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獅子衚衕”口,蹄聲大作,從城門口方向馳來了兩人兩騎,馬,是清一色的蒙古種健騎,人,是兩個黑衣老者,左邊一個身軀魁偉高大,一張黑黑的臉,一部絡腮鬍,偉岸十足,威勢奪人。
右邊那位身材略瘦也要矮一點,短短的一面鬍子,長眉細目,眼神也犀利逼人,一望可知是內家高手。
再看騎術,一般地精湛罕見,馬馳若飛,但他倆身子不顛不晃,就好像釘在鞍上一般。
郭大爺的地盤內沒見過這種人物,玉佩微微一怔,停了步,詫異地望著這兩人兩騎,低低說道:“霜姐,你看這兩個……”
健騎飛馳而過,瘦老者投過犀利眼神,咧嘴一笑道:“好美的小姑娘。”
玉佩一怔揚眉,道:“霜姐,聽見了麼?這兩個老東西竟敢……”
玉霜道:“說你美有什麼不好,也許人家是好意。”
玉佩輕哼一聲道:“好意,就別讓我再碰上,走,霜姐,看看他倆往哪兒去。”反拉著玉霜趕了過去。
離“龍記客棧”還有一段路,老遠地玉佩便瞧見適才那兩匹蒙古健騎拴在“龍記客棧”門前的拴馬樁上。
她忙抬手前指,道:“霜姐,快瞧,在那兒,哈,真巧,竟敢到咱們家裡來了,好吧,看我不整整他倆才怪……”
玉霜忙道:“玉佩,我不許,人家也許是好意,別惹事,你沒看出來麼,都不是等閒人物,在這時候你可別惹大伯父不高興。”
對,郭大爺只一不高興,她的事就麻煩。
玉佩一吐香舌,道:“好吧,我聽你的了。”
玉霜道:“哪怕你不聽。”
說話間,她倆已到了“龍記客棧”門口,對面騾馬行裡跑出來了紀衝,人在對街,他就叫道:“霜姑娘,二姑娘,您二位什麼時候來的?”
話落,人也到了,他一躬身,道:“給您二位請安了。”
玉霜忙道:“別這麼客氣,紀衝,一天能見好幾回面兒。”
紀衝咧著嘴,搓著手,道:“是,是,您二位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玉霜道:“晌午進的城,來辦點事兒,忙麼?”
紀衝道:“沒什麼,沒什麼,您知道,還不是那些事兒……”
頓了頓道:“您二位什麼時候回去,要不要我送……”
玉霜搖頭說道:“不用了,謝謝你,念月叔也來了,有車回去。”
紀衝道:“那,您二位請去坐吧,我回行裡去了。”
一哈腰,轉身要走,忽地凝目在兩匹馬身上:“咦!這是誰的,乖乖,好駿的馬……”
玉佩忙道:“怎麼,紀衝,你會看……”
紀衝道:“騾馬行裡幹久了,整天跟騾馬為伍,看多了也就懂了,二姑娘,這兩匹馬可是千中選一的駿馬,在關裡難找到一匹,我看是從關外來的……”
只聽有人帶笑接口說道:“大個子,好眼力,你說著了,正是千中選一,關外來的。”
紀衝抬眼,玉霜、玉佩忙回身,只見門口正站著那長眉細目的瘦老者,一雙眼神只在兩位姑娘身上掃。玉佩似乎見了就有氣,雙眉一揚,沖沖說道:“說著了,怎麼樣?”
瘦老者不在意,笑道:“不怎麼樣,我誇大個子一聲好眼力……”
“稀罕。”玉佩道:“這種馬兒見過多了!”
瘦老者似乎存心氣她,微微一笑道:“是麼!大個子知道,這種馬在關裡就找不到。”
玉佩美目一睜,道:“你敢……”
玉霜扯了她一把,低聲說道:“玉佩,忘了?”
玉佩立即閉上了嘴。
瘦老者哈哈一笑,道:“美是美,只是太刁蠻,太厲害了些,令人不敢親近。”
轉身便要往裡走,只聽紀衝一聲大喝:“老頭兒,你站住!”
瘦老者回過了身,笑問道:“大個子,你叫我?”
紀衝道:“不是叫你是叫誰?”
瘦老者道:“怎麼!大個子,有什麼見教?”
紀衝道:“你說誰太刁蠻,太厲害了?”
瘦老者道:“剛才你沒在這兒麼?”
紀衝道:“誰說的,我這麼大的個子,你沒瞧見麼,裝什麼糊塗。”
瘦老者道:“這就是嘍,那你還問。”
紀衝怒道:“老頭兒,你竟敢……戲弄我不算什麼,敢說我家二姑娘,我第一個饒不了你,你往外站站……”
玉霜忙道:“紀衝,我不許。”
紀衝怒態一斂,道:“霜姑娘,你聽見了,他……”
玉霜道:“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說兩句有什麼關係?”
瘦老者抬頭說道:“看似姐妹,卻不料一柔一剛,這位姑娘讓人喜愛。”
玉佩叱道:“你敢……你也配……”
瘦老者笑道:“小姑娘,沒聽令姐說麼!我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玉佩道:“你老不正經……”
瘦老者一怔,旋即仰臉縱聲大笑。
紀衝喝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瘦老者笑聲忽落,道:“大個子,我笑這位小姑娘想左了,完全想左了,小小年紀以這種眼光看人,要不得,要不得。”
紀衝大叫說道:“好個老頭兒,你竟敢批評二姑娘……”
瘦老者道:“直即直,曲即曲,是即是,非即非,有什麼不敢的,我這麼大年紀了,說一個年輕晚輩也說不得麼?大個子,休要動蠻,別看你年輕力壯個子大,我伸手便能摔你個大跟頭,你信不信!”
這還用問麼,紀衝冷然說道:“我不信,老頭兒,你站過來點兒,咱們比劃比劃。”
玉霜忙道:“紀衝,我剛說過……”
瘦老者抬頭說道:“算了,我上了年紀了,已然是意靜火消,鬥心全無了,不跟你這年輕晚輩一般見識,別讓人說我欺負一個孩子。”轉身往裡走去。
紀衝被他激火兒了,三不管地大叫一聲:“好個老小子,你留神站穩了。”一個箭步撲了過去,伸手便擒。
玉霜大急,剛要喝止,瘦老者霍然旋身,左手一格,右手如電,一把擒住了紀衝的腰帶,只一提,紀衝竟被他提離了地,紀衝大驚,剛要再動,瘦老者已然笑道:“大個子,誰該留神站穩,沒錯吧,我只要振腕一拋,你是不是馬上就得來個大跟頭,下次學乖點,別那麼大火氣,動輒拔劍只是匹夫之勇,懂麼?”
輕輕一投,紀衝兩腳著了地,他垂手轉了身。
紀衝怔住了,愣愣說道:“這老小子好大的手勁兒,真邪門兒……”
玉霜心中鬆了一鬆,她也暗驚於瘦老者的神力,眼見紀衝那個樣兒,她想笑,當即喝道:“紀衝,還不快回行裡去!”
紀衝倏然而醒,一張臉憋得通紅,忙道:“是,是,霜姑娘,找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人往後退,眼卻盯著瘦老者的背暗暗直嘀咕。
這時候,範奎的話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位老人家好大的勁兒,好高的身手啊!”
玉霜心裡明白,胖叔又要找事兒了,她明白人家沒惡意,要不然紀衝不會僅只兩腳離地,心頭一緊,忙拉著玉佩走了進去,果然,範奎的臉色不大好看。
這時候瘦老者接了口,笑著說道:“誇獎,誇獎,莊稼把式,班門弄斧,貽笑大方,這幾斤力氣也只逮牛逮慣了,出手就是這麼大勁兒……”
逮牛?是真逮牛,還是把紀衝比成了牛。
範奎臉色一變,玉霜忙道:“胖叔,我跟玉佩回來了。”
範奎只能暫時忍住,迎了過來,欠身說道:“霜姑娘,二姑娘。”
玉霜低低說道:“胖叔,人家沒惡意,是紀衝自找的,別再招惹人家了,也別讓人說咱們在自己的地盤內欺人!”
範奎忙道:“是,霜姑娘!”
玉佩輕哼一聲道:“霜姐就是那麼怕事,怎不想想紀衝讓人整了,咱們又丟多大的人……”
範奎雙眉一聳道:“霜姑娘,二姑娘說得也是……”
步履響動,從後面走出了那魁偉老者,他一出來便道:“阿駿,怎麼還不進去,待在這兒幹什麼?”
瘦老者道:“看看馬啊,萬一讓人順手牽了去……”
範奎忍不住,立即接口說道:“閣下放心,休說兩匹馬,就是十匹,百匹,只要在小號門前丟的,小號就賠得起,閣下已經整了人,似乎不該在口頭上找便宜!”
瘦老者搖頭笑道:“我言者無心,奈何你聽者有意,怎麼這趟出來竟碰上害疑心病的人!”
一句話損了兩個,玉佩第一個忍不住了,她便要說話。
魁偉老者卻已詫聲說道:“阿駿,怎麼回事?”
瘦老者一聳雙肩,道:“誰知道,我誇了小姑娘兩句,卻不料有人要找我打架,還好,我會兩手,勉強能防身,這件事被那位大姑娘攔住了,誰知這位掌櫃的又衝我冷言冷語,看來這地方的人欺生得很。”
魁偉老者雙目一瞪,威態怕人,道:“阿駿,咱們出來的時候,爺是怎麼吩咐的!”
瘦老者頭一縮忙道:“好,好,好,別動不動就搬爺,算我不對,好不!”
魁偉老者轉向範奎拱起手,道:“掌櫃的,我二人初到貴寶地,倘有得罪之處,我這裡賠罪,還請掌櫃的多多包涵。”
這倒好,上門的客人反向做生意的賠了不是。人家以禮而來,誰還好再說什麼?
範奎忙答一禮,道:“這位老哥言重了,一點誤會,一點誤會,說說也就算了,做生意的還能跟客人計較!”
魁偉老者道:“多謝掌櫃的!”轉向玉霜、玉佩一抱拳,道:“謝謝這位大姑娘,也向小姑娘賠個不是。”
玉佩臉一紅,低低說道:“他要像你不就沒事了。”
豈料人家聽見了,看了玉佩一眼,沒說話。
玉霜心裡好不是滋味兒,忙答一禮道:“老人家雅量,曲在我姐妹,該賠罪的也是我姐妹。”
魁偉老者深深看了玉霜一眼,道:“姑娘才是雅量,敢問貴姓?”
玉霜道:“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姓郭。”
魁偉老者雙眼一睜,道:“莫非郭大爺的……”
玉霜道:“不,老人家,家父行六。”
瘦老者脫口輕呼:“原來是六爺的……”
魁偉老者神情微顯激動,飛快接口說道:“原來是郭六爺的令媛,失敬!”
玉霜沒留意,道:“豈敢,請教?”
“不敢,”魁偉老者道:“我兄弟姓馬!”
玉霜道:“原來是兩位馬老人家,兩位老人家從哪兒來?”
魁偉老者道:“我兄弟從江南來。”
玉霜道:“這麼說,二位是江南武林中的前輩。”
魁偉老者道:“不敢,我兄弟販馬為生,僅學得幾式防身技,算不得武林中人,更當不起這前輩二字。”
玉霜含笑說道:“老人家忒謙,二位到‘遼東’來是……”
魁偉老者道:“我兄弟路過‘遼陽’,預備再往北去接洽一票生意。”
玉霜很快地想到了北邊的馬賊,心想這兩個老者既是販馬為生,大概是找馬賊賣馬去,假如那販馬為生之語假而不真,這兩個就可能跟那幫馬賊有關係。
接著,又想到了那天“萬安道”上玉翎雕懲馬賊事。
可是再看看眼前魁偉老者的氣度、談吐,卻又不像。
她心裡這麼想著,口中卻道:“原來二位還要北上,不瞞二位說,這家客棧是郭家開的,二位在居住期間倘需要什麼,請只管吩咐,假如有招待不周之處,也望二位原諒。”
魁偉老者連忙稱謝謙遜,接著他告退了。
他兩個往裡走,玉佩卻問範奎道:“胖叔,李克威還住在這兒麼?”
兩個黑衣老者身軀一震停了步。
範奎道:“住是還住在這兒,只是出去了,有兩三天沒回來了,怎麼,二姑娘,您找他有事兒?”
玉佩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
範奎道:“那……您跟霜姑娘這就回去?”
玉佩“嗯!”了一聲,道:“念月叔呢?”
範奎道:“在裡頭,我去叫他去!”說著,他往裡去了。
兩個黑衣老者一見他過來了,也忙往裡走去。
兩個黑衣老者進了一進後院的正南上房,沒掩門,剛坐定,範奎跟高念月匆匆地經過一進後院往前面去了。
瘦老者掃了高念月跟範奎一眼,道:“阿騰,瞧見了麼?那矮胖小鬍子不怎麼樣,這位叫念月的步履穩健,身手可不等閒,郭家仍然不容輕視。”
魁偉老者冷冷說道:“不容輕視,你想幹什麼?”
瘦老者赧然一笑道:“別這樣好不?臉不臉,屁股不屁股的,怎麼,還去找生氣麼,我不是說了麼,你也應該瞧得出來,我只是瞧見小姑娘長得好,情不自禁的誇了她一句……”
魁偉老者截口說道:“誇出來的,後來如何?”
瘦老者道:“我怎麼知道她就是郭大爺的掌珠,那麼刁蠻任性呀!”
魁偉老者道:“阿駿!我問你,咱們這趟出來是幹什麼的?”
瘦老者道:“這還用問麼?奉爺之命,出來把少爺找回去……”
魁偉老者道:“為什麼要把少爺找回去?”
瘦老者道:“你這是……”
魁偉老者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老者眉鋒一皺,道:“好,好,好,我是怕定了你,行了麼!看來你是跟當年咱們隨郭爺跑四川時一樣,仍處處管著我……”
頓了頓,接道:“怕的是少爺代爺不平,要找郭家的黴氣,行麼?”
魁偉老者道:“這麼說,爺是怕少爺招惹人家郭家?”
瘦老者一點頭,道:“不錯。”
魁偉老者道:“那麼我問你,咱們既是奉爺之命,出來阻攔少爺的,咱們能去招惹人家郭家麼?你說?”
瘦老者呆了一呆,道:“我不是說了麼,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
魁偉老者道:“起先不知道,我不怪你,後來呢?”
瘦老者皺眉叫道:“阿騰,你怎麼跟個老太婆似的……”
魁偉老者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老者無可奈何地搖了頭,道:“後來我猜透了幾分,行了吧!”
魁偉老者道:“那麼我問你,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不能罷手?”
瘦老者跺了腳,道:“好,好,好,我沒理,怪我,怪我多事,怪我多嘴,行了吧。”
魁偉老者道:“沒人怪你,你要想想爺的當年,爺當年是怎麼個忍讓來的,為的就是顧全這段情份,這段不平凡的交情,你再思想看出門時爺的交待,只要你問心能安就行。”
瘦老者大叫道:“我的爺,你乾脆揍我一頓好麼?”
魁偉老者道:“姑且饒你這次,再若有二次,回去後有你瞧的。”
“天!”瘦老者直眼說道:“阿騰,好一張鐵面,你比爺還厲害嘛!”
魁偉老者道:“在家時咱們一樣,誰也管不了誰,誰也不必聽誰的,可是出門在外就不同了,我有爺的令諭,所到之處一如爺親臨,我管得了你,你也必得聽我的。”
瘦老者一拍腦門道:“爺是西天如來佛,你成了送金箍帽的觀音大士,我卻是個那孫猴兒,阿騰爺,沒人不聽你的。”
魁偉老者強忍笑意,道:“那就好,少給爺還有你自己惹麻煩,郭家的地盤到處皆是,舉凡言談舉止,你以後留點神……”
只聽一陣車馬由近而遠。
瘦老者道:“阿騰,走了,回去了。”
魁偉老者“嗯!”一聲道:“準是那位叫念月的護車。”
瘦老者道:“有這麼個高手護車,那還錯得了,郭家不知道從哪兒羅致了這麼多好手,看來天下英傑都進了郭家的門。”
魁偉老者道:“行善眾歸心,這是必然的。”
瘦老者道:“怎麼你也這麼說?”
魁偉老者道:“為什麼不能這麼說,我怕什麼,如今的爺不比當年,如今的爺是心灰意冷,成了個散淡的老者,淡泊一切,不問世事,誰敢奈何他?”
瘦老者嘆道:“說得是,爺是個多麼硬,多麼堅強的人,鐵膽傲骨,英雄一世,卻不料生一付柔腸,到頭來仍被一個‘情’字……”
搖搖頭,住口不言。
魁偉老者黑臉上泛起了激動,也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目光呆呆前視,緩緩說道:“一晃數年,兒女輩都已長成,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在這海天一隅碰見了郭爺的後人,看那位姑娘像貌,活脫脫梅姑娘當年,她定然是梅姑娘所生,唉,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郭爺、梅姑娘、雲姑娘、三格格幾位可好,想必都已脫了兩須,白了發,要是當年梅姑娘跟爺結合,如今這位姑娘不就是爺的……唉,天意,天意,天意何其薄爺,何其厚郭家……”
瘦老者雙眉微軒,道:“別說了,好不?我一聽心裡就難受,爺對郭爺可以說是掏了心,可是郭爺對爺卻未免不夠……”
“誰說的?”魁偉老者沉聲說道:“別胡說!郭爺頂天立地,當世稱奇稱最,永遠讓人敬佩,永遠讓人欽服,你知道,爺服過誰,連皇上都沒放在眼裡過,可是當年爺佩服郭爺,直到如今仍認為郭爺是他平生知己,唯一好友……”
瘦老者道:“可是到頭來郭爺仍助呂四娘……”
魁偉老者道:“那是公,跟私並不衝突,最後爺也不是弄了一手麼?”
瘦老者道:“說私我就跟你說私,爺當年半途改道,把梅姑娘……”
魁偉老者道:“凡事不能勉強,尤其這一個情字,梅姑娘心屬郭爺,縱然人跟了爺,這一輩子怎麼過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後來郭爺隻身去找爺,爺一躲硬是躲了三個月。”
瘦老者輕嘆一聲道:“也是,委諸天意吧,委諸天意吧……”
目光一凝,接道:“阿騰,爺只當少爺去了‘獨山湖’,阿駿、阿驥去了哪兒,另四個分別去了各處,可是隻有咱們兩個找對了地兒……”
魁偉老者抬頭說道:“我沒想到少爺會找上郭大爺……”
瘦老者道:“如今你說怎麼辦,要不要問問他們?”
魁偉老者搖頭說道:“問不得,一問就全洩底,沒聽那矮胖鬍子說麼,少爺是住在這兒!等吧,反正他總會回來的。”
瘦老者搖頭說道:“少爺畢竟年輕氣盛,爺怕只怕他知道爺的當年,偏偏阿駿嘴快,結果少爺偷偷跑出來了,爺發了脾氣,阿駿捱了頓臭罵,咱幾個也不能在家待著……”
魁偉老者道:“讓你出來野野還不好?”
瘦老者搖頭說道:“阿騰,你我都不比當年了,當年年輕好動,整天待在家裡,能把人整出病來,恨不能插翅飛出去一趟,如今已沒那份勁兒了,懶得動了,要說當年那一趟四川有什麼值得回味,我只說那夠味兒的辣豆瓣醬。”
魁偉老者失笑說道,“唯有這份憨勁兒不減當年,那容易,找嶽鍾琪去,他如今比當年神多了,弄它幾車辣椒豆瓣醬,他該不會心疼。”
瘦老者仰天哈哈大笑……
不說這兩位在客棧裡談笑,且說說那位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的李克威。
這時候的李克威,滿頭大汗的從城郊僻靜處一棵大樹下站起,面前地上,有一片烏黑烏黑的水漬。
他目射異采地望了地上那片烏黑水漬一眼,舉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漬,邁步走開了。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一個大院落之前,這大院落丈高的圍牆上,兩邊各有四個大字,寫的是“遼東鏢局”。
李克威灑脫地走上大門口的石階,站門的兩個趟子手迎下來了一個,深深打量李克威一眼道:“您這位是……”
李克威道:“我找個朋友。”
那趟子手道:“您找誰?”
李克威道:“沈振東沈爺!”
那趟子手輕“哦!”一聲道:“原來您是沈爺的朋友,您貴姓?”
李克威道:“我姓李,麻煩進去通報一聲……”
那趟子手忙道:“不必,不必,您既是沈爺的朋友,那就不算外人,請裡面坐。”他轉身登階在前帶了路。
李克威謝了一聲,邁步便要往裡走。
適時一個甜美而稍帶冷意的話聲從後面響起:“國根!”
那帶路的趟子手忙停步回身,一哈腰,陪上了笑臉:“姑娘,您回來了。”
香風酥人,一看姑娘已登上石階到了李克威身邊。
李克威轉臉投注,心裡不由一跳。
是個廿上下的姑娘,嬌軀玲瓏婀娜,細腰豐臀,這,在那身合身的勁裝下顯露無遺。大紅勁裝,大紅披風,混身上下好像一團火。
讓李克威心跳的不是這,而是她那張嬌靨,論美,她不如玉佩,也遠不如玉霜,可是她比玉佩、玉霜多了一份媚。
她,千嬌百媚,看去能令人銷魂蝕骨。
那雙眉,那雙眼,眉梢兒微挑著,凝聚著一絲煞氣,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蘊含著無限的狐媚。她算得上一位人間尤物,混身妖氣,能陷入於罪惡,能使人為她蹈湯赴火,上刀山,下油鍋的妖氣。
“遼東鏢局”何來這麼一位人兒。
李克威心念神動,只聽她冷冷說道:“國根,什麼人你都往局裡帶?”
李克威眉頭一皺,那趟子手已忙陪上笑臉:“姑娘,這位是沈爺的朋友。”
紅衣人兒輕“哦!”一聲,轉臉望向李克威,她嬌靨倏現異容,勾魂的美目陡現異采,有著一剎那的錯愕。
李克威看得心頭一震,慌忙避了開去,憑他的修為、他的實力,竟不敢直視這位紅衣人兒,可見這位紅衣人兒的勾魂攝魄魔力有多麼大了。
她開了口,話聲一轉無限輕柔嬌媚:“你是沈振東的朋友?”
李克威沒敢看她,道:“是的,姑娘!”
紅衣人兒道:“貴姓?”
李克威道:“不敢,我姓李!”
紅衣人兒道:“你原諒,我剛才不知道,這就請進去坐吧,國根,為這位李爺帶路。”
她,扭動腰肢,留下一陣醉人香風先進去了。
趟子手貪婪地望著她的背影,旋即收回目光道:“您請跟我來!”轉身進了門。
進了門,李克威忍不住問道:“剛才那位姑娘是……”
那趟子手道:“那是我們局主的妹妹,厲害著呢,有個外號叫‘豔羅剎’,您看她有多厲害吧,不過……請這邊走請這邊走……”
他帶著李克威拐向左,進了一間坐落在前院邊上的小客廳,這兒不像鏢局的正式待客處,八成把這類似門房的所在,尋常客人能裡讓坐方便,也就在這兒會朋友了。
趟子手請李克威坐下後,微欠著身道:“您……坐,我這就請沈爺去。”轉身出門走去。
他走了,李克威可沒坐下,揹著手打量起了小客廳。
這客廳雖小,也顯然不是“遼東鏢局”的正式待客處,可是擺設挺雅緻,棗紅色的桌椅,配上粉壁上的幾張字畫,更不顯得單調,反之卻顯得淡雅宜人。
正看間,外面步履響動,想必是趟子手國根把沈振東給找來了,可是李克威沒有回身。
果然,沈振東一個人出現在小客廳門口,他滿臉透著詫異,向客廳裡一打量,試探著開口問道:“哪位要找沈某人?”
李克威應了一聲:“我!”隨即轉過了身。
沈振東一怔,旋即堆笑說道:‘我還當是哪位李爺呢,原來是‘龍記客棧’裡的那位,見過,見過,不算陌生,不算陌生……”
說著,他邁步進了門,進了門,他又滿臉堆笑說道:“我說嘛,我的朋友裡就不記得什麼時候有個姓李的,原來是閣下,咱們也算得是朋友,見過嘛,對不……”
抬手肅客,道:“請坐!”
李克威一直在靜靜的聽,任他說,這時候見他讓座兒,也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但仍沒開口說話。
沈振東臉上掠過一股詫異色,等雙方分賓主落了座,他首先送過一臉似真而假的笑,然後問道:“李兄今兒個突然駕臨,指名要見沈振東,有何見教?”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閣下這是問我來意?”
沈振東微一點頭道:“正是請教。”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麼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直言來意了……”
沈振東忙笑道:“正是,正是,咱們都算得爽快人,有話應該直說,尤其兄弟我吃的是保鏢飯,在江湖上跑慣了,更是個一絲絲兒彎兒也轉不轉的直性子!”
“我請教……”李克威微微一笑道:“託貴局保趟鏢,是什麼價錢?”
沈振東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原來李兄是帶生意上門,兄弟我自當……歡迎,歡迎,兄弟我代表敝局歡迎,李兄是熟人,是沈振東的朋友,說什麼沈振東也要賣這個面子……”
李克威道:“我先謝謝,究竟價錢如何?”
沈振東道:“不瞞李兄說,那要看李兄託保的什麼鏢。”
李克威道:“一塊木雕,一塊玉器!”
沈振東像是沒聽懂,問了一句:“一塊木雕,一塊玉器?”
“是的!”李克威點了點頭道;“這兩樣東西說其本身的價值,可說值不了幾文,可是說它的來頭,那可是貴重無比,連城璧也不換。”
沈振東“哦!”地一聲道:“那想必是古物,再不就是曾經過名家雕琢或收藏……”
李克威淡淡說道:“可以這麼說。”
沈振東沉默了一下,旋即陪上窘笑道:“李兄,照這麼一說,價錢很難定,得先看看貨才行,總之李兄請放心,無論如何這個面子我總會賣。”
李克威道:“謝謝閣下,這麼說是非先看貨不可了?”
沈振東不安地笑道:“這是規矩,李兄要原諒。”
“別客氣。”李克威道:“既然是規矩,我不敢例外,也不敢讓閣下為難,看看就看看吧,好在我隨時帶在身邊,要不然就得回客棧一趟了……”
探手入懷摸索了起來,道:“請閣下先看看這塊木雕。”
話落,手從懷裡抽出,把手往沈振東面前一送,然後攤了開來,掌心上,託著塊缺了一角的腰牌。
沈振東一怔,大驚,神情猛震,臉色倏變,他就要往起站,李克威左手一揮,按上了他肩上,含笑說道:“閣下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但它絕不至於貴重得這麼嚇人,請閣下坐著說話。”
就這麼一句話工夫,沈振東已經夠平靜,變化之快,令人歎為觀止,他目光一凝,問道:“李兄,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塊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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