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那天溫寶裕問的問題:“有一種辦法,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又不瞭解的東西。例如細菌,人能看到細菌的歷史不算很久,最原始的顯微鏡被製造出來之前,人類就不知道有種微小的生物和我們在一起,無所不在。”溫寶裕側看頭:“可是微生物……還是和我們生活在一個空間裹的。”我拍了拍他的頭:“你想得太複雜了,如果說,你想看到生存在另一個空間的東西,首先先要承認確然有另一度空間的存在。”溫寶裕道:“不存在嗎?”我吸了一口氣:“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四度或五度空間究竟是不是存在,這是沒有一個人可以肯定回答,就算承認鬼魂,鬼魂是某種人類還不知道的能量,只怕也和我們存在於同一個空間之中。”溫寶裕側看頭,想了一會。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神情十分認真。運用他所有的知識在深思看,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少年人。
過了一會,他才嘆了一口氣,用力搖了搖頭:“希望在我們這一代,可以解決這類問題。”我點頭:“希望。”溫寶裕站了起來:“我要告辭了,你……準備怎樣對付我父母?他們怒意未息,其實我……根本沒有做錯甚麼。”我想了一想:“我會對他們說,你有可能成為一個大科學家,而所有的大科學家,在小時候,總有一些成年人不能容忍的怪行為,叫他們不必在意。”溫寶裕有點發愁:“這樣說……有用嗎?”我笑了起來:“當然,我還會嚇他們一下,告訴他們,如果不瞭解你,你就會逃走。”溫實裕眨看眼,還是很不放心:“如果他們不怕,我想逃也沒有地方可去。”我哈哈大笑:“逃到我這裹來吧。”滑寶裕一聽,高興得手舞足蹈,白素在一旁人搖其頭:“你們兩個人沒大沒小,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樣教孩子。”我指看溫寶裕:“看看清楚,使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他的想法,比他開藥材鋪的爸爸,不知超越了多少。”白素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對溫寶裕道:“你不必擔心,你父母不知道多麼愛你,他們生氣,不是不捨得那批犀角,而是心痛你做壞事,怕你誤入歧途,所以才對你嚴厲。”溫寶裕笑道:“可能是。但如果我拿的只是三公斤陳皮,他們或許不會那麼緊張。”我忍不住又呵呵大笑了起來,溫寶裕這小孩,真是精靈得有趣。
溫實裕看我笑看,提出了他的要求:“衛先生,你最近有甚麼古怪事遇到?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探索一下?”我立時搖頭:“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你參加。一個人,在你這樣的年紀,有太多事要做,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拚命吸取知識,才能有其他作為。人類的新想法、新觀念,全從豐富的學問、知識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白素低聲說了一句:“這才像話。”我忙分辨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話,只不過有些和一般人的認識,多少有點不同而已。”白素笑了一下:“我不和你爭論這一些……”她才講了一句,電話鈴突然向了起來,又是抽屜中的那一隻號碼少為人知的那一隻。
我才開了抽屜,取起電話來,我以為是胡懷玉打來的,可是電話中都傳來了極其微弱、低得難以辨認的聲音,而且是一個女性的聲音,別有濃重澳洲口音的英文在說看:“衛斯理先生?”我答應看,知道那是長途電話,然後那女聲道:“請等一等。”這一等,等了足有五分鐘之久,才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叫看:“衛斯理?”我辨不出那是甚麼人,只好大聲答應,那邊道:“張堅,我是張堅。”我怔了一怔。張堅埋頭埋腦在南極做研究,幾乎和外界完全隔絕,他居然打電話來找我,可知一定有甚麼非常事故。
我忙道:“張堅,有甚麼事麼?”
我在講電話的時候,溫寶裕還在旁邊,他一聽得我這句話,就與奮得直跳了起來“好哇,張堅,就是那個在南極的探險家。”我立時瞪了他一眼,同時向白素作了一值手勢,示意白素帶他出去。白素向他招了招手,可是位縮了縮身子,一副哀求的模樣,令得白素不忍心拉他出去。
我由於電話中傳來的聲音十分細小,自然也無法再分神把他趕出去,要用心聽電話。
張堅在電話中傳來的話是:“衛斯理。我要你到我這裹來一次。”我怔了怔:“你在甚麼地方?”這句話其實是問來也多餘的,張堅還會在甚麼地方?他當然在南極,可是由於他要我到他那裹去,我又不能不問這一句。
張堅道:“我在巴利尼島。”
他說了三四次,我才聽清楚了這個島的名字,我只好苦笑:“這個見鬼的巴利尼島是在……”張堅道:“在麥克貴裡島以南,不到一千公里,麥克貴裡島,在紐西蘭以南,也不過一千多公里。”我不禁苦笑,說來說去,張堅還是在南極。
看來除了南極之外,他不會再有別的地方可去。張堅和南極,其間幾乎可以劃上等號。
他這個人,真可以說是不識世務至於極點,他要我到南極去,十幾萬公里,就像是打電話叫朋友出去喝一杯咖啡。
我試圖使他明白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如何遙遠,並不是一下樓轉一個彎就可以去得的街角,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我只好折衷地道:“你在南極住得太久了,張堅,南極是地球的一端。而我住在地球的另一邊。”張堅怔了一怔:“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你說你不能來,還是不想來?”我又支吾了一下,使在那邊叫了起來:“你一定要來。在我這襄,有點事情發生了,比我們上次的事還要超乎人類的知識範圍之外。你要是不來,終生後悔。”我嘆了一聲,實在不知怎樣說才好。地球上有四十多億人,只怕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性格,有溫家三少奶奶那樣,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些她不愜意的事,就胡亂去怪人:也有像張堅那樣,完全不理會別人處境。
我還未曾開口問,他又道:“我不單要你來,還要你去約一個朋友一起來,這個朋友……”我打斷了他的話頭:“這個朋友叫胡懷玉?”張堅高興地道:“是,是,你和他聯絡過了。”我道:“不是我和他聯絡,是位和我聯絡,就在今天,他給我看了三塊冰塊,其中兩塊之中,有生物的胚胎,正在成長。”張堅停了一停:“不是兩塊,是三塊。”我道:“是,另一塊中的生物不見了。胡懷玉擔心得不得了,認為不知是甚麼上古生物,逃了出來,會鬧得天下大亂。”張堅又停了片刻。才道:“衛斯理,很好笑麼?”我聽他的話中,大有責難之意,更是啼笑皆非:“我沒有說很好笑,你那邊發生的事,是不是和胡懷玉實驗室中發生的事一樣?或是有關?”張堅嘆了一聲:“我不知道,衛斯理,一定要你來了,才有法子解決。”要在這裹插進來說一下的是,在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溫寶裕這少年,就在我的書房中,我在聽電話的時候,曾經暗示他可以離去,也曾暗示白素,把他帶離書房去,可是他卻假裝不懂。
溫寶裕不但假裝不懂,而且,還假裝並不在聽我的電話,而在書房中東張張、西摸摸,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溫寶裕不論怎麼假裝,絕瞞不過我。他正用心聽我在電話中講的每一個字。
當他聽到我講到有上古的生物自實驗室中逃出來,他神情極其與奮,雙眼發光,這使我感到有點不可忍受。
所以,我用手遮掩一下電話聽筒,不客氣地道:“溫寶裕,你父母一定在等你,你可以離去了,去吧。”溫寶裕還現出不願意的神情來,我沉下了瞼:“你看不出我很忙嗎?成年人和少年人不同,少年人可以一直想,但成年人除了想之外,還要做。”他的口唇掀動了幾下,想說甚麼。可是又沒有說出來,神情略帶委屈,我再向白素示意,白素握住了他的手:“我們先出去再說。”溫寶裕向我揚了揚手,走到門口,居然又十分有禮貌地向我一鞠躬,才跟白素,走了出去。
電話那邊,張堅一直在說話:“你這就去和他聯絡,比較起我寄給他的冰塊來,這裹所發生的,簡直驚天動地,你真是一定要來,我在這裹等你,你到了紐西蘭南部的因維卡吉市之後,南極探險組織的人會和你們聯絡,你可以有小型飛機供應,直接飛來和我會合。抱歉我不能來迎接你,打完電話,我還要回基地去,為了打電話和你聯絡,我要來回超過一千公里,他媽的,人類的科學,真是落後。”他忽然發起牢騷來。我還在想如何把他的這種邀請推掉,至少,使可以先在電話中告訴我,究竟是甚麼異特的事情。
可是他一說完,就只聽得“卡”的一聲,使顯然已經放下了電話。
我不禁大是著急,連忙“喂喂喂”,可是“喂”了七八十聲,電話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哪裹還有半分迴音。
我瞪著電話,呆了半晌,不知道怎麼才好。張堅這個人,一放下電話之後,極可能立時就啟程回到他與世隔絕的基地去了,除了萬里迢迢,親自去找他之外,無法再和他聯絡。
而他又不肯講出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只說胡懷玉實驗室中的事,和他所發現的相比較,簡直微不足道。
在胡懷玉實驗室中發生的事,也已經夠奇特的了,在顯微鏡下,可以清楚地看出,冰塊之中,有看生命的最初形式,而且在溫度逐步提高過程之中,分裂成長,不知道會成為甚麼。
而張堅還說那“微不足道”,那麼,他發現了甚麼?難道真是活生生的史前怪獸?張堅的“邀請”,其實也很令人心嚮往之,只是來得大突然。我想了一想,覺得應該先和胡懷玉聯絡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我剛剛準備拿起電話,白素推門走了進來:“他父母一直在車子裹等他。”我悶哼了一聲:“那女人要把我拉到警局去?你怎麼向他們解釋溫寶裕偷了犀角去的用途?”白素笑了起來:“的確很難,但是我使他們相信,溫寶裕只不過是在做一個古代有記載的實驗,其中需要用大量的犀角。他的實驗如果成功,這一種小兒科的聖藥……”白素請到這裹,笑聲越來越頑皮:“溫寶裕聽得口張得老大,他一定想不到我也會信口雌黃,可是他父母卻相信了,還稱讚他有出息,可以把家傳的業務,繼續下去。”我聽得白素居然弄了這樣一個狡檜,不禁“哈哈”大笑,但是笑了幾聲,就覺得十分不對勁,道:“甚麼叫作你“也”會信口雌黃?你在暗示甚麼?暗示我一直在信口雌黃?”白素淡然一笑,顧左右而言他:“我可沒有這樣說過張堅的邀請,你可接納了?”我只好嘆了一聲:“他自顧自講,講完之後,就掛了電話。”我把張堅的話複述了一遍,白素道:“看來你是非去不可的了。”我又嘆了一聲:“我倒希望我可以有選擇的餘地,先和胡懷玉聯絡一下,他要是有興趣的話,讓他一個人去。”白素用疑惑的眼光望看我,我知道她這樣看我的意思,是在說我講的話言不由衷,其實我心中巴不得立刻就身在南極。
我的確有這種想法,所以只好避開她的眼光,自顧自去撥電話。電話撥通之後,久久沒有人聽。我記得胡懷玉說過,他會二十四小時在實驗室中,注視看那些胚胎的變化。電話怎麼會沒人聽呢?我掛上,再打,這一次,電話有人接聽了,可是卻不是胡懷玉的聲音,我道:“請胡懷玉先生……”那邊一個男人的聲音反問:“你是誰?”我有點不耐煩:“你叫胡懷玉來聽就是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道:“你……”他只講了一個字。又換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們也正住找胡先生,你是他的朋友嗎?”我怔了一怔。那第二個男人的聲音,聽來十分熟悉。他說他們也在找胡懷玉,那是甚麼意思?“他們”又是甚麼人?
剎那之間,我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胡懷玉正在研究一些人類科學不可測的事,在他的實驗室中,又有了神秘的陌生人在截聽電話,是不是他有甚麼麻煩了?
(在故事和電影之中,科學家總是會遭到麻煩的,這類故事或電影,對人還真有影響力。)我沉聲道:“是,我是他的朋友,有重要的事和他聯絡,閣下又是誰?”我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可是卻有了意料之外的反應,那個男人用充滿了驚訝的聲音,呷了起來:“老天,你是衛斯理。”這個人,單憑我在電話中的聲音,就認出了我是甚麼人,那自然是熟人,難怪我一聽他的聲音,就覺得十分耳熟。
一人的聲音,和人的性格有相似之處:幾乎沒有一個人是一樣的。記性好的人,聽到過兩三次,就可以把一個人的聲音記上一輩子,再一聽到時,立刻就可以辨認出來。我的記性可能那麼好,但是也絕不差,只要在意些,我還是可以認出聽過幾次的聲音,在他的驚訝聲中,我也已經認出他是甚麼人。所以,當時,我的心中相當吃驚,因為這個人,沒有理由在胡懷玉的實驗室!我立即道:“黃堂,是你!”黃堂是誰,熟悉我記述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他是警方人員,一個能幹出色的高級警官,接替了以前傑克上校的位置。我和他曾有幾件事,在開始的時候,有過接觸,剛才我沒有一下子就聽出他的聲音,由於我絕未想到胡懷玉的實驗室中的電話,會由他來接聽。
黃堂連聲道:“啊,我知道了,下午到研究所來,和胡所長在一起的神秘人物就是你。”我“哼”了一聲:“甚麼神秘人物,下午我是在胡懷玉的研究所裹。”黃堂忙道:“你別生氣,研究所的幾個職員這樣形容你,他們說,胡所長整個下午,都和一個神秘人物在一起。”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別說這些了,你為甚麼會在實驗室中,發生了甚麼事?”黃堂這個人,就是有點討厭,我曾和他有幾度交往,但是交情始終無法發展下去,我不是很喜歡他那種不爽快的性格,也是主要原因。這時,他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倒問道:“你可知道最近胡所長從事甚麼研究?整個研究所中,竟沒有人知道他在做甚麼。”我不等他講完,就喝道:“他在做甚麼研究,與你無關,講給你聽你也不會懂,痛快點告訴我,你為甚麼在這裹,他怎麼了?”黃堂還是遲疑了一下,如果一個人的手,可以通過電話線,直傳過去,我就會毫不猶豫,在這時重重地給他一拳,而且一定要打在他的鼻子上。
他遲疑了一下之後,才道:“發生了一點事,我們是接到了報告之後趕來的。”我怒道:“他媽的,我就是在問你發生了甚麼事。”面對著這種人。辦法倒不少,可是在電話裹遇上了這樣的人,似乎除了忍耐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所以我只好耐看性子:“職員為甚麼要請求警方的協助?”黃堂這次,倒答得很快:“由於胡所長的私人實驗室,有異樣的聲響傳出來,外面的職員聽到,聲音聽來像是甚麼東西的碎裂聲……”我幾乎在哀求:“不必向我敘述得那樣詳細,說得精要點,你是在辦案,不是在寫小說。”黃堂停了片刻:“你這人真難應付,如果你可以立即趕來,我看事情比較容易明白,至少你是最後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吃驚道:“這是甚麼話?他死了?”
黃堂道:“沒有,是不見了。”我怔了一怔,知道在電話中說起來,一定越說越糊塗,看來非得去一次不可,雖然胡懷玉的水產研究所離我的住所相當遠,但是比起南極來總近得多了。
我簡單地道:“我馬上來。”
黃堂忽然問:“貴夫人……”
我自然記得,他對白素的評價比對我的評價高,所以我立時道:“我一個人來就是,你等我。”我放下電話,同書房外走去。白素跟在我的後面,我一直來到門口:“我和胡懷玉分手,不過幾小時,就有了意外,他失蹤了……至少黃堂那樣說。”白素蹙看眉:“在電話裹,怎麼能夠把一件複雜的事弄清楚?”我回過頭來:“你肯定這是一件複雜的事?”白素吸了一口氣:“看起來應該是,你忘記了,胡懷玉為了那冰塊中不見了的胚胎,一直在擔憂……”一聽得白素那樣講,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是不是那個“逃走”了的,根本不知道是甚麼東西的生物,真的有力量導致災禍?
這種情形,想起來,有點滑稽,但如果真正發生了,卻極其可怕,因為那東西究竟是甚麼東西,完全不知道“連是甚麼東西都不知道,當然更談不上可以用甚麼方法來對付。
我望了白素一眼:“希望只是一場虛驚。”按著,我加快了腳步,出了門,上了車,在發動車子的同時,我大聲道:“我去去就來。”白素向我揮了揮手,我駕車駛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看和胡懷玉會面的情形,我和他在研究所門口分手,黃堂說我最後和他在一起,這種說法很值得商榷。或許,他和我分手,一直回到了實驗室,雖然有人見過他,但是他卻並沒有和人打招呼。
胡懷玉帶看我參觀整個研究所,也沒有向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介紹我,所以我才成了其餘人眼中的“神秘人物”。不過我知道,所謂“神秘人物”的印象,多半是後來發生了神秘的事件之後,才逐漸形成的。
至於胡懷玉在實驗室中所做的事,整個研究所中,竟然沒有人知道,這一點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胡懷玉在實驗室中,培養張堅自南極送來的、在冰塊中凍結看的生物胚胎,並不是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甚麼他要嚴守秘密?
當然,事情本身相當神秘,在南極冰層下發現的生物胚胎,培育成長,究竟是甚麼生物,這種消息,如果向大眾公佈,當然會轟動一時,也有可能造成若干恐慌。
但是,同研究所中生物學家商討研究一下,又有甚麼關係?
看來,胡懷玉相當謹慎,不想事情在未有結果之前,引起不必要的驚惶,所以一切由他一個人進行。
我一路上不斷想看,想不出一個頭緒來,到水產研究所去的路相當遙遠,後半段路程,幾乎全在漆黑的、沒有路燈的靜僻道路上行駛,自然,我也將車速提得相當高,高到了即使一個大轉彎,車輪和地面摩擦,也會發出刺耳聲音來的程度。
我隱約可以看到前面研究所建築物發出的燈光,估計大約還有十分鐘的路程。車子到了研究所的大門,一個警員迎了土來,一見到我就說道:“黃主任已經等急了。”我“哼”地一聲:“他甚麼時候性急起來了。”我將車子直駛到了建築物的前面才下了車。
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神情都十分異樣,望向我的眼光,也有點怪裹怪氣。白天來的時候匆匆忙忙,有一些工作人員,胡懷玉可能約略地替我作過介紹,我也記不得了。
我逕自向胡懷玉的實驗室走去,才來到了實驗室的外間,就看到了黃堂和幾個職員。黃堂一見我就道:“怎麼那麼久?”我冷冷地道:“最好我會土遁,一鑽進地下,立時就從這裹冒出來,那就快了。”黃堂悶哼了一聲,在他身邊,有一個看來年紀十分輕的警員,可能才從警察學堂畢業出來,竟然連看上司的臉色也沒有學會,興致勃勃地望看我:“衝先生,傳說中的土遁,是一種想像,我覺得如今的地下鐵路,倒真是土遁從一個地方鑽下地去,又從另一處的地下冒上來。”這位年輕警員的說法,相當有趣,和一般人認為“千里眼”就是望遠鏡的說法一樣,我只向他笑了一下。不過他的上司黃堂,卻顯然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欣賞,狠狠地瞪著他,厲聲道:“是麼?那麼火遁又是甚麼?水遁又是甚麼?”年青警員一看到黃堂臉色不善,哪裹還敢說話,我笑看:“黃主任,別欺負小孩子。”黃堂悶哼了一聲:“這裹發生的事,那麼嚴重,我哪裹還有空聽人用現代科學觀點去解釋封神榜。”我立時道:“嚴重?”黃堂向一個職員作了一個手勢,那職員走前幾步,打開實驗室的門。
實驗室的門一打開,我也不禁怔住了。
實驗室的門口,掛看“非經許可,嚴禁入內”的牌子,士次我來的時候,胡懷玉用鑰匙打開門,才能進去,可知門當鎖著,不應該有甚麼人可以隨便進去。
但這時,整個實驗室,看來不但有人進去過,而且進去的人,絕不止一個,整個實驗室中,凌亂不堪,不少玻璃製造的儀器,都碎袋了,有的在桌面上,有的在地上。
我立時向那個玻璃櫃子看去,因為那才是最重要的設施。
而當我一看到那玻璃櫃子時,我更呆住了,玻璃櫃的一面,玻璃已被擊破,碎裂成了一個大洞,我立時趨前幾步,去看櫃子中的那個架子。當然,玻璃破了,溫度不能再受控制,架子上的那三塊小冰塊,使早已消失,甚至連水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當時,我睜大雙眼,瞪著前面的那種神情,十分怪異,所以精明的黃堂立時問:“這櫃子裹,原來是甚麼東西?”我轉過身來,望看他,他的神情,充滿了疑惑,我想了一想,才道:“簡單地說,我只能說我不知道,但是複雜點說……卻又太複雜了,不是一下子可以說得完,你先把情形的經過說一說。”黃堂的神情更加疑惑,他想了一想,才指著幾個職員:“這是由他們來說,我也是接到了報告才來的,而當我來到的時候,這裹已經是這樣子。”我注意到,實驗室中的桌子沒有遭到多大的破壞,桌子的電話也在,我剛才打來找胡懷玉,就是打這個電話的。
我向兩個職員望去,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道:“所長送你出去,回來之後,就逕自走進了實驗室,這些日子來,在做些甚麼實驗,作為他主要的助手,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問了一句:“這種情形,正常嗎?”那職員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當然不正常,但是整個研究所的經費,都來自他個人,他有勸喜歡怎樣就怎樣,這是個私人研究所。”這一點,胡懷玉向我提及過,他有那麼大的財力,是來自他父親的財產。那職員又道:“他開了實驗室,我的責任是,只要他在實驗室中,我便要在外間,和他一起。”他指了另一個年輕的研究人員:“和他一起,輪流當值,總要有一個人在,可以隨時聽他指示,這幾天,所長几乎二十四小時在實驗室,所以又增加了兩個人來當值。”他說到這裹。又指了指另外兩個研究人員。
黃堂悶哼了一聲:“有錢真好,連做科學家,都可以做得這樣威風。”我也大有同感:“看來,胡所長的上代,留下不少財產給他。”黃堂咕噥了一句:“不知道是做甚麼生意發財的,倒要去查一查。”黃堂是在自言自語,可是我也聽清楚了他在講些甚麼。他的話,使我感到相當詫異。因為胡懷玉的上代幹甚麼,和如今發生的事。可以說一點關係也沒有,何以黃堂竟然會忽然想到了那一點?
是不是黃堂在內心深處,覺得胡懷王的行為有甚麼不對?那更是沒有道理的事情,把上代遺下來的財產,用來作科學研究,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自然,當時我只是略為詫異,沒有再向下想去。可是後來,黃堂真的去調查了胡懷玉上代,而且,調查的結果,頗出乎意料之外,和這個故事,也可以說有點關聯,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故事之中的一個插曲。但那是以後的事,到時自會記述。
那職員繼續說:“我們一直在外面,由於沒有甚麼事可做,所以只是在閒談,閒談中,大家各猜測所長在他個人的實驗室,究竟是在做甚麼研究。可是猜來猜去,也不得要領,就在這時候……”
他說到這裹,看了看手錶:“正確的時間,是九時十二分。”
黃堂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職員吸了一口氣:“實驗室中,傳來了一陣乒乓的聲響,像是打碎了甚麼東西。這種聲響一定十分巨大,因為我們在門外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得十分清楚,而實驗室的門又關著。”那職員請到這裹,同另外幾個人看去,另外幾個人一起點頭,證實了他的敘述。他又道:“這使我們覺得十分奇怪,可是所長沒有叫我們,我們也不敢去打擾,從剛才的聲音聽來,像是打碎了甚麼。我們不知如何才好,那種聲響又不斷傳出來,我們知道在實驗室中,有點意外發生了……”
我聽到這裹。忍不住道:“你們的反應也大遲鈍了,甚麼叫有點意外發生,那一定是有意外發生了,這個實驗室又不是音響實驗室。怎麼會不斷有打碎東西的聲音傳出來?”
那職員瞪了我一眼,冷冷地道:“你說說容易,我們當然知道有了意外,可是你看看門上所掛的這塊牌子,所長曾一再告訴我們不可隨意打擾他,你叫我們該怎麼辦?”
黃堂又喃喃說了一句:“科學研究不應該和錢財含在一起。”
我冷笑一聲:“沒有錢,怎麼研究?”
黃堂沒有和我再爭下去,那職員見我沒有新的責難,才繼續說下去:“也就在這時候,一下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傳了出來……”他的神情,在這時顯得相當緊張,不由自主喘氣:“在實驗室中,有一隻相當大的玻璃櫃,這一點,我們知道。那下聲響,除了是玻璃櫃的玻璃破裂之外,不可能是別的,所以,使……”他指了一指一個年輕的職員:“他立時就去敲門,我們也一齊在門外叫著,問:“所長,發生了甚麼事?”可是實驗室中,卻再也沒有聲響傳出來,我想推門進去,門鎖看。”我聽到這裹。忙揚起手來,示意有疑問,那職員不等我叫出來,就道:“門,一直等我們報了警,警方人員來到之後,才由專家打開。”
我立時向黃堂望去,黃堂點了點頭:“這個開鎖專家就是我。”我又同實驗室的門鎖看了一眼,那只是一柄普通的門鎖,根本不必專家,一個普通的鎖匠,就可以把它一下子弄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