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萬料不到,哈門陀竟把石明松帶了回來,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來,分明是被哈門陀點了穴道。
哈門陀進房之後,把石明鬆放在了小牀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古浪驚詫不定,説道:“師父,這是做什麼?你把石明松……”
話未説完,哈門陀已道:“我焉會與這小輩動手?他自己不知厲害,妄自逞能,受了反擊!”
古浪又道:“那麼師父你把他帶回來做什麼呢?”
哈門陀冷笑一聲,説道:“哼!我要問他幾句話!”
古浪心中暗暗驚疑,不知道哈門陀意欲何為。
這時哈門陀又道:“你替他解開穴道吧!”
由於哈門陀內力傷人,是一種不可思義的奇異功夫,如果不是經他傳授過,任何人均解救不開。
古浪為石明松拍開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在小牀上翻動了一下,睜開了一雙疲憊的俊目,怔怔地看着古浪。
古浪知道哈門陀的內力反擊過於厲害,這時石明松雖然雙目睜開,但是一時之間,還看不見東西。
他立時搓了搓雙掌,輕輕地按着石明松的兩個太陽穴,一股內力,隱隱地傳了進去。
不大會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懼不安的神情。
古浪問道:“你現在看得見了麼?”
石明松點點頭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説到這裏,目光接觸到哈門陀,不禁嚇了一跳,把要説的話又吞了下去。
哈門陀目光閃閃地説道:“古浪!你到這邊來坐好!”
古浪走了過來,坐在哈門陀身旁,心中打着鼓,忖道:“不知道這個老兒要做些什麼?”
石明松見古浪與哈門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雙俊目怔怔地望着他們。
哈門陀冷笑一聲,説道:“小子!我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實,可是自討苦吃!”
石明松用牙齒咬着嘴唇,説道:“你問吧!”
哈門陀舔了一下嘴唇,説道:“關於你的來歷,我不必問你,那些事情與我無關!”
聽哈門陀這麼説,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着哈門陀,靜聽下文。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説道:“你與古浪怎麼認識的?”
石明松答道:“難道古浪沒有告訴你麼?”
話未説完,哈門陀已厲聲叱道:“我要你説!”
對哈門陀這種態度,石明松很不以為然,但是他深知哈門陀的厲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説道:“我與他是在‘達木寺’認識的。”
哈門陀點點頭,説道:“離開‘達木寺’之後,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聽哈門陀這麼問,古浪亦不禁暗暗吃驚,弄不清哈門陀的心意為何,忖道:“哈門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鎮靜如恆,因為他知道哈門陀對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鎮定應付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在一起。”
哈門陀面上帶着幾絲冷笑,説道:“什麼時候分開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紅,他扶着牀欄坐了起來,半晌才道:“我們……我們中途失散了!”
他説這句話的時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為他圓謊,莫把他陷害之事説出。
哈門陀冷冷地説道:“怎麼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陣紅,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個病老人共騎一馬,在青甘邊境,草深過人……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着他們……”
哈門陀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説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嗎?”
石明松知道瞞不過去,只得硬着頭皮説道:“那一帶有一個山澗,或許他們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無光,我找不着他們。”
哈門陀笑了起來,説道:“你這小子,居然當面説謊,現在告訴我實話,你為何把他推下山澗?”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頭,説道:“我……我……我討厭那個丁老頭!”
哈門陀聞言大笑,説道:“孩子!你越説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為的‘春秋筆’,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頭,説道:“不錯!我是為‘春秋筆’,難道你不是為‘春秋筆’麼?”
古浪見他已然惱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氣滿胸,叱道:“為了這個,你對我下手猶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犧牲麼?”
石明松又垂下了頭,哈門陀道:“古浪!等我問完了他,你再説!”
哈門陀説着,又道:“你既是為了‘春秋筆’,那麼你認定了‘春秋筆’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門陀又道:“百丈懸崖,古浪如果墜崖而死,你又如何過問‘春秋筆’的下落?”
石明松漲紅了臉道:“崖下有大片葛藤,我算計他一定落在葛藤上,再説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叱道:“謝謝你,你為我想得真周到!”
哈門陀搖搖手,示意古浪不要説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氣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視。
哈門陀繼續説道:“我現在問你最後一句話,你憑什麼推斷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聞言大驚,因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難子關係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為他曾親眼看見,阿難子傳藝給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説出看見阿難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並沒有説出來,因為他有更深一層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諸人中,只有他確實斷定古浪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所以這個秘密他絕不肯泄出,為的是日後他好獨自找古浪盤問。
他斷然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況紅居他們都追着古浪,所以我才追下來!”
哈門陀冷笑道:“對那一羣老兒,我是毫不在意,惟獨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驚,忖道:“如此看來,哈門陀早已懷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搖頭道:“我不知道什麼!你這麼大的本事,為什麼還來問我?”
哈門陀大怒,他緩緩站了起來,説道:“我是不願意用暴力的,若是你執意不説,莫怪我不留情了!”
説着向石明松走了過去,石明松不禁臉色大變,古浪也有些緊張了。
當哈門陀走向小牀之際,古浪突然叫道:“師父!”
哈門陀回過了身,説道:“什麼事?”
古浪遲疑了一下,説道:“我……我不贊成用刑逼供!”
哈門陀哈哈笑了起來,説道:“好徒弟!你這句話不要緊,可救了他半條命!”
説着轉過了身,對驚嚇得發怔的石明松説道:“暫且寬容你幾天!”
古浪才鬆下一口氣,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然非常危險,心中暗思對策。
果然,哈門陀含笑走了過來,説道:“古浪,你剛才叫我什麼?”
古浪一驚,説道:“我……我叫你師父。”
哈門陀嘴角掛起一絲笑容,點頭道:“好!你還沒有忘記!”
古浪驚道:“師父此言何意?”
哈門陀含笑依然,説道:“好得很,你把袖子捲起來讓我看看!”
古浪聞言大驚,忖道:“糟!他早就發覺了!”
但是哈門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這麼做,只好捲起了袖子。
哈門陀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説道:“你還自認是我的徒弟麼?”
古浪急切之間,只有把過錯推在丁訝的身上,他急急説道:“師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藥點褪的……”
哈門陀叱道:“一個練武的人,睡得這麼死嗎?”
古浪不禁無言以對,哈門陀鬆開了他的手,説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們這段緣就此終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發,哈門陀又道:“從今以後,不準再叫我師父,知道麼?”
他連問了兩句,古浪乾脆裝傻到底。
哈門陀冷笑了一陣,又道:“我現在還沒有確實訪到你背叛我的證據,暫且不作處置。”
他説到這裏,轉身拉開了門,高聲叫道:“夥計!再送一張牀來!”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門陀要一張牀做什麼。
哈門陀轉過了臉,對古浪及石明松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便與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筆’找到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對,哈門陀又道:“你們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話,後果你們當可想而知!”
這時小二又送了一張小牀來,費了半天事搭好,哈門陀臉色恢復了正常,説道:
“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説罷出房而去,留下了這兩個愕然不安的年輕人。
冬夜雖然很短,但是對古浪和石明松來講,卻覺得無盡的漫長。
他們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於痛恨石明松的為人,所以無論他對自己講什麼,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連碰了好幾次壁,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了。
這時天近五更,寒涼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望着發白的窗紙,忖道:“未來的事,也不知怎麼解決,真是煩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擺脱掉哈門陀,不禁深悔當日拜他為師,實在過於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應我?丁訝知道我的處境,他一定會為我設法的……”
現在,他如同是一個階下囚,要等着別人的解救了。
寒風吹着慘白的窗紙,發出了“撲撲”的顫響,聽來很是淒涼。
古浪睡意已消,起來穿衣,石明松也驚醒了。
他立時坐了起來,説道:“怎麼,要走了麼?”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開了門,招呼小二送水淨面。
石明松一言不發,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發怔。
古浪洗漱已畢,望了他一陣,實在有些氣惱不得,説道:“若是沒睡夠就再去睡,發什麼怔?”
石明松卻笑了起來,説道:“我當你一輩子不與我講話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們的帳以後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們卻要同舟共濟呢!”
古浪厭惡地望他一眼,不再説話。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門陀還沒有動靜。
古浪心中忖道:“這幾天我與石明松講話,可要特別小心,哈門陀一定在暗中偷聽……”
才想到這裏,石明松已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説道:“恐怕那個老和尚不會讓你這麼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氣,霍然站了起來,説道:“我要到哪裏就到哪裏去,誰也不能攔我!”
話才説完,哈門陀的聲音傳來:“真的麼?”
他推門進來,換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這次入川祭掃師墳,你一定不攔阻我!”
哈門陀笑道:“這種事我自然不會攔阻你,不過我卻要與你同往。”
古浪雖然滿腹不悦,但也無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擺脱他!不論如何……”
哈門陀又道:“你們若是好了,隨我和尚吃些東西,咱們就要趕路了。”
古浪一言不發,夾起了簡單的包袱,出門而去。
他們在前堂吃過了飯,店夥牽來了三匹馬,古浪甚是詫異,忖道:“哈門陀也買了匹馬?”
這一老二少,各懷異心,分別上了馬。
雪已經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凍結,馬蹄踏上去,發出很大的聲響,陷下去一個很深的蹄印。
哈門陀在馬上大聲問道:“你師墳在哪裏?”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慶去!”
説罷之後,繮繩一帶,那匹純黑色的駿馬,長嘶一聲,如飛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個上午,這麼長一段的時間內,他們彼此就沒有講一句話。
這時哈門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個人同時放慢了速度,哈門陀道:“何必這麼急,跟趕命一樣!我們尋個地方打個尖再走。”
這一帶頗為荒涼,行人極少,除了這三騎之外,就沒看見有人經過。
哈門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遠有個村落,我們休息休息。”
由於這一陣急馳,馬蹄為堅雪所磨,都紅腫起來,如果再趕上兩個時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馬蹄,説道:“好吧!我們打尖去!”
好在出門的人,身上都帶着消腫的藥,防的就是馬蹄腫破。
三人往前走之時,突見兩騎快馬如飛而來。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來,那迎面而來的雙騎,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忖道:“他們兄妹來此作甚?”
一念之間,那兩騎快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着一身素青色的勁裝,絲絹包頭,豔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嬌媚。
桑魯歌則是一身紫醬色的勁裝,背後插着寶劍,英俊挺武。
這一對兄妹,看來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簡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驚訝於桑燕的美豔。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説道:“古浪,這是怎麼回事?”
古浪猶豫一下,説道:“這……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門陀笑了笑,説道:“啊!那可是太幸會了!”
這時桑魯歌向哈門陀拱了一下手,説道:“老師父辛苦了!”
哈門陀合十一禮,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兩位小施主有何貴幹?”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他倒真自命為出家人了!”
桑魯歌説道:“我們是來迎接古兄弟的。”
哈門陀故作詫然道:“我們是陪他祭掃師墳,並未聽説他是來作客的。”
他説着,目光掃向古浪,古浪乾脆一言不發。
桑魯歌又道:“我們已有安排,古浪兄從小與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勝歡娛,大師父及這位仁兄,若是有意,請到舍下作客幾日……”
話未説完,哈門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們還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掃師墳之後,再一同到府上叨擾吧!”
桑魯歌面色有些不悦,沉下了臉,説道:“大師父與古浪兄是何關係?”
哈門陀搖頭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魯歌緊接着説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師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門陀笑道:“我們還有些瑣碎的事,須陪伴同行!”
桑魯歌劍眉一堅,古浪已搶着説道:“魯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掃師墳之後,再往府上拜訪吧!”
桑魯歌卻搖頭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約好舊日友朋多人,與你設宴洗塵呢!”
古浪尚未説話,哈門陀已然不悦道:“小施主,你忒羅唆了!”
桑魯歌面色一沉,説道:“大師父!你這出家人也未免過於拔扈……”
他説着,催動跨下馬匹,迎了上來,伸手拉着古浪的馬繮,説道:“古浪!我們走!”
哈門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聲道:“小施主!你對我出家人太不客氣了!”
桑魯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門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請朋友吃飯你管得着嗎?”
説着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馬繮,並道:“古浪!你怎麼不動呀?”
哈門陀閃電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魯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麼?”
古浪一驚,忙道:“魯歌兄,不必如此……”
話未講完,桑魯歌火暴的性子已經發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閃電般的一掌,向哈門陀前胸拍了過來,掌力甚是難渾。
古浪大驚,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桑魯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門陀的胸脯上!
照説桑魯歌一掌何等凌厲,但是哈門陀穩坐馬背,卻連動也未動。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魯歌並未被哈門陀的反力震傷。
這一下,可把桑魯歌嚇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着哈門陀。
哈門陀沉着臉,説道:“孩子!你應該知難而退了!”
古浪怕桑魯歌不知厲害,連忙催馬過去,放低了聲音説:“魯歌兄請回,我不要緊……”
桑魯歌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請你回去,我有任務在身,不可半途而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把他拉到了遠處,用極低的聲音説道:“你是奉誰的令?”
桑魯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時丁老也要你此時離開,因為他發現哈門陀有極毒的計劃!”
古浪心中一驚,説道:“他本領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魯歌搖頭道:“不要緊,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劍眉微皺,不知如何去做,哈門陀已然叫道:“怎麼樣?敍舊完了咱們該走了!”
桑魯歌又道:“左邊這條小道,有我們的人接應,你趕快走!”
古浪正在舉棋不定,耳旁突聽一個細小的聲音説道:“照魯歌的話做,快走!哈門陀由我應付!”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原來那是丁訝的聲音。
他再不猶豫,雙足猛一點馬腹,如同流星趕月一般,駕着一陣狂風,向左方的小路飛奔而去。
哈門陀發出了一陣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這時古浪已經出去了十餘丈,只見哈門陀如同一隻怪鳥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飛撲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際,突覺頭頂一陣急風,回頭看時,哈門陀如同一隻巨鷹也似,向自己身後落來。
古浪大吃一驚,拚命地催馬前行,但是哈門陀已然站在了馬屁股上。
他穩若泰山一般,靜立不動,如同貼在了馬身上一樣,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諾言,不願傷你,你還是自動停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還被他落在了馬背上。
既然他已經落在了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際,已經勒住了馬,哈門陀一笑道:“對!這才算聰明!”
他輕輕一擺,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飛雪一般,落在了馬頭之前。
古浪坐在馬背,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石明松趁着空檔,忽然拔轉馬頭,向來路如飛逃去。
哈門陀並未追趕他,冷笑道:“不知厲害的小子,下次遇見我的時候,就是死路一條了!”
他説到這裏,轉臉對古浪説道:“古浪,你哪裏來的膽子,竟敢違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掃師墳,任何人不能攔阻我。”
哈門陀冷笑道:“我並未攔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漢子,不願受人所制!”
哈門陀笑道:“這就麻煩了……”
才説到這裏,回頭望時,只見桑魯歌遙立不動,而桑燕則快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們意欲何為,忖道:“如果丁訝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門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門陀了!阿難子圓寂之後,我第一個就懷疑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不過我絕不像他們一樣,一味地逼問你罷了!”
古浪不禁面紅耳赤,至此已無法否認,乾脆一言不發。
哈門陀白眉飛揚,狠聲道:“可恨你欺騙我這麼久!從今天起,你不能離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筆’為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忖道:“如此看來,他還不知道‘春秋筆’在我身上呢!”
哈門陀又接着道:“你我寸步不離,但看你有什麼花樣!”
古浪仍是默不作聲,哈門陀用手向後面指了一下,説道:“走,回去!”
這話才説完,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説道:“唔,什麼人欺負我徒弟?”
古浪聞言不禁大喜,原來那正是丁訝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緊接着,由一堆亂石之後,轉來了一個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訝。
他邊走邊道:“大師父,有緣!有緣!你昨日休了這個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門陀面色微變,因為他已知道丁訝的厲害,絕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兩聲説道:“古浪,我説你哪來這麼大膽子,原來找着了撐腰之人!”
丁訝轉過了臉,説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還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猶豫,哈門陀雙眉一豎,喝道:“豎子敢爾!”
丁訝突然厲聲道:“你還不走等些什麼?”
古浪嚇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機會,立時一言不發,縱馬而去。
他這裏一縱馬,桑魯歌立時跟了下來,兩騎快馬,潑刺刺而去。
哈門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當他身在半空之時,突然有一股極大的勁力,隔空擁了過來。
這種勁力,乃是一個高手數十年苦練的本身真力,哈門陀雖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着怒氣,猛一抽力,落了下來。
只見丁訝笑嘻嘻地站在對面,説道:“急什麼,我們談談往事如何?”
哈門陀不禁暗自驚心,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病老人,也不曾聽説過,卻料不到竟有這麼一身驚人的武技!
他忍着怒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丁訝道:“我叫丁訝,這是我真真實實的名字,你是不會知道我的!”
哈門陀確實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他笑了笑,説道:“好吧,我封劍已久,看來要為你開戒了!”
按下這兩個老人不表,卻説古浪快馬如飛,發狂般地奔馳着。
半晌之後,他回頭望時,卻不見桑魯歌跟來,心中頗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見他跟了下來的……”
這一帶屬於丘陵地帶,顯得頗為荒涼,古浪孤騎一人,真不知何去何從。
他嘆了一口氣,忖道:“唉!這支‘春秋筆’可真把我害苦了!”
這一帶不少亂石小徑,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馬,忖道:“我該走哪條路呢?”
正在猶豫之際,突聽一聲清脆的聲音,自右方傳了過來:“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轉過臉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陣欣喜,急忙催馬趕去,笑道:“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
桑燕笑道:“我是來接引你的,快走吧!”
説完之後,帶馬而去,古浪也催馬趕上,前後二騎,在荒山雪徑之中,向東而去。
桑燕邊行邊道:“我現在帶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古浪聽了心中很是高興,問道:“我們怎麼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們要趕到‘閬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後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慶了。”
古浪滿心高興,主要的還是由於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當晚,他們到了“閬中”,這是川中的一大鎮,由於緊鄰“嘉陵江”,不少的產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運往長江流域各城市,所以顯得一片繁華。
這時雖已天黑,但是碼頭上還是一片忙碌,很多貨物都趁着雪停時裝船啓航。
古浪對桑燕道:“我們先吃飯吧!”
桑燕搖頭道:“船上早準備好了,我們上船再吃!”
才説到這裏,便見一個十七八歲、身體強壯的青年跑了過來,施禮道:“姑娘!我們等了半天了。”
桑燕點點頭,指着古浪道:“這就是我們的客人,古少爺。”
那小夥子又施了一禮道:“古少爺,聽説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連忙笑道:“哪裏!我只會幾手笨功夫,大哥你貴姓?”
那船伕笑道:“我叫石室……晚飯早準備好了,跟我來!”
由於碼頭工人、貨物擁擠,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馬,石室立時牽了過去,當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們由人羣中走向江邊,另有兩個小夥子迎了上來,含笑施禮。
古浪見江邊停了一艘頗為華貴的大船,好幾個小夥子正忙碌着,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在川中一帶很有些‘萬兒’呢!”
這時石室已經牽着兩匹馬,由舢板上過去,送到了後艙。
桑燕也跟着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發什麼呆?”
古浪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觸及岸邊左側,似見一白髮老人,在人羣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像是婁弓……”
桑燕已開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風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過,上船之後,發現一共有六個年輕的小夥子,看樣子是準備日夜行船的了。
入艙之後,石室進來請示道:“姑娘,還等人不等?”
桑燕搖頭説道:“不等了,要是準備好了就開船吧!”
石室答應一聲道:“早準備好了!”
他出得艙去叫道:“開船羅!”
六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陣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這船已經離開了碼頭。
由於這時吹着西風,所以船行極速。
石室又進得艙來,説道:“晚飯是不是開上來?”
桑燕點頭道:“好的,你們都吃過了嗎?”
石室笑道:“我們早吃了。”
説着出艙而去,古浪見他們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過意不去,説道:“姑娘太費心了!”
桑燕笑道:“沒有什麼!再説我們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聽她口氣,桑九娘有見我之意,恐怕不會像阿難子説的那麼嚴重吧!”
不大會工夫,豐盛的飯食擺了上來,古浪與桑燕二人對坐,邊食邊談,甚是快慰。
飯後他們又閒談了一陣,可是桑燕絕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開不談。
古浪等桑燕轉到偏室休息時,這才支開了窗户,於矇矇黑色中,欣賞這一次夜航。
石室已經把牀鋪好,笑道:“古少爺休息吧!”
古浪搖頭道:“我不困!”
説着隨着石室出得艙來,在船頭上聊天。
數九寒天,江風凌厲,古浪雖是練武之人,也不禁覺得陣陣寒涼。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魚弄水,啪啪之聲傳來。
古浪長吁了一口氣,忖道:“總算擺脱了哈門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説道:“古少爺,你是由青海來的吧?”
古浪點點頭,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問問情形!”
想到這裏,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麼嗎?”
石室搖了搖頭,雙目發亮,低聲道:“這我們哪裏會知道……不過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沒有出動過這麼多人……”
古浪問道:“出動了很多人?”
石室點頭道:“是呀!聽説都是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為對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經好幾年不問事了,這一次竟親自吩咐……古少爺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過與九婆有點舊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為他感覺出,古浪必是一個重要人物,否則桑家堡是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的。
古浪問道:“老夫人還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極了,一點不像是八十歲的人!”
古浪聞言一驚,忖道:“啊!桑九娘已經八十歲了?”
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問道:“她可曾提過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沒有,不過她説過要接一個重要的人物來,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問不出什麼話來,便把心中的很多話壓了下來。
石室好似極端地羨慕古浪,不停地問長問短,並在船頭燈光下,細細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難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簡直比我們少爺還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誇獎了!”
石室又問道:“古少爺,你今年貴庚?”
古浪道:“十八歲了!”
石室又發出了驚羨的聲音説道:“啊!真年輕!這麼小就有這麼大威風……”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來,説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來,古浪與他談笑正歡,突見遠處有一隻小舟,在夜色之中駛了過來。
船頭的燈搖搖晃晃,古浪心中一動,對石室道:“這麼晚還有行船麼?”
石室一怔,説道:“怎麼,還有別的船?”
説話之後,自己也看到了,當時笑道:“啊!是我們的船!”
他説着大聲叫道:“毛三!有船來了!”
這一艘大船立時減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來桑九娘穩居僻地,所作所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徑呢!”
那隻小船雖在黑夜之中,行得卻比箭還快,霎時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驚,忖道:“這划船的人好功夫!”
這時石室已與小船上的人交談起來,古浪在遠處只聽他説道:“是……在船上……
姑娘已經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麼人來了?”
隨聽一個沉濁的口音説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來……”
接着又聽石室的聲音道:“古少爺在船頭,還沒有休息。”
古浪聞言便向後走去,只見石室陪着一個六旬老者走了過來。
此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黑色長衫,頭髮花白,精神奕奕,毫無老邁之狀。
那人邊行邊道:“這位就是古少俠麼?”
古浪趕緊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輩怎麼稱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達!”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風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達朗笑一聲,説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變,特來作護舟之人。”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錯,如此看來,雖走江路也不平靜呢。”
古浪想着便道:“江中有變,乃是意料中事,古浪當盡力應付,實不敢勞動老先生。”
尹江達聞言,雙目一閃,説道:“怎麼,古少俠在江面之上有所見麼?”
古浪見他雙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絕頂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卧虎藏龍之地!”
他嘴上説道:“我們還是進房來吧。”
尹江達便與古浪一同進得艙來,石室送上了兩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時所見之事,告訴了尹江達。
尹江達靜靜地聽着,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説詳細些?”
古浪便把自己離開“達木寺”之後,大略的情形簡單地告訴了尹江達,並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訴了尹江達,但是並未説出“春秋筆”之事。
尹江達全神貫注,聽古浪説完之後,半晌才點點頭,説道:“啊,原來是這一羣人,多年之前,他們便在‘達木寺’鬧過一次,如今還是他們。”
才説到這裏,石室進艙報道:“尹老爺,江面上有船來了。”
尹江達及古浪同時站了起來,古浪道:“哼!這個老兒來得倒真快!”
當二人走到艙門口時,尹江達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聲道:“無論來什麼人,古少俠且莫動手。”
古浪詫道:“這是為什麼?”
尹江達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説你是我們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們護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動手。”
古浪聽他如此説,自然不好再説什麼,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會如此看重我,這恐怕也是阿難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來到船頭,果見一隻小船,在極遠的江面上,搖晃而來,船頭的小燈時暗時明。
古浪見兩下相距約有半里之遙,以這兩隻船的速度來比,他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達突然回頭對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應一聲,立時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頓時大減。
尹江達雙手扶着船舷,靜望着那隻小舟。
滿船之人,都是靜悄悄的,等待着那隻小船的到來。
古浪向桑燕的艙房望了一眼,見是一片黑暗,毫無聲息,心中頗為奇怪,忖道:
“我們説了這久的話,她都沒有出來,難道真睡得如此熟麼?”
這時尹江達突然問道:“古少俠,你想他們會是何人?是否會結伴而來?”
古浪搖頭道:“他們除了谷小良、石懷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為政的,我想來的人大概是婁弓。”
尹江達點了點頭,説道:“婁弓這個老兒還未死心?”
古浪聽他言中之意,似乎認識婁弓,正要追問,尹江達道:“古少俠可曾與他交過手?”
古浪點頭道:“不止一次,尹老師,他最擅長的功夫是‘萬手琵琶’!”
尹江達笑道:“古少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與他動過手,不過他的橫練功夫倒也不錯。”
古浪接口道:“他橫練功夫雖然不錯,但是致命處亦頗易攻。”
尹江達雙目一亮,説道:“你説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説道:“婁弓的死穴,在他頷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達顯得非常驚異,望了古浪半晌,點頭道:“老爺子的眼光果然不錯,古少俠,你日後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連忙謙謝了幾句,知道他所説的老爺子,就是指的阿難子,忖道:“他以為是我發現的,其實全是哈門陀告訴我的。”
才想到這裏,那艘小船已經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滿滿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頭上掛着燈,坐着一個年輕人,艙中透出了柔和的燈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着一個操舵的舟子,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息。
古浪看到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忖道:“如果沒有江湖上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人生該是多麼寫意啊!”
尹江達望着遠遠而來的小舟,説道:“此人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蹤,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豈不驚擾了你們?”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達打斷了他的話,説道:“此事與我們桑家堡也有很大的關係!”
二人又談了幾句,那小舟相距已不過十餘丈了!
船頭上的年輕人,站起來向大船望了望,然後轉身進入艙內。
不大會的工夫,他出得艙來,招呼了一聲,掌舵的舟子立時與他把帆落了下來,然後操起了大槳,緩緩划向大船。
兩下相距還有五六丈時,小船立時定了下來,在江面上飄搖不已。
石室已然扶着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規矩麼?”
小船上的年輕人連忙站了起來,説道:“石爺,我們是送客人來的。”
古浪忖道:“看樣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麼人?”
隨聽艙內傳出道:“是我!”
隨着走出了一個老人,燈光之下,滿頭白髮,正是久不相見的婁弓!
古浪低聲説道:“果然是婁弓!”
這時婁弓已在燈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着説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交遊已是滿天下!”
他只顧與古浪説話,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尹江達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婁老師,許久不見,我以為你迴轉原郡去了!”
婁弓用手摸着花白的發須,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裏去?”
古浪含笑説道:“深夜寒江,能與婁老師相逢共語,真乃快事,但不知婁老師快舟相趕,有何見教?”
婁弓用沙啞的嗓子説道:“古浪,這麼些日子都過了,你還與我裝胡塗麼?”
古浪笑道:“婁老師的話在下實在不懂!”
婁弓冷笑一聲道:“哼,既然遇見了,自可慢慢地談,難道你不請我上大船麼?”
古浪道:“按理自然應該請婁老師過船相談,方是待客之道,不過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賓奪主。”
婁弓漫不在意地説道:“那麼請你介紹一下主人吧!”
他神態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達,説道:“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達這才拱了拱手,道:“婁老師別來無恙,可還記得我麼?”
婁弓一驚,他打量了尹江達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變色。
尹江達笑道:“婁老師真把在下忘懷了麼?”
婁弓驀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師,‘三達寺’一別,我婁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達面帶笑容,語聲冷澀,説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為驚異,忖道:“原來他們竟相識。”
自從認出了尹江達之後,婁弓的神情便有些異常,他方才的狂傲態度也收斂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來,以前婁弓一定吃過他的虧……那麼尹江達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這時尹江達大笑着説道:“故人相晤理應接待,婁弓老請上船吧。”
婁弓這時已恢復了先前不在乎的勁兒,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師,真個大快人心,我婁弓可真要叨擾了!”
他説到這裏,回頭對搖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説罷之後,雙手輕提下襬,足點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陣風似地跨江而過。
他的身法雖無什麼出奇的招式,但是會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着極深的功力。
婁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達立時趨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難得,婁老師請入艙待茶。”
婁弓笑道:“理當叨擾。”
才説到這裏,石室突然跑來,在尹江達耳旁低語數句。
尹江達濃眉微皺,説道:“知道了,過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這裏,尹江達已對婁弓笑道:“婁老師此來是獨自前來,還是請了客人?”
婁弓白眉一展,説道:“尹老師,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獨來獨往麼?”
尹江達笑道:“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婁老師別見怪!如此看來,我們來了別的客人了!”
婁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蹤如此機密,還有這麼多人追下來,若是哈門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門陀,古浪便感到心驚,因為據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訝外,幾乎沒有人能應付他。
尹江達對婁弓説道:“真是抱歉,請婁老師先到艙中休息休息……”
婁弓打斷了他的話,説道:“不必!我隨尹老師去看看。”
於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側而去,在經過桑燕的船艙時,裏面一些聲息也無。
古浪忖道:“這個姑娘真是奇怪,外面發生的事,她難道一些也沒有覺察麼?”
他們一同來到了左側,果見另一隻小舟遠遠而來,尹江達對古浪道:“古少俠,這次來的是什麼人?”
古浪搖頭道:“我亦不知道,不過除了‘達木寺’那些老人外,不會再有別人了。”
説到這裏,突聽婁弓道:“且慢!後面還有一隻船!”
眾人聞言,同時把目光放遠,果見極遠之處,有一點燈光,搖搖晃晃。
尹江達笑道:“這一下可熱鬧了。”
婁弓也皺眉不已,原來他想趁虛而入,不料先後來了這麼多人,使得他的計劃又告失敗。
極遠的那點燈光卻是快得驚人,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以那隻小船驚人的速度看來,那船上的人,必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物。
這時那隻小船已靠近了,燈光之下,看清了一個少女,靜立船頭。
古浪忍不住脱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紅,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並未説話,神態很是頹喪。
古浪正在奇怪,便聽艙中一人道:“怎麼,該到了吧!”
那聲音一聽便聽了出來,正是況紅居的聲音,古浪心中忖道:“難怪童石紅如此頹喪,原來況紅居又把她找着了。”
接着,白髮皤然的況紅居由艙裏鑽了出來,她更顯得目中無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説道:“紅兒,到了,你怎麼還不上船?”
説着她雙臂一振,如同一隻怪鳥般,落在了大船上,回頭催道:“快上來呀,死丫頭。”
她那種狂傲的態度,就好像這隻大船是她的一樣,使得尹江達及古浪都很生氣。
童石紅在她一連串的催促及責罵中上了船,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開了。
古浪想到她要與自己同遊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趨前一步,説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況紅居卻擋到面前,説道:“怎麼不好?”
尹江達見狀道:“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況紅居把頭一揚,説道:“我叫況紅居,這是我孫女童石紅!”
尹江達尚未説話,況紅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這隻小船來得好快!”
眾人的注意力立時又被吸引過去。
果然,那隻小舟如同一隻飛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飛,劃出了極長的水線。
船頭乘風破浪,點點水浪,落向兩旁。
黑夜之中,那隻小船如同一條巨目閃爍的大魚一般,深深地震驚了每一個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靜,全神貫注在那隻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幾次差點翻了過去,但都能化險為夷,並且越來越快!
剎那之間,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眾人喘息之間,又逼近了十餘丈。
不多時,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卻突然停了下來,隨見一條人影,天馬行空般,陡然拔起,夾着一片袍袖擊空之聲,向大船上落來!
船上眾人,儘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對此人的身手大為震驚!
當他展露身形時,古浪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這人正是他深深畏懼的哈門陀!
哈門陀此次出現,與他往日的行徑不大相同,那雙白眉下的雙目,射出了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慄!
除了古浪外,眾人都不認識這怪老人,尹江達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師父……”
才説出了三個字,哈門陀卻像旋風似地打了個轉,眾人還沒看清他的動作,石室和六個掌船的人,已然全數倒在船板上!
原來這麼一瞬之間,哈門陀已連續點了七個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簡直無與倫比。
古浪心中大驚,忖道:“啊!他已開戒了!”
原來哈門陀有十五年“封劍”之誓,這時竟提前開戒,越發使古浪感到事態嚴重了。
尹江達及其他兩個老人,也感到極度地震驚,愕然相顧。
尹江達説道:“老師父,這……這是做什麼?”
哈門陀昂然而立,目光向眾人環視一週。
當每一個人接觸到他的目光時,都不禁有一種冷寒的感覺。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陣陣地心跳,忖道:“這麼看來,一定是丁訝激怒了他……”
哈門陀一言不發,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啞巴,怔怔地望着他。
哈門陀把他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才用冷澀的聲音説道:“擅登寶舟,實在有些冒昧!”
他這幾個字,是對尹江達説的,字字冷澀,雖是道歉,冷傲猶在。
尹江達已鎮定下來,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説道:“老師父來得太驚人,手下人並未得罪閣下,不知為何如此?”
哈門陀淡淡説道:“不會武功之人,最是大驚小怪,我只點了他們軟穴,一個時辰內自會醒轉,絕可無礙。”
尹江達接道:“這且不提,敢問老師父所來為何?”
哈門陀説道:“我正要告訴你們。”
他説到這裏,用手指着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門中叛徒,我要把他帶走!”
此言一出,尹江達及一船老人都很驚詫,正要説話,哈門陀卻搖手止住了他們,説道:“聽我説!”
他這三個字,如同綸音一般,眾人立時沉默下來,靜聽下去。
哈門陀把聲音提高了些,説道:“我來專為把古浪帶走,話説在前面,我不願意與任何人動手,但是如果有人攔阻,可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説得如同斬鐵斷鋼一般,令人無法插嘴。
沉默了一陣,哈門陀又道:“諸位可同意我這麼做麼?”
尹江達含笑説道:“老師父,或許你們有私事未了,不過古少爺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還請老師父擔待,等我們事完後再説。”
哈門陀搖頭斷然道:“不行!”
況紅居忍不住道:“你是什麼人?”
哈門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聽,江湖上沒幾個人認識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達毅然道:“老師父若是這麼專橫,恕在下無法從命了!”
哈門陀點頭道:“好,我話已説完,你們若不同意隨便你們怎麼辦!”
他説到這裏,轉過了臉,對古浪道:“你怎麼説?”
古浪昂然道:“我師父早已過世,你我沒有師徒之誼,我為什麼要跟你去?”
哈門陀聞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膽子越來越大啦。”
他説到這裏,緩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為緊張,暗運勁力,全神貫注,注意着哈門陀的一舉一動。
尹江達趕忙攔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師父別為難我……”
話未説完,哈門陀喝道:“讓開!”
不料況紅居卻攔了過來,説道:“和尚,你太不講理了!”
哈門陀袍袖一甩,喝道:“滾開!”
況紅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無理的東西,我倒要會會你。”
哈門陀鐵青着臉説道:“我看你還是別會的好!”
況紅居怪叫一聲,雙掌如電,向哈門陀的前胸推來,口中怪叫道:“我看你憑什麼這麼……”
話未説完,不禁驚得停了下來,原來哈門陀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只聽哈門陀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説道:“況婆子!不要自找無趣!”
況紅居雖然心驚,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萬無中途住手之理。
她轉過了身,狠狠説道:“死和尚,我偏要會你!”
一言甫畢,雙掌“追星趕月”挾着疾進的掌風,向哈門陀的面部擊來。
哈門陀一閃身便自讓開,沉聲道:“你真找難看?”
況紅居叫道:“看誰難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鈎,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哈門陀的前胸抓到!
哈門陀怒道:“醜婆子,給我躺下!”
只見他右掌微露,況紅居一聲悶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眾人不禁大驚失色,況紅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與哈門陀比起來,就如同一個三歲孩子與壯漢打架似的。
由哈門陀的身手看來,船上諸人,簡直就沒有人能敵他。
哈門陀點倒了況紅居之後,如電目光射在了婁弓的身上,説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齊躺下吧!”
婁弓一驚,喝道:“難道我怕你……”
哈門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來!”
一語方歇,身如巨鳥撲過去,婁弓慌忙向左閃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擊,掌力驚人。
他飲譽江湖的奇技,挾着驚人的功力擊來。
哈門陀一聲輕笑,身如飛鴻,已然消失。
當婁弓感到不妙時,只聽哈門陀道:“他也躺下吧!”
婁弓只覺腰眼一麻,“咕咚”一聲,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門陀舉手之間,連推兩個江湖怪人,尹江達及古浪都不禁變了色。
哈門陀對尹江達説道:“尹老師,怎麼樣?”
尹江達雖然心驚,卻也不能示弱,説道:“在下職責所在,恕我無法從命。”
哈門陀一聲長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風,向尹江達肩頭點來。
尹江達連忙後退,閃出三尺,雙掌反切哈門陀的手腕,這一招也是奇快無比。
但是哈門陀哪會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蹤,尹江達便覺脅旁生風。
他連忙閃身墊步,但是指力已由左來,尹江達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學,與這怪人一拚時,但哈門陀不容他展開手腳,第三招時已把他點倒!
這時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紅兩人,哈門陀道:“你是個女孩子,我不要為難你!”
説着緩緩向古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