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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南樓會客

    古浪在“南樓”靜坐,等得實在不耐煩時,浦兒突然跑了過來,說是九娘要親訪。

    古浪不禁又驚又喜,見浦兒忙前忙後,取出了很多極為珍貴的杯盤器皿,忖道:

    “這桑九娘像是王母娘娘一樣,譜可真不小!”

    浦兒見古浪一直追著自己問長問短,實在有些不耐煩,笑道:“你老跟著我做什麼?

    我要忙著做點心,你快去外面等著接駕吧!”

    古浪笑道:“看不出你還會做點心!”

    說著走到前廊,抬目望去,只見遠處山徑上,簇擁著來了好幾個人。

    由於兩下相隔很遠,所以看不清是些什麼人物,只見有騎馬的,也有坐轎的,一群人浩蕩而來。

    浦兒抬出一張紫木桌,擺了四把椅子。

    古浪見那紫木桌,鑲著大理石,極為珍貴,笑道:“桑九娘哪裡來的這些珍貴木器?”

    浦兒道:“多著呢!九娘富可敵國,有很多珍奇玩藝兒,連皇宮裡都沒有呢!”

    古浪聞言越發稱奇。

    浦地笑道:“她們已快到了,你別盡跟我說話。”

    說著又急匆匆地轉向後面去了,古浪回頭遙望,那一群人相距已然不遠。

    古浪見這一行約有十餘人,包括桑魯歌及桑燕在內,他們騎馬當先,後面則是一乘大轎,有圍簾遮著。

    看見這種情形,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九娘突然來訪,又帶了這麼多人,真不知是何緣故?”

    “莫非她就這麼輕易地打消了成見?”

    “難道桑姑娘不再恨我了?”

    這一連串的問題,湧向古浪的腦際,使他有一種不知禍福的感覺。

    那一群人終於接近了,四個壯漢把轎子放了下來,桑魯歌等也是一起下了馬,垂手立在轎前,神態極是恭敬。

    古浪心中忖道:“這個老婆婆來頭可真不小!”

    一念未畢,桑燕已經趨前把轎簾掀開,一個白髮老太太,彎身走了出來。

    古浪見她一身黑衣,發白如霜,右手握住一根碧色的柺杖,仙風道骨,神采奕奕。

    雖然兩下相隔頗遠,但是彷彿由她身上感覺出一股壓力,忖道:“桑九娘果然有幾分懾人之威!”

    桑九娘似乎向桑魯歌問了幾句話,然後吩咐了幾句,桑燕及桑魯歌連連地點著頭。

    只見桑九娘在桑燕的攙扶之下,沿著一條小路走了下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桑魯歌則回身吩咐了幾句,那些抬轎子和騎馬的人,都躬身答應著,然後退到了林中。

    古浪見狀忖道:“如此看來,這‘南樓’必然另有通道!”

    桑魯歌卻未隨桑九娘而去,仍然向崖頂走來,想是要用凌空之技飛越過來。

    古浪轉回了身,浦兒已經收拾乾淨,擺上了四色鮮果,有的切成了小片,用牙籤串著。

    他問道:“怎麼樣,他們到了麼?”

    古浪點點頭,說道:“已經到啦!”

    浦兒“啊喲”一聲,說道:“我得趕快去準備點心!”

    說著匆匆地跑到後面去,古浪暗笑道:“看來今天倒是‘南樓盛會’了!”

    一語方畢,竹樓呼的一震,桑魯歌已然落在了走廊上。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魯歌,你來得好不驚人!”

    桑魯歌笑道:“算是你運氣不錯,九娘竟會於昨日回來了,聽說你已到此,立即就來看你!”

    古浪也弄不清他們心意為何,一笑說道:“原該我去拜望九娘,怎麼敢勞動她老人家的大駕呢!”

    桑魯歌笑道:“看來也許你與九娘有緣分,以往不論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她老人家一概不見,更不要說是親自造訪了!”

    古浪道:“那我真的太榮幸了!”

    說到這裡,後樓一陣腳步之聲,桑魯歌道:“九娘已經來了!”

    古浪雖然日夕盼望,能夠早日晤見桑九娘,但是這一天來臨時,他又顯得緊張異常。

    桑魯歌望他兩眼,說道:“我們到後面去迎接一下吧!”

    古浪點點頭,隨在他的身後,沿著走廊,才轉了一個彎,便見一白髮老婆婆,手執竹杖,姍姍而來。

    古浪連忙躬身為禮,說道:“晚輩古浪拜見桑老前輩!”

    桑九娘望了古浪兩眼,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不必多禮!”

    說過之後,徑自由古浪身旁走過,在桑魯歌的引導下,就坐在那張方桌之前。

    古浪跟了過去,桑九娘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也坐下。”

    古浪施了一禮,說道:“晚輩告坐!”

    說著與桑魯歌同時坐下,兩下相距甚近,古浪見桑九娘年歲已在八旬以外,白髮白眉,雙目奕奕有神,那兩道不算太細的白眉,微微向上揚著,顯示出一種堅強的性格。

    她的面色很好,微現紅潤,皺紋也不多,或許是由於保養得法之故。

    桑九孃的目光,並未射在古浪的臉上,她緩緩說道:“以後不要叫我老前輩,江湖上一般人,無論識我不識,都稱我九娘,你也這麼叫好了。”

    古浪點頭答應,這時才注意到,她身後拖有三條丈餘長的綵帶上,上綴金珠珍寶,光華燦爛。

    這時桑九娘才把目光抬了起來,射在古浪臉上,靜靜地觀看著。

    古浪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又聽九娘道:“你把頭抬正!”

    古浪雖然有些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把頭仰了起來,二人目光相對。

    古浪這才感覺,桑九孃的目光好不凌厲,幾乎使人不敢逼視。

    但是他鎮定著,保持著他平視的視線。

    桑九娘看了他半天,點了點頭,似乎是用喟嗟的口氣道:“唔,果是一表人才,仙風道骨,阿難子總算沒有看走眼!”

    桑魯歌及古浪均是一言不發,桑九娘目光轉了回來,說道:“春秋筆在你身上麼?”

    古浪肅然答道:“是的!”

    桑九娘點了點頭,又道:“阿難子要你來此之時,可還有什麼交待沒有?”

    古浪這時猛然想起,阿難子曾經留了一封信,這一段日子來,由於忙亂給忘記了。

    這時被桑九娘一言提醒,不禁暗罵道:“該死!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忘記了!”

    他連忙由身上取出了書信,雙手遞給了桑九娘。

    桑九娘用尖尖手指接了過來,把書信拆閱後,放在了袖筒中,問道:“除了書信外,還有什麼信物沒有?”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那粒紅珠我已經借給了丁老,這怎麼辦?”

    古浪不敢遲疑,怕桑九娘看出自己心意,所以只得搖頭道:“除了這封書信,沒有別的了。”

    桑九娘一雙白眉微微皺起,思忖道:“這就怪了,莫非他把它給了別人不成?”

    她自語了一陣,突然說道:“你把‘春秋筆’請出來吧!”

    古浪一驚,點頭答應。

    這一段日子來,古浪全力維護著這支“春秋筆”,已經自然的養成了一種警戒性。

    即使是現在,在桑九孃的面前,古浪要把這支“春秋筆”取出來,也是有些驚疑不決。

    桑九娘見狀笑道:“在我面前還拘謹什麼?”

    古浪站了起來,由身上取出了“春秋筆”的盒子。

    桑九娘及桑魯歌同時站了起來,桑九娘面色頗為激動,但也顯得極度地嚴肅。

    她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春秋筆”,然後用微顫的手,將筆盒打開。

    立時,一蓬金色的光華散了開來,照映著雪白的眉發!

    這支威振武林的“春秋筆”,把桑九娘帶入了回憶,使她臉上湧現了一層濃厚的傷感。

    這三個人的面色都極度地嚴肅,桑魯歌更是初見這支名筆,滿面的羨慕之色,很想湊近去看個分明,但是他卻抑制著。

    桑九娘凝視了良久,才輕嘆了一聲,說道:“真難為你!這一路護著這件至寶,竟能不出差錯!”

    說著,她把“春秋筆”放在了桌案上,深深一拜,古浪及桑魯歌也跟著她一拜。

    拜過之後,桑九娘把盒子蓋上,然後坐了下來,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可以坐下了。”

    古浪及桑魯歌同時坐下,古浪眼望著“春秋筆”放在桌上,桑九娘沒有說話,自己也不好收回,心中很是擔心。

    因為這是他接受“春秋筆”之後,第一次把它公開在眾人之前。

    桑九娘等坐下之後,浦兒獻上了茶,九娘道:“浦兒,你到後面去,我有事自會喚你。”

    浦兒答應而去,桑九娘喝了一杯香茶,說道:“本來外人要見我,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可是我今天自動來看你,有三個原因。”

    說到這裡,作了個手勢,古浪端起細瓷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讚了一聲:“好茶!”

    桑九娘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第一個原因是,我想看看,阿難子所選的到底是什麼傑出的人物!”

    古浪面上一紅,桑九娘接道:“第二個原因是,我思念故物,很想看一看這支‘春秋筆’,此筆曾追隨先夫二十餘年!”

    說到這裡,面上有一種傷感和得意之色,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小盒子,又道:“第三個原因是,聽說你這一路下來,引起不少江湖的孽障,數千裡追蹤,竟敢追到我桑家堡來,所以我要問問你,到底是些什麼人物!”

    她的語聲低沉而堅定,有一種很大的威力,使人感覺到她是一個非凡的人物。

    這時,桑九娘突然側耳向旁,少頃,臉上掛上一絲不可理解的笑容,低聲說道:

    “大膽的孽障,果然來了!”

    古浪等均知來了外人,一念未畢,一條龐大的身影,如同狂風一般掃了過來,兩隻巨大的手掌抓向桌上的“春秋筆”,古浪不禁大驚!

    這人來得如同疾風暴雨,好不驚人,那一雙慘白色的手,眼看就要抓到“春秋筆”

    了。

    古浪受驚非淺,大喝一聲,雙掌向來人的脅下推去!

    但是,緊接著一聲大喝,古浪眼前一陣晃動,自己的雙掌撲了個空,而桌上的“春秋筆”及桑九娘都不知去向!

    古浪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目光一轉,見桑九娘立於自己身後五尺以外,左手託著“春秋筆”,這才把一顆倒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在走廊的遠處,站著另一個白髮老人,正是久不露面的琴先生!

    古浪又驚又怒,冷笑道:“哼!原來是琴先生……”

    才說到這裡,桑九娘已經搖手止住了他,用冰冷的聲音說道:“古浪把‘春秋筆’收起來!”

    古浪連忙接了過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慌忙把“春秋筆”收入懷中。

    桑九娘望了琴先生兩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語氣嚴峻,態度傲慢,使人很是難堪。

    琴先生冷笑著道:“若是道上朋友,不知道我的可就太少了……”

    話未說完,桑九娘已經不耐煩地說道:“什麼道上不道上,我沒有時間聽你羅唆!

    快把名字告訴我!”

    桑九孃的話,氣得琴先生面色發白,他由袖筒中取出了那隻竹笛,迎風一揚,說道:

    “見了我這件信物,你還不知道麼?”

    桑九娘目光在他的竹笛上停留了一下,白色的眉毛微微皺起,說道:“近數十年來,江湖上使用這等兵器的名人,我沒有不認識的,卻從沒有見過你,我看你還是把名字報出來,省得我生氣!”

    琴先生聞言氣得微微發抖,怒喝道:“好狂的老嫗,難道連我琴先生的大名都不知道麼?”

    桑九娘閉目思忖了一會,點點頭,說道:“是了,我記起了,江湖上有個小輩叫琴子南,大概就是你了!”

    琴先生大怒,喝道:“老鬼!你到底是什麼人?”

    桑九娘道:“你沒有聽見他們都叫我九娘麼?”

    琴子南緊問道:“你姓什麼?”

    桑九娘淡淡道:“我姓桑。”

    琴先生思索了一陣,說道:“無名之輩!我琴某從未聽說過有你這一號人物!”

    桑九娘卻是不怒,微微一笑道:“諒你不知……”

    說到這裡,她把衣服略提,露出了身後的三條綵帶,用手指著說道:“你若是孤陋寡聞,也該聽你的師長說過,看見我這三條綵帶,總得有些明白了吧!”

    琴先生驚詫地打量著桑九孃的裝束,突然之間,他面色大變,用發抖的聲音說道:

    “你……你是千尾鳳?”

    桑九娘點點頭,說道:“還算你聰明!”

    這時琴先生神態大異,先前的驕狂之氣已然一掃而盡,代替的是一種極度的恐慌!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來,桑九娘以前在江湖中,不知有多麼厲害呢!”

    琴先生半晌說不出話來,神情之間,如同大禍臨頭,變得木訥了。

    桑九娘冷冷地說道:“十餘年來,我桑家堡就不曾有外人闖入,你竟然毫不顧忌,已然是犯了死罪,剛才居然想在我面前搶奪“春秋筆”,膽子也忒大了!”

    琴先生鐵青著臉,用微顫的聲音說道:“這……這事與你無關,我是為古浪來此,原是阿難子背信,再說我又不知你住在這裡……”

    話未說完,桑九娘已然喝道:“住口!你這大年紀,不好生休養,一再地貪圖珍物,我是不能讓你再活下去了!”

    琴先生雖然久聞千尾鳳的威名,但是從來未見過面,這時聽桑九娘如此說,不禁激起了怒火。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久聞你心腸如蛇,今日聽你講話果然如此,我琴某出世雖然比你晚,可也是威振武林,從來沒人敢動我!桑家堡我來得自然去得!”

    一語甫畢,桑九娘發出了一陣冷笑,說道:“琴子南!你若是不信,你就試試看,你若是能離開南樓一步,我桑九娘自絕而死!”

    她語聲堅定,豪氣凌人,有一種莫大的權威!

    琴先生聽她如此說,心中雖然不服氣,但一時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怔了一下,說道:“在‘春秋筆’沒有到手之前,我豈肯離開?”

    桑九娘道:“大膽孽障,你居然還敢說這種話,待我把你打發了吧!”

    說罷身軀欲動,琴先生面色一變,全意提防。

    但是就在桑九娘身軀未動之際,突然一條黑影,巨鳥一般自天而降,帶出了一大片風聲。

    雙足未落地,已然叫道:“九娘!這是我的差事!”

    接著,那團灰影落在了走廊上,長身而立,正是白髮蒼蒼的金旭光!

    望見了金旭光,桑九娘笑道:“金老師,你又管起閒事來了!”

    金旭光笑道:“這是我的正事,怎說是閒事?琴子南這個小輩,與我有些過節,今天自動前來,到省了我不少工夫!”

    金旭光的突然出現,使琴先生又吃了一驚,因為這個老人起落之間,已顯出了他傲世奇功!

    桑九娘道:“金老師,這件事你一定要伸手麼?”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笑道:“自然!自然!”

    他說罷之後,轉身對琴先生道:“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琴先生雙目圓睜,望了金旭光半晌,說道:“你是什麼人?”

    金旭光簡單地說道:“金旭光!”

    這三個字,又如同是一柄鐵錘一般,敲在了琴先生的心絃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忖道:“怎麼這些數十年罕跡江湖的人都出現了?”

    雖然心驚,但卻點頭道:“好!我先會會你這隻家狗!”

    說罷之後,轉身飛出了南樓,金旭光向桑九娘一笑道:“老姐姐,我今天又要殺人了!”

    說罷一閃,立時失去了蹤跡,真個是來如龍,去如風。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桑九娘若無其事地對古浪說道:“你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古浪依言坐下,桑九娘道:“這一路上有多少人跟著你?”

    古浪道:“很多!很多!一路上已死了好幾個,現在還剩下三人了!其中之一便是琴先生。”

    桑九娘道:“他是死定了,不必算,另外兩個是誰?”

    古浪道:“一個是況紅居,不知九娘可知道?”

    桑九娘似乎很詫異,說道:“啊?況紅居也是這等模樣?大概她不知我住在此處,否則她是不敢冒犯我的。”

    古浪問道:“九娘認識她麼?”

    桑九娘點頭道:“自然認識!那另外一人是什麼人物?”

    古浪想到了哈門陀,皺眉道:“這一個最厲害。”

    桑九娘似乎很感興趣,說道:“啊?難道說比琴子南還強麼?”

    古浪點頭道:“他比琴子南強得多!晚輩初抵‘達木寺’時,一時不察,還隨他學過藝。”

    桑九娘更感興趣,說道:“這麼說來,還有人夠得上會我一會,他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

    古浪才要張口,便聽一聲蒼老的聲音,由頭頂傳了下來,說的是:“阿彌陀佛?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古浪等同時一驚,就連桑九娘也有些吃驚,顯然此人如此逼近,連她也未曾發覺!

    他們都知道此人在房頂之上,桑九娘提高了聲音說道:“聽你如此說,莫非是舊相識?”

    那蒼老的聲音又傳了下來道:“不但是舊相識,一度還是生死之交呢!”

    桑九娘益發動容,站了起來,說道:“既是好朋友,請下來用茶吧!”

    古浪早已聽出是哈門陀的聲音,心中更是恐慌。

    桑九娘說過之後,便聽一聲長笑道:“如此我就下來了!”

    語音方歇,一條淡影,清風也似掃入了走廊,一個僧衣老人,已然站在桌前。

    桑九娘一眼望見了他,不禁面色大變,脫口說道:“哈兄弟!是你……”

    來人正是哈門陀,他微微一笑道:“九嫂子還認識我,我真太高興了!”

    桑九娘雖然抑制著,但是神情亦不如方才平和,她面上似有一種傷感之色,用微顫的聲音說道:“哈兄弟!此生還能見著你,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哈門陀輕嘆一聲道:“我原說過,人生何處不相逢!”

    桑九娘稍微鎮定下來,笑道:“坐下再談吧!”

    哈門陀也不客氣,坐下之後,說道:“十七年前,我被九哥逐出府門,原想一生不作秦、桑二家之客,卻不料誤打誤撞的,又作了你的客人!”

    桑九娘被他勾起了往事,顯得很傷感,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初你九哥也是性子火爆,我為此事一直感到不安,今日見到你實在太高興!”

    哈門陀吁了一口氣,說道:“唔,往事不提也罷!”

    古浪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們以前是什麼交情,但聽他們的談話,必是極近的朋友。

    桑九娘望了他一陣,問道:“哈兄弟,你還沒忘‘春秋筆’麼?”

    哈門陀很淒涼地笑了兩聲,說道:“哈哈,應該早就忘了……”

    說到這裡,望了古浪一眼,接道:“我此來一是因為阿難子師弟,選在‘達木寺’開壇,似是故意激我……”

    說著目光停在古浪身上,接道:“二則這個孩子背信忘義,我不得不追下來弄個清楚!”

    說著目射寒光,古浪不禁凜然一驚!

    桑九孃的目光,也射在了古浪的身上,說道:“啊!我明白了,原來古浪曾作過你的再傳弟子。”

    哈門陀臉上湧上了一層怒色,說道:“我生平未收徒,見他之後,也是一時愛才心切,才把本門的功夫傳了他,不料他暗隨阿難子學藝,我與阿難子同一師承,所以只是驚於古浪的進展神速,才發覺他是兩師之徒!”

    古浪雖然理屈,但由於處在那種環境下,也是身不由主,這時有口難言,因為無論如何,對哈門陀來說,總是有叛師之罪。

    桑九娘望了古浪一眼,說道:“這件事我也不好說話,你自己有何打算?”

    這兩個老人的目光,是時盯在古浪身上,使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但在這種情形下,卻又不能說話。

    哈門陀見他不言,喝道:“說呀!且看你怎麼說!”

    古浪正色答道:“我現受阿難子恩師之託,來此辦理‘春秋筆’之事,既然哈老師認為我有叛師之罪,等‘春秋筆’告一段落之時,靜候發落!”

    哈門陀冷笑道:“哼!你說得容易!”

    古浪無可奈何,說道:“那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哈門陀立時被他這句話所激怒,變色道:“我知道怎麼辦!”

    說著便要站起來,卻被桑九娘攔道:“哈兄弟,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不過在我這塊小地方,還請你暫時緩緩手。”

    哈門陀又坐了下來,說道:“若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在琴子南之前,我早就宰了他了!”

    桑九娘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道:“恕我說句無禮的話,若不是你,換了任何人,我也不容他攀登‘南樓’呢!”

    桑九孃的話,使得哈門陀沉默下來,半晌,才說道:“九嫂子,我不願為這個孽障傷了感情,但願你不要過分出頭才好!”

    哈門陀語調雖然很客氣,但是已表明了態度。

    桑九娘略為沉吟,說道:“春秋筆雖然已隔了兩輩傳人,可是這一次情形特殊,古浪甚至連筆法還未學會,我當初與阿難子曾有口約,不知你是否能等我把此事了結之後,你再與古浪了斷,那時就與我不相干了!”

    哈門陀搖搖頭,說道:“我不能任他如此萬般如意!”

    桑九娘面色很是難看,說道:“你的老脾氣還是未變?”

    哈門陀望著桑九娘笑了笑,說道:“我看你的脾氣也還是老樣子啊!”

    桑九娘很勉強地笑了笑,說道:“這就難了!我們二人脾氣都未改,只怕談不出什麼結果來。”

    古浪在一旁看著,見他們談話已快鬧僵了,很想插嘴,但又不知桑九孃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得忍著。

    哈門陀還未說話,桑九娘又接著說道:“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談,明天晚上我為你在‘青山廳’設宴,私誼敘畢再談公事如何?”

    哈門陀思索了一下,點頭道:“也好!那麼我先告辭,明日再談!”

    說著站了起來,桑九娘等也跟著站了起來,問道:“你可知道‘青山廳’在何處?”

    哈門陀笑道:“可是‘梅莊’之東?”

    桑九娘忙笑道:“我這桑家堡想你已走遍了。好吧,明日再談!”

    哈門陀向桑九娘略一拱手,又望了古浪一眼,身軀晃時,御風而去。

    哈門陀走了很久,桑九娘還站在那裡沉吟,古浪等也只好跟隨站著。

    桑九娘轉過了身,對古浪道:“你竟惹上了這個魔頭,且看你怎麼辦吧!”

    古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由他好了!”

    這時桑魯歌在旁插口道:“這個哈門陀到底是什麼人物?”

    桑九娘緩緩說道:“此人武功蓋世,生性怪異,他是上一屆筆主阿難子的師兄!”

    她說著坐了下來,桑魯歌聞言不禁嚇了一跳,咋舌道:“乖乖!那誰能打得過他?”

    桑九娘皺著眉頭,說道:“即使是金老師,或者是我,也不能牽制於他!”

    桑魯歌在旁接口道:“那麼現在沒有人能降伏他麼?”

    桑九娘道:“哈門陀最得意的一套功夫是‘彌陀掌’,自習此掌之後,他便自稱為‘門陀和尚’。”

    古浪這才恍然,忖道:“原來是這個緣故!”

    桑九娘又接著說道:“這套‘彌陀掌’法,乃是空門奇人大雲禪師所創,招式精奇,獨步江湖。”

    古浪聞言道:“那麼江湖沒有人能抵得過他這套掌法麼?”

    桑九娘道:“太少了,據我所知,只有兩個人可以完全制服他!”

    古浪不禁抽了一口冷氣,桑魯歌接問道:“難道連你也勝不過他麼?”

    桑九娘搖搖頭,古浪接道:“那兩個人是誰呀?”

    桑九娘道:“一個是他師弟阿難子。”

    古浪啊了一聲,忖道:“怪不得哈門陀如此恨阿難子!”

    他想著,緊接著問道:“另外一個是誰?”

    古浪問了這句話,桑九孃的面色突然凝重起來,面上的神情很是怪異。

    桑魯歌及古浪都很詫異,怔怔地望著桑九娘。

    桑九娘沉默了半晌,低聲說道:“還有一個人……此人絕少在江湖走動,他是不會再出現的了!”

    古浪心中一動,立刻想到丁訝,正要詢問,桑九娘又接著說道:“不妨事的!我雖然未必能勝過哈門陀,他也不能不顧忌我,既在桑家堡中,便是我桑九孃的事,你們不必操心了!”

    說到這裡,一陣腳步之聲,走廊的一端,桑燕姍姍而來。

    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衣服,面上微有怒容。

    古浪望見了她,立時把目光避開,忖道:“恐怕她又要為我帶些糾紛來。”

    桑九娘問道:“燕兒,你到哪裡去了?”

    桑燕狠狠瞪了古浪一眼,說道:“我到梅林去了!”

    桑九娘點點頭,桑燕又接道:“囚犯已經不見了!”

    桑九娘啊了一聲,又目射在桑燕的臉上,靜聽下文。

    古浪知道她是說童石紅已然出險,聽她稱童石紅為“囚犯”,心中好生不悅。

    桑燕氣沖沖地說道:“房子早就空了!我不相信憑她自己能夠逃得出來!”

    桑魯歌似乎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問道:“怎麼回事?誰逃走了?”

    桑燕道:“沒你的事!”

    桑九娘說道:“或許是你進進出出,被她看出破綻來了。”

    桑燕連連地搖頭道:“絕不可能!一定有人在外面搗鬼!”

    她的目光射在古浪的臉上,古浪忖道:“只要她不明說,我就與她裝胡塗!”

    桑九娘早知道桑燕的心意,但是她不說出,故作詫異地問道:“那麼你看什麼人敢在我桑家堡如此妄為?”

    這件事整個說來,桑燕自己理屈,當著古浪的面,更是不好出口。

    她生了半天悶氣,冷笑一聲,說道:“哼,這還用我說出來麼?”

    她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古浪。

    他不禁氣從中來,冷冷道:“桑姑娘,什麼事?”

    桑燕冷笑道:“你自己心裡明白!”

    古浪面色一沉,說道:“姑娘不說明,我一點也不明白!”

    桑燕漲紅了臉道:“是不是你把童石紅救了出來?”

    古浪怒道:“是我又如何?”

    桑燕氣得叫道:“姑婆!你看果然是他!這種人我們還幫他的忙做什麼?”

    桑九娘卻是一言不發,古浪怒道:“姑娘,你錯了,我此來只是為了完成阿難子恩師的遺囑,並非來此避禍躲災,我古浪一向是生死由命,從不怨天尤人的!”

    古浪這一段話,把桑燕說得羞憤交集,粉臉漲得通紅,罵道:“不要臉!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古浪怒道:“她非賊非盜,何用藏躲!”

    古浪憤怒之下,回過了頭叫道:“石紅,你出來見見桑家堡的主人!”

    童石紅果然推門而出,桑九娘等大出意外,桑燕更是怒不可遏,破口罵道:“好不要臉!你們兩個……”

    才說到這裡,古浪已然喝道:“住口!你血口噴人不怕失身分麼?”

    桑燕欲待還罵,桑九娘已然怒道:“你們都住口!”

    桑九娘喝叱之下,桑燕及古浪都不說話,但是彼此都是怒目相視。

    桑九娘打量了童石紅半晌,說道:“你過來!”

    童石紅略為遲疑,但是仍然走到桑九娘面前。

    桑九娘好像看一幅畫似的,上下把童石紅看了半天,點了點頭,自語道:“果然出落得可人,莫怪古浪對你情有獨鍾了!”

    童石紅被她說得玉面緋紅,默然不語。

    桑九娘面色一變,語氣也變得嚴峻起來,冷冷地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童石紅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桑九娘又道:“你不登門求見,反而夜半私入,可知犯了我桑家大忌?”

    童石紅默然不語,古浪見狀道:“九娘,此事與她無關,是我……”

    桑九娘喝止了他道:“沒有問你!”

    古浪好不生氣,暗道:“就是拚著翻臉,我也不能讓石紅受辱!”

    桑九娘咄咄逼人,追問著童石紅,童石紅不知怎麼回答好。

    她一直沉默著,但是態度仍很鎮定,並未顯出絲毫驚慌不安。

    桑九娘提高了聲音道:“你倒是說話呀!”

    童石紅仍默然不語,桑九娘怒道:“你若是不說話,我可要按我們桑家堡的規矩來治你了!”

    古浪這時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來,把童石紅拉向一旁,昂然說道:“九娘!

    什麼事情請問我,不必為難她一個女孩子!”

    古浪語氣激憤,桑九娘不禁生了氣,喝道:“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竟敢這麼大攬大包?”

    古浪怒道:“我雖不是什麼人物,可是事情由我而起,我絕不退縮!”

    桑燕在一旁叫道:“姑婆!他竟敢頂撞您……”

    沉默了良久的桑魯歌,這時卻怒喝道:“住口!都是你一個人惹的事,還在這裡火上加油!”

    桑燕頗出意外,叫道:“你也向著他,你到底姓什麼?”

    桑魯歌一步跨前,大喝道:“你再胡說看我不收拾你!”

    他這裡一發怒,桑燕卻不敢說話,她眼圈一紅,退到了桑九孃的身後。

    桑九娘道:“小魯,你是怎麼了?”

    桑魯歌似是過於激動,大聲道:“行走江湖的人,要講究俠義忠孝,女孩子要端莊穩靜,像燕丫頭所作所為,我早就看不慣了,現在竟然為古浪的事,遷怒到童姑娘身上!”

    桑九娘雙眉一揚,說道:“啊,你倒教訓起我們來了!”

    桑魯歌卻是不顧,說道:“我話還沒說完……婚姻之事,原是天定,絲毫也勉強不得,你們用這種方法,就是三歲孩童,也不會就範,江湖上傳聞出去,我們桑家堡成了強盜窩了!”

    他的話大大地激怒了桑九娘,拍桌道:“大膽畜生!你在向誰說話?”

    桑魯歌仍然不顧,徑自道:“若是他們二人有絲毫的損傷,我桑魯歌老死不入桑家堡!”

    說罷之後,急速地由走廊後面轉去。

    桑九娘被他氣得臉色發白,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古浪及童石紅大感意外,也不知說些什麼好,但是他們心中都很感激桑魯歌的仗義執言。

    桑燕顯然料想不到,桑魯歌突然地發了一場脾氣,弄得非常難堪。

    那白髮老婆婆,靜坐在椅子上,雙目半垂,似在深思,由她臉上的表情看來,憤怒之中,又顯有無限的傷感。

    桑燕嘟著嘴說道:“哥哥太不像話了……”

    才說到這裡,桑九娘搖手道:“好了!都是你惹的事,別說了!”

    桑燕滿面通紅,一言不發。

    桑九娘又靜思了一陣,對古浪說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你既然來到桑家堡內,我絕對不能容外人傷害你,且等把哈門陀的事情弄清楚之後,我們再慢慢談吧!”

    她說到這裡,站了起來,對桑燕道:“燕兒,我們走吧!”

    桑燕雖然有些不樂意,也只好答應一聲,狠狠地瞪了古浪一眼,扶著桑九娘走了。

    這時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紅二人,他心頭煩惱異常,想到桑九孃的跋扈和桑燕的驕狂,心中很是憤怒。

    童石紅也很不是味,說道:“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古浪打斷了她的話,搖頭道:“不關你的事!我倒要鬥鬥這一家子,難道她們還能把我活埋不成!”

    童石紅見古浪盛怒之下,劍眉飛揚,目射奇光,看來甚是怕人,也不敢再說什麼。

    古浪雙手扶著欄杆,向遠處瞭望,不一會的工夫,桑九娘那乘大轎又抬了出來,飛快地在山徑上行走著。

    童石紅也湊了過來,二人站在一起,見桑燕的那騎駿馬,緊跟在大轎之旁。

    這時桑燕正好仰頭看來,當她看到古浪及童石紅並肩而立時,不禁怔了一下。

    兩下相隔雖遙,但是古浪和童石紅,似乎可以看見她滿含怨憤的目光。

    她一直怔怔地望了半天,才縱馬而去。

    童石紅不禁輕嘆了一聲,說道:“桑燕深深地愛著你……”

    古浪斷然道:“我不愛她!”

    聽古浪這麼說,童石紅很是安慰,她默默地望著這個英俊健壯的少年奇人,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甜蜜。

    古浪沉思了良久,轉過身來對童石紅道:“最近幾天來,你一直沒見過況紅居?”

    童石紅搖頭道:“我在石室中住了兩天就到這裡來了,一直沒有見過婆婆!”

    古浪劍眉微皺,說道:“你婆婆到底要怎麼樣?”

    童石紅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說道:“她不准我與你在一起,為這件事,我與她吵了很久。”

    古浪怒道:“這些老婆子真是奇怪,專門愛管這種閒事!”

    童石紅用試探的口吻問道:“春秋筆的事情解決之後,你準備做什麼?”

    古浪眉頭略舒,說道:“阿難子恩師還交下了很重要的任務,我要繼續他未完成的工作。”

    說到這裡,望了童石紅一眼,笑道:“當然,我們先成親,然後雙雙行俠江湖。”

    古浪的話,說得童石紅一陣嬌羞,但是面上卻綻開了歡樂的笑容。

    她秀美的眼睛移向別處,長長的睫毛閃動著,抑制著內心的興奮。

    古浪心中一蕩,拉住了她的手,說道:“那時海闊天空,我們行俠天下,做一雙江湖傳頌的俠侶……”

    童石紅的臉上,又添上了一層紅暈,她用力地推著古浪。

    但是古浪緊緊地不放,反而用力把童石紅拉向懷中,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把她擁住。

    童石紅羞喜交集,她用力地掙扎著,低聲道:“快放手!有人來了……”

    在這種情形下,古浪那裡會放手,他那兩隻手臂,就如同是鐵環一般,把童石紅緊緊地鉗著。

    童石紅整個的身子,擁在古浪的懷中,她接觸到一個銅鑄般火熱的身子,極度地羞喜,使得她血脈沸騰,癱軟在古浪的懷中。

    古浪擁著她溫暖的嬌軀,鼻端聞得陣陣溫香,有一種夢寐般的快樂。

    他一陣衝動,低頭向童石紅吻來。

    四片嘴唇,剛接觸在一起時,突然一陣大笑,一個嘹亮的聲音說道:“哈哈!好親熱!”

    古浪及童石紅嚇了一大跳,慌忙分了開來,原來是浦兒。

    童石紅立時面紅過耳,飛快地躲進了房中,惹得浦兒又是一陣拍掌大笑。

    古浪也是羞愧異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浦兒笑道:“這若是讓桑姑娘看見,那還得了!”

    古浪笑道:“不要胡說了!你方才到哪兒去了?”

    浦兒笑道:“我在準備點心,不料九娘這麼快就走了,這樣看來你們談得不太愉快吧!”

    古浪搖了搖頭,苦笑道:“糟透了……我真不瞭解,九孃的意思到底如何?難道她一定要我娶桑姑娘?”

    浦兒點頭道:“大概不會錯吧!這是她自己定的規矩,要把桑姑娘嫁給‘春秋筆’的得主。”

    古浪氣道:“就是我不要‘春秋筆’我也絕不娶她!”

    浦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有志氣!”

    古浪瞪了他一眼,浦兒又道:“桑姑娘雖然嬌慣了些,可是人卻是不錯的!”

    古浪搖頭道:“算了吧,這種女人我寧死不要!”

    他的話說得浦兒笑了起來,接道:“她本來很文靜的,就是最近才變得粗俗起來,實際上她人品、武功、姿色無一不是上乘!”

    古浪冷冷地道:“既然這麼好你娶她算了!”

    一句話說得浦兒一瞪眼,閉口不語。

    古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要提她了,這兩天你看見丁老沒有?”

    浦兒搖頭道:“沒有。”

    古浪這時渴望能見著丁訝,因為他已經與桑九娘見過面,並且處於僵境,弄得不知所從,很希望丁訝能給他拿個主意。

    這時浦兒好似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這兩天我老看見一個白髮婆子,在樹林中探頭探腦的。”

    古浪聞言一驚,追問道:“可是年約七十多歲,長相很是怪異?”

    浦兒道:“是呀!原來你認識,難怪她老在附近窺探。”

    這時童石紅也推門出來,說道:“我知道她一定會尋來的。”

    古浪略為沉吟,說道:“不必管她!等她出面時再應付吧!”

    才說到這裡,便聽一個尖銳的聲音老遠地傳來,叫道:“丫頭,你給我過來!”

    三人同時一驚,轉向後廊望去,只見數十丈後的樹林中,站著一個白髮婆婆,正是況紅居。

    古浪劍眉一揚,說道:“倒是巧得很,一個個都來了!”

    況紅居又叫道:“丫頭,你聽見沒有?”

    古浪道:“你別動!待我去會她!”

    童石紅道:“不!還是我去,她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古浪卻是執意不肯,況紅居尖銳的嗓子,不住地叫著,甚是刺耳。

    童石紅道:“還是我去,不會有什麼事!”

    古浪終是不放心,浦兒一旁道:“不要緊,我陪童姑娘去,兩個人總好一些。”

    古浪本來不答應,可是童石紅堅持不要古浪出面,古浪只好讓浦兒同去。

    他們二人沿索而下,飛快地奔向樹林之中。

    立時,況紅居大聲的叱罵聲,陣陣地傳了過來,使得古浪很是擔心。

    他再也捺不住,飛身而下。

    他沿著繩索,飛快地落下了小樓,向那片樹林飛奔而去。

    這時他耳中聽得陣陣喝叱之聲,不禁越發心急,循聲飛快奔去,忖道:“莫非他們已經動起手來了?”

    古浪心急之下,縱躍如飛,閃電似的在林木中穿越著,不時來到近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童石紅並未動手,倒是浦兒與況紅居打在一起。

    況紅居好似怒極了,一眼看見了古浪,立時發出了一聲長嘯,騰身飛開。

    她怪笑著說道:“哈!你果然來了……”

    不料說到這裡,浦兒竟追了過來,喝道:“想逃嗎?”

    他雙掌迅似沉雷,向況紅居的背後擊了過來!

    別看他年紀輕輕,這雙掌之力,竟也有龍虎之威,直逼況紅居背心!

    況紅居大怒,閃身讓開,喝道:“你找死麼?小鬼!”

    古浪連忙喝道:“浦兒,你且退下!”

    浦兒好似不太樂意,古浪又喝道:“浦兒,我有話要與況婆婆談,你先停手!”

    浦兒這才不再進招,但是他仍然沒有退下,雙手插著腰,緊緊地盯著況紅居。

    況紅居氣得臉色發白,罵道:“討厭的東西!”

    浦兒也不生氣,只是全神貫注在她身上,彷彿只要她一動手,立時便要接上似的。

    況紅居對古浪道:“古浪,你有什麼話對我說?”

    古浪含笑道:“況婆婆,我與童姑娘的事,想你已經知道了!”

    況紅居聞言面色一變,叫道:“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

    古浪仍然含笑自如,說道:“我與童姑娘已經訂了終身……”

    話未說完,況紅居大叫道:“啊!真有這等事?”

    古浪正色道:“我絕不騙你,你可以問童姑娘!”

    況紅居一步跨到重石紅面前,尖聲問道:“石紅!真有這麼回事?”

    童石紅低頭不語,況紅居大怒,罵道:“好個不知廉恥的丫頭……”

    才罵到這裡,古浪已經喝道:“況婆婆!婚姻乃是正事,何恥之有?”

    況紅居被她說得面上一紅,怪叫道:“你還敢教訓我?”

    說著衣袖一擺,已然到了古浪身前,其實她並不準備動手,只不過走近了些,一旁的浦兒卻會錯了意,他叫道:“老鬼!這邊還沒完!”

    掌隨話出,右掌以萬鈞之力,拍向況紅居的肩膀。

    況紅居大怒,喝道:“這孩子真是找死了!”

    她身子一晃,已然躲過,大袖一指,一股莫大的勁力,向浦兒當胸湧了過來。

    浦兒似乎也知道厲害,怪叫道:“喲!功力倒不錯!”

    隨著這聲怪叫,他已經飛出了一丈以外。

    況紅居欲待追上,古浪已攔了上來,說道:“婆婆何必與他一個小孩子生氣?”

    況紅居也感覺到,自己這把年紀,與浦兒動手也實在不像話,只得強自忍住,怒道:

    “這孩子膽子忒大,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這時浦兒轉了回來,竟還要動手,古浪把他攔住,作色道:“浦兒,你這是怎麼了!”

    浦兒閃動著一雙大眼睛,說道:“你們住在南樓,我就有保護你們的責任!”

    古浪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好兄弟!謝謝你,不過這位老婆婆乃是自己人,沒有事的。”_

    浦兒這才退向一旁,說道:“如果她再動手,我可不準人再攔我了!”

    況紅居見平空冒出這麼個黑孩子,莫名其妙地纏著自己,氣得連連搖頭道:“這孩子,這孩子……”

    古浪正色道:“況婆婆!你在江湖上俠名昭著,不像其他那些老人,希望你能明白阿難子前輩的心意,不要與我為難。”

    古浪的話說得況紅居一怔,她沉默不語了。

    古浪接著說道:“我與童姑娘彼此互愛,患難之中,承蒙她委身相隨,此情實在可感,尚請況婆婆成全我們才好。”

    況紅居望了童石紅一眼,問道:“你們已成了親麼?”

    她語氣雖然略軟,但是面色未露,看來仍是令人莫測喜怒。童石紅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沒有……”

    況紅居的面色這才稍好,哼了一聲道:“一個女孩子,竟這麼不知自重自愛,我苦苦地追著管你,還不是為的你好?”

    古浪聽她口氣已軟,心中甚喜,接口道:“況婆婆,我與石紅雖然訂了親,可是彼此極為敬重,絕不敢有絲毫不當的行為,請你放心!”

    事到如今,況紅居有火也發不出來了,她發了一陣怔,突然問道:“還有那個姓桑的女孩,跟你死纏活纏的!”

    古浪連忙接道:“桑姑娘雖然逼婚,我已全力拒絕了!”

    這時浦兒在一旁接口道:“這話可是不假,我知道得最清楚!”

    況紅居回頭瞪了他一眼,理也未理,浦兒氣得直翻眼皮。

    況紅居又問道:“這個桑燕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古浪奇道:“這宅子的主人桑九娘,難道您不知道麼?”

    況紅居道:“桑九娘……我不曾聽說過她呀!”

    古浪很是詫異,說道:“方才九娘說與你是舊相識呢!”

    況紅居仍是搖頭,說道:“不可能的!我並不認識什麼桑九娘!”

    這時古浪突然想起,很多老人都不知道桑九娘,但是提起她的別號來,卻是無人不曉。

    古浪想著便道:“她早年行俠江湖,有個別號叫‘千尾鳳’!”

    這三個字出口,況紅居也像那些老人一般,大為震驚。

    她啊了一聲,說道:“啊!是她!原來她還在人世!”

    童石紅在一旁問道:“婆婆,你認識她麼?”

    況紅居連連地點著頭,一言不發,神情很是怪異。

    古浪又道:“她就是桑燕的姑婆,所以桑燕才這麼有恃無恐!”

    況紅居點了點頭,說道:“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幸虧我與她有舊,不然我闖入此地,就有一場麻煩呢!”

    才說到這裡,突聽浦兒喝道:“是誰?”

    眾人一同循聲望去,只見林隙之間,走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笑著招呼道:“浦兒,是我!”

    浦兒笑著迎了上去,說道:“呀,好久不見你了!”

    那少年說道:“我有公事,少時再聊天!”

    他說著,走到了況紅居的面前,施了一禮道:“這位想就是況老師吧?”

    況紅居點點頭,說道:“不錯!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道:“在下名叫石泉,跟著九娘作事的,這兒有請柬一封,是九娘派我送來的。”

    況紅居慌忙接了過來,打開看了看,笑道:“多謝九娘,你回去代復,明日準到!”

    石泉施禮而退,拉著浦兒聊天去了。

    況紅居道:“九娘明天設宴呢!”

    古浪道:“況婆婆,關於我與石紅的事……”

    況紅居道:“等你本身的事了結後再談!我明日宴後,會來訪你一談。”

    說罷越林而去。

    第二天平靜無擾地過去了,古浪和童石紅,在中午時分,也接到了桑九孃的請帖。

    二人就此事討論起來,童石紅道:“桑九娘設宴,怎麼會連我們也請?”

    古浪思索了一陣,說道:“她一定是要把問題當面解決,這樣也好,省得我閒居在此!”

    童石紅雙手託著腮,擔心地說道:“不知道她會把我們怎麼樣?”

    古浪笑道:“放心,她是成名人物,當著況婆婆和哈門陀,絕不會作出悖理之事。”

    童石紅道:“我擔心桑姑娘不會如此罷休的。”

    古浪氣道:“她能怎麼樣?她若是再鬧下去,可就是太沒有廉恥了。”

    二人正談說間,浦兒匆匆跑來,說道:“準備好沒有?咱們該走啦!”

    古浪笑道:“現在就走麼?”

    浦兒道:“現在還早麼?你們兩個只要一談,彷彿什麼都忘了似的,真奇怪!”

    古浪及童石紅被他說得面上一紅,古浪笑道:“好吧!我們走吧!”

    這時古浪已換好了一身玄青色長衫,顯得英俊挺秀,神采奕奕。

    童石紅則穿了一身淡綠色的裙衫,翠袖飄搖,婀娜多姿。

    當他們二人同時站立時,浦兒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連連點頭,古浪見狀叱道:

    “你做什麼怪?還不快走!”

    浦兒笑著轉過了身子,自語道:“真個是郎才女貌……”

    古浪等氣笑不得,跟在浦兒身後,走下了這座風光綺麗的“南樓”。

    古浪問道:“青山莊可是山下那家酒店?”

    浦兒搖頭道:“那叫青山樓,青山莊是在堡內,九娘似乎特別喜歡‘青山’兩個字,很多地方都被她取名叫‘青山’呢!”

    傍晚時分,寒風陣陣,出奇地寒冷,浦兒縮著脖子道:“看來還要有場雪下呢!”

    古浪算了算,離開“青海”已經好幾個月了,事情還未弄出頭緒,心中很是焦急,忖道:“管它是好是壞,但願今天能夠有個結果!”

    他們在白石鋪成的小路上,緩緩向前走著,古浪見這麼大一塊地方,都被桑家堡修葺過,心中很是佩服。

    他們高明的地方,是善於利用地勢,保持天然景色,雖然有很多巧妙的安排,但是不著絲毫匠斧之痕。

    等走完了這一列白石鋪成的小道之後,右邊有一條很寬的道路,通向後山。

    浦兒道:“往這邊走!”

    他們順著這條大路走去,山坡之下,有不少的房舍,住著很多人,都在舉炊煮飯。

    古浪很是詫異,問道:“這些人都是做什麼的?”

    浦兒笑道:“他們原是山中的土著,由於九娘買山之後,不願把他們驅走,便把他們集中起來,建與房舍,要他們整理這片山林。”

    古浪點頭道:“這倒是好辦法!”

    越過了這一片房舍之後,景色更是清幽,那條大路靜悄悄地躺在兩排寒林之間,有一種獨特而又無法形容的風光。

    童石紅感嘆道:“若是有這麼一塊勝地居住,誰還願意再到江湖中走動呢?”

    他們一路讚賞著,突然面前一片清綠,舉目望去,青山碧碧,林木茂密。

    古浪不禁大為驚奇,說道:“這分明是一片春山圖,哪裡尋得出冬天的味道來?”

    浦兒接道:“只有這一片山,是特別經過藥物培植的,所以是終年長青,也是九娘最喜歡的地方!”

    古浪道:“這個老婆婆真是享盡人間清福了!”

    這時遠遠已經望見一排青綠色的房舍,不少下人正在忙進忙出。

    古浪問道:“那就是‘青山莊’麼?”

    浦兒點頭道:“對啦!我們來得正是時候,趕上用茶,你們可以嚐嚐桑家堡的‘青山茶’!”

    二人聽他這麼一說,越發神往不已,立時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來到了近前,這片房舍極大,除了不少的單間外,中間有一間大廳,想必就是所謂的“青山廳”了。

    浦兒與門口一個忙碌的小童說了幾句話,轉身對古浪道:“請你們先到側廳休息用茶!”

    古浪及童石紅便隨在浦兒身後,轉向一間小房而去,才到門口,便見桑魯歌推門迎出,笑道:“為何不早些來?我已等了多時了!”

    古浪連忙稱謝,隨著桑魯歌進了這間雅房。

    進房之後,古浪及童石紅不禁頗為驚訝,原來這間房間很小,開著大窗戶,光線十分充足。

    房中的佈置,擺設得真個是“青一色”,除了青色以外,再也找不出別的顏色來。

    桌上切著幾盤水果,也全是青皮青肉,讓人叫不上名字來。

    三人坐下之後,古浪立時稱謝道:“多謝桑兄昨日仗義執言,但願不要為此影響了賢兄妹的感情才好。”

    桑魯歌一笑道:“不會的!到底我還是堡中唯一的男主人!”

    這時浦兒親自送來了茶,所用茶盤、茶碗,都是碧色,那杯中之茶更是碧綠清澈芳香入鼻。

    桑魯歌笑道:“這茶是姑婆自已栽培的,二位嚐嚐!”

    古浪及童石紅端起了杯子,略一呷試,果是芳香滿口,沁入心脾,不禁讚道:“這真是仙人之飲了!”

    他們閒談著,桑魯歌卻是絕口不提宴會之事。

    古浪雖然很想探聽一下宴會的虛實,但是又不便開口,只好耐心地等待著。

    桑魯歌只是親切地接待他們,談話之間,總是迴避著很多問題,弄得古浪滿腹狐疑。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浦兒又推門進來,在桑魯歌耳旁低語幾句。

    桑魯歌笑了笑,說道:“好了!我們到大廳去吧!”

    古浪等隨著他出了這間小房,沿著走廊折入了那碧綠色的大廳。

    這間大廳十餘丈見方,佈置得美侖美奐,也是全一色的綠色。

    在一大扇竹屏風之後,擺著一張大圓桌,也是漆成了青色。

    桑魯歌笑道:“我桑姑婆特別喜歡自己的姓,所以這裡全是青綠色。”

    他們在竹椅上坐下,幾盞巨大的吊燈,發出了淺青色的光芒,把室內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古浪看著這等情景,心中好不驚訝,忖道:“這種安排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啊!”

    除了忙著工作的小童外,只有古浪等三人,其他的人一個也未出現。

    古浪正要詢問,卻見金旭光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個黃色大袍子,精神很是旺盛,老遠就笑道:“哈哈!你們比我還餓!”

    古浪等連忙站起招呼,金旭光坐下之後,左右看了看,說道;“他們還沒來麼?”

    桑魯歌道:“就要來了,金老,你這一天到哪去了?”

    金旭光道:“有個死約會,忙了一天,總算弄完了!”

    古浪心中一動,問道:“金老可是為琴先生的事……”

    金旭光搶著說道:“可不是!這老兒的功夫進步得驚人,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古浪問道:“不知結果如何?”

    金旭光正要說話,桑九娘等一群人已進入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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