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路上。樹影與月光交織的狹窄街道,夜色深濃,但依舊有尋歡的人群,衣錦夜行,不勝頹唐。石板縫隙裡空調的積水,一腳踩上去水花四濺。天氣悶熱得怪異,襯衣裡
已經有粘溼的汗水。想來一場暴雨已經醞釀其中。站在人行道的旁邊,剛點著打火機,想給自己點一根菸,蓮安打電話過來。
你在哪裡?
茂名南路。你先忙吧。忙完再找我。
我現在就過來。等我。她乾脆地掛掉了電話。
在街口的梧桐樹邊等她。她未換裝,開了一輛紅色蓮花過來。在街邊停下,腳上穿著的高跟鞋子,下地的時候便先晃扭一下,有無限妖嬈。臉上的脂粉褪淡了,略顯得油膩,碎鑽的耳環晃盪著,發出凜冽的亮光。她的確亦可算是另一個階層的人。這個社會原本就是劃分著階層的。有錢和沒錢。有名和沒名。或者在某種身份意義上的她與我。
我說,你可以丟下你的客人們自己跑出來嗎?
本來是要陪些歐洲佬再換地方的。我偷偷出來,把手機關了。讓Maya去說服他們拿大錢換那些不值錢的照片吧。
我只想見你,良生。她走過來,在我們分別三個月之後,輕輕擁抱我。
我們在小巷子裡拐來彎去地走,找到一家小小的日本料理店。掀開藍色布簾,見到逼仄狹小的店堂。因已經凌晨一兩點,裡面顯得空落,只有最裡面的桌子,圍聚著一幫日本公司的男性職員在喝酒和唱歌。但亦已疲乏,只有噪音斷裂地推進。
燈光昏昏暗暗,有嗓音抖顫的日本民歌。此時只聽得外面轟地一聲,雷電閃耀,下起了暴雨。粗大的雨點拍打在窗玻璃上,發出激烈的聲音。一場滂沱大雨如期而至。
蓮安說,有打火機嗎。她從煙盒裡拔出一根菸來遞給我。是茶花。這煙迅速地把我們帶回了冬天荒涼的稻城。那油膩骯髒寒冷的小餐館。我們的喝酒,公路上的跑步,以及月光。
我說,你還有這煙啊。
差不多沒了。回到上海之後,我又只抽Sobranie的一款ClassicUltra,有時候是520。
蓮安不喜歡女式煙細長的形狀。她喜歡中性或者更接近男性風格的物質,包括手機,筆記本電腦,包,威士忌,式樣簡單的涼鞋,以及香菸。但因為職業性,她的穿著卻又不同。一直華麗妖嬈。
抽520更多一些,因為喜歡它10公分的長度。而且它顯得豔俗。她說。因著這多出來的1公分,能夠讓人感覺時間停頓得稍微長久一些。
點的東西慢慢地上了桌。生魚片,魚子壽司,海膽,清酒。
我說,現在你還唱歌嗎。
不太登臺演出了。唱片也懶得出。Maya一直有抱怨。這件事情純粹是為了謀生,你知道。但我現在略有積蓄,亦不用太考慮這件事。
她又說,這是平時常來的店。人少,多是商務人士。他們很少看電視或雜誌娛樂內容,所以不會有人無故上來搭訕。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對人沒有耐心。不喜歡別人來打擾我。
她又說,我有一同居男友,是這裡的伺應。但他今日不當班。
我自然是吃驚的。但亦不動聲色。我只覺得見著她便是好的。面對面地坐著,卻又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蓮安應該也是如此。所以,兩個人在沉默之間,便只聽到後面那幫職員的喧譁,以及大雨的響亮。我停頓了一下,先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