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陳長青要去“毀滅機器人”,毀滅了一個,是不是可以使“七星聯芒”的現象遭到破壞?誰也不知道!
他開始行動至今,已經超過了半個月,“機器人”顯然未曾被毀滅,還在繼續接受着星體的支使,在使那座要被毀滅的大城市,遭到根本性的破壞。
他雖然有了在十公尺之內,可以輕易致人於死的上佳武器,可是問題是:他有什麼法子可以使自己接近目標到十公尺?
而且,更令我心寒的是,就算他有了離目標十公尺的機會,他行動,成功了,他絕無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在鄰座老太太不斷的嘮叨聲中,我又有了決定:如果我和白素,能夠找到陳長青,決不會被他任何言語所打動,我們所要做的事是:立刻離開。
我並不擔心如何和白素聯絡,即使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即使是在千萬人之中,我們自然有可以聯絡得上的辦法,擔心的是陳長青,他這個人,真要不顧一切起來,比什麼都可怕。
看起來在航程之中我一直合着眼,但是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想了多少事。等到飛機降落,我使用最多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到我要去的地方去。
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先和白素取得聯絡。我們有一個十分原始的聯絡方法,那就是在這個地方的一些著名場所,留下只有對方才看得懂的記號。
譬如説,如果在巴黎,我們要聯絡,就會在巴黎鐵塔、羅浮宮、凱旋門附近,可以留下記號的地方,留下記號,如果在倫敦,就會在西敏寺大鐘、白金漢宮附近留下記號。
白素不知道我也來,她當然不會留下任何記號給我,但是我卻希望,她能記得我們的約定,到一些著名的地方去,看到我留下的記號。
我找了一所很多普通旅客投宿的旅店,然後離開,在六七處地方,留下記號。然後回到旅店。
在這個地方,人和人之間互相望着對方的時候,總有一種懷疑的眼色,我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行動十分小心。
可是,還是有人走過來問:“你是第一次來?為什麼一直留在旅店中?”
我也不知道這樣來問我的人是什麼身份,只好含糊應着:“我在等朋友。”
那個人接着又問了不少問題,我都沒有正面答覆,那個人帶着懷疑的神情離開。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才躺下,門就被打開,一張平板冷漠的臉,一面替熱水瓶加着水,一面卻不斷地乜睨着打量着我。
我只好嘆了一口氣,重新起身,離開了旅館,到我留下記號的地方去。
本來沒有抱着任何希望,可是才到了第三處,那是一座相當著名的公園,一座有着龍的浮雕的牆前,我陡然看到在我留下的記號旁邊,多了一個同樣的記號。
我真是大喜若狂,連忙四面打量。這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附近的人並不多,有幾個西方人正在大聲讚歎建築物的美妙,我看到在一株大樹旁,有一箇中年婦人在。
我幾乎叫了出來:“白素!”
可是那中年婦人的手上,卻拉了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怎麼會有一個小孩子呢?我猶豫了一下,那中年婦人卻在這時,向我望了過來,她只望了我一眼,就拉着那男孩,看來極不經意地走了開去,背對着我。
可是她的手放在背後,卻向我作了一個手勢。
我一看到那個手勢,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那真是白素。
她這樣的打扮,再加上手上拉着一個小男孩,可以使任何人,包括我在內,都認不出她。
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一直到離開了公園,路邊的行人相當多,白素俯下身,對那小男孩講了幾句話,小男孩跳蹦着,一溜煙跑走了。那時,天色已迅速黑了下來,我在她過馬路時,追上了她,白素向我望了一下:“唔,化裝倒還不錯,為什麼立刻追來了?還是不放心?”
我搖頭:“不是,有了重大的發現。”
我們擠在人羣中走着,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把在地下室中看到有關陳長青留下的字紙的事情,詳細向她敍述着。
白素在聽完之後,嘆了一聲:“陳長青的設想很對,可是他行動瘋狂,毀滅了一個機器人,控制器不會另外去找一個機器人麼?”
我猶豫着:“但是,孔振泉卻……。要我去解救這場災難,我們應該相信孔振泉的判斷。”
白素抿着嘴,沒有回答。
一直等到又走出了十來步,她才道:“孔振泉的判斷,當然應該相信,但是我敢肯定,決不是陳長青所想用的方法。”
我苦笑:“那怎麼樣?我又不能真的飛上天去,把那七顆看來像是龍一樣的星辰上的星芒消滅。”
白素望了我一眼:“你沒有抓龍的本事,誰都沒有,但是,可以有追逐這條惡龍的本事。”
我全然不明白:“追逐……。惡龍?”
白素揮着手,看得出她的思緒也十分迷亂,過了一會,她才道:“我的意思是,這條龍的動向,我們知道了,它要吞噬一座大城市,我們唯一能做的是追逐它的動向,把它的每一個動向,早一步向世人宣佈。”
我一腳將腳下的一張紙團踢得老遠:“那有什麼用?並不能改變事實。”
白素嘆了一聲:“這已經是我們可以做的極點,我們總無法以幾個人的行動,去影響一個龐大勢力的決定。”
我苦笑了一下:“或許,努力使那幾個人明白,他們這樣做,是在毀滅一個大城市,還比較有用。”
白素望着我:“記得嗎?那是星體影響的結果,除非能改變星體的支使力量,不然不能令他們改變主意。還是設法救陳長青吧,你有什麼特別的方法?”
我抬頭望向前,夜色更濃,在眾多暗淡的燈光之下,人影幢幢,擠成了一團,看起來令人心慌意亂。在茫茫人海之中,要把陳長青找出來,的確不是容易的事。我想了一想:“他是一個外來者,外來者逗留的地方,一定是旅館,我們分頭去找,一家一家找過去,總可以找得到。”
白素看來凍是很同意我的辦法,但是也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來,只好點了點頭。我和白素約好了每天見面一次,就分頭去行事。一天接一天,一直又過了十天,仍然未能找到陳長青,我越來越是焦急,那天晚上,又和白素見面時,我道:“這裏,把人抓起來,根本不公佈,或許陳長青早已失手被捕,我們怎能找得到?”
白素想了一想:“再努力三天,不要用以前的方法找,我們到每一家旅館去留言,要找陳長青,叫他和我們聯絡,當然,也要留下我們的名字,不論他化了什麼裝,用了什麼身份,好讓他知道我們來了,希望他來和我們聯絡。”
白素的辦法,會使我和白素的身份暴露,但是除此而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我們自己也不必把自己設想得太偉大,人家未必知道我們是何等樣人。
於是,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我們就用了白素的辦法,第三天晚上,我和白素見面,有兩個人,逕自向我們走了過來。一看這兩個人的來勢,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
那是兩個個青年,其中一個頭發較短的,打量我們,冷冷地道:“你們在找一個叫陳長青的人?”
我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另一個的聲音聽來更令人不舒服:“你們是一起的,可是住在不同的旅館,每天固定時間,見面一次。”
我一聽,就知道我們被注意已不止一天。一個取出了一份證件,向我揚了一揚:“你們要跟我們走。”
我向白素望去,徵詢她的意思,那兩個人立時緊張起來,一起低聲喝:“別想反抗。”
白素緩緩點了點頭,表示可以跟他們去。剛好這兩個人這樣呼喝,我立時道:“像是我們被捕了。”
兩人連聲冷笑,短頭髮的那個道:“現在還不是,但必須跟我們走。”
我聳了聳肩,表示沒有意思。那兩個人在我們旁邊,和我們一起向前走去,忽然之間,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了六七個人,將我們圍在中間,一輛小型貨車駛過來,我們被擁上了車。
上了貨車之後,有人撲上了防雨的帆布篷,把貨車的車身遮了起來,車上有着兩排板凳,有四個人和我們坐在一起,我問了幾聲“到什麼地方去”而沒有人回答我,也就不再出聲。
車行大約半小時,那四個人站了起來,兩個先下車,兩個傍着我們下車,那是一個相當大的院子,望出去,合是灰撲撲的水泥地、水泥牆,我們被帶到了一間房間,又等了一會,有兩個人走了進來,那兩個人大約五十上下年紀,一看而知地位相當高,進來之後,也不説話。
我和白素保持着鎮定,也不開口,又等了一會,進來了一個看來地位更高的人,那人一坐下,就道:“你們在找陳長青?”
我點了點頭,那人又問:“為什麼?”
我早知道對方會有些一問,也早作好了回答的準備,所以我立時道:“他是我們的好朋友,神經不很正常,會做莫名其妙的事,在旁的地方,問題不大,但在你們這裏,可能構成嚴重的罪行,所以我們想找他,趁他還沒闖禍,把他帶走。”
那人悶哼了一聲:“神經有毛病?真還是假?”
我小心地回答:“真的,而且相當嚴重,他堅信可以做重要的事!”
我説得十分小心,因為我不知道陳長青的處境怎樣。我堅持他神經不正常,這樣才容易替他的行為開脱。
那人聽得我這樣説,“呵呵”笑了起來:“是的,他的確有這種行為。”
他説到這裏,頓了一頓,陡然臉色一沉:“我們已經作了初步調查,這個人的背景,異常複雜。”
我挪動了一下身子,白素問:“請問,他被捕了?”
那人考慮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我不禁焦急起來,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不讓我説話:“請問他為什麼被捕?”
那人冷冷地道:“亂説話。”
我吁了一口氣,陳長青還沒有做出來,只是亂説話。我忍不住道:“本來是,在這裏,任何人説話都得打醒十二萬分精神才好。”
那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聲音也變得嚴厲:“他假冒記者……“我不等他講完,忙道:“他真有記者身份。”
我這樣説,倒並不是詭辯,陳長青這個人,什麼都要插上一腳,他的確有新聞記者的身份,那是獨立的記者,不屬於任何報館的那種。
那人“哼”地一聲:“那種記者,我們不承認。”我攤了攤手,表示如果那樣的話,那就無話可説。那人盯着我和白素,冷峻地問:“你們的身份又是什麼,坦白説。”
我鬆了一口氣,當然不會笨到“坦白説”,我指着白素:“她是中學教員,我在大學的圖書館工作。”
那人悶哼了一聲,從另一個人的手中,接過文件夾,翻閲着,我不禁緊張,那人看了一會,合上了文件夾:“陳長青這個人,我們不相信他有神經病,認為他有意在進行破壞行動,所以要扣留審查,你們兩人不要再到處找他,那會造成壞影響。”
我聽了之後,啼笑皆非:“我們的一個朋友忽然不見了蹤影,難道不能找他?
那人沉下了臉:“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當他把一切問題交代清楚,自然會有明確的處理。”
白素嘆了一聲:“這人神經不正常,請問是不是可以讓我們知道,他究竟講了些什麼?”
那人悶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和先前進來的那兩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那兩個從之中的一個,走了出去,房間裏沒有人再講話,氣氛壞到了極點,有極度的壓迫感。使我感到慶幸的是,陳長青只是“亂説話”,還未曾使用他從殺手集團處高價買來的那秘密武器。
等了相當久,仍然沒有人開口,我實在忍不住:“我們在等什麼?”
那人冷冷地道:“你剛才的要求,我們正在請示上級,看是不是批准。”
我“哦”地一聲,只好繼續等下去。沉默又維持了幾分鐘,那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們閒聊起來。
我和白素要十分小心地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我們既不敢作違心之言,又不能直言--“亂説話”正是陳長青的罪名,所以氣氛更是惡劣,我倒寧願大家都保持沉默。
足足半小時,離去的人,走了進來,來到那人的身旁,俯耳低語了幾句。這這裏,就算最普通的事情,也用一種神秘(兮兮)的態度在進行!
那人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向我們作了一個手勢,向外走去。我們仍然被擁簇着,到了另外一間房間。
那間房間除了幾張椅子和一架電視機,別無他物,那人示意我們坐下來:“通過電視,你們可以看到陳長青的行為。要注意的是,你們看到的一切,都是秘密,對外不公開,不能隨便向人提起。不然,就是與我們為敵。”
我悶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了他的話,那人走到牆前,在牆上拍了兩下。電視開始有畫面,先是一座相當宏偉的建築物的門口,接着,有一羣人走了出來。這羣人的中心人物,一望而知是一個個子相當高,樣子也算是神氣,但卻不倫不類,戴了一副黑眼鏡的中年人。
這一羣人步下石階,另外有一羣人,迎了上去。迎上去的那羣人,一看便知道全是記者,白素在這時,輕輕碰了我一下,我也立時注意到,陳長青混在那一羣記者之中。
我不禁有點緊張,那戴着太陽眼鏡的中年人,是一個地位重要的人物,雖然那不是陳長青行動的主要目標,但如果陳長青認為他無法接近那主要目標而胡來,也真是夠瞧的了。
人聲很混雜,記者羣迎了上去之後,七嘴八舌,向那主要人物問了很多問題,那主要人物笑着,太陽眼鏡遮去了他的一部分眼神,他的聲音蓋過了其他人的聲音:“你們怕什麼?”
電視畫面在這裏,停頓了下來。那人指着電視機:“接下來發生的事,並沒有公開過,在新聞傳播上,被剪去了。”
我和白素一起“嗯”了一聲,然後,電視機畫面又開始活動,只看到陳長青越眾而前,用更高的聲音叫道:“當然怕,就是怕你們把一個大城市徹底毀滅。”
那主要人物轉過頭去,不看陳長青,現出厭惡的神色,立時有兩個毫不起眼的人,來到陳長青的身邊,一邊一個,將他夾住,拖着他向外走去。那兩個人對於如何令得一個人離開,顯然訓練有素,他們抵住了陳長青的腰際,那會令得陳長青全身發軟,使不出勁來掙扎,只有迅速地被拖離。
但是,那種手法,卻不能令得陳長青不出聲,陳長青在被迅速拖開去之後,在大叫着:“別以為那是你們自己的決定,你們身不由己,受了幾個大石塊的神秘影響,你們……”陳長青只叫到這裏,已被拖出了鏡頭之外,在電視畫面上,看不到他了。那個主要人物像是完全沒有什麼事發生過,又講了幾句話,轉身向內走去。電視畫面在這時候,也停止了。
我一等電視畫面消失,便忍不住叫了起來:“這算是什麼亂説話?有人問,他回答,那也算是亂説話。”
那人的面色極難看:“當然是。”
我還想説什麼,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陳長青他説什麼受一聲大石頭的影響,那是什麼意思?真莫名其妙。”
我一聽白素那樣講,不禁一怔,陳長青那種説法,別人聽來自然莫名其妙,但是我和白素,卻應該再明白也沒有,陳長青指的是人類的思想行為受某些星體的神秘力量影響,她為什麼還要這樣問?但我只是怔呆了極短的時間,就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我馬上附和道:“是啊,他胡言亂語,一定是他間歇性的神經病發作,這個人,唉。”
那人用十分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我則一個勁兒搖頭,嘆息,表示陳長青這個人,若是神經病發作起來,真會胡言亂語。
過了一會,那人才道:“他的話,沒有人明白,他被捕之後,還聲稱如果讓他見到最高首長,他會説出一個驚人的秘密,和什麼星象有關。”
我苦笑了一下。陳長青太異想天開了!我忙道:“你們唯物論者,自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那個人“嗯”了一聲:“可是這個人的行動,已經構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我道:“一問一答,不算是破壞,如果不讓人家有回答,何必發問?”
那人怒道:“回答,也不可以亂答。”
我道:“我明白,回答問題,一定要照你們的意思來回答,陳長青太不識趣。
那人斜睨了我半晌,我坐直了身子:“對不起,我所想的,就是我所説的。”
那人神情仍難看:“我們對他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當然不會讓他去見最高首長。”
我和白素都暗中鬆了一口氣,白素道:“調查有結果了?”
那人悶哼一聲,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他被列為絕對不受歡迎人物,會在短期內驅逐出去,你們兩位,不必再在這裏等他。”
一聽得他這樣講,我真是如釋重負,連聲道:“是,我們立刻就走,在邊境等他。”
那人又盯了我們一會,他的目光十分鋭利,我心中也不禁有點發毛,他望了一會,才道:“會有人帶你們離去。”
我和白素當天晚上,就離開了這個城市。
在邊境等了兩天,那天下午,看到兩個武裝人員,押着陳長青,走出了關閘。第十三部:氣數陳長青十分垂頭喪氣,他看到我和白素,翻了翻眼,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我忙道:“不必多説,我們也去過,全知道了。”
陳長青語帶哭音:“我失敗了。”可是他隨即挺了挺臉:“不過,至少我令全世界知道,他們會把一個大城市徹底摧毀。”
看到陳長青這種神情,我實在有點不忍心把真相告訴他,但是他始終會知道的。所以我一面和他向前方走,一面道:“你連這一點也未曾做到,你不知道電視畫面可以任意刪剪的嗎?”
陳長青像是受了重重的一擊,“啊”的一聲,張大了口,説不出話來。白素安慰他道:“回去再説,你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你人格的偉大,而且,絕無疑問,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陳長青十分重感情,他聽得白素這樣説,神情激動,眼圈也紅了,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擦了擦:“我失敗了,衞斯理,你……。會再去冒險?”
我十分堅決地搖頭:“決不。因為我知道,類似你這樣的行動,一點用處也沒有!”
才一見到陳長青,我就注意到,他手上仍然戴着那隻“戒指”,這時,我又自然而然,向那隻“戒指”望了一眼。
陳長青的神情十分憤慨,他脱下了那隻戒指,用力向前拋出,我剛想阻止他,已經來不及了,這種來自殺手集團的精巧武器,有時是很有用處的。
那戒指落在跟上,一輛卡車駛過來,輪胎剛好壓在那戒指之上,等到卡車駛開去,路面什麼也不剩下。
我嘆了一口氣:“多少萬美金?真是世上最大的浪費。”
陳長青恨恨地道:“錢不算什麼,我只是怪自己太沒有勇氣。”
我忙道:“我不同意。”
陳長青嘆了一聲:“我大聲回答‘怕什麼’的問題,我應該有行動。找不到主要的目標,次要的也好。”
白素搖着頭:“那是幼稚!無知!一點也起不到作用。”
我大聲道:“對。”
陳長青又嘆了一聲:“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白素也答不上來。
我們不但當時答不上來,在好幾天之後,每天都和陳長青討論這個問題,仍然沒有答案。
開頭的時候,陳長青堅持:孔振泉説可以挽救這場災禍,一定可以。
在我和白素説服他的過程之中,他甚至還提出了許多挽救的方案,照他的説法,從根本上着手。
陳長青所謂從根本上着手的方法,是要去改變星體對人的影響,他説:“理論上來説,東方七宿中聯芒的七個星體,只要稍為有一點點變化,那種神秘的影響力量,就也會起變化,也就是説,受它們支使的七個人,想法就會不同。”
我拍着他的肩:“我完全同意你的理論,可是,如何使那七座星體發生最輕微的變化呢?”
陳長青還是興致勃勃:“理論上來説,一枚火箭如果撞擊星體表面,爆炸,這種小小的影響,已經足夠。”
我只好嘆氣:“現在沒有火箭。可以從地球上發射,射到青龍七宿的任何一顆星體上去。不但現在沒有,在可見的將來,也不可能。”
陳長青仍然不肯放棄:“使一顆小行星改變它的軌跡,撞向那七顆星體中的任何一顆,效果會更好。”
不過,在提出了這個辦法之後,他自己也感到了行不通,懊喪地搖着頭:“用什麼力量去使一顆小行星改變它的軌跡呢?”
有一次,陳長青又忽發奇想:“派能言善道的人,去説服他們,改變主意,好讓大城市繼續照它自己的方法生存下去。”
但他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那沒有用,説服力再強,也敵不過來自星體的支使力量。他們是那種神秘力量選定的工具,神秘力量支配着他們,要他們去做這種事,沒有人可以説服他們。”
在陳長青提出了種種方法,而其實沒有一樣可以行得通之後,我道:“請你注意一點,孔振泉觀察星象,對星象影響地球上大大小小的事和人這方面,確然有獨特的成京,但是終他一生,他只是觀察、預知,而從來也未曾在知道之後,改變過一件事。”
陳長青眨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道:“我的意思是:天象示警,使少數天象有感應力的人,知道了會有什麼事發生。就算這少數人昭示天下,使得天下人都知道,而且也相信了,但是,天象所警告的那件事,還是會發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之改變。”
陳長青道:“那麼,孔振泉為什麼要你……”我嘆了一聲:“孔振泉太老了,老糊塗了,以為可以挽救,事實上,那不可能!”
陳長青的神情十分難過,他接受了“不可改變”這個事實,但是還是心有未甘:“也不一定完全不能改變,可以有多少改變。”
我苦笑:“你又有什麼新花樣?”
陳長青揮着手:“譬如説,將近一千九百年前,龐貝城毀滅的那次,如果事先有人發出了警告:龐貝城快毀滅了,大家快離開,而城中的居民又相信了,大量離開。雖然結果不變,龐貝城仍然被火山灰所淹沒,但是至少可以使許多人不至於死亡。”
他講到這裏,興奮了起來:“我們就可以用這個辦法,使這座註定了要被徹底毀滅的大城市中的居民,盡一切可能離開。”
我和白素聽得陳長青這樣説,都同時長嘆了一聲。
陳長青瞪着眼:“怎麼,這不是可行的辦法麼?”
我點頭:“是,但這種事,不必我們作任何宣告,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和火山灰猝然覆蓋不同,這座大城市的死亡,將是逐步逐步的,在它的死亡過程中,可以離開的人,誰還會留下來?而離開的人越多,死亡的過程也越快,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
陳長青呆了半晌,才自言自語地道:“明知會發生,而又無可改變的事,叫什麼?”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答:“氣數。”
這時,正是午夜時分,陳長青走到院子中,抬頭向天上看去,天上繁星無數,點點生輝,陳長青伸手指向天空,苦笑着:“東方七宿真的可以排列成一條龍的形象,這條龍……。這條龍……“我和白素站在他的身後:“天體和地球人思想行為的關係究竟如何,太深奧了,只知道有事實存在,但無法知道其究竟。”
陳長青喃喃地道:“將來,一定會知道的。”
我反問:“多久的將來?”
陳長青默然,我默然,白素也默然。
再加一點説明
“追龍”是一個沒有結果的故事。別以為所有的故事都是有結果的,事實上,太多故事沒有結果,“追龍”就是其中一例。
在以往每一個故事中,衞斯理都做了一些事,或成,或敗,但是在“追龍”中,衞斯理什麼也沒有做。是的,別以為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通過努力而達到目的,事實上,世上有太多的事,再努力也達不到目的。
或問:“追龍”想説明些什麼呢?別以為每一個故事,都一定要説明什麼,事實上,世上太多的故事,根本不説明什麼。
再問:“追龍”是寫給什麼樣人看的故事呢?別以為所有的故事,都可以使人看得明白,世上有太多的故事,不容易看得明白。
但是“追龍”畢竟還是一個很容易明白的故事。
你已經明白了,是不是?
一定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