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百瑞一家到達駱府後,整座駱府便處於森嚴的警戒之中,尤其是黃百瑞全家所居的東進,守衛更是嚴密,府中有大半的人手都聚於東進四周,幾乎是五步一小崗,百步一大尉。擎天幫的人手己開始在常德縣北門外聚集了,而駱木雲邀請的幫手卻還只到達一半不到,所以,駱木雲相當緊張擔憂。但是,這一切都與水心無關,因為她只是駱珍珍的丫環,而府裡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對她特別寵信,所以,也沒人敢派差事給她,算起來,她可能是整個駱府裡最輕鬆的人哩!
可輕鬆是更輕鬆.自由反而受限了,因為府裡守衛嚴謹,很多地方是她這種小婢女不能隨便來去的,而且,當駱木雲開議事會時,尋常人等也不能到處亂走,免得被疑為細作。
就像現在,老爺又在開會了,所以,她只能躲在房裡發呆,順便想念一下那兩個沒良心的大小傢伙。
細碎的步履聲悄悄來到她身後,她微偏頭。"開完會了,小姐?"
駱珍珍輕笑一聲,來到水心身邊落坐。"看你這德行,好像悶得很哪!"
水心翻翻眼。"哪兒都不能去,當然悶啦!"
駱珍珍仔細打量水心。"好像……不只是無聊吧?"
水心大嘆一聲。"不是無聊又會是什麼?"
駱珍珍若有所思地凝視水心許久。"看你剛剛的樣子,似乎是在想念著什麼人喔?"
水心心中一凜,"鬼扯!"她遮掩地揮揮手道。
"是嗎?"駱珍珍更加懷疑地斜睨著水心。"真的沒有思念的人?"
水心避開雙眼。"沒有。"
駱珍珍嘿嘿直笑。"有吧?"
"告訴你沒有就沒有嘛!"水心老羞成怒地叫道:"我怎麼可能去想念那個……"她遽然住口,臉上的神情是既尷尬又彆扭。
"我就說嘛!"駱珍珍勝利地呼喊一聲。"老實說吧!小蘭,你早已有心上人了,對不對?"
"老實……"水心無助地瞥她一眼。"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駱珍珍的雙眉高高一挑,隨即恍然道:"哦!我懂了,你對他有感覺,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大……大概吧!"水心咕噥著。
"那好吧!我來問你一些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我再告訴你那是代表何種感情,這樣行嗎?"
遲疑了好一會兒,水心才慢慢的點了點頭。
"好,第一,"駱珍珍邊想邊問:"你想他嗎?"
水心點頭。
"時時刻刻嗎?"
水心蹙眉,許久沒有回應。
"沒關係,再來。"駱珍珍拍拍她的手。"你想他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甜蜜?悲哀?難過……"
不待她問完,水心便咕噥道:"痛心。"
駱珍珍微微一愕,詫然問道:"痛心?怎麼是痛心?"
水心又失去聲音了。
駱珍珍歪著頭審視她半晌。"他是什麼樣的人?"
"極好看,但……"水心苦笑。"冷酷無情。"
"冷酷無情!"駱珍珍吶吶地道:"你……你怎麼會喜歡那種人?"
水心無語。
駱珍珍沉默了一會兒。"那……他對你怎麼樣?"
水心依然是無奈的苦笑。"他連話都不願意和我多說,叫他陪我出去逛逛,他死也不肯,平常不但冷漠以對,生氣時就立刻板起臉,活像我是他毀家滅親的大仇人似的……總而言之,沒一點好。"
駱珍珍乾笑兩聲,"放棄他吧!那種人……"水心哀怨的雙眸瞅著她,令她再也說不下去了。"你忘不了他是嗎?"
水心長嘆一聲。
"想到他心就痛,又怎麼樣也忘不了……"駱珍珍暗覷著水心。"你八成是愛上他啦!"
"我想也是。"水心嘆道:"我只是不明白,他對我那麼差勁,我一直是很氣他的,真的很氣很氣,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感情的事是很難講的,"駱珍珍沉吟道:"最重要的是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你跟他有這個緣分,所以,他對你再怎麼惡劣,你還是會身不出己的愛上他。你知道,愛跟恨也不過是一線之差而已。"
"緣分?"水心懷疑地瞟著她。"既然有緣分,為什麼他就不會愛上我呢?"
駱珍珍愣了愣,隨即反駁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愛上你?說不定他也是在分開之後才發現愛你的嘛!"
"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駱珍珍嘆息。"那就是孽緣羅!"
"孽緣?"
"如果是孽緣,最好是及早斷絕,但是……"駱珍珍垂下美眸,同時眯著眼偷窺她。"好象都不太容易做到耶!"
水心一張俏臉時成為苦瓜臉。"是不太容易,我已經試過好多回了,可是……"
看水心似乎更為苦惱了,駱珍珍忙道:"那就慢慢試吧!別急,或者順其自然比較好吧!"她眼珠子一轉,又道:"這兩天府裡氣氛緊繃得緊,讓人也跟著喘不過氣來,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哦!對了,今兒個有廟會喔!不想去看看嗎?"
"廟會?"水心大叫,同時一躍而起。"怎麼不早說?走吧!"
剛剛還一臉苦相、懶懶散散的人,一聽到熱鬧,精神立刻就上來了,水心拖著駱珍珍衝出房門,連大門也懶得繞過去了,乾脆兩人縱身一躍,飛越府牆逛廟會去了!
在昇平年代,想要看大逃亡景象也是容易得很,只要上大廟會去逛逛就明白了,尤其是那種四年或十年才一次的廟會,簡直可稱得上是千軍萬馬、萬頭鑽動。放眼望過去,除了兩旁的戲臺、帳棚、店鋪、攤販等,中間全是一顆顆人頭,耳裡除了吆喝叫賣聲外,還夾雜了不少幼兒稚女呼爺喊孃的哭叫聲,敢情是逛著逛著,就將小兒女給忘在後頭了。
香汗淋漓的兩位大姑娘看過傀儡雜耍,欣賞過賣膏藥的十八銅人掌,又去聽了會兒講書和鼓板小唱,再到書畫骨董攤前逗留了好一陣子,然後就大大方方地站在涼食攤側,一人一碗冰雪冷圓子,邊吃邊聊著待會兒還要上哪兒逛去。
可聊著聊著,驟然間,水心臉色大變,手上那碗冰雪冷圓子鏗鏘一聲落在地上,碗摔成兩半。詫異的駱珍珍剛想問她怎麼了,水心已經一把拖著她就跑,只聞又是一聲住鏗鏘,她的冰雪冷圓子也沒了,耳裡傳來攤販的叫罵聲,駱珍珍趕忙回手扔出一塊碎銀。
而水心聽到的是一聲聲熟悉的呼喚:"娘!娘!"
是那對可惡的大小混蛋!水心頭不敢回、腳不敢停,她知道展傲竹的能耐,所以,她機警地往戲班後臺一鑽,穿過忙亂的戲臺人員,再鑽出竄入另一座傀儡班的後臺。水心一步也不敢停留,繼續往前闖……直到穿越過最後一個帳棚,最後,她拉著莫名其妙的駱珍珍直接往駱府衝回去。
她不認為他們是來找她的,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溜為上策!這真是她這輩子逛過最可怕的一次廟會了!
梆擊三更,熱鬧的街市只剩一片雜亂,還有瘳瘳數人仍在整理收拾帳蓬,靜夜中,只有幼兒的哀鳴。
"嗚……娘不要胖胖了,嗚……爹呀!娘不要胖胖了,嗚……"陣陣蕭索的夜風中,黯沉沉的霧氣裡,淒涼的哀嚎聲緊揪著人心。
抱緊了懷中的胖胖,展傲竹嘆道:"娘不是不要你,胖胖,娘是在氣爹,她好氣好氣爹。"
"嗚……我要娘,我要娘啊!嗚……"
"爹會找到她的,爹一定會找到她的。"是的,他一定會找到她,只要她還在常德縣城裡,他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小蘭,你昨天到底是怎麼了?好像見了鬼一樣。"
"沒什麼,只是……只是看到熟人了嘛!"水心心虛地低下頭。"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讓熟看見,要是讓人看見,跑去通知我爹的話,我就會被抓回去了。"
駱珍珍沉默了一會兒。"你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吧?再試試跟你爹說看嘛!"
"再說吧!再說吧!"水心就這樣矇混過一關了。
但是……他到底帶胖胖出來做什麼啊?
擎天幫幫主管天威到了,但他並沒有直接攻進駱府,畢竟駱木雲不僅在兩湖道上,甚至在整個武林裡,都算是聲威顯赫的前輩,若非萬不得已,管天威並不想引起整個武林的不滿。所以,他先派了一位使者過來商談,一位夠資格在必要時變動雙方條件的使者——擎天幫副幫主包泰常。
駱府的議事廳裡,端坐在主位上的當然是駱木雲,兩側則分別是包泰常和隨他一追來的兩個幫衛,另一邊則是霸劍司馬存孝、陝北大豪西門午和丐幫長老沙乃英,這三位是駱府的主力幫手。
包泰常平靜地開口道:"駱大俠,敝幫主的意思是,駱大俠不該阻擾他為兒子報仇的行動.駱大俠也是為人父者,該瞭解為人父喪子之痛的悲哀才是。"
"我是瞭解,"駱木雲回答。"但是,令少幫主是咎由自取,怎能怪罪他人呢?他凌人妻女,又滅人滿門,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為死者申冤有何不對之處?"
包泰常沒有反駁,他只是點點頭。"好,看在駱大俠的面子上,敝幫主願意委屈點,只要將黃百瑞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交給我們就好,其他的我們可以放過。"
"委屈?"駱木雲冷笑。"絕人子孫還叫委屈?"
"駱大俠別忘了,咱們少幫主是幫主的獨子,少幫主一死!幫主也等於絕了子嗣,因此,他要絕黃百瑞的後嗣,也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
"不可能!"駱木雲斷然道:"別說四個.一個都不交!"
"駱大俠……"
"不必再說了!"駱木雲揮揮手。"錯在你們,黃百瑞不應該為此犧牲,你回去告知貴幫主,我們一個人也不會交出去的!"
包泰常深深的看他一眼,而後站起來,"既然如此,我會照駱大俠所說的回去稟告幫主,不過……"他微微掃一眼對面三個靜坐聆聽的駱府幫手。"幫主要我告訴駱大俠一聲,敝幫這次是勢在必得,所以,全幫上下都已出動……"
包泰常很滿意地看到四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為免駱大俠在倉卒之間無法審慎思考,所以,幫主願意給駱大俠七天時間考慮。請放心,我們不會在這七天內,使出任何卑鄙的手段。如果屆時,駱大俠依然認為值得為黃百瑞掀起連天血戰,那幫主也一定不會令駱大俠失望的。"
駱木雲面色沉肅地大喝一聲:"來人,送客!"
包泰常拱拱手,帶著兩個幫衛鎮定地離開了。
廳內四人相對無語,良久後,司馬存孝才毅然道:"駱伯伯,既然知道對方已經全幫出動,我們最好重新策劃一下防衛措施!"
沙乃英也豪邁地說:"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沉穩的西門午則朝駱木雲微微一笑。"咱們唯你馬首是瞻了,駱兄。"
於是,駱府的議事廳中,因人開始為未來的血戰作最嚴密的規劃。
水心在駱珍珍的書房裡看書,因為她不敢出府,而府裡的形勢也更緊張了,似乎只有這兒能讓她打發時間。
駱珍珍雙眉鬱結地推門進來。水心抬頭一看,便隨即問道:"怎麼了?跟齊少爺吵架了嗎?"
駱珍珍搖搖頭,她來到書桌邊,搖著水心的肩頭。"小蘭,爹要府裡的下人暫時先出府去避難,我想,你最好也跟著去。"
水心眨眨眼。"怎麼?這麼沒把握。"
駱珍珍苦笑。"對方全幫都出動了,還能有什麼把握?"
"老爺不也請了很多幫手嗎?"
"是來了不少,但是,真正稱得上高手的也不過三、五個,而對方光是六個堂主,個個身手就幾乎不輸四劍中任何一位,更別提幫主身邊的金銀雙衛.聽說他們的身手在擎天幫中,僅次於幫主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你說,我們能有幾分把握?"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走羅!雖然我不敢說我的武功有多厲害,但是,多個人手就多分力量!"水心理所當然地說。
"可是這一次……"
"別說了,你趕不走我的!"水心想了想。"上回你帶我出去散心,這回該我帶你出去散心了吧?"
"我……"
"什麼你呀我的……"水心突然雙目一凝。"難道現在已經不能出府了?"
"不是啦!"駱珍珍翻個白眼。"對方給我們十天時間考慮,現在還剩下四天,他們也承諾不會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擎天幫雖然蠻不講理,但至少管天威一向重承諾,所以,出去並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
不給她羅唆下去的機會,水心再一次拉了她就跑。都這麼多天了,那對大小飛飛應該離開了吧?
大概是午膳時刻已過,所以,醉仙樓的客人並不多,不太嘈雜喧囂,尤其是樓上,只有三兩桌聊天的客人。
水心和駱珍珍坐在一個靠窗的座位上瀏覽街景,桌上是幾碟小萊和一壺熱茶,她們對坐談笑,不時指指街上某處低語,就像現在,水心正指著酒樓斜對面的當鋪開心的笑著。
"瞧,又來了,每一回瞧見那老闆,他好像都是被他老婆打出來的,要不就是道貌岸然地坐在櫃檯後,拽得象二五八萬似的。可碰著他老婆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躲都來不及。不過也難怪,他老婆可兇著哩!每次都……啊!瞧,她又拿根兒追打他了,好凶哪!她……"
"小蘭,"駱珍珍突然打岔道:"那娃兒……那娃兒你認識嗎?"
水心詫然的轉回頭望著駱珍珍。"嗄?"
駱珍珍用下巴指指水心身後,水心轉頭一瞧,立即倒抽一口氣。
淚痕狼藉的小臉蛋上,大大的淚眼已然決堤,豐沛的淚水如黃河氾濫般湧出,胖胖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小手抓著水心的衣角哽咽著。"娘……胖胖……胖胖會很……很乖……娘不要……走……"他抽噎著。"不要走,娘……胖胖會……會聽話……不再惹娘……生氣……"
駱珍珍詫異地望著胖胖。"他是不是跟家人走丟了?否則怎麼到處亂認娘?"
水心沒理會駱珍珍,她抖了抖唇。伸出顫巍巍的手去擦拭兒子的淚水:"你不是討厭娘嗎?娘走了正好啊!"她顫聲說。
駱珍珍愕然的張大嘴。
"不……娘……是胖胖不……不乖……胖胖亂……亂說話……胖胖好想……好想娘……娘……"猛然抱住水心的腰,嚎啕大哭起來。"娘……胖胖……好……好想……想娘啊……"
水心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抱起兒子,緊緊擁在懷裡,"娘也好想,好想……好想哪!"她也放聲大哭。
駱珍珍已然完全不知所措。"小……小蘭,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母子倆的哭聲比她的問話聲還大,所以,她的問題當然得不到回答,沒奈何,她只好等"雨"停了再說羅!
好久,好久——
水心慢慢收起淚水,她掏出手絹兒,擦完自己的淚水後,再擦擦兒子的臉蛋。"別哭了,別哭了!"
胖胖聞言,趕忙收起淚水,免得孃親又不高興了,他甚至硬擠出一抹可拎兮兮的笑容。"娘,不哭了。胖胖不哭了。"
水心心疼地在胖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唉!你這小子.就是讓人心疼,可讓人生氣的時候也著實令人……"
"不會了,娘,不會了,"胖胖歡喜地叫道:"不會讓娘生氣了,胖胖會很乖很乖,胖胖會聽話,娘,你不要再離開胖胖了,娘!"
水心嘆了口氣。"其實娘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氣,是……"
"爹爹,"胖胖瞅著她。"爹爹說娘生他的氣。"
水心欲言又止地看不看。
"娘,胖胖不要飛飛了,"胖胖怯怯地說:"以後爹爹會帶娘飛飛。"
水心失笑道:"你以為就只是為了飛飛嗎?傻瓜,娘哪有那麼小氣,是……"她輕嘆,"你爹爹根本就不喜歡娘,他不喜歡跟娘說話,也不喜歡跟娘在一起,他只喜歡你,所以娘……"她再嘆一聲。"別說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胖胖撒嬌地膩在水心懷裡。"可是胖胖最喜歡娘啊!"
"是喔!"水心捏捏他的鼻子。"是誰說討厭孃的,嗯?"
胖胖立刻又垮下了臉,囁嚅道:"娘,是胖胖不對,娘不要生氣……"
"好了,好了,娘只是跟你開開玩笑而已嘛!"水心笑著說道,這時候,她才突然想起她還有個同伴在,她忙轉向駱珍珍,"對不起,小姐,我一時……"她住了口,因為駱珍珍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只見駱珍珍怔楞地直盯著水心身後。
水心拍拍駱珍珍放在桌面上的手。"小姐,你怎麼了?"
駱珍珍怔愣地望了她一眼,而後視線在臉上繞了一圈,然後又回到水心身後。
"小姐,你到底……"
話說到一半,水心猛地哎了聲,同時迅速轉身向後,旋即發現那個令她又恨又氣的傢伙竟然就直挺挺地佇立在她面前,深黝幽沉的雙眸靜靜地注視著她。滿懷複雜難解的情緒霎時蜂擁而上,一時之間.水心似乎也只能呆呆的回視他。
好一會兒,胖胖才輕聲道:"娘.爹爹也想你耶!"
水心猙然驚醒回神,她收回視線,猶豫一下,隨即轉回身子依然背對著夫婿,"是嗎?"她嗤笑一聲。"你想我還有可能,你爹爹才不會想我哩!"
胖胖瞧一下爹親。"真的啦!娘,爹爹真的有想你耶!"
水心搖搖頭。
"娘,"胖胖拉拉她的衣襟。"爹爹真的想你啦!你問爹爹嘛!"
水心依舊不言不動。
"娘,問爹爹嘛!"
駱珍珍突然站起來,"我……呃……我忽然想起我要替瑜青買雙鞋,你們聊聊,我自己去買就可以了,待會兒我再回來找你。"不等水心回答,她匆匆離開了。
胖胖又拉拉水心的衣襟。"娘,爹爹也有東西要給你喔!"
"給我?"水心冷哼一聲。"是給你的吧!"
話聲才剛落,一個小布包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胖胖立刻拿起來塞進她手裡。"娘,看看,看看嘛!"
水心皺皺鼻子,不情不願地打開來,當她掀開最後一角布巾時,霞光寶氣立時隨隙而出,她不禁驚呼一聲,瞪目瞪視著躺在粗糙布巾上的寶石項鍊。那是以一串如龍眼般大小的七色寶石連綴而成的項鍊,在那彩絲幻燦的光彩中,項練下端更繫著一枚心形翡翠,翠心赫然映現著一抹隱隱血紋有如一條細小的龍紋。這條項鍊,不論內行或外行,只要一看,便會曉得其珍異罕見的價值,恐怕是傾千金也難得哩!
水心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那心形綠翠,她知道,光是這血龍翠,便巳是價值連城了。她不可思議地轉頭瞪著緩緩在她左手邊坐下的展傲竹,她舉舉手中的項鍊。"你……這……你怎麼會……"
"我想你。"
水心再一次張口結舌,她猛眨著眼,懷疑自己剛剛是否聽錯了。
"娘,爹爹說他也想你耶!"胖胖得意地說。
"你……你……你……"你了半天,水心終於擠出後面的話,"再說一次!"
展傲竹靜靜的凝視她。"我想你。"
看到項鍊時是驚喜,現在卻是深切窩心的感動,濃稠的甜蜜溫馨迅速在心窩裡著、盪漾開來。水心知道以展傲竹冷漠執拗的個性來說,能吐出這三個宇已經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幾乎可以預測今日太陽肯定會從東邊落下了。而且,這也算是他先低頭了,不是嗎?能讓霸道蠻橫的狂書生低頭,這可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哩!踏著這個了不得的成就當臺階,她應該可以風光得意地下臺去了,更何況,她也好想念他們父子倆哩!
於是,她笑了,"我也想你。"她低頭羞澀地說,一邊小心包起項鍊,一邊偷覷他一眼。"你們是出來找我的嗎?"
展傲竹點點頭。
"你們找我多久了?"
"你出門那天,我們就出來找你了。"
"咦?"水心驚訝地張大了眼,"我出門那天?那你們……"她突然頓住,隨即"哦!"了一聲。"你們大概是跟我走岔了路吧!"
展傲竹沒說話。
水心也很習慣跟他講話要自說自話。"不過,我恐怕不能現在就跟你回去。"
展傲竹微蹙眉,胖胖卻立刻大叫出來。"娘,胖胖會乖,胖胖會聽話,胖胖……"
"你這小子,有完沒完啊!"水心敲敲他的前額。"娘是有事,所以不能現在就回去,懂嗎?"
"有事?"胖胖喃喃念著,同時轉頭瞅著爹親。"爹爹……"
"我們等你。"展傲竹淡淡地說。
"等我?"水心的眼珠子溜溜一轉,立刻眉開眼笑地直點頭。"好啊!好啊!那是最好的了,那就等我辦完事後,咱們再一起回去羅!"
"娘,"胖胖指著桌上的花生。"我要吃豆豆。"
水心把整碟花生挪到他面前,由胖胖自己剝,她則以算計的眼光瞟著展傲竹。
"相公、夫君,如果說……"她停下來想了想。"這麼說好了,如果說有人要傷害我,你會幫我嗎?"
展傲竹點點頭。
水心陰陰的偷笑了一下。"那如果我和人打架,你也會幫我嗎?"
展傲竹又點頭。
水心眯起眼,儘量藏起眼中的奸詐之色。"那若是有人要和我打,你餘不會乾脆先替我解決掉麻煩?"
展傲竹再點頭。
終於,水心也滿意地跟著點頭。"這樣就行了。"
"怎麼樣就行了?"
水心循聲轉頭一瞧。"啊!小姐,你回來了?鞋子買到了嗎?"
駱珍珍舉舉手中的小包包,"買到了。"她坐回原位.朝右邊的展傲竹瞄了一眼。"這位是……"
"我家相公羅!他姓展,"水心不好意思地說,接著又摟摟坐在自己懷中吃花生吃得不亦樂乎的胖胖。"還有我的兒子胖胖。"
"果然沒錯。"駱珍珍似乎毫不意外地輕笑一聲。"看樣子,你是跟你夫婿吵架才離家的吧?"
水心吐吐舌頭。"被你抓到了。"
"那你要跟他回去了嗎?"
"還沒有,"水心眨著眼。"等駱府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說。"
"小蘭,你不……"
"我叫水心,冷水心。"
駱珍珍楞了一下。"哦!原來你叫冷水心,嗯!挺雅緻的名字。"
"謝謝。"
"少來!"駱珍珍輕嗤。"把我當成你兒子了嗎?別再岔開話題了,小……呃……水心,你不能留下來,而且,你相公也不會願意自己先回……"
"他們會陪我留下來,我想,我那個房間應該可以擠……"
"你瘋了!"駱珍珍驚叫道:"府裡那麼危險,遠避都來不及了,你還要讓你相公一個弱質書生和你兒子一個小娃娃住進去?"
"弱質書生?"水心有趣地瞧著展傲竹冷漠的俊美臉龐。"我說老爺,人家說你沒用耶!你不生氣嗎?"
駱珍珍啼笑皆非地唉了一聲。"水心,拜託你正經一點好不好?你是有武功可以自保,可是他們……他們還要人保護,這……這不是……不是……"
水心一臉笑眯眯的說。"無妨,無妨,我家相公和兒子不需要人保護,對不對,夫君?"
回答的是胖胖。"爹爹會飛飛,爹爹帶胖胖飛飛,爹爹也要帶娘飛飛,跟飛呀一樣飛飛。"
左一個飛,右一個飛,飛得駱珍珍滿頭小鳥。她張開嘴又閉上嘴,甩甩頭後,又再次張嘴。"水心,我知道你很有義氣,可是,不值得拿你相公和兒子的命來冒險,你想做俠女。將來還有的是機會。我答應你,如果駱府這一次能安然度過劫難,我一定會和你一起闖蕩江湖去……呃……當然要經過你相公的同意。"
"他啊?"水心斜飛展傲竹一眼。"下輩子吧!他連帶我出去轉一圈都不願意了,哪會讓我自己出去闖蕩江湖!"
展傲竹僅是淡談的瞥她一眼,而胖胖卻忙吐出滿嘴咀嚼到一半的花生。"娘,胖胖不要飛飛了,爹爹帶娘飛飛。"
水心好笑地捏捏他的鼻子。"吃你的花生吧!小子,娘是在說你爹,又不是說你。"
"爹爹?"胖胖立即轉頭瞅著爹。"爹爹,帶娘飛飛!"
展傲竹默然無話,駱珍珍卻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什麼是飛飛啊?"
"飛飛?"水心斜睨著展傲竹,冷哼一聲。"我怎麼知道?他又沒有帶我去飛飛過!"
胖胖又忙著掙扎下地,走兩步到展傲竹身邊,拉著爹親的袖子。"爹爹,帶娘飛飛嘛。爹爹!"
展傲竹伸臂抱起他來,依然無聲。
敢情水心是被活活氣走的!駱珍珍終於明白,水心並不是和她這位俊美冷然的夫婿吵架而離家,因為一個巴掌根本拍不響嘛!瞅見水心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駱珍珍忙打圓場,順便岔開話題。"水心,你相公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許他只是不方便說出來而已,我們就甭說這些了,還是說你什麼時候要回去才是正經的吧?"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水心無辜地眨著眼。"當然是等駱府的事解決呀!"
"水心……"
"別說了,小姐,我主意已定,你怎麼說都沒用啦!"水心悠哉悠哉地端起冷茶來一口喝乾,另外再倒滿放到展傲竹前面。"小姐,相信我,我不會替駱府帶來任何麻煩.更不會拿我相公和兒子的命當玩具耍。"
駱珍珍懷疑地看著她好半晌,而後才問:"你相公知道駱府的情形嗎?"
水心聳聳肩。"知不知道對他來講根本沒什麼不一樣。"
駱珍珍哀嘆。"水心,你不要……"
"好,好,好。"水心搖搖頭,隨即斜眼瞧著展傲竹。"喂!爺,告訴我,天地這麼大,可有一處你不敢去的?"
不用猜了,展傲竹當然是無聲無息。
於是,水心驟然火大地猛拍一下桌面。"喂!相公,我警告你喔!你至少要回了這個問題,否則我會再溜。這一次,我可會溜得你絕對找不到!"
展傲竹雙眼中的寒芒突地熄滅,殘暴冷戾之氣驟現倏隱,速度快得令駱珍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卻又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水心不但看得很清楚,也明明白山的感受到他的怒意,她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心中直懊悔幹嘛無端挑起他的火氣,這下子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滅火才好了!
誰知道……
"沒有。"
他竟然回答了!水心不敢置信地道著他,他的怒氣竟然沒有爆發出來。而且還回答她了?這簡直是奇蹟嘛!但是……為什麼?或者該問,這代表什麼意義?
水心見他徐徐地端起茶來啜了一口,她的唇角不禁緩緩升起一抹喜悅的笑容,這"意義"她可以慢慢想,反正不會是壞的就是了。
於是,她喜孜孜地轉向駱珍珍,"瞧,他哪兒也敢去,不管有沒有危險都一樣。"她說得好得意。
駱珍珍轉頭望著始終冷淡淡然的展傲竹片刻,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投降了,實在拗不過你!"最後又再嘆一聲做結尾。
水心更得意了,"當然,沒幾個人拗得過我,除了……"她瞟了夫婿一眼,"那個大冰塊。"隨即又嗤一聲。"他也沒跟我拗,他根本就是不甩我,跟他講話,還不如跟我家的咯咯講話,說不定還有反應一點……"
"咯咯?"駱珍珍茫然地道。
水心噗哧一聲,指著胖胖笑道:"他都叫咱們家的大公雞叫咯咯,我也就跟著這樣叫羅!"
胖胖傻呵呵的笑著,駱珍珍不由得嘆道:"你兒子真的好可愛、好漂亮!"
"跟我無關,"玉手一指展傲竹."誰都看得出來,完全是他爹的功勞!"水心吃味地說。
駱珍珍失笑。"這種醋你也吃?"
水心噘了噘嘴。
駱珍珍搖搖頭。"真受不了,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還這麼幼稚,你家相公真可憐,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孩子……"
水心雙眉一挑,怒指著駱珍珍。"喂!喂!你……"
駱珍珍馬上雙手齊搖。"好,好,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
水心下巴一揚。"當然不行,得做名譽賠償才行!"
"名譽賠償?"駱珍珍唸了念.突然轉頭朝胖胖擠擠眼。"胖胖,姨姨帶你去買麵人兒好不好?"
胖胖立刻蹦跳起來。"好,好,胖胖要麵人兒,胖胖要麵人兒!"
"小姐,是賠償我耶!不是……"
"……然後再去吃荔枝膏、水晶餃兒……"
"喂!這不公平……"
"……還有皮影戲……"
水心噘高了嘴。"真的不公平!"
為什麼小的都比她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