個挾持狄揚夫婦的黑衣大漢正想借機遁逃,一見葉曼青撲到,只得停留在當地,兩雙眼睛卻向任風萍望去!
南宮平微微一笑,轉頭向任風萍說道:“不知那兩位挾著‘天山神劍’狄揚和依露的黑衣漢子是否任兄屬下?”言詞之間淡漠異常,彷彿狄揚夫婦與他只有片面之交,此時只是隨口發問而已!
任風萍尷尬地一笑,但隨又消失,緩緩道:“不錯!正是兄弟屬下!”
南宮平神色變得十分黯然,嘆道:“想當年‘天山神劍’豪情萬丈,神采飛揚,此刻卻變得如此狼狽,驟然看去,誰敢相信他就是當年叱吒江湖的‘天山神劍’!”
葉曼青雖然十分不耐,但她深知南宮平心思縝密,此刻儘量避免談及狄揚夫婦被擒之言詞,定必另有用意!
任風萍道:“幽靈群丐已投效帥天帆麾下,共圖大事,窮魂依風也欲其妹隨行,故命兄弟前來,只要依露回至中原,立時帶往依風處。”
南宮平冷笑道:“既然依風要依露也投身帥天帆處,任兄又何需使用迷香?此舉實令在下費解!”
任風萍淡然道:“此中原委並非三言兩語就可解釋清楚,兄弟恐言詞之間發生誤會,故不得不出此下策!”
南宮平冷哼一聲,道:“那麼狄揚何辜?竟也遭任兄屬下擒去?”
任風萍道:“他二人既已結為夫婦,自然要同行了!”
南宮平冷笑,哂然道:“任兄可曾問過狄揚麼?”
任風萍大笑道:“婦唱夫隨乃人之常情,狄揚自無不顧之理!”
南宮平軒眉笑道:“任兄諒必還記得,年餘前在長安城西北,狄揚擲丟任兄之‘風雨飄香’牌的一幕麼?狄揚狂狷高傲,豈肯依人帳下,任人支役!”
任風萍面色一變,默然不語。
南宮平又笑道:“狄揚、依露能結為連理,亦是任兄恩賜,他們二人雖已結婚年餘,但卻恩愛情深,不亞新婚,狄揚不肯,依露自然也無俯首之理!”
任風萍面色已恢復常態,非但毫無動怒之意,反而哈哈笑道:“南宮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狄揚身罹兄弟銀雨奇毒,經依露全力施救始得生還,依露對狄揚有救命之大恩,依風肯投效帥天帆,依露自然不會不肯,依露俯首,狄揚豈會違揹她的意志!”
南宮平大笑道:“幽靈群丐素來正直,其強討惡化對象,亦皆屬為富不仁之輩!而且施貧濟困,早巳武林皆知,何況窮魂依風為人孤獨矜直,冷漠高傲,豈有失身變節,投靠帥天帆帳下之理?”
葉曼青知道再舌戰下去,必然引起戰火,心繫南宮平安危,竟不自覺地走近南宮平身旁。
任風萍目光漸轉,看了葉曼青一眼,淡淡地問道:“當初南宮兄出海時,冷血妃子亦同時失蹤,江湖朋友都以為她隨同南宮兄共赴諸神殿,孰料竟是葉姑娘同行返回,難道冷血妃子真的失蹤了麼?”
南宮平陡地放聲長笑,笑罷說道:“任兄很失望,是麼?哈哈!梅吟雪未與在下同行,致使任兄無法達到一網成擒之心願!未免有點可惜!”
任風萍面不改色,大笑道:“南宮兄言重了!兄弟斗膽,也不敢做如是之想!”
南宮平突然變得聲色俱厲,面泛殺機,喝道:“任風萍!你連派五撥人化裝成五路不同人馬送浸過巨毒的酒食蔬果上船,想將狄揚毒死!誰知被狄揚識破毒計,你一計不成,又生二計,又用不同的銀票訂下整間客棧,事實上整間客棧內,全是你的爪牙!以致狄揚夫婦被擒,我和葉姑娘能幸以逃脫,只因你事先沒想到我能夠回來,沒告訴他們,故爾他們不認得我!哈哈!誰知你的手下竟多了個成事不足卻敗事有餘的採花淫賊!才被在下識破你們的狡計……”
“住口!”任風萍臉色大變,暴然大喝!
南宮平毫不理會,雙目精光如電,懾人心魄,逼視著任風萍,口角噙著一絲冷酷而含殺機的笑意,繼續說道:“但在下與狄揚兄已結為生死之交,任兄何不將在下一併擒去?”
任風萍正色道:“南宮兄言重了,兄弟斗膽,亦不敢如此!”
站在任風萍身旁諸人自始至今,始終沒開過口,顯然帥天帆紀律嚴明,而他們亦必對任風萍敬畏十分,此刻站在任風萍右邊那身穿黑長衫、頭挽高髻、腰插一對金槍的威猛老者,業已按捺不住,向前疾跨一步,沉聲喝道:“小子好生狂妄無禮,你道眼下真無能擒你之人麼?’
南宮平睨視他一眼,笑向任風萍道:“這位兄臺想必就是帥天帆依若左右手的‘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戈大俠了?”
任風萍頷首道:“不錯!正是戈老英雄!”
南宮平大笑道:“嘗聞戈大俠‘戳天奪命雙槍’有神鬼莫測之機,戳天奪命之能!今日得識,幸會,幸會!”
戈中海回頭看了看任風萍一眼,似乎在動手之前要徵得任風萍的同意!
任風萍臉上毫無表情,默然不語!
南宮平冷笑道:“任兄何不點點頭?”
戈中海大喝一聲,身形撲進,雙掌左右拍出,一擊“章門”,一擊“藏海”!
南宮平早已有備,身形卓立不動,雙臂一圈,閃電般向他雙腕扣去,飛起一腿,踢向戈中海“丹田”大穴!
這兩招快捷無比,而且取時部位恰到好處!任風萍暗暗心驚,一年不見,南宮平一身武功又精進了不少!
戈中海滿面凝重,卻毫無懼色,身軀一側,雙掌疾翻,一招“腕底翻雲”,反向南宮平雙臂“曲池”穴拍去!
南宮平身形一閃,甩臂沉腕,一招“沉香劈月”,向戈中海胸前直擊過去!
陡聞一聲嬌叱,葉曼青已與“岷山二友”戰在一處!
戈中海微感一驚,大喝一聲,右腕一沉,左臂驀縮,才又倏地一齊劈出,硬接南宮平一掌!
“轟”然一聲暴響,雙方掌力接實,地上沙石飛揚,塵土瀰漫!南宮平只覺對方內力綿綿不絕,雙腕疼痛如折,暴退一丈!戈中海僅上身晃動,馬步依然釘立如樁,但他心中亦自暗暗一驚,普天之下能接他雙掌一擊者,寥寥可數,南宮平年方弱冠,竟能硬接一掌,而直立無恙!
南宮平臉泛青白,氣血翻騰,喉頭一甜,咯出一口鮮血,顯然受傷不輕!但他微一咬牙,旋又飛身撲上,雙掌一錯,向戈中海猛攻而去!
戈中海冷冷一哼,雙掌翻飛,迎住來勢!
南宮平這次撲上,招式一變,竟施出幽居“諸神殿”時,在木屋中所學得的“達摩十八式”!左掌斜出,右掌直劈,招名“苦海普渡”,疾攻過去!
戈中海身形一閃,左掌封出,右掌疾拍南宮平“肩井”!
誰知南宮平這竟是虛招,沉肘挫腕,左掌改削中盤,右掌並指如戟疾點戈中海前胸“七坎”大穴!
戈中海駭然大驚,疾退五步,雙掌“如封似閉”同時封出!
南宮平雖然只把“達摩十八式”牢記心中,卻沒有時間去仔細揣摩其中繁雜精奧之變化,此刻臨敵施為,一面思忖,一面出招,這套武林絕技,依然深具威力,十招之內,將“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連連逼退了一丈遠近!
一旁觀戰的任風萍雙眉深鎖,沉思俄頃,不禁驚叫出聲--“達摩十八式!”
南宮平一面進招,一面冷笑道:“不錯!正是‘達摩十八式’!要是膽怯的話,現在放掉狄揚夫婦還來得及!”
“戳天奪命雙槍”業已額角見汗,濃眉緊蹙,方在尋思破解之策!
驀聞“岷山二友”發出震天暴喝,原來葉曼青已逞不支之狀,“龍吟神音”左招右架,節節敗退!
只聽長孫單獰笑一聲,叫道:“看你還能支持幾招!”
叫聲中雙劍微絞,右足前探,一招“極逸滄波”,雙劍劃出一道銀弧,迅捷地向她執劍右腕削去!
長孫空卻足下一滑,閃至葉曼青身後,“飛星逐月”,疾點葉曼青背心!
葉曼青腹背受敵,險象環生,掌中劍疾封而出,嬌軀向左閃去!但她早巳真力不繼,氣血浮動,身形一個踉蹌,被長孫單一劍刺中右肩,悶哼一聲,龍吟劍又被長孫空雙劍斫中,虎口一麻,脫手飛出!
長孫空劍交左手,欺身上前,伸手間,連點中她“大赫”、“商曲”二穴,葉曼青兩穴受制,嬌軀隨之倒地不起。
“岷山二友”更不停頓,飛掠過來,與戈中海聯手圍攻南宮平!
南宮平急怒交併,右手一探,嗆然龍吟,“葉上秋露”已拔在手中,一招“天地分光”,劍芒顫動,森森劍氣,幻起一圈劍網。
戈中海冷冷一笑,亦自撤下腰間金色雙槍,一抖攻上!
南宮平大喝一聲!“葉上秋露”振腕攻出,幻出三朵劍花,分襲“岷山二友”及戈中海!
岷山二友武功雖高,與南宮平相較卻相形見絀,南宮平這詭異的一招,迫得兩人連退三步!
戈中海雙槍疾出,左手金槍硬架來勢,右手金槍,“春雲乍展”,疾逾星火地挑向南宮平右肩!
南宮平知道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看出“岷山二友”中,鐵掌金劍獨行客又較驚魂雙劍追風客略差半籌,因此他避重就輕,“葉上秋露”盡向長孫單身上猛施殺手!
戈中海與長孫空何嘗看不出來?兩人心中似有默契,不約而同,加緊搶攻!
數十招一過,南宮平已逞不支之狀,兩個一流高手和一個頂尖高手,聯手搶攻,南宮平武功再高,也只能左右招架,毫無還手之力!
月光照映下,任風萍面露喜色,嘴角時而噙著一絲陰鷙而得意的微笑!
戈中海斷喝一聲,雙槍一緊,“狂鷹振翅”,右手金槍自下而上,猛刺左脅,左手金槍閃電般向南宮平執劍右腕挑去!“岷山二友”的三隻長劍,齊地罩向南宮平周身要害!
南宮平虎目噴火,額角上豆大汗珠,滾滾而下,臉色蒼白,但卻洋溢著堅毅而倔傲的神情,“葉上秋露”連演絕學,“金靈飛火”,“葷渡三過”,“分水擺荷”,刷刷刷,接連三劍,封擋了三人凌厲的攻勢。
戈中海閃身欺近,雙槍疾刺而出,一點“幽門”,一點“咽喉”!“岷山二友”亦旋身撲進,三支長劍交錯遞出。
南宮平三劍攻出之後,真力已經不支,但他神智未亂,霍地足下旋轉,閃開戈中海的雙槍,奮力一劍朝長孫單胸前疾刺而去!
這一劍又疾又狠,長孫單想要抽身退避,已嫌太遲,慘叫一聲,“葉上秋露”貫胸穿過!
南宮平慘厲一笑,方把“葉上秋露”拔出,長孫空雙劍已自他左肩劃下一道深有寸許可見白骨的血溝,長至脊柱,殷紅鮮血飛噴而出!就在這同時,戈中海的金槍也正刺中南宮平右大腿上!
南宮平牙關怒咬,長劍一揮,將正欲重下殺手的長孫空和戈中海逼退五步,戈中海金槍猶未拔出,依然插在南宮平腿肉之上,令人觸目心驚!
戈中海從未見過能有如此潛力之人,不禁愕在當地!
長孫空痛弟身亡,怒吼一聲,再度撲上!
南宮平厲聲大喝:“不死神龍,神龍不死!”
喝聲中,伸手拔下大腿上的金槍,看也不看,反臂向他甩出。
長孫單的死,使得長孫空恨火攻心,此刻出手,絲毫沒有防備,何況他認為南宮平必定已無還手之力,一見金槍破空飛來,才悚然心驚,趕忙雙劍交錯,向金槍撩去!誰知一撩不中,“哧”的一聲,金槍竟插入左肩!登時仆地不起!
戈中海搖頭嘆道:“真不愧為神龍弟子!”緩步向長孫空走去!
任風萍神色黯然,也喟嘆道:“不死神龍第二,能得如此豪傑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南宮平喝道:“你今生作夢也休想!”
話才出口,又咯出一大口鮮血,身形栽個踉蹌,最後終於不支,仆倒於地!
任風萍一躍上前,右掌緩緩拍下,他的臉上充滿了可惜的神情,就在他右掌離南宮平頭顱不足三尺之時,驀聞身後響起一聲悶雷似地大喝:“住手!”
喝聲宏亮,響徹四野,顯然中氣充沛!
任風萍驚愕地轉過身軀,只見身後數尺之遙,站著一個身形矮小、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中年人向前跨進一步,沉聲道:“這人我要帶走!”
戈中海已從長孫空身旁一躍而至,手中握著兩柄金槍,大聲喝道:“小子!你是誰?”
中年人睨視他一眼,隨口吟道:“遠山高大!”
任風萍、戈中海霍然一驚,連忙同聲接道:“風雨飄香!”
中年人自懷中掏出一隻紫檀香木的精緻小牌,揚了一揚,接著喝道:“兩位可認識此牌?”
任風萍低首道:“弟子識得!”
中年人道:“見牌如見人!這人我要帶走,兩位有何異議?”
任風萍黯然道:“弟子不敢!”
中年人冷冷一哼,走近南宮平身旁,俯下身去,將南宮平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1
直到中年人的矮小的身影被漫漫的黑暗吞沒,任風萍才搖頭嘆道:“帥先生不知何時又新收了這一號人物,我們為何都不認識?”
戈中海道:“我們出來半年多了,帥天帆吸收的新血,未經介紹,我們自然不認識!”
中年人抱著南宮平健步如飛,奔了將近一個時辰左右,到了一片枝椏濃密的樹林前。
月光照映下,在一棵合抱的大樹旁,兩匹長程健馬正俯啃著野草,馬旁卻佇立著一位風華絕代、美豔出塵的少女,蛾眉緊蹙,滿面憂急之色!
她正是梅吟雪!
中年人才一走近,梅吟雪已奔了上來,看了看他懷中的南宮平一眼,問道:“他的傷勢很重麼?”
中年人頷首道:“真力消耗殆盡,血流過多,還好我早到一步,否則就要死在任風萍掌下了!”
南宮平星目緊閉,面色蒼白,背上和腿上的血仍然一滴一滴地淌下,被中年人抱在懷中,奄奄一息,身軀僵挺,除了胸部還有一些極其輕微地起伏外,簡直和死去無二!
梅吟雪目泛淚光,黯然道:“他傷重如此,不知是否還能活著見他的師父!”
中年人也自嘆道:“看他不是天壽之相,相信必有奇蹟,將他救活!”
梅吟雪默然不語,伸出皓腕自中年人懷中接過南宮平。
中年人道:“姑娘珍重,我要走了,那塊木牌--”
梅吟雪道:“那塊木牌送給你吧,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中年人謝了一聲,飛身上馬,揚塵馳去。
梅吟雪也跨上馬背,將南宮平抱在懷中,一咬銀牙,催開坐騎,順著官道,向前奔去。
黎明時分,梅吟雪已經趕到三門灣!直馳到一家客棧前,這才下馬走入客棧中。
匆匆跨進一間房內,房內有三張床,其中有兩張竟赫然分別躺著“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島主”南宮永樂!
此刻兩人都已醒來,四隻眼睛都透著焦灼的神色,一見梅吟雪抱著奄奄一息的南宮平推門而入時,俱不禁大吃一驚!
龍布詩首先問道:“平兒受傷了?”
梅吟雪略點螓首,一言不發地將南宮平面孔朝下放在另一張床上。
南宮永樂接問道:“是誰把他打傷的?”
兩人說話的語聲,都很柔弱輕微,彷彿是大病未愈一般。
梅吟雪沒有回答,風目一閉,兩行清淚滾滾流下。
南宮永樂掙扎著爬起來,察看了南宮平的傷勢一番,有氣無力地道:“他傷勢很重,但有我在,這倒不用擔心,只要用移植大法,保管他在兩天之內就可痊癒!”
龍布詩聲音沙啞地吼道:“不行!你不準碰他一根汗毛!”
南宮永樂也是怒容滿面,聲音微弱地吼道:“我碰他關你何事!你在那裡鬼叫什麼?”
龍布詩叫道:“他是我的徒弟!我就是不許你碰他!”
南宮永樂也叫道:“他是我的侄兒!我偏要碰他。”
梅吟雪淚流滿面,哀聲道:“他已是奄奄待斃之人了,兩位前輩還作無謂之爭,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麼?”
兩個老人相互怒視一眼,終於緘默不語!
良久,南宮永樂轉臉向憂心如焚的梅吟雪道:“這十幾天來,我已將我全部醫術,包括移植大法在內傳援給你,我看你冰雪聰明,何不冒險一試?”
梅吟雪說道:“我只學得心法,還未實際動過手,恐怕--”
南宮永樂道:“有我在旁給你指點,你儘管大膽動手!”
梅吟雪委決不下,一時沉吟不語!
南宮永樂道:“他已命在旦夕,不能猶豫不決了。”
梅吟雪轉頭看了看龍布詩一眼,龍布詩卻默然不語!當下一咬銀牙,毅然道:“好!事已至此,我只好冒險一試!”
南宮永樂面現微笑,道:“你先去買枝大針和一瓶烈酒以及一卷細麻線回來,即刻動手!”
梅吟雪依言匆匆上街將所需之物買回。
南宮永樂道:“先將大針和細麻線泡在酒裡,用酒洗淨傷處,再點他胸前“鳳尾”、“七坎”兩穴,和背後“命門”、“帶脈”兩穴,並用真力護住他最後一口丹元之氣,然後用烈酒洗一洗我的大腿肌肉,用你的佩劍割下一塊與他傷口同長同寬的腿肌,移植上去,再用細麻線縫合,兩天之後,他就會痊癒了。”
梅吟雪一面聆聽,一面動手,兩個時辰不到,業已大功告成,果然順利無礙!
南宮永樂卻因活生生地被割去一塊腿肌,一時元氣大傷,痛徹骨髓,閉上雙目,沉沉睡去!
龍布詩不禁為之動容,嘆道:“四十年來,你簡直和瘋人無二,但自從脫離了‘諸神殿’後,想不到你個性又大變特變,在你臨死之前;還做了一件有人性的事情!”
梅吟雪徹夜未眠,心神交瘁,直到此刻芳心才放寬一點,一時疲憊萬分,竟也伏在南宮平床邊,沉沉睡去!
南宮平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軀,併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梅吟雪霍然醒轉!
南宮平睜開眼睛,一眼看見身邊的梅吟雪,不禁驚喜莫名地脫口叫道:“吟雪!是你……”語才出口,已牽動傷處,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一下。
梅吟雪憐憫心痛,急道:“你大傷未愈,不宜開口說話,快閉上眼睛養神!”
南宮平驟見梅吟雪,真是又驚又喜又興奮,若非不能動彈,他真會跳起來將梅吟雪緊緊地摟在懷裡,哪裡還會閉上眼睛養神,當下輕聲問道:“吟雪!這不是夢吧?”
梅吟雪強抑著心中激動的感情,柔聲說道:“不要再說話了,快好好休息吧!”
南宮平又看見了另一張床上躺著的龍布詩,情緒更加激動,道:“師父也回來了,吟雪,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梅吟雪道:“這話一言難盡,等你傷好了後,再慢慢告訴你,你現在快休息吧!”伸手點了他的睡穴。
南宮平雙目一閉,又沉沉睡去。
龍布詩直到此刻才睜開眼來,看了沉睡的南宮平一眼,喟然長嘆!
梅吟雪道:“老前輩見了他,只應高興才對,怎麼--”
龍布詩嘆道:“我和南宮老兒在暴風雨的海上力拼千招,我打了他七拳,他劈中我六掌,雙方真力耗盡,真元已散,想不到漂泊在海上竟會巧遇姑娘,將我們救返中原!唉!我‘不死神龍’一生之中,出生人死不下百次,想不到這一次就要真正地死去,老夫固然並不怕死,但是還有數樁心願未了,不願如此平平白白地死去!”
梅吟雪道:“江湖上傳言靈丹妙藥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前輩這點內傷,只要能得到真正所謂的靈丹服用,想要痊癒也並非一件難事。”
龍布詩嘆道:“據老夫所知江湖聖醫‘救命郎中’薄丹煉有七顆起死回生的“迴天救命護心丹”,但薄老兒珍逾生命,又豈肯隨便與人!”
正說間,店夥已在門外敲門道:“客官!用午飯啦。”原來已時趨晌午!
梅吟雪道:“送進來吧!”
店夥推門而人,端著兩個大食盤,三人用罷,龍布詩道:“梅姑娘昨晚徹夜未眠,今天又勞累了一個早上,早點回房憩息吧!平兒我會照顧他的!”
梅吟雪也覺十分睏倦,依言走回自己房內!
龍布詩也正欲閉目憩息,突聞一陣衣袂振風之聲,從窗戶突然飛進一人!
竟是他多年至交--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
不禁驚喜十分,叫道:“司馬兄別來無恙,怎知小弟在此?”
司馬中天嘆道:“唉!一言難盡!自從華山較技後,你已在江湖上失了蹤影,武林中更是傳說紛紜,有的說已敗在‘丹鳳’手下自絕而亡,有的說你看破世情,隱名潛居,更有的說你去了‘諸神殿’!莫衷一是,不知你到底去了哪裡?”
龍布詩遂將諸般遭遇,簡單扼要地講出。
司馬中天嘆道:“這事如果傳揚出去,勢必轟動武林!”
龍布詩問道:“司馬兄怎會到此?”
司馬中天黯然一嘆,也將自己鏢局冰消瓦解,以及那幾件轟動武林的大事逐一說出,最後嘆道:“南宮世家也完了!南宮常恕隱居太湖湖濱,南宮夫人託小弟來此,打探南宮平的下落,途中巧遇南宮世家以前的食客萬達,告訴小弟南宮平早已歸來在此,是以小弟便匆匆趕來!”
龍布詩聽罷,搖頭嘆道:“想不到短短兩年之中,江湖上竟掀起如此鉅變!”
司馬中天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弟在途中發現不少江湖人物往此處集結,不知此處將有何重大事故發生!”
一語甫罷,驀聞窗外有人發出一聲輕微的冷笑,兩人不由霍然色變!
司馬中天喝道:“是誰敢在司馬中天面前鬼鬼祟祟!”話方出口,人已迅捷無比地穿窗而出。
龍布詩不能動彈,只好空白髮出--聲浩嘆!
驀見梅吟雪匆匆推門而人,急道:“老前輩,我們此刻處境兇險十分……”
龍布詩濃眉一軒,搶著問道:“姑娘,有何重大事故發生,使你這樣驚惶?”
梅吟雪還沒來得及細說原委,突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由神色一變,隨手抓起南宮平床邊的“葉上秋露”,走至門邊,沉聲喝道:“進來!”
房門呀然而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年約五旬,身著灰布長袍,長相奇特,雙手長及膝的老者!
梅吟雪沉聲問道:“你是誰?有什麼事?”
,老者乾笑一聲,道:“敢問姑娘,房內是否住的‘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殿主’?”
梅吟雪柳眉一揚,道:“不錯!”
老者肅容道:“我家主人有請!”說著,自寬大袍袖內拿出一張黑色的柬帖。
梅吟雪眉峰一皺,將柬帖接過,冷冷道:“不知你家主人是何方高人,貿然赴約,有嫌冒犯,如果貴主人方便,何不移駕屋內一談!”
老者面容上愕了一愕,隨即乾笑道:“這個……待小的請示敝主人再行定奪!”拱手一揖,轉身走開!
梅吟雪關上房門,拿著請柬,走至龍布詩床前,雙手遞過,她雖稱“冷血妃子”,但對龍布詩卻是狀至恭謹!
龍布詩打開請柬一看,不禁霍然動容,神情激動,只見請柬上赫然寫著龍飛風舞的八個大字:“諸神瓦解,神龍授命!”
龍布詩激動的情緒突又在片刻間變得異常的平靜,哈哈大笑道:“好個神龍授命!我倒要看看是何方高人能叫龍某授命!”
話聲方住,敲門之聲又復響起,梅吟雪手執“葉上秋露”卓立門旁,龍布詩沉聲喝道:“請進!”
房門開處,只見一群人正欲魚貫而入,梅吟雪長劍一橫,擋在門前,高聲說道:“哪個是帶頭的?進來!”
當先一個麵皮白皙,長相英俊但是目帶邪光的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大步走進!
梅吟雪隨即將房門砰然關上!
中年文士走至龍布詩床前,說道:“敢問尊駕就是‘不死神龍’龍布詩?”
龍布詩微笑道:“不敢,正是龍某,請教尊駕大名?”
中年文士笑道:“小可孫仲玉,乃‘群魔島’主之子!”
他雖然笑著說話,但神情倨傲無比,彷彿目中無人,惟我獨尊!
房內諸人均心中一動,他果然是群魔島的人!
孫仲玉回頭看了看卓立門邊,虎視眈眈的梅吟雪一眼,也不待招呼,即在床邊一隻木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下!
龍布詩濃眉一揚,傲然問道:“龍某與‘群魔島’素無交往,孫少島主柬邀龍某不知有何賜教?”
孫仲玉大笑道:“別無大事,只不過小可奉家父之命前來中原向龍大俠索借一物!”
龍布詩濃眉一軒,大聲道:“索借何物,少島主但請言明!”
孫仲玉陰鷙一笑,道:“索借龍大俠項上六陽魁首!”
龍布詩朗笑道:“不知令尊索借龍某這顆項上人頭有何用途?”
孫仲玉怔了怔,隨即說道:“小可只是奉命行事,至於家父要來有何用途,卻是不知!”
龍布詩大笑道:“人生百年,終歸一死,少島主你說是嗎?”
孫仲玉冷笑道:“不錯!”
龍布詩神色一變,聲色俱厲,道:“但令尊妄想索借龍某首級,你說龍某是該雙手奉上,或是拒死一拼?”字字鏗鏘,令人心神一震!
龍布詩那滿是劍疤刀痕的臉上,一片神光湛然,宛如一個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一股懾人而又令人心折的威儀,像是一支利刃,直戳入孫仲玉心坎深處!
孫仲玉如冷水澆頭,神色頹敗,眉目間那股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氣,蕩然無存!
孫仲玉默然嘆道:“龍大俠果真英雄豪傑,江湖傳言果然不虛!”
一語甫罷,驀聽門外有人提氣高聲叫道:“少島主別受他巧言所惑,難道你忘了島主諄諄告誡的話嗎?”
話音剛落,陡聞砰然聲響,房門已遭人劈開,門外那群人已簇擁而入!
梅吟雪嬌叱一聲,“葉上秋露”幻出朵朵劍花,攔住門口,喝道:“站住!”
只見一個身材矮小之人,排眾而出,冷笑道:“你以為一劍在手,就能將我古薩擋在門外麼?”
梅吟雪睨他一眼,亦自冷笑道:“不信你就闖進來試試!”
古薩縱聲狂笑!一掄雙掌,正欲動手,驀聞“群魔島”少島主孫仲玉斷然喝道:“住手!未得我的允許,怎能在此胡鬧!”
古薩像是對他十分畏服,訥訥道:“我只是為少島主的安全著想--”
孫仲玉叱道:“在我未招呼你們之前,不得擅人此房一步,違者嚴處!去吧!”
眾人轟應一聲,相繼退下!
孫仲玉轉對龍布詩賠笑道:“他們乃家父屬下‘十大常侍’,此次追隨小可遠涉中原,不精禮教,惹得龍大俠見笑!”
龍布詩笑道:“不敢!不敢!”
孫仲玉眼波流轉,瞟了梅吟雪一眼,問道:“這位姑娘麗質天生,美豔絕倫,不知芳名能否見告?”
梅吟雪心念數轉,粉面上怒意全消,嫣然笑道:“我叫梅吟雪,人稱冷血妃子!”
孫仲玉一驚,隨即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冷血妃子’就是姑娘,小可久仰得很!”
梅吟雪輕笑道:“少島主初蒞中原,怎會久仰呢?”
孫仲玉朗聲道:“冷血妃子名揚宇內,在下初入中原,就已聽江湖人士談及!”
梅吟雪蕙質蘭心,聰穎絕倫,想到帥天帆、任風萍等獨霸江湖,問鼎武林之野心已昭然若揭,而中原武林人材凋零,‘丹鳳’已死,‘神龍’又身罹重傷,能夠領導中原武林人士挺身而出,相為頡頏之人已是風毛麟角,這‘群魔島’少島主,以及他所帶來的‘十大常侍’,武功想必是武林罕見,若能略施小計,稍加利用,豈不是一大助力?兩害相較取其輕,梅吟雪已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毅然的決定!
正忖念間,孫仲玉已轉對龍布詩道:“家父此次命小可遠涉中原,向龍大俠索借首級,若不能如命回覆,必遭重處,龍大俠可否為小可尋思一萬全之策?”
龍布詩朗聲笑道:“不知‘群魔島主’借龍某首級有何用途,少島主若能言明,龍某衡量輕重,如屬萬分必要,龍某絕對雙手奉上就是!”
孫仲玉冷笑一聲,道:“如果不屬萬分必要,家父也不至於命小可遠涉中原了!”
龍布詩哈哈笑道:“龍某倒要看看少島主有何手段,能借得了老夫的人頭!”
孫仲玉冷冷接道:“小可借龍大俠的首級,可謂探囊取物……”
驀聽窗外響起一陣雄渾蒼勁的口音,道:“小子別太狂妄,你的首級還在我的手中呢?”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已迅疾無比、毫無聲息地穿窗而入,赫然是司馬中天!
孫仲玉目光連轉,自忖不吃眼前虧,當下,冷冷提議道:“離此不遠的西方郊野中有一座荒廢的古寺,小可今晚二更在彼候駕!”
說罷站起身來,也不待回答,大步向門口走去。
梅吟雪竟然綻顏一笑,推開房門站在一側。
孫仲玉心中一喜,也自對梅吟雪含情地笑了一笑,出房而去。
梅吟雪隨手將房門關上!龍布詩突地臉色大變,一片慘白,接著咯出一大口鮮血--
司馬中天與梅吟雪同時一驚,不約而同急躍上前,司馬中天叫道:“龍--兄”只覺喉頭一塞,下面的話哽咽著說不出來。
龍布詩搖搖頭,苦笑道:“適才放情言語,早巳牽動內腑傷勢,五臟破碎,看來離死已不遠了!”
司馬中天黯然慰道:“龍兄,今後別再妄動真氣,待小弟護送你回止郊山莊後,小弟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蒲老兒,將你治癒!”
龍布詩慘然一笑道:“此刻小弟已是奄奄一息,油盡燈枯,只因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所以一直不願死去,待平兒醒來,我了卻這樁心願之後,我就該瞑目安息了。”
這段話出自龍布詩口中,緩緩道來,使人更覺英雄遲暮,淒涼可悲!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南宮平此時已由昏迷中逐漸醒轉,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
梅吟雪急步上前,輕聲喚道:“小平!小平!”
南宮平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至龍布詩床前,神情激動地喊道:“師父,你怎麼了?”
龍布詩盡了最大的努力,才使嘴角泛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淡淡地道:“沒怎麼,只是受了一點傷,平兒!師父有一句話要問你,你必須要好好地答覆!”
南宮平茫然地點點頭。
龍布詩神色凝重,肅容道:“要是師父一旦永遠地離開了你,你打算怎辦?”
南宮平心中一驚,愕然道:“師父--”
龍布詩搖頭道:“不要多說話,冷靜地想一想、再回答我這個問題!”
南宮平心中紊亂如麻,但是他的面上卻是異常的冷靜,沉吟片刻,肅容答道:“徒兒首先找到殺死師父的人,為師父報仇,然後節哀順變,重建止郊山莊,與幾位師兄師姐,同心合力,光大神龍門戶!為武林主持正義!”
龍布詩虎目中泛起欣慰而帶著傲意的光彩,說道:“不錯!為師的一番苦心,到底沒有白費,只是那報仇一舉,卻是大可不必!”
南宮平詫異道:“師父此話怎講?”
龍布詩苦笑道:“為師是死在你大伯父手中!”
“啊”南宮平驚叫出聲,龍布詩的一句話,使他紊亂的思維,此刻更加紊亂了!
龍布詩又道:“我在臨死之前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此刻我已僅存最後一口丹元真氣!平兒!為師只好成全你了!”
南宮平茫然不解,只得靜默不語。
龍布詩嘆道:“練武一道,招式精妙,固然能殺敵致果,但如無精湛之內力相輔,亦難臻大成,是以為師以最後一口真氣,強提數十年之內力修為,為你打通任督二脈,衝破生死玄關!”
南宮平心中一震,想起師恩浩蕩,不禁熱淚盈眶,搖頭說道:“師父,此舉大可不必……”
龍布詩怒道:“在我臨死之前,你還惹我生氣麼?過來!”
南宮平卓立不動,流淚叫道:“師父……”
龍布詩浩然長嘆道:“強敵環伺,群魔西來,中原武林已岌岌可危,平兒,你可知你所負之重大責任?”
南宮平心頭一懍,望著龍布詩那傷疤累累而神光湛然的老臉,一時百感叢生,不知何去何從!
龍布詩濃眉一軒,大聲喝道:“平兒過來!”
南宮平慘然一嘆,只得向前邁進一步!
龍布詩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說道:“坐在床邊!”
南宮平一雙星目呆呆地望著龍布詩,他本是意志堅定之人,但此刻胸中情感激動,有如浪濤澎湃,直欲破腔衝出,禁不住又流下兩行眼淚!
房內的梅吟雪及司馬中天,也覺心中黯然,泫然欲泣!
龍布詩發出一陣朗朗的狂放笑聲,大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大丈夫當叱吒武林,怎能輕現兒女之態!平兒!坐下!”
南宮平一咬牙關,依言在床邊坐下!
龍布詩笑向司馬中天與梅吟雪二人道:“行功之時,但請兩位暫為守護,兩個時辰之後,即可功德圓滿,屆時龍某恐怕來不及向二位辭別,此刻就先行向二位道別了,來生再見了!”
他雖然乃是笑語相向,但語音淒涼,扣人心絃!
兩人心頭像是被一塊巨石窒塞住,黯然無言,只得輕輕點頭。
龍布詩毫不怠慢,左手按在南宮平天靈蓋上,右掌頂住他背心命門,沉聲說道:“平兒,抱元守一,萬流歸宗,凝神了!”
南宮平屏諸雜念,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靈臺一片空靈靜朗!片刻之後,頂門上冒起一縷蒸蒸熱氣,臉色已由蒼白而轉為紅潤!
龍布詩原就蒼白的臉,此刻更加慘白了,渾身上下,也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
司馬中天與梅吟雪四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望著這師徒二人。
一個時辰已無聲無息地過去,房內情景一無變化,要是有,那就是龍布詩身軀的顫抖,已由輕微而變為劇烈!
驀地--
一聲砰然巨響,房門竟被震開,司馬中天和梅吟雪同時一驚,舉目望去,只見一群人魚貫而入!
當先兩人,赫然竟是“萬里流香”任風萍,以及“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隨後諸人,卻是神情木然的“天虹七鷹!”
梅吟雪拔出“葉上秋露”,司馬中天也取下背後一雙鐵戟,兩人並排而立,護在床前。
任風萍口噙笑意,手搖摺扇,緩步上前,微微笑道:“梅姑娘別來無恙?”
梅吟雪也綻顏一笑道:“好說,好說!託任大俠的福!”
任風萍眼光流轉,瞥見了龍布詩與南宮平師徒二人,臉上微露驚異之色,但旋又消失,依然笑道:“任某曾在高屏縣見過南宮平一面,怎會又轉到三門灣來與龍大俠相聚?腳程當真快得很!”
梅吟雪故作黯然道:“他遭人打成重傷,此刻龍大俠正運功為他療傷!”
任風萍愕然道:“江湖上傳言‘不死神龍’龍布詩身罹重疾,怎麼--”
梅吟雪笑道:“江湖流言,豈可深信?龍大俠非但身體健康,而且功力精進多多,已非昔可比!”她原是心細如髮、聰穎絕倫之女子,知道時間珍貴,能拖延就儘量拖延,而且還撒了一個大謊,果然使任風萍心中有了幾分忌憚!
任風萍語聲一轉,笑問道:“年前在長安城外,任某相托之事,不知梅姑娘是否已經三思,此刻能否回覆?”
梅吟雪嫣然笑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帥先生與任大俠一代英彥,何況此乃龐大之組織與計劃,梅吟雪實不便參與!”
她原就嬌美如花,此刻嫣然微笑,更如百合初放,沁心醉人,就連任風萍這等人物,心中亦都不自覺地一蕩!
任風萍道:“可是梅姑娘已收下了帥先生的信物--風雨飄香牌!”
梅吟雪嬌笑道:“此牌已不慎遺失!”
戈中海驀地欺前一步,沉聲喝道:“若將此牌遺失,你就得抵命!”
梅吟雪瞅了戈中海一眼,笑對任風萍道:“不知任大俠何時多養了一條野狗?”
戈中海勃然大怒,暴喝一聲,身形撲進,雙掌猛地攻出。
梅吟雪冷冷一笑,“葉上秋露”急削而出,一招“凌風抖羽”,削向戈中海雙畹!
戈中海雙掌一錯,右掌斜拍而出,左掌五指微屈,閃電般扣向梅吟雪執劍右腕!
梅吟雪毫不閃避,嬌軀一側,右腕一沉,劍尖揚起,一招“野火燒天”,便捷地刺向戈中海咽喉!
戈中海心中微微一驚,身軀一閃,躲過咽喉一劍,兇猛無倫地展開絕技,眨眼工夫,攻出十六七拳之多!
梅吟雪長劍在手,竟還佔不了赤手空拳的戈中海上風,不由得一股羞憤之意襲上心頭,嬌叱一聲,納劍歸鞘,也憑一雙肉掌與其相搏!
但聞“波”然一響,雙方掌力接實,梅吟雪粉臉驟變,一片蒼白,嬌軀微晃,咯出一大口鮮血,顯然受傷不輕!但她腳下卻未曾移動半步!
戈中海冷哼一聲,雙掌一錯,再度疾攻而上!
梅吟雪柳眉一揚,暗中略一調息,又復揮掌封出!
戈中海的武功原要較梅吟雪高出甚多,但梅吟雪此刻已有拼死之心,一時之間,雙方還難分軒輊。
任風萍微一皺眉,朝著“天虹七鷹”喝道:“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司馬中天鋼牙怒咬,環眼圓睜,一聲虎吼,鐵戟挾呼嘯銳聲,猛掃而出!
“天虹七鷹”神情木然,但聞任風萍之言後,立時迅疾無比地向司馬中天撲去!
“天虹七鷹”彷彿遭藥物迷失本性,站成一個半圓,將司馬中天圍在核心,一陣狂攻狂打!
司馬中天當然不懼,罩住了周身上下,但卻罩不住翠、藍、紅、黑四鷹劈出的掌風,前胸登時如受千斤重錘,一張口,一蓬血雨,噴向白鷹,白鷹猝不及防,被噴得滿頭滿臉,一件白緞長袍,全片殷紅,猶如血人一般!
司馬中天仗著內力雄渾精湛,雖然捱了一掌,但卻乘白鷹駭然轉身之際,雙臂連揮,戟影如山,密密層層,向功力最弱的紅鷹攻去!
紅鷹洪哮天大吃一驚,措手不及,競活生生被砍破頭顱,血雨橫—屹,腦漿進濺,慘號一聲,栽地身亡!
其他六鷹卻視若無睹,依然搶攻如故,司馬中天立時遭劈中三掌,又咯出一大口鮮血!但他愈戰愈勇,不顧本身傷勢,鐵戟一抖,一招“火樹銀花”,兇猛無儔地攻向翠鷹“七坎”、“氣門”二穴!
翠鷹凌震天,側身欲閃,但司馬中天雙戟已疾逾流星般刺到,只得雙掌齊地劈出,司馬中天大喝一聲,竟將他劈來的雙掌視若未見,鐵戟加速向前一送,但聞慘叫聲起,翠鷹身上多了兩個血洞,仆倒於地。
司馬中天卻遭他雙掌劈中左肩,登時血氣受阻,左臂麻木不靈,左手鐵戟“當”的一聲失手落在地上!
其餘五鷹毫不遲疑,同時揉身撲上,司馬中天右手鐵戟一掄,接住又戰!
驀聞戈中海大喝一聲,雙掌連環攻出六掌。
梅吟雪真力不繼,登時被他一掌劈中,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踉蹌,坐倒地上!
戈中海獰聲一笑,右掌揚起,正待劈下,忽聞一聲暴喝道:“住手!”
聲如洪鐘,入耳嗡嗡作響,戈中海猛一旋身,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面目俊秀的中年文士,正是那群魔島少島主孫仲玉!
這廂方自停手,驀聞司馬中天慘叫一聲,口中狂噴鮮血,栽倒地上,接著紫鷹也倒了下來,腹部上插著一支尚在抖動的鐵戟,血流如注!
其餘四鷹,齊向前邁進一步,揚掌就要向龍布詩及南宮平劈去!
梅吟雪急叱一聲,強提一口真氣從地上躍起,擋住二人之前,硬接四鷹聯手攻擊,櫻口一張,又再噴出一蓬血雨,鳳目緊閉,呼吸急促,嬌軀劇烈地晃了兩晃,但腳步卻依然釘立如樁,沒有倒下!
孫仲玉心中大痛,怒喝一聲,急躍而上,雙掌連環劈出,硬將四鷹震退五步,與梅吟雪並肩而立!
梅吟雪風目微啟,瞥了他一眼,嘴角極其勉強地泛起一絲感激的笑意。
孫仲玉低聲道:“姑娘傷很重麼?”
梅吟雪張口欲言,但話還沒說出,卻又咯出一口殷紅的鮮血!
孫仲玉心頭大急,忙提氣大喝道:“十大常侍何在!”
喝聲甫落,門外立即響起一陣轟喏之聲,接著由古薩當先,十大常侍魚貫而入!
任風萍悚然一驚,估量自己的實力,“天虹七鷹”,死了三鷹,剩下四鷹亦都消耗真力過劇,疲憊不堪,“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武功雖高,但亦雙拳難敵四手!衡量輕重之後,已存退卻之心,當下,冷笑道:“尊駕原來倚仗人多勢眾,任某倒失敬了,只是我們素無仇怨,如此火併,非但不大值得,而且還惹人恥笑!”
孫仲玉狂笑道:“閣下如果膽寒,現在就滾!”
“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面現憤恨之色,雙手按在腰間雙槍柄上,大有拼死一搏之意,任風萍正啟口欲言,突聞院中響起一陣洪亮的朗吟之聲,道:“遠山高大,風雨飄香!”餘音嫋嫋,盪漾不絕!
任風萍心頭一震,大喜過望,話鋒一變,轉向孫仲玉怒道:“此房狹窄,不便動手,尊駕如真要架此樑子,我們不妨到院落中央決一高下。”
孫仲玉狂笑道:“在哪裡動手都是一樣,請!”
任風萍陰鷙一笑,毫不遲疑,大步向外走去,天虹“四鷹”挾起另三鷹的屍體,隨後跟去!“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冷哼一聲,亦隨四鷹之後,走到院落之中。
孫仲玉微微一笑,亦率十大常侍,緩步走向院落之中。
梅吟雪見他們一走,精神稍一鬆懈,那股神奇而能支持她卓立不倒的力量,也隨之消去,只覺頭昏目眩,眼前發黑,噗通一聲,已栽倒在床前!
※
※
※
院落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虯鬚滿面的威猛大漢,任風萍大步上前,威猛大漢揚聲道:“天風銀雨三十六傑待令!”
任風萍面露笑容,嘆道:“帥先生果真神人也!”
孫仲玉已率十大常侍走至院落中站定,任風萍有恃無恐,緩步上前說道:“我們無怨無仇,如此火併,姑不論誰勝敗,俱皆太不值得!我們何不化敵為友,同心協力,闖蕩江湖,幹一翻轟轟烈烈之大事!閣下但請三思!”
孫仲玉乃“群魔島”少島主,驕縱狂傲已慣,他率十大常侍遠涉中原,除了執行“群魔島”主之命令外,他最大的野心,卻是要在中原揚名立萬,任風萍這番話,更使他激起萬丈雄心,當下狂放地笑道:“欺善怕惡,以眾凌寡之輩,小可向來最為不齒,閣下毋庸多言,亮開兵刃決一高下吧!”
任風萍陰鷙地一笑,冷冷道:“你死在臨頭,尚且執迷不悟,別怪我心狠手辣了!”驀地提氣大聲喝道:“天風銀雨,武林一鼎!”
喝聲方起,只見前後左右,各間房中相繼走出一群黑衣大漢,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其大如球、色作銀白、球上附刺的奇形兵刃--“鏈子流星單錘”!
這群黑衣大漢每三人一組,一人在前,二人在後,共有一十二組之多,分四面八方,緩緩包圍而至!每個人行走之間,步履十分緩慢,但沉穩至極!
孫仲玉和十大常侍均看得心中微微一驚,難怪任風萍有恃無恐,原來果真有點門道。
片刻之間,這群黑衣大漢已將十大常侍及孫仲玉圍在核心,每人臉上神情木然,均毫無表情!
任風萍道:“此刻如果尊駕回心轉意還來得及,再遲恐怕你們全都要喪生在這‘天風銀雨’大陣之中!”
孫仲玉神情凝重,滿面肅穆之色,那股驕狂之氣,早已蕩然無存,此刻雙眉緊皺,像是正在尋思如何破解之法,對任風萍的話卻聽若未見,十大常侍環列他的左右,成為一個空心的圓形,每人臉上都沉重十分,一如他們沉重的心情一樣!
一群黑衣大漢沉穩的腳步依然緩慢地向前邁進。
任風萍放聲長笑,雙足點處,身形後掠五尺,右臂卻緩緩地揚起!
孫仲玉劍眉一揚,微微一哼,伸手自腰間取出一支精鋼打鑄的緬鐵軟劍,劍身細長,足有五尺,劍尖卻又分為二,與一般普通長劍迥然而異,劍身泛著一股淡淡的青色光華!
其餘十大常侍,亦紛紛取出隨身兵刃,全神戒備,凝神地準備應付這場即將爆發的生死大戰!
黑衣大漢們腳步都已止住,數十雙眼睛,目注場中,一瞬不瞬,左手抓著鏈尾,右手抓著離錘頭四尺之處,錘頭離地三尺!每人所抓的部位均一致無二,個個屹立如山,顯然訓練有素,只看得孫仲玉身後環列的十大常侍心中又是微微一驚!
任風萍意氣飛揚地環顧左右一眼,滿面輕蔑與驕傲之意,突又發出一陣高亢而冷削的笑聲!
黑衣大漢右腕微抖,鐵鏈發出一陣叮噹之聲!
任風萍陡地一聲清叱:“天!”
黑衣大漢三人一組中的前面一人手臂齊揚,只聽呼呼風聲響起,十二道寒光突地自最前一個黑衣大漢掌中沖天飛起!
任風萍接連喝道:“地!”
這十二道寒光未落,又是數十道強風自黑衣大漢群中飛出,一齊擊在孫仲玉及十大常侍的身前!
孫仲玉大喝一聲,手腕一抖,身形展動,劍上青色光華驟然暴長,一片冥冥青光,向前捲去!
十大常侍,亦自紛紛舞動兵刃,護住周身!
陡聞任風萍又是一聲低叱:“風!”
“呼”地一聲,這一圈銀光突地飛起,本待飛起的一圈銀光卻宛如閃電般擊下!
耀目的銀光,強烈的風聲,再加以鐵鏈揮動時的叮噹之聲,威勢端的不同凡響!
一個手使九節鋼鞭的常侍按捺不住,暴喝一聲,身形衝起,舞動一片鞭風,直向那寒光中撲去,打算衝出重圍!
孫仲玉手揮奇形長劍,撩開迎面擊來的三柄銀錘,眼波一轉,已瞥見那“衝動”的常侍,不由得驚叫出聲:“使不得!”
話聲未了,那手舞鋼鞭的常侍已被六柄銀錘同時擊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登時血雨橫飛,血肉模糊,屍身糜爛!
古薩乃十大常侍之首,站在孫仲玉的左側,一面揮動手中三寸奪,一面低聲問道:“少島主,現在形勢對我們大為不利,看樣子,只能拼力一搏,衝出重圍!”
孫仲玉搖頭道:“堅守毋躁,靜觀其變!”
驀聞兩聲慘號響起,十大常侍又有兩人同時被三柄銀錘擊中.有一個腦漿進濺,橫屍當場,另一個渾身浴血,滿地亂滾,口中慘號連連,狀至痛苦,想來那銀錘之上,還附有奇毒!
孫仲玉心中一緊,長劍略緩,六柄銀錘又同時分左右上下攻到,當下一定心神,左掌劈出掌風,右手掌中奇形長劍橫削而出,但聽“當”然脆響,又有兩柄銀錘遭他的奇形長劍把鐵鏈削斷!
站在圈外的任風萍一皺雙眉,陡又低聲叱道:“雨!”
喝聲才出,黑衣大漢的陣勢倏地一變,寒光交剪,勁風呼呼,專攻上下二盤,數十柄鏈子流星單錘,幻起漫天銀濤,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
轉眼工夫,又有兩名常侍被銀錘擊中,立時屍橫當場!
十大常侍已倒五個,防守的威力頓時銳減,餘下的六人猶自苦苦支持。
日已西斜,驕陽無力,一個時辰早已過去!
在房內的神龍師徒業已行功完畢,南宮平霍然睜開眼睛,房內的景象使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南宮平一躍而起!掠至梅吟雪身旁,一探鼻息,氣猶未斷,不由寬心大放!再掠至司馬中天身旁,只見他怒目圓睜,雙手緊握,卻是早巳身亡。
陡聽背後一聲砰然巨響,南宮平回頭一看,龍布詩已頹廢地倒在床上!不由又是心頭一緊,連忙掠至床前,忘情地吼道:“師父!師父……”
龍布詩無力地睜開一絲眼縫,但隨即又無力地閉上,嘴角抽搐,喉間發出一陣極為輕微而嘶啞的聲音道:“我……我不行了!平……兒,你要……好……自……為……”之字尚未出口,他已經氣絕身亡了!
南宮平心中大痛,他真想大哭一場,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緊咬著牙關,緊抿著嘴唇,嘴角的肌肉卻在不停地抽動,顯然他正強自壓抑著眼淚,也強自壓抑著胸中那股如火山爆發前一般洶湧衝動的極度悲痛之情!
突地--
梅吟雪發出一陣極其輕微的呻吟,雖然那呻吟之聲細如蚊蚋,但是已足以使南宮平自茫然中找回自己的存在!他霍然轉過身軀,掠至梅吟雪的身旁,俯下身軀,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喚道:“吟雪!吟雪!”
梅吟雪緩緩地撐開那有如千鈞重般的眼簾,終於笑了,雖然那只是嘴角些微的掀動.但這已足以代表她內心的安慰與滿足!
南宮平柔聲問道:“吟雪,你傷勢很重麼?”
梅吟雪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表示什麼,卻輕輕地合上雙目!
院落中,突然傳來兩聲淒厲的慘號!梅吟雪突然渾身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南宮平雙臂用力,卻將她摟抱得更緊了!
梅吟雪力不從心地急促說道:“小平!放開我,快去救院中那批與任風萍交手的人!”說完話,已是嬌喘連連,柔弱不勝了!
南宮平愕然道:“吟雪!這是為什麼?”
梅吟雪柔弱地說道:“不要問原因,快點去吧!”
一語未畢,慘叫之聲,再度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