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秋沒有想到去探望嫁到潯陽的女兒時,居然會在途中遠到落跑的小雜種,這真是意外的收穫。
因為小芽的落跑,害她不但丟了臉面、失了信用,還損失了一大筆聘金,最可恨的是,從不敢與她頂嘴的丈夫居然也因此和她大吵一架,因為她是瞞著他定下那門爛親事的,結果,原本就體弱的丈夫竟氣得一病嗚呼哀哉、倒床不起了。
這筆大爛帳她怎麼也不會忘掉的!
因此,這回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把小芽嫁出去了,她必須另外想個辦法,讓小芽更悽慘、更悲哀,才能滿足她已經有點變態的心理。
不過,這些都要暫時先撇在一邊,因為她現在最重要的目的是去探望女兒,「順便」請女婿——武林雙戟之一的虎戟齊思漢——幫個忙,看看是否能居中牽線,讓另一戟獅戟裘羽迎娶她的另一個女兒歐陽燕茹。
所以這一回,她把歐陽燕如也給帶在身邊,因為聽說裘羽正在齊思漢那兒做客,這個大好時機她當然不能錯過。
而那個別名混天小惡魔的獨生子歐陽日生,則是哪兒有熱鬧就非要跟到哪兒去!仗著他孃親的寵溺,歐陽日生簡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到處興風作浪、搗蛋作惡。倒楣被他選中作為祭品的人,向來只能啞巴吃黃連,暗苦在心裡,因為他才十一歲,就算不看他孃親的面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吧?
於是,在這一路趕往潯陽的途中!小芽不但要被舅媽和歐陽燕茹當牛馬般使喚,還要權充歐陽日生的大玩具,即使被整也不能抱怨,因為這是她的懲罰——舅媽說的。
不過呢!不曉得是幸或不幸,當她們趕到潯陽時,不但裘羽還在,齊思漢也猛拍胸脯說他會幫忙,但杜吟秋卻更不爽了,因為陪同裘羽來的還有烈焰堡的少堡主柴佑軒,而這個身分比武林雙戟更高級的傢伙,竟然一開始就表現出對那棵卑賤的小豆芽菜比較有興趣的樣子。
有沒有搞錯啊?柴佑軒的眼睛是脫窗了是不是?要看上也得看上她那個美麗大方的女兒才對呀!幹嘛大魚大肉他不要,偏要選那沒營養的豆芽菜?雖然那棵小豆芽菜是有幾分姿色,但卻上不了什麼大臺面,更何況,小豆芽菜還是個小雜種,那就連小檯面都爬不上去了!
好吧!既然身為「長輩」,她當然有「義務」要從旁提醒晚輩,以免他一時不察,將來可就要後悔莫及了。
當然,順便把美麗的女兒推到他面前去搔首弄姿一番也是她的一片好意!她可是在提醒他什麼才叫做好貨色喲!就算他要立刻把女兒帶進房裡也不打緊,反正早晚都會是他的人,不是嗎?
不過,她真的是想得太美了,怎麼沒有想到人家幹嘛一定要聽她的呢?
◇◇◇
算起來,杜吟秋已經「賴」在齊府裡白吃白喝將近一個月了,在這期間,她抓著女兒拚命討好柴佑軒,卻又不肯放過裘羽,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連女婿齊思漢也替岳母感到丟臉慚愧得很,但她本人卻似乎毫無所覺,而且還越來越起勁呢!
其實,杜吟秋年輕時也是相當漂亮的,小鳥依人、嬌柔可愛,所以才能嫁到南昌首富家作媳婦,可惜她心性不佳,又性好享受,幾個孩子生下來,她就完全變形變樣了。
在失去美貌,又挽回不了的情況下,她開始追求其他的滿足,財富她有了,剩下的就是名聲。江湖出身的她不希罕官場名聲,而是在武林中的地位,只可惜她僅有普通高手的身手,所以,她才會利用女兒來滿足她的渴求。
「娘啊,你到底要我跟誰呀?」
杜吟秋沉吟了一會兒。「如果依你自己的意思呢?」
「那還用問,」歐陽燕茹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柴少堡主羅!他不但人品比裘羽出色,還是烈焰堡的少堡主,聰明的人當然是選擇他羅!」
「我也這麼想,可是……」杜吟秋輕嘆。「他似乎只對小芽感興趣而已啊!」
「那都要怪娘啊!」歐陽燕茹忍不住要抱怨。「誰教您老是說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她,既然看情形已經不太對了,幹嘛還不快想辦法把她解決掉?」
「我不甘心哪!」杜吟秋咬牙切齒地說:「當年你爹一得到她的消息之後,就立刻告訴我說,他要替他妹妹好好撫養那個孩子長大,然後幫她找個好婆家,而且還要拿歐陽家一半的財產當作嫁妝,讓她能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歐陽家一半的財產?」歐陽燕茹驚叫。「她憑什麼?」
杜吟秋哼了哼。「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看那個小雜種不順眼了,雖然你爹一直在忍耐,可是我知道他一直認為只要能替她找到個好婆家,就可以彌補一切了!因此,我才會趕著在你爹為她找到婆家之前替她下聘,沒想到不但被她溜了,連你爹也被氣死了,這一切都要怪她!」
「難怪。」歐陽燕茹恍然道:「可是!娘,現在情況不對啊!你必須儘快作選擇,究竟是我的婚事比較重要,還是修理她比較重要了。」
杜吟秋皺眉。「但是……」
「要不然這樣吧!」歐陽燕茹轉著眼珠子,露出陰毒的笑容來。「有一個最快,也最能讓她得到懲罰的辦法,就看娘敢不敢而已了。」
杜吟秋雙眉一挑。「有什麼不敢的?,只要能讓那個小雜種吃到苦頭,我還有什麼不敢的?」
「那好,娘……」歐陽燕茹先往兩旁瞄了一下,確定沒人偷聽後,這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下去。「二十三日那天,我們就說要去神保廟搶頭爐香,然後趁過夜的機會把那個小雜種給賣了。」
「賣了?」
「對,賣到妓戶去!」
杜吟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咧嘴大笑。「對喔!我怎麼沒有想到?這……真是太完美了,讓她一輩子悲慘到死,真是太完美的懲罰了!」
「對啊!娘,」歐陽燕茹笑得好得意。「而且,若是有人問起,我們還可以推說,她是像上次那樣趁夜逃走了。」
「沒錯,太好了,就這麼決定!」杜吟秋的腦袋點得像布穀鳥一樣。「女兒啊!沒想到你還真是聰明哪!」
「那當然,我是孃的女兒嘛!」
於是,兩人互視一眼,繼而咯咯咯活像母雞似的笑了起來,笑聲傳至外面玩耍中的歐陽日生耳裡,就連他聽了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雞皮疙瘩來。
好惡的笑聲!
☆☆☆
齊府上下對歐陽家母女大概只有一種想法:鴇母推銷妓女。
不過,齊思漢看在已身懷六甲的妻子的份上,他還是忍耐下來了,至於其他人呢……
看在齊思漢的面子上,裘羽忍耐。
看在裘羽的面子上,柴佑軒忍耐。
但裘羽之所以會繼續留下來是因為柴佑軒,而柴佑軒之所以會繼續留下來卻是因為小芽。
雖然杜吟秋一再阻止小芽和他見面談話,但他並不是個會輕易認輸的人,越是這樣,他便越不想放棄.就算最後他們不會有任何結果,他也希望是自己覺得兩人不適合才放棄的,因此,他願意繼續忍耐歐陽家母女的糾纏。
這日午後,小芽端著空碗盤往廚房走去,心裡還直嘀咕著。
要喝以前那種香茶?
她哪兒有啊!就這樣兩手空空的被抓來,她哪來的香葉給舅媽泡茶呀!
一想到這裡,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片花田。
那片花田應該沒問題吧?該怎麼做她都已經教過他們了,應該不會搞砸了吧?如果搞砸了的話,明年可就完蛋了,南宮絕玉肯定又要發瘋,白石山莊又要回復到原來的半片荒涼了!
他們也不可能來找她吧?
說得也是,照顧那片花田不缺人手,廚娘也可以再請新的,照顧南宮絕玉需要注意哪些事項,戰修可能比她還清楚,而且,南宮絕玉也說過他是絕對不會再踏出山莊一步的。
既然他不出來,戰修或葉天濤也不可能專程出來找她,就算真的想找,他們也無從找起啊!她只曾經提起過她以前是在南昌歐陽府幫傭,並沒有說清楚那是她唯一親人的家。
這麼一想,連她自己都懶得找了,何況是他們呢!非親非故的,他們幹嘛一定要找回她?
想著想著,她不禁拉了好長一口氣出來。
好奇怪,為什麼她老是會去想到他呢?是擔心沒人照顧好他嗎?那也不對吧?戰爺和葉爺可是把他當祖宗一樣伺候著,她哪會有什麼好擔心的?
嗯!仔細想想,的確是沒什麼需要她操心的,那……為什麼她吃飯的時候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起他,睡覺的時候也常常夢見他,忙得半死的時候更會念著他?甚至有的時候還會不自覺的低喚著他呢?
「少爺……」
唉!就像這樣,她又不自覺地低喚著他了,而且,渴望著如果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伺候他不知道該有多好!
究竟為什麼會如此想念他呢?
「小芽姑娘。」
當她想得正苦惱,還差點走岔了路的當兒,突然聽見有人呼喚她,就跟以前一樣,太專心的結果就很容易被嚇到,手上的端盤立刻哐哐噹噹的往下掉。沒想到,她才剛想驚呼一聲應景一下,那端盤又已經好端端地在捧某人的手裡了。
其實,根本不必看也不必猜,她就能肯定是烈焰堡少堡主柴佑軒無疑,因為這府裡大概只有他會叫她一聲姑娘了。
「謝謝少堡主。」她連忙要把端盤接回來。「呃……少堡主找我有事?」
全知這架佑好竟然抓穩了端盤不放,還說:「我來吧!」
「嗄?這……」小芽有點訝異。「這樣不太好吧!少堡主,這種事還是應該要由下人來做比較好……」
「下人嗎?」柴佑軒瞥了她一眼,而後逕自往前行,小芽忙追在後面。「你是下人嗎?不是吧?你應該是表小姐吧?」
「咦?」小芽頓時愕然。「你……你怎麼知道?」
柴佑軒頑皮地擠擠眼。「是歐陽夫人和歐陽姑娘在談話時,偶然間被我聽到的。」
「哦!」小芽聳聳肩,沒再說什麼了,只是背著手跟隨在他身邊。
柴佑軒笑了。「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就是這一點,你不會去在意那些別人都很在意的事,即使很難堪,你也不怕去面對它,因為其實那並非很重要的事。而且,無論其他人如何欺負你,你也不會記恨,甚至只想著要幫助別人。」
「才不呢!」小芽立刻否認,「其實上啊……」她裝了個鬼臉。「這是我爹孃的教育失敗,他們老是告誡我,只要人家需要我的幫忙,我就必須盡一切的力量去幫助人家,不需要理由、不求回報,就是必須這麼做就對了。」
她隨腳踢飛一粒小石子。「而且,我也不是真的不會記恨,只因為他們沒有真正傷害到我而已。」
「你看得很開。」
「嘿嘿!」小芽舉起食指晃了一下。「這個也是我爹說的,要快樂的生活,或是痛苦的生活,全在我一念之間,我只是選擇快樂的生活而已。」
「令尊究竟是在何時過世的?」柴佑軒忍不住好奇地問。
「我七歲的時候。」
「七歲?」柴佑軒驚呼。「那時你就懂得令尊所講的這些哲言嗎?」
「廢話!」小芽白了他一眼。「當然不懂啦!可我不會死背起來嗎?只要我牢牢地記住,在我逐漸長大的過程當中,不就可以一一瞭解了嗎?」
「嗯!的確沒錯,」柴佑軒佩服地連連點頭。「很多哲理都是要從生活中體驗的,而你的年歲還這麼輕,竟然已經能夠了解這麼多了,所以說,我實在不能不欣賞你。」
「欣賞啊……」小芽低頭看著腳步.「我說少堡主啊!能不能麻煩你把你的欣賞稍微轉個方向,譬如我二表姊那邊?」
柴佑軒雙眉一挑。「為什麼?」
小芽倏地偏頭對他咧嘴一笑。「我怕你還沒欣賞夠,我就已經被我舅媽給分屍啦!」
柴佑軒微微蹙起眉心。「老實說,我不喜歡你表姊。」
「沒關係、沒關係,你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但是……」小芽忙道:「你也不要害我吧!」
柴佑軒突然停下腳步,多走了兩步的小芽咦了一聲忙又轉回來。
「幹嘛?」
柴佑軒並沒有立即回答她,只是在深深地凝視她片刻後,才慢條斯理地說:「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可以立刻把你娶回家。」
小芽錯愕的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拜託,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要是讓我舅媽聽到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啦!」
「我不是開玩笑的,」柴佑軒的神情非常嚴肅。「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有時候這種事只是在剎那間就可以決定了。從我滿二十歲開始,家父家母就不斷為我尋找適合的妻子,然而,見了那麼多小姐,官家的、武林同道的、書香世家的,甚至是富家小姐,就是沒有一個能讓我覺得願意與她共度一生的,只有你……」
他凝住她。「頭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很親切、很舒適,然後忍不住多看你幾眼,之後開始默默的觀察你,沒有多久,我就在想——如果家父為我找的對象是你的話,我想我就不會拒絕了。」
小芽越聽越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可……可是我不是官家小姐,也不是什麼書香世家,雖然我爹經商,但我家也不算富有,而且,我也不會武功,我甚至還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而已,你……你……少堡主你是不是發燒了?」
突然來上這麼一句作結尾,柴佑軒不由得失笑了.「不,我沒有發燒,也沒有神志不清,我非常清醒,而且認真。我知道突然這麼說,姑娘一定不太能接受,所以,請姑娘慢慢考慮沒關係,我可以等,或者姑娘希望能多瞭解我一點,我也可以盡力配合,只要姑娘一句話就行了。」
小芽又呆了。「我……一句話?」
柴佑軒頷首。「至於歐陽夫人那邊,交給我來應付就行了。」
小芽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交給你應付?」她低喃。
「在你考慮期間,我會先安撫她們。等你決定之後,我再叫我爹正式上門提親,這樣她就不好拒絕了。」
不好拒絕?
喂、喂、喂!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呀?
^*^
一大清早,幾頂轎子便從齊府出發前往潯陽城東的神保廟,幾個奴僕、幾個婢女隨行在側,小芽正是其中之一,就算她是表小姐,她還是隻有跟在旁邊賽跑的份。
已經七、八天了,離柴佑軒向她求親那天已經隔了七、八天了。小芽感覺得到自己下意識地一直在躲避柴佑軒,至於為什麼?她到現在還找不出確切的理由來。
憑良心說,劍眉朗目、英姿勃發的柴佑軒,即使沒有顯赫的背景,他依然比大部分人都出色,是個很容易得到女人青睞的成熟男人,其實小芽也滿喜歡他的,因為他是少數幾個能夠給予她尊重的人之一。
可是,這種喜歡並不是那種會讓她想嫁給他的喜歡,而是那種很願意和他做朋友的喜歡,甚至於當她設法想像自己嫁給他的情形時,不曉得怎麼搞的,不但想像不出任何美景來,南宮絕玉還老是偷偷溜進她的腦海裡參一腳。
既然想像不出來,那就真的不敢想像了!
所以,即使她認為嫁給柴佑軒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卻依然無法下定決心,可是,除了他,她還能有更好的對象嗎?
那就嫁給他吧!反正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可是……
真的要就這樣嫁給他嗎?
「小芽!」
一個踉蹌,小芽差點撲到前面的一堆牛屎上。
「幹……幹嘛?」
「我要吃糖葫蘆,去幫我買兩支來。」歐陽日生探出頭來喊道。
「哦!那你們等我一下。」
「不用了,你待會兒跑快一點追上來就好了。」說完,歐陽日生在扔給她幾文錢後,就縮回腦袋了,根本不給她抗議的機會。
耶?跑快一點追上去?
說那什麼鬼話啊!她現在已經是半跑的了,待會兒哪還追的上呀!教她用飛的不成?
行!等她下輩子長了翅膀之後再說!
這小鬼,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以前是偷偷的整她玩,現在乾脆光明正大的來了!絆她跌倒、用熱湯澆她、叫她撿掉在地上的糕餅吃,還命令她當馬給他騎,前兩天若不是柴佑軒站出來說話,她還得跳進鯉魚池裡幫他找陀螺呢!
哼!詛咒他早日得到教訓!
小芽暗罵著拐進市集裡,不一會兒又跑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揮著滿頭大汗朝神保廟那頭奔去。
卻沒想到,才剛進廟裡找到他們,歐陽曰生一搶過糖葫蘆,命令又過來了。
「你幫我回去拿風箏和陀螺來!」
「耶?可是……」
「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羅唆!」
杜吟秋一說話,她就算再不願意也不能不回去了。於是,她只好嘆了一口氣,摸摸鼻子又往回跑。
從齊府後門進入時,她全身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般溼淋淋的,所以,她就先回自己的房裡換衣服,然後再到歐陽日生的房裡去。可是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人都跑到哪裡去了?!
就像在回答她似的,她才剛這麼想,從前廳那兒就一窩蜂跌跌撞撞的逃過來一群人。沒有府丁、院衛,全是奴僕、婢女們,有人身上帶著傷、有人頭上滲著血,婢女們全都尖叫著往後落跑。
「瘋子、瘋子!瘋子殺人了——」
瘋子?
咦?瘋子?!
耶?耶?不會吧?
才想著「不會」二字,她卻早已腳底一拔,往前面衝去了。
不可能是他吧?
她一衝就衝到了前面的練武場,因為鏗鏗鏘鏘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而且遠遠的,她就可以瞧見場中刀光劍影的,一群人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哼哼唉唉地呻吟不已,不是頭破血流、烏青瘀腫,而是斷手斷腳、肚破腸流。
天哪!什麼時候齊府變成修羅場了?
她強忍住噁心的感覺往場中央仍在打鬥的幾個人望去。
老天!真的是少爺!!!
削瘦的體型、清秀斯文的五官,那不是南宮絕玉是誰?
可這會兒的他卻是滿臉的兇殘戾氣,右手劍追魂,左手掌索命,瘦削的身影如龍捲風般翻飛如雲,犀利狠辣的一劍劍、冷酷絕決的一招招,像狂風,似暴雨上毫不留情地鎖住了他的對手:柴佑軒、裘羽和齊思漢。
現在若是有人潑過去一盆水,恐怕連半滴水也進不了他們的打鬥圈內。
而南宮絕玉以一己之力對付江湖中的三大年輕高手,竟然輕鬆得彷佛在遊園逛廟會似的,至於他的三個對手,卻早已是左支右絀、狼狽萬分了。看樣子,他們三人要去陪倒在一旁哼哼唉唉的人的時間也不久了,而南宮絕玉更是一副打定主意要把現場的人都擺橫了的樣子。
小芽看得心驚膽戰,完全不知所措。
怎麼會這樣?他們為什麼會打起來呢?戰爺、葉爺呢?他們為什麼不阻止少爺?他們到底跑到哪裡去了?難道他們沒有跟來嗎?
突然,一聲鏗鏘,柴佑軒的烈焰刀被掃飛,南宮絕玉的閻王劍直朝柴佑軒的頸項刺去。
霎時,南宮絕玉砍下貓咪腦袋滾到她腳下的那一幕,立即在小芽的腦海裡重演了一遍,小芽馬上驚喘一聲,不顧一切地尖叫著衝出去,衝向打鬥場、衝向南宮絕玉。
「不要——少爺,不要啊——」
尖叫聲一傳進場中,看起來最不可能收手的人竟然先收手了!而南宮絕玉一收手,其他三人自然也氣喘吁吁地跟著收手。緊接著,大家就眼睜睜的看著小芽尖叫著衝過去抱住南宮絕玉的腰、鎖住他的人,並仰起臉蛋苦苦哀求。
「拜託!少爺,不要生氣了,他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真的,所以,拜託你不要生氣了,我保證他們不會再惹你了,少爺,算我求你好了……」
令人不敢置信的,南宮絕玉前一刻還殘忍到極點的神情、冷酷到最高點的戾氣,在見到小芽的那一剎那,便驟然融化了。他輕柔地撫掌著小芽的臉頰,臉上是一片安心和平靜。
「我總算找到你了,小芽。」
小芽的哀求猝然中斷,她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瞪大眸子。
「咦?少爺在找我?真的嗎?」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南宮絕玉的臉色陡然又鬱卒了起來,他陰森森地盯住柴佑軒。「他們不肯告訴我你在哪裡。」
又在變臉了!
「啊!」小芽抱住南宮絕玉的手臂連忙更用力地抱緊了些,就怕不小心讓他又飆了出去。「那個……少爺,不要生氣,那個……那個他們只是……呃……只是……啊!對了!人家可是個姑娘家,他們當然不會隨便告訴一個大男人我在哪裡嘛!」
南宮絕玉沒反應,依然陰鬱地盯著柴佑軒,小芽只好空出一隻手把他的臉扳下來。
「少爺,真的啦!反正你都嘛已經找到我了,就不要再生氣了啦!」
南宮絕玉凝視她片刻,這才又收回難看的臉色。
「好,我不生氣了。」說著,他稍微推開她一些,把軟劍啪一下捲回腰部。「我們回去吧!」
他說得理所當然,還牽著小芽就準備走人,令旁邊所有的人立刻變了顏色。
「咦?回去?可是我……」
「等等,這位……請問你跟小芽姑娘是什麼關係?憑什麼要把她帶走?」
柴佑軒一出聲,南宮絕玉的臉色馬上又黑了,小芽連忙擋在他前面向柴佑軒解釋。
「我曾經在南宮少爺家裡工作,負責少爺的飲食。」
「就算是這樣,可你已經離開他那兒了不是嗎?」
柴佑軒抗議似的瞪回南宮絕玉,好像已經忘了剛剛還差點完蛋在人家劍下,還敢挺得直直的在這兒大小聲,看樣子,他是真的想把小芽娶回家,現在未來的新娘子就快被人拐跑了,他當然要站出來抗議羅!
對他來講,沒了老婆好像比沒了命嚴重一點。
「這……」小芽為難地瞄了一下南宮絕玉。「可是……」他是來找她的,原因暫且不談,但若是不跟他回去,他肯定又要發飆了,這是她唯一可以確定的。
「不一定要你吧?」柴佑軒再接再厲地抗議。「就算你做得再好,他也不能要你在他那兒做一輩子啊!你早晚都要嫁人的,不是嗎?」
「我……」不急。
「她會嫁給我!」
這句話一出口,全體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驚訝的看向南宮絕玉,其中當然也包括小芽。
「我會嗎?」小芽愣愣地反問。
「當然會!」南宮絕玉肯定地回答。
剛回過神來的柴佑軒覺得他們的對話實在很不對勁,忙問:「你有問過她嗎?」
「對啊,你問過我了嗎?」對、對!這個問題她也很懷疑。
「你都已經收下我的定親信物了,不是嗎?」南宮絕玉反問。
「耶?定親信物?哪有?我才沒……呃?難道是……」小芽忙掏出掛在脖子上的小布包。「是這個?」
見南宮絕玉頷首,小芽頓時愕然。
哪有這種事,簡直是用拐的嘛!
「可這個是你……」硬塞給我的耶!
不待她說完,南宮絕玉的臉色又沉到谷底了,「你想把它還給我嗎?」他冷冷地問。
「呃?啊!我……這個嘛……」
或許她是應該要還給他,但一憶起戰修說過的話,小芽可以想像得到,若是她真的把鐲子還給他的話,他肯定會先把鐲子遠遠地丟到潯陽城的另一頭去,然後抽出劍把這兒……不!搞不好是整個潯陽城裡所有的人全都宰光光,再回到他的白石山莊去繼續發瘋,這樣……好像不太好玩喔!
瞄著滿臉烏黑的南宮絕玉,小芽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開始描繪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恐怖景象,跟著,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隨即脫口道:「不,我才不還給你呢!」好吧!所謂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為了潯陽城裡所有人的性命,她決定豁出去了!
嘖嘖!她好偉大喔!
但這下子可就換柴佑軒綠了臉。
「你真的要嫁給他?」
小芽歉然地笑笑。「大概是吧!」
其實,她自己也不太確定,南宮絕玉的性情不穩,他現在是說要娶她沒錯,可天知道他會不會一回白石山莊後就「忘了」這件事。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惹毛了他,否則大家都會很難看——死得很難看!
而且,就算她不跟南宮絕工走,她也不會嫁給柴佑軒。之前或許她一直很猶豫,下不了決心,但在看到南宮絕玉的那一剎那,她很清楚的瞭解到這一點——她寧願替南宮絕玉作一輩子廚娘、煮一輩子飯,也不想嫁到烈焰堡去做高高在上的少夫人。
柴佑軒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到底是誰?」他很清楚,就算他有再多的理由阻止小芽跟著對方離去,只要他打不過人家,他就沒有資格大聲說話。
「耶?」小芽簡直不敢相信。「不是吧?你們……」她環視周圍一遭。「都打成這樣了,你居然還不知道他是誰?」
「他一來就問你在哪裡,也不先表明身分,我當然不能隨便告訴他,結果……」柴佑軒很不爽地瞥視著南宮絕玉。「話沒說兩句,他竟然拔劍就砍,砍得我們莫名其妙,卻不能不反擊,因為他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招都是存心要置人於死地,可是……」
他喟嘆一聲。「就算我們反擊也沒用,我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你趕到,恐怕齊府會死得一個也不剩,包括所有的老弱婦孺。」
聽到這兒,小芽不覺又打了個哆嗦,悄悄回首向南宮絕玉瞥去,他卻背著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這件事根本就和他沒有任何關係,而他只是在一旁閒閒地看熱鬧的路人甲。
「唔……我想……還是請你忘了以前我叫你沒事就常出莊去逛逛的建議,你啊!還是少出莊為妙吧!」她喃喃自語地道。
「真是搞不懂,你這張臉……明明比任何讀書人都來得清秀斯文,平常沒事時,甚至還滿有那種儒雅氣質的說,怎麼一拔起劍、下起手來卻這麼狠毒?你……又頭痛了嗎?」
「我沒有頭痛,是他們惹我不高興了,」南宮絕玉理直氣壯地說:「是他們該死!」
小芽翻翻白眼。「真是的,就沒見過比你還任性的人,惹你不高興就該死,那惹火了你的人呢?分屍嗎?」
南宮絕玉的神情倏地一沉,陰辣狠毒之色若隱若現。「不!我會讓他們變成一攤血水。」
咚一下,一顆心差點跳出胸口,小芽捂著胸口偷覦南宮絕玉,一點也不懷疑他是否說的出,也做得到。
「少出莊還是不夠,我看你以沒根本別出莊比較好。」
「我也不想出莊。」南宮絕玉很不高興地說:「如果不是為了要找你,我根本就不會出來。」
「是、是、是,我知道,你討厭人多嘛!」小芽低聲下氣地附和道:「放心,以後我不會……不!是不敢隨便不見了。」
南宮絕玉頷首。「好,先告訴我是誰把你抓走的,等我殺了他之後,我們就可以回莊了。」
又要殺?!
心頭又是一跳,小芽連忙抓著南宮絕玉轉身就走。「不用了、不用了,他以後不敢來抓我了,光是看這一地的斷手斷腳,簡直像是清倉大拍賣一樣,誰還敢來碰我啊?所以說……咦?戰爺、葉爺,你們……原來你們也有來啊?」
從齊府大門口迎過來的正是戰修和葉天濤。
「少爺都來了,我們能不來嗎?」葉天濤無奈的說。
「那你們還放少爺自己一個人不管?」轉成原意應該是——混蛋,為什麼不阻止他?
「小姐啊!」戰修苦笑道:「少爺發飆的時候,我們除了躲遠一點兒,免得被少爺順手給宰了之外,還能幹嘛?」
小芽張了張嘴,旋即又闔上。
對喔!南宮絕玉在發飆的時候是六親不認的,不怕死靠過去的結果就是十八年後又是好漢一條。
「我想,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你才敢在少爺發飆的時候靠近他,而且還阻止得了他。」
「是這樣嗎?」小芽說著,往南宮絕玉那兒瞄去一眼,卻發現他還不情不願地往後瞥去,好像還在尋找那個抓了她的人,而且正準備把那個人變成一攤血水。心頭一驚,她忙扯著南宮絕玉快步離去。
「走啦、走啦!別看了,回去了啦!」
對於齊府的人,她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算起來,應該是她連累他們的。可是比較起來,對他們最好的做法不是幫助他們療傷救命,而是儘快把她身邊這瘟神帶走,免得徒增更多的傷亡。
而練武場上的那三個人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離去,雖然這一地哀嚎是那個人造成的,他們卻沒有能力討回公道,除非他們打算全軍覆沒。
他們嘆息著往四周望去,至少斷氣的人不多,可是斷手斷腳的就數不清了,而這一切都要怪齊思漢那個可惡的岳母,如果不是她把小芽硬抓來,那個瘟神也不會跑來這兒發飆了!
然而,最可笑的是……
三人互覦一眼。
他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造成這一切的瘟神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