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其英聽得我那樣説法,只是呆呆地站着,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向一張椅子指了一指,又道:“請坐!”
這一次,他的反應好了些,轉過頭去,向那張椅子,望了一眼,他慢慢轉過身,向前走去,來到了椅子之前,坐了下來。
這使我十分高興,因為他終於聽得懂我的話了,只要他可以聽得懂我的話,我們就可以交談,自然,我也可以弄明白他究竟遇到了一些甚麼事。
等他坐了下來之後,我倒了一杯酒給他,他也很正常地接過了酒杯,可是卻呆呆地望着我,我自己也舉着一杯酒,先當着他的面,一口喝乾了酒,他也學着我,一口吞下了半杯酒。
他喝下了半杯酒之後,吁了一口氣,神情好像活動了些,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王其英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側着頭望定了我,像是在考慮我這樣問他是甚麼意思。
我又道:“你一定還記得,那天在街上,你撞在我身上,要將一柄金鑰匙賣給我。”
當我一講到“金鑰匙”三個字之際,王其英陡地震動了一下,抓住空酒杯的手,也有點發抖。
這使我更高興,因為他對這件事,至少對這柄金鑰匙,已經有了印象。
我並沒有催促他,等着他的反應。我等了很久,才聽得他喃喃地道:“那柄金鑰匙,我要賣給人家,可是沒有人要……沒有人要。”
聽得他那樣講,我猜想除了我之外,他還曾試過去向別人兜售,但是結果,當然是賣不出去。
我吸了一口氣,正想説話,王其英的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為甚麼!我講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為甚麼沒有人相信,為甚麼?”
他一面説,一面雙眼直盯着我!
我在他這種充滿責備的神色之下,感到十分不舒服。本來,我可以和他説一些別的話,但是他既然是一個不正常的人,我似乎不能用對付常人的辦法,所以我直截了當地道:“是的,沒有人相信你,當時我也不相信你,但我知道我錯了,你説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我在準備這樣説的時候,也只不過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使他能對我説更多的實情。我也想不到,他在聽得我那樣説的時候,竟然會如此之激動!
他陡地站了起來,用力拋開了手中的酒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顫聲道:“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
他重複着同一個問題,而眼中現出十分懇切的神色來,我忙道:“真的,我相信你!”
王其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再向我靠近些,壓低了聲音,又道:“那麼,你是不是願意相信,我已經是大富翁了?”
如果我剛才,不是曾看到過那條皮帶之中所藏的那麼多珍寶,那麼,我一定以為他是在胡言亂語,但是,那皮帶中所藏的那些珠寶如果全是屬於他的話,那麼,他當然可以躋身於富豪之列!
我吸了一口氣,他將我的手臂,握得更緊,像是唯恐我不相信一樣,我用很鄭重的聲音道:“是的,我相信,你是富翁了!”
他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純真,好像人家相信他是一個富翁,比他是一個富翁更重要。
他一面笑着,一面神態顯得更神秘:“我是富翁,他們不相信我,所有不相信我的人,我要殺他們,用刀斬他們!”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的那種想法很奇怪,我不是一個心理學家,但是,我也至此可以想像得到,他之所以會在馬路上操刀傷人,自然全由於長期以來的抑遏,忽然之間,他成了鉅富,可是卻沒有人相信他,因而造成極度的刺激所造成的。
我嘆了一聲:“其實那也不必,你不必要人相信你,自己成為富翁就可以了!”
王其英陡地厲聲叫道:“不行,我要所有的人全相信我,我要給他們看我的財物!”
他一面説,一面伸手向腰際摸去。
在那一剎間,我已經知道有點不對頭了,他向腰際摸去自然是想取那條皮帶,而他在那時候去取這條皮帶,當然是知道皮帶之內,藏着甚麼的。
可是事實上,那條皮帶在傑克上校的手中,而不在他身上。當時傑克上校取走皮帶之際,他在極度失常的狀態之下,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現在他已經比較正常一點,所以記了起來。
但如果他發現那條皮帶不在他身上的話,他會怎樣呢?我還未想到這一點的答案,事情已經發生了。
王其英先是一隻手摸在腰上,接着,兩隻手按在腰上,再接着,低下頭去一看。
然後,他陡地發出了一下裂帛也似的呼叫聲,整個人,陡地向我撲了過來。
剎那間,他變得如此之瘋狂,甚至也不像一頭正常的野獸,而是一頭徹底發了瘋的野獸。
他一撲向前,雙手就向我的臉上,抓了過來,我一側頭,避了開去,總算沒有給他抓中臉,但是還是給他抓住了頭髮。
而自他臉上那種恐怖的神情看來,他真可能抓住我的頭髮不放,連我的頭皮都扯了下來的,所以我不能不自衞,我立時一拳揮出,擊向他的臉。
那一拳,我用的力道十分大,一拳擊中了他之後,手臂立時向上抬,撞在他的手腕之上,將他抓住我頭髮的手打脱。
王其英立時仰天跌倒,撞倒了一張沙發,人翻過了沙發,跌在地上,而我雖然打脱了他的手,頭髮也被他扯得十分痛,我不禁惱怒起來,厲聲道:“你幹甚麼?”
王其英倒在地上,掙扎了一下,看他的樣子,像是想站起來,不過可能我剛才的一拳實在太重了,是以他撐了一下,仍然跌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哭得如此之傷心,淚水如泉湧出,一面哭,一面叫道:“不見了,我的所有東西,全不見了!”
我一面搖着頭,一面向他走過去。
王其英仍然在不斷哭着、叫着,我來到了他的面前:“究竟甚麼不見了?”
他理也不理我,我陡地用力一腳,踢在他的身上,將他踢得打了一個滾。
想不到這一踢,居然起了作用,他在打了一個滾之後,坐了起來,不再號哭,只是望着我。
我又問他:“你甚麼東西不見了?”
王其英低下頭去,一聲不出。
我又道:“一條皮帶,裏面藏着價值無法估計的鑽石和寶石?”
王其英又陡地跳了起來:“是你偷走的!”
我用很冷靜的聲音道:“不是,東西在警方手裏,如果你能證明那是你的,毫無困難,就可以拿回來。”
王其英大叫了起來:“快帶我去,快帶我去拿回來,那全是我的,全是我的財產,那些東西全是我的!”
他奔了過來,拉住了我,拖我向外便走,看樣子是想將我拖到警局去,將“屬於他的財富”取回來。
我大聲道:“等一等,我有話要問你!”
王其英站定,雙手叉了腰,瞪大了眼,擺出了一副神氣活現的神情:“我現在是有錢人,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我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有一個古老的故事,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王其英頭向上一揚,自鼻子眼裏,發出“哼”地一聲:“誰耐煩聽你的故事?”
他還穿着瘋人院裏的衣服,而且,在他還是流浪漢的時候,我也見過他,不過這時候,他倒真的不同了,那副腔調,十足是一個大亨!
我瞪着他,道:“你有錢,是你的事,有富翁對窮人説:『我有錢,你應該聽我的話。』窮人問他為甚麼,你怎麼回答?”
王其英道:“太容易了,我可以給他錢。”
我笑道:“給多少?”
王其英豪氣干雲:“給一半!”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故事中的那富人也這樣説,窮人回答道:你給了我一半錢,我和你一樣了,為甚麼要聽你的指使!盎人説:我將我的錢全給你?窮人説:你的錢全給了我,我是富人,你是窮人,你應該聽我的指使了!”
王其英望着我,呆了半晌,説不出話來。
我笑了一下,伸手拍着他的肩頭:“現在你明白了,有錢。當然比沒有錢要好得多,但是有了錢,並不等於有了一切,你明白麼?”
王其英坐了下來,喃喃地道:“可是,我真的有錢了,真正有錢了!”
我正色地道:“當你的神智不怎麼清醒的時候,我看到過那些珠寶,那是一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每一塊都不得了,你有印象?”
王其英的神情,顯得十分緊張,像是唯恐人家吞沒了他的珍寶一樣,大聲道:“我記得的,每一顆我全記得,一共是四十八顆,少了我一顆也不行!”
我道:“不會少的,不過,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你説是你的,可是來路不明!”
王其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也似地叫了起來:“怎麼來路不明,清清楚楚,是人家給我的!”
我已經用旁敲側擊的話,將話漸漸引到正途上來了,我立即問道:“好,那麼,是誰給你的?”
在剛才我和他一連串不停的對答之下,我想,只要我一問,他一定會立時回答我的,因為他急欲證明他的財富並非來歷不明,這其間,根本沒有時間去給他考慮是不是應該説。
但是,我卻糾錯了。
當我一問出這個問題之時,王其英張開了口,看他的樣子,是想立即回答我的問題了.但是,他只張了張口,卻並沒有説出任何話來。
他只是張着口,搖了搖頭。我望着他,等他出聲,他終於出了聲可是卻道:“我不能説。”
我立時道:“你説不出來,我想警方不會將這些東西給你,因為你是一個流浪漢,你原來的財產,不會超過十元,而現在,你的財產,卻超過十億,你想想,就算你向任何法庭去投訴,相信最公正的法官,也不會將這筆財富裁定屬於你。”
王其英怔怔地轉我説着,等我説完,他現出極其傷心的神情來。
那是一種真正的傷心,絕不是裝出來的,他也不是想哭,而是一種極度的惘然和木然,那情形就像是一個人辛辛苦苦賺了很多錢,忽然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一樣。
我向他攤了攤手:“所以,你要想得回那些珍寶,一定要説出它們的來源,你可以告訴我,我能替你作證,使你得到它們!”
王其英的神經,看來又開始不正常了,他喃喃地道:“是我的,那些東西,全是我的!”
他一面説,一面雙眼發直,向外走去,我走過去拉住他,但是他的氣力變得極大,一下子就推開了我,在猝不及防之下,我被他推倒在地,而他卻向外奔去。
我曾看到過他在街上,操刀傷人,看來由他奔到街外去,那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我連忙打了一個滾,伸手拉住他。
那一拉,令得他也跌了下來,我立時用膝頂住他的背部,將他的雙臂反扭過來,用袖口的繩子,將他的雙臂反綁。
我將他綁起之後,雖然他在掙扎,我還是將他提了起來,拋在沙發上。
他一被我拋在沙發上就鎮定了下來,他低着頭,一動不動。
我又和他説了幾句話,但是他只低着頭,一聲也不出。
我嘆了一口氣,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就聽到,傑克上校的聲音,他怒氣衝衝地道:“喂,你和我開甚麼玩笑,全市都找不到安達臣路。”
我心中也有氣,立時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可能記不清,你可以找找相同的路名。”
傑克上校道:“安字頭的路,有幾十條,你叫我怎麼去找?”
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脾氣,厲聲道:“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上校呆了半晌,語氣放得緩和了些:“那麼,你在那瘋子身上,得到了甚麼?”
我望着王其英,他仍然低着頭,我怒道:“那也是你的事,你快來將他帶回去吧!”
我越是發怒,上校的脾氣,越是變得和緩:“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這瘋子暫時還是留在你這裏的好,至少你可以問出一些問題來。”
我嘆了一聲:“好吧,不過,他堅持那些珠寶是他的,一共是四十八顆。”
上校道:“對,四十八顆,一個專家剛來檢驗過,全是真的,我請他估計價值,他搖頭,説無法估計,他説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精美的珍寶,而且,他還説,這些精品,並沒有記錄。”
我明白“沒有記錄”的意思,因為所有的珍貴的寶石,全是很出名的,交易和保存者,都有一定的記錄,而這些沒有記錄的寶石,當然大有問題。
我問道:“那麼,這位專家是不是認為,可能是由其它的着名寶石切割開來的?”
上校道:“我也這樣問過他,但是他説沒有這個可能,因為有幾塊鑽石,同類型的,不但質地不如,而且還沒有它的一半大!”
我苦笑了一下:“這倒真是奇怪了,看來我要好好招待這個富翁才是!”
上校道:“最要緊,是查明這些珠寶的來源!”
我放下了電話,望着王其英。
王其英仍然低着頭,我也在想這批珠寶的來源。
在地球上,能擁有這麼多珍寶的,好像只有幾類人,一類是阿拉伯的酋長,一類是印度的土王,一類是中國境內,大廟中的僧人,尤其是西藏的喇嘛、西康境內的土司等。
可是,這些人,王其英不會有機會碰到,那麼,這批珠寶,究竟是從何而來?
我一面想,一面不住輕輕地用手指,叩着自己的額角。
我在後悔,何以那天,在街上遇見王其英的時候,當他給我看那柄金鑰匙的時候,當他給我看那張字條之際,我竟然會如此不在意,以致現在,完全想不起那個地址來。
一切事情,自然是在王其英到了那個地址之後發生的,也就是説,只要我能夠記得起這個地址,那麼,根本就甚麼問題都沒有了。
我嘆了一口氣,又向王其英望去,只見王其英又在喃喃自語,他的語聲很低,我也聽不清楚,本來,我想再向他問一些問題,可是剎那之間,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這時候,天色已經開始黑了下來,室內沒有開燈,很昏暗,這種環境,對於一個在心理上有恐懼的人,會產生一種安全感。
而且,看王其英的情形,他像是根本不當另外還有人在,只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結果,可能會道出一個人心底的秘密來,這比我去問他,再引起他心中的恐懼要好得多了。
所以,我決定不出聲,非但不出聲,而且將自己縮在沙發的一角。
室中越來越黑暗,王其英仍在自語,而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至少,我已經可以聽得清楚了。
王其英在不斷重覆着的,其實還只不過是兩句話,他在説:“這是我的,這些東西,全是我的。”
不過,在重覆地聽了幾十遍之後,他忽然又加了一句:“這些東西,全是他們給我的!”
在這時候,我真想追問他一句:“他們是甚麼人?”
不過,我還是忍住了沒有出口,我想聽他繼續説下去。奇怪的是,王其英居然也説出了同一句話:“他們是甚麼人呢?”
當他在這樣自己問自己之際,他的頭腦,好像清醒了一些,抬起頭來。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我,立時震動了一下:“你説過,只要我不説出來源,那些珠寶,就永遠是我的,是不是?”
我乍一聽得他如此説法,不禁陡地一呆,一時之間,完全不明白是甚麼意思。
但是,我隨即明白了!
在朦朧的黑暗之中,他認不清人,他將我當作是在那個地址中給他珠寶的那個人了!
在那一剎間,我必須有所決定,我是將錯就錯呢?還是指出他的錯誤?
我的決定來得很快,我決定甚麼也不做,只是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坐着。
王其英呆了片刻,又問道:“是不是?”
我在他一再追問之下,不能不有所表示,所以緩緩點了點頭。
王其英立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樣子像是很安慰,喃喃地道:“那就好了,我沒有説,不論他們怎麼問,我都沒有説出來。”
我心中暗罵了一句,但是我接着,便原諒了王其英。試想,一個流浪漢,忽然之間,有了這樣的一筆財富,這筆財富,是別人給他的,他當然完全聽從,如果那個人曾吩咐過他不要對任何人説財富的來源。
我略停了一停,趁着天色朦朧,我用十分含糊的聲音道:“對,你做得對。”
王其英忽然站了起來,向我走來,在那一剎間,我倒真的十分吃驚,我立時道:“坐下!”
我是怕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認出了我是甚麼人,那麼,就甚麼都不會對我講了,這時,他究竟是在神經不很正常的情形之下,讓他繼續錯認下去,對了解他的經歷,有很大用處。
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喝,在喝叫出來的時候,我自己也想不到會有用,可是王其英卻再聽話也沒有,我才一出聲,他立時坐了下來。
而且他一坐下來之後,立時道:“我該怎麼辦呢?那些東西,全落到了警方的手中,如果我提不出證明來,就不能屬於我所有了。”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我只好道:“你的東西,怎麼會到警方手中去的?”
王其英託着頭。像是儘量在想着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望着他,一直不出聲。
過了好半晌,王其英才嚷了一聲:“我記不清楚了,真的記不清了,據他們説。好像是我拿一把刀,在街上傷人,其實,我不想傷人的……”
他講到這裏,已經完全變得喃喃自語了,他道:“我不會傷人,我怎麼會去傷人?不過我已經有了錢,他們完全不相信,沒有人當我是有錢人,為甚麼每一個有錢人都有人尊敬,獨獨我沒有,我只覺得心中很憤怒,我不知道我會去傷人!”
他一直在自己講話,我也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只好聽着。等到他講的話告了一個段落,我又用很含糊的聲音道:“你為甚麼不先去變賣一顆寶石。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有錢人?”
我這樣説,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可能我的話,所引起的事情,卻是我絕想不到的。王其英先是身子陡地向上一挺,接着,陡地哭了起來。
他真正哭得傷心,他一面哭,一面像是十分委曲地道:“要是賣得出去,早就將那柄金鑰匙賣了,怎麼還會到你們這裏來?我不是沒有試過,可是,當時我就幾乎被人抓了起來,我幾乎被人打出來,我……沒有錢,雖然我有那麼多財富,我是極富有的人,可是我沒有錢,沒有錢……”
他一面説,一面哭着,哭得十分傷心,我迅速地轉着念: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應該怎麼辦呢?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他必須説出這些東西的確切來源,才能得到它,而且,必須公開這些東西是屬於他所有的,才會有人來向他買,他才能真將這些東西變成錢。
但是我隨即想到,我的目的,並不是幫助他,使他成為一個富人,而是要弄明白,那麼多世界罕有的珍寶,究竟是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