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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長恨此生非有我,

    何時忘卻瑩營?

    夜闌風靜皺紋平;

    小舟從次誓,

    江海寄餘生!——

    蘇軾·臨江仙

    樂樂沒機會再見到周雲了,因為當她一提到要去找三師兄時,不曉得為什麼,宮震羽立刻就會擺臉色給她看,而沈君陶也會馬上「好心」地警告她,她去找周雲只會給他帶去麻煩而已,因為這是在戰爭中,不是在家裡閒逛,軍人不該和女人牽牽扯扯,所以,樂樂只好寫封書信託沈君陶帶過去給周雲了。

    不久,聽說皇上的大軍大敗阿魯臺,卻不幸被阿魯臺給溜了,皇上立刻追擊阿魯臺至廣漠戌,可惜因為天氣炎熱缺水,結果無功而返,決定班師回朝。

    一個月後,當皇上返師大軍路經開平時,宮震羽也決定動身回中原了。

    很「湊巧」的,沈君陶突然覺得他也應該要回中原了,便徵求他們的同意一塊兒上路,樂樂當然不會反對,可是——

    「我們是不是最好跟沈公子說明一下,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為什麼?」

    「因為他是朋友啊!朋友之間不該有欺騙的嘛!」

    「我會另外找機會告訴他。」

    「為什麼不能是現在?」

    「因為我高興!」

    樂樂頓時氣結,不過,在內心底,卻又不免暗自竊喜著。這表示他並不急著和她撇清關係,不是嗎?

    於是,三人便一路遊山玩水往南方去,不同的是,他們雖然依舊同房,宮震羽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坐在椅子上打盹了,而是堂堂正正地跑到床上和她擠同一顆枕頭、搶同一條被子。

    「這這這這這是做什麼?」

    「我會冷。」

    耶?大熱天的他說他會冷?真的假的?不會是他的身子還末全好吧?

    「你的頭還會暈嗎?會想吐嗎?」樂樂馬上關心地這麼問。

    「當然」頓了一下,舌頭轉了一圈。「會。」

    「哦!」樂樂點點頭。「那換我坐椅子上打盹好了。」

    「不行!」

    「不行?」

    「我是男人,怎麼可能自已睡床,讓女人睡椅子?」宮震羽嚴聲反對。

    「好嘛!那你睡裡頭,我睡邊兒。」要跑也方便一點。

    「好。」

    「啊!對了,差點忘了問你,你那個大師兄為什麼老叫我弟妹呢?他不知道我們只是作戲嗎?」

    「這你應該去問他吧!」

    「唔說的也是。」

    到了十一月,他們只晚了皇帝幾天回到金陵,並下榻在城南的全福客棧,梳洗一番後,三人就來到城裡最大的慶升酒樓用膳。

    等點過菜後,樂樂立刻緊張兮兮地問宮震羽,「喂!我們會在這兒停留多久?」

    宮震羽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還不一定,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大大的不對,要是她被黑衛府裡認識她的人碰見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事?二堂姊早該到了吧?她應該沒問題吧?

    「沒什麼,」樂樂不自在地笑了笑。「嘿嘿!沒什麼。」

    放下茶杯。「怕被黑衛府的人瞧見?」

    樂樂翻翻白眼。「知道你還問!」

    宮震羽沒再說什麼,只是不停瞥著樓梯口,狀似在等待什麼,坐在他對面的沈君陶為了讓樂樂放輕鬆一點,所以不斷和樂樂談笑著。

    片刻後,夥計送來酒菜,他們一邊吃一邊繼續聊著,而宮震羽則繼續盯著樓梯口。又過了一會兒,宮震羽突然雙眼一亮,盯著剛上樓來的男人放下了筷子。

    「樂樂。」

    「嗄,幹嘛?」樂樂正咬著一塊鴨肉,滿嘴油膩膩的。

    「瞧瞧那個男人,」宮震羽用下巴指了指。「他是金陵首富,也是京城裡第一美男,你覺得怎麼樣?」

    哇,美男第一耶!不瞧瞧多可惜,先養眼養眼再說!

    「真的?我瞧瞧!」樂樂趕緊放下鴨肉和筷子,扭頭看過去,旋即低呼,「哇~~真的耶!好俊的男人喔!嘖嘖,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他更俊俏的男人了。」

    宮震羽臉色倏沉。「是嗎?」

    「是啊!你們男人也許不覺得,因為你們會嫉妒嘛!所以故意裝作不知道,或者說人家是娘娘腔,就跟我們女人一樣。」樂樂還在盯著人家直看,好似已經捨不得移開眼了,就跟這酒樓裡其它女人一樣。「不過,那是事實,怎麼否認也都沒用的。」

    宮震羽的臉色更陰鬱了,沈君陶則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

    沒想到樂樂馬上又追加了一句,「不過啊!那種男人也最爛了。」

    宮震羽不由得怔了怔。「為什麼?」

    對方似乎感覺到有陌生女人在注意他,馬上就轉過頭來對樂樂露出親切的笑容。

    樂樂愣了一下,旋即趕緊咧出一個假笑送回去。

    「唉~~你沒瞧見嗎?一看見女人就笑,真受不了!就算他長相再俊美,或多麼富有,可瞧他那模樣,有九成九更是個風流不可靠的傢伙,夠聰明的女人就絕對不會去接近這種男人!」

    「為什麼?」

    「你啊」樂樂以那種「你真笨,真是沒救了」的神情嘆了口氣。「因為他是那種很典型糊里糊塗過日子的人,又離不開女人,那種男人最沒用了啦!」

    宮震羽微挑起右眉。「沒用?別忘了,他可是金陵首富!」

    樂樂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又怎麼樣?不過是承襲先人的遺蔭,又不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有些人幼時就立定了大志向,有些人七老八十了還是混混沌沌的過日子,他就是那種從小順順當當的,父母幫他安排一條很好走的路,他就啥也不問地走下去,從不想想自己真的想要什麼,或者另外開闢一條路來走的人,就算他一輩子福祿雙全,我還是會覺得他很沒用。懂了吧?」

    宮震羽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片刻。

    「你不也說他既俊美又瀟灑?」

    「老來還不是雞皮鶴髮一副。」

    「聽說他對女人很是溫柔體貼。」

    「糖衣包裡的大都是毒藥,那是騙女人的陷阱!」

    「你真的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好感沒有,惡感很多,要我分你一點嗎?」

    宮震羽沉默了一會兒。

    「他是我三師妹的丈夫。」

    「咦?真的?」樂樂頗感意外地呆了呆,隨即脫口道:「你三師妹真可憐!」

    宮震羽撤了撤嘴。「三師妹倒不覺得,三師妹認為,只要他不去煩她,他愛怎麼玩都無所謂,事實上,三師妹就是因為這樣才答應嫁給他的。」

    「咦?也有這樣的呀?」樂樂困惑地喃喃道。「這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耶!至少也要選一個差不多一點的男人嘛!」

    宮震羽瞥她一眼,突然仰首喝乾酒,沈君陶忙又替他斟滿。

    「那麼你呢?你有碰過那種令你有好感的男人嗎?」他漫不經心似的問。

    「當然有,不就是」樂樂驀然頓住,硬吞回「你」這個字,繼而轉向沈君陶嘻開了臉。「呃不就是沈公子嗎?我一見到他就很有好感了。」

    殺人哪!

    撲通一聲,沈君陶已經連人帶椅的摔到地上去了,「你你你夫人,請你」他的聲音在顫抖。「請你不要害我好嗎?」他坐在地上偷覷著宮震羽那張鐵青的臉,不曉得該躲到桌子底下去,還是該立刻逃到蒙古沙漠去,此生此世永不回京城了!

    「幹嘛呀?」樂樂莫名其妙地看著死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人。「你總是笑得那麼親切,誰見了都會有好感的呀!」

    「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笑了。」沈君陶對著宮震羽發誓般地說。

    冰冷地,「起來!」宮震羽命令。

    沈君陶抖了抖,「是。」然後狼狽地、萬分不情願地爬了起來。

    「坐好!」

    沈君陶立刻把椅子扶起來坐下。

    「喂、喂、喂!你怎麼可以對沈公子這種態度呀?」樂樂抗議。「人家救了你的命耶!別看他表面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他為人真的很好,又是那麼風趣開朗,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他!」

    沈君陶呻吟一聲,臉上已經是一副死人的神情了。

    宮震羽瞪著手裡的杯子,好象正在考慮要不要捏碎它的樣子。「那麼,你覺得他很適合作你的丈夫了?」

    樂樂錯愕地一愣。「為什麼?」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一仰杯,宮震羽又幹了酒。「很喜歡他不是嗎?」

    「哦!拜託,我對他又不是那種喜歡。」樂樂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那是哪種?」

    「當然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羅!那是不一樣的啦!」

    宮震羽轉著手上的空酒杯。「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樂樂理所當然地搖搖頭。「我喜歡伯母,那是親情之間的喜歡;我喜歡大堂姊,那是姊妹之間的喜歡;我喜歡三師兄,那是師兄妹之間的喜歡;而我說我喜歡沈公子,則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如果要嫁人的話,就要有男女之間的喜歡才行,所以,沈公子是不成的啦!」

    宮震羽臉上的冰塊終於融化了,沈君陶暗暗揮了把冷汗。

    「你確定?」

    「拜託,這還用問嗎?當然確定啦!」

    放下酒杯,「那我呢?」宮震羽慢條斯理地拿起酒壺倒酒。「你對我又是什麼感覺呢?」

    「你?」猛然間,樂樂那張俏美的臉蛋活像喝醉了酒似的漲紅了。「啊!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而且還變成了聾子。「對了,這個牛肉很好吃喔!來,你吃吃看。」說著,她就夾了一大塊牛肉塞進宮震羽嘴裡,然後自顧自埋頭苦吃。

    宮震羽挑了挑眉,正想再追問,卻見沈君陶悄悄向他比了一下大拇指,他皺眉,沈君陶又向他很肯定的點點頭,於是,宮震羽不再說話了,卻向沈君陶使了一下眼色,後者會意地輕點頭,然後咳了咳。

    「呃!你們不覺得這兒越來越吵了嗎?要不要把酒菜包回客棧裡去吃喝?」

    樂樂聳聳肩。「我無所謂。」只要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就行了。

    宮震羽也無異議,於是,他們就包了一大堆菜和好幾壺酒回到客棧裡繼續大吃大喝,直到夜深了,樂樂也醉了、躺下了

    ☆☆☆

    唔好熱喔

    樂樂翻個身,順腳踢開了被子,然後繼續睡。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吵死人了,啥玩意兒啊?!

    樂樂勉強睜開一隻眼,困惑地從半眯的眼縫中瞧出去

    咦?這是什麼?

    她疑惑地伸手去捏捏那個就在她眼前,暗紅色的,比綠豆稍微大一點的圓狀物。

    軟軟的、溫溫的,到底是啥呀咦?硬了。

    正在詫異間,突然一隻大手握住了她正欲使力捏下去的手。

    「你在幹什麼?」

    耶?

    樂樂愕然地往上一瞧,卻見宮震羽正往下瞄著她。

    怎麼他耶耶耶?!

    她倏地吃了一驚地猛然彈坐起來,終於發現到剛剛她竟然是窩在宮震羽懷裡,至於那個撲通撲通是他的心跳,那顆「相思紅豆」則是他的乳頭,而且

    老天,他怎麼沒穿衣服?!

    難道

    樂樂倒抽了一口氣,旋即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瞧

    啊——她怎麼也沒穿衣服?!!!

    就在這時候,宮震羽也坐了起來,樂樂立刻驚叫一聲抓著被子跳到角落邊邊去,然後玉臂拉得長長的指著宮震羽。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你喝醉了。」

    「你你你你」

    「我也喝醉了。」

    「那那那那」

    「沒錯,我們行了房了,你自己應該有感覺到才對。」

    「天天天天」

    「不必喊天,那血又不是很多,死不了的!」

    「完完完完」

    「不會完蛋,你只要跟我就好了。」

    「不不不不」

    「由不得你說不,難道你還想嫁別人嗎?」

    「他他他他」

    「姑娘家不要說髒話!」

    「去去去去」

    「也不要罵人!」

    「嗚嗚嗚嗚」

    「不用假哭,好了,趕快起來拾掇一下,我要帶你回家了!」

    耶耶耶耶?

    就這樣?!

    ☆☆☆

    樂樂簡直不曉得該怎麼見人了,幸好宮震羽告訴她沈君陶已經離去了,否則,她還真走不出客棧房門呢!

    「你真的要帶我回你家?」樂樂還是坐在宮震羽前面,不過不再是跨坐,而是側坐。老實說,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側坐呢!

    宮震羽目不斜視,策馬筆直地朝城北而去。「除了跟我,你還能跟誰?」

    是沒錯,但是

    好不甘心喔!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吃掉了,雖說她並不排斥這種結果啦!甚至還忍不住暗自欣喜不已,但為什麼必須以如此可笑的形式來達成這種結果呢?

    而且,他也從來沒有明白表示過他喜歡她,或對她有好感之類的哼!反而老是對她兇巴巴的,好象她是他的萬年奴才似的,為什麼竟然會那麼幹脆的就說要讓她跟著他呢?

    他大可以擦擦嘴巴就撒手不管的不是嗎?

    實在教人疑惑!不過,現在要搞清楚那些,好象時間不太對,地點也不太對,算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再另外找機會問他好了,現在倒是有個比較優先的問題需要了解一下。

    於是,樂樂側仰起了臉蛋瞧向他。「你為什麼穿成這樣?」

    他居然挽起了頭髮綰以烏玉束髮冠,而且還換上了一件黑色綴白竹的長袍,腰束麒麟帶,額上的變色貓眼玉和孤煞劍都不見了,英挺是夠英挺,帥氣是夠帥氣,卻簡直不像是他了!

    「因為我要回家了。」

    嗯他的話還真是有點深度,沒有幾斤腦袋好象聽不懂呢!

    不過,笨人有笨人的方法。「為什麼回家就要換成這樣?」直接問最快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呿!真是浪費口水,白問了!

    好吧!那換個最簡單的問題好了。「那你家住哪啊!」可她才問一半,突然發現馬匹已經出了玄武門,黑衛府遙遙在望,頓時緊張地揪住了宮震羽的手臂。「喂、喂!你不能跑快一點嗎?」

    宮震羽瞟她一眼,果真加快了速度,一陣風似的往前奔,眨眼間就來到了黑衛府前。

    眼看著就要越過黑衛府了,樂樂正準備松一大口氣,沒想到,她的預備姿勢都還沒擺好,宮震羽卻在黑衛府前猛一扯韁繩,馬兒頓時人立而起,樂樂驚叫一聲,手舞足蹈的差點飛出去;宮震羽及時一把攬住她的腰,同時飛身下馬,在她還沒有搞清楚東西南北之前,就拉著她躍上臺階,直奔向階頂的黑衛府大門。

    跟著,在她才剛瞄見黑衛府大門上的金色獸環時,他就一腳踹開了那兩道門,連驚恐都來不及,就聽到一大堆人恭謹地哈腰間安。

    「爺,您回來了。」

    「爺,老夫人正等著您呢!」

    「爺,洗浴水和點心都準備好了。」

    一路沿著青石道走向大廳,不知有多少奴僕、婢女、護院向宮震羽躬身施禮,樂樂看得是越來越震驚,聽得是越來越恐慌,恐慌到她連瞧他一眼都不敢就想轉身落跑的程度,但是,無論她如何使勁想甩開宮震羽的手,宮震羽就是死拖著她不肯放。

    直到在大廳前遇上那些迎出來的人,他還是不肯鬆手,樂樂卻反而主動放棄了掙扎。

    「咦?伯父,大堂姊,」來回看著父親唯一的哥哥——董百威和一臉憂鬱的堂姊董香雲,她驚訝地問:「你們怎麼都來了?」

    董百威勉強笑了一下,正待說什麼,卻聽到宮震羽先冷冷地開了口。

    「你還知道要回來?」他是對著他的母親蕭雪瓊說話。

    奇怪,這種話通常不是由父母對兒女說的嗎?

    蕭雪瓊有點尷尬地打著哈哈。「其實,我也沒有真的放手不管了呀!我一聽說有問題,這不就趕回來了?」

    董百威忙上前道:「老管家通知我賢侄要回來了,所以,我特地趕來向你解釋一下。」

    「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董湘萍卻搶著說:「樂樂是代替我拜堂的,所以我才是你的妻子。」

    「沒錯、沒錯,我是代替二堂姊拜堂的!」樂樂忙插進去附議。

    「可是你們至少應該先通知這邊一下吧?」蕭雪瓊抗議。「或許就不會搞得這麼混亂了!」

    「也沒什麼需要特別通知的嘛!」董湘萍又說了。「反正只要大家都認清我才是正牌的黑衛府夫人,一切就沒問題了。」

    蕭雪瓊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董湘萍,她一聽便冷冷地說:「你以為黑衛府做事都像你這麼隨便的嗎?」

    董湘萍兩眉一掀,正想說什麼頂回去,董百威趕忙橫手阻止她,並歉然地道:「很抱歉,宮夫人,這一切全都是百威的錯,當時我沒有再仔細求證一下就把湘雲給嫁出去了,所以才決定用湘萍代替,我以為湘萍比湘雲年輕,您這邊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蕭雪瓊冷哼。「有時候年輕並不算是好事喔!」

    董湘雲突然向前一步。「夫人,如果您真的在意當初和宮公子訂親的人是我,那麼湘雲願意嫁過來。」

    蕭雪瓊不覺愕然。「你不是早已經嫁了嗎?」

    董湘雲驀地露出悲憤之色。「先夫半年前被奸人所害,早已命喪黃泉了。只要宮公子願意替先夫報仇;湘雲願意立刻嫁過來。」

    「這」蕭雪瓊瞄著一身冷然的宮震羽,不敢再妄作任何決定。她已經作了一個天下大亂的決定了,如果再來一個,恐怕連死去的丈夫都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用死魚眼瞪她了。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董湘萍眼看情形不對,忙大聲抗議。「我已經嫁過來了耶!」

    「拜堂的可不是你!」蕭雪瓊立刻反駁回去。

    「可是樂樂是替我拜堂的!」董湘萍更大聲地說。

    「但是,你們並沒有事先通知我們這邊呀!」

    「如果夫人不反對的話,湘雲和湘萍可以一起嫁過來,」董百威打著如意算盤。「姊妹共事一夫,古來有之。」

    「可是我才是正室夫人!」董湘萍搶著事先聲明。

    「無所謂,只要宮公子願意替先夫報仇,作妾作婢俱可。」董湘雲淡然道。

    「那怎麼可以,」蕭雪瓊還是有話要說。「大侄女是姊姊,正室妻子當然是她。」

    董湘雲馬上傲然地昂起下巴。「可惜她是殘花敗柳,我可是黃花大閨女!」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董百威怒斥。

    「那是事實啊!」

    「大閨女又怎麼樣,你可沒有半點黑衛府夫人的風範!」蕭雪瓊冷嗤道。

    「那是你對我有偏見!」

    「湘萍!不準對夫人如此無禮!」

    「我不是無禮,我是講理!」

    「歪理!」

    「請別為這種事爭吵,我說過我不在意是不是正室。」

    「你不在意,我這個作婆婆的在意!」

    「你」

    樂樂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們講著講著居然吵起來了,而依然緊抓著她不放的宮震羽看模樣是越來越火大了,她估計他隨時都有可能會發飆,正想警告他們一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統統給我住口!」

    一聲暴怒的狂吼,立刻嚇得所有人連退好幾大步,樂樂也想退,可惜她連半步都退不了,只好猛吞口水。

    宮震羽滿身肅煞之氣,目光陰鷙地一一掃過所有人,除了樂樂。

    「和我拜堂成親的是樂樂,而且,我們也已經有過夫妻之實,所以,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其它人我統統都不要!」

    所有的人頓時都傻住了。

    已經有過夫妻之實了?怎麼會這樣?!

    而樂樂則是如醍醐灌頂,頓時恍然大悟,宮震羽一切不合理的舉動統統變成合理的了。

    為什麼一個慣於獨來獨往的人會突然找一個陌生人同路,為什麼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探問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為什麼他毫不避諱地要求與他喬裝夫妻,甚至同房,最後還同床,為什麼他說回京後她就什麼都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

    他早已認定她是他的妻子了!

    為了落實她的身分,他才會在昨夜假藉酒醉和她行周公之禮,好讓其它人無話可說。老實說,她很高興,但也很不滿,他居然從頭瞞她到底,這太過分了吧?他到底當她是什麼呀?

    白痴嗎?

    她正想質問他,可是又有人搶先她一步了。

    「但是和你有婚約的不是她,」董百威脫口道。「要代嫁的人也不是她呀!」

    「我不要一個拿身體作代價的女人,」宮震羽的目光已經冷峻到極點了,「你要以其它女人代嫁,甚至另行找人代替拜堂也都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一開始有錯的就統統是你,你現在居然還敢跟我說這種話?」他咬牙切齒地說。

    「而且,我毋需對你作任何解釋和交代,我的決定就是最後的決定,我說的話就是最後的結果,你要是不服氣就去告我,到衙門裡去告,到皇上面前去告,隨便你!」

    告黑禁衛?!

    他想找死嗎?

    不,他不想,而且,他也絕對告不贏的,因為理虧的人是他。

    於是,董百威瑟縮了。「可是可是湘雲夫婿的仇」

    宮震羽冷哼。「那是她家的事,與我何干!」

    董百威窒了窒。「那湘萍湘萍她我已經告訴所有的親友,是湘萍嫁給了你,喝的也是她出嫁的喜酒,現在這樣,她以後還怎麼嫁人?」

    宮震羽更是嗤之以鼻。「你自己闖下的禍,請自行解決!」

    董百威猶豫了一下。「那其實男人三妻四妾」

    「我只要一個妻子!」宮震羽斷然道。

    董百威卻還不肯死心。「那妾室也」

    「我不要妾室,」宮震羽怒吼。「不要侍寢、不要侍女,連伺候的婢女也不要,我只要一個妻子,她就足夠伺候我了!」

    「可是樂樂她什麼都不懂」

    「我很滿意她的伺候,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她還需要懂什麼?」

    「但但是她三師兄在離開師門出外闖蕩時,曾經說過,等功成名就後要回來娶她,我已經答應他了!」其實,當初他並沒有答應,但現在好象只剩下這個理由能拿出來用了。

    一直忙著要掰開宮震羽那隻手的樂樂,一聽到這,頓時吃驚地停下了手,意外地道:「耶?有這種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不過,我一直當他是兄長一樣,怎麼可能嫁給他呢?」

    董百威臉色一沉。「婚姻大事全由長輩做主,你」

    「所以你就拿她們當棋子耍?」宮震羽的神情比他更陰森。

    董百威又窒住了。「這也不是這樣,我我是看樂樂和她三師兄似乎感情很好」

    宮震羽的眼神里已經出現尖銳的警告意味了。「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要她去嫁給她三師兄?」

    董百威張了張嘴,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那個不知死活的董湘萍好象嫌場面不夠混亂似的,又開始尖聲抗議了。

    「可是原本應該是我嫁過來的!」

    「不,原本應該是你姊姊嫁過來的!」宮震羽冷瑟瑟地說。

    「但我爹要我代嫁。」

    「我並沒有同意!」

    董湘萍窒了窒。「有什麼關係,只要是我們董家的人嫁過來就行了嘛!哪用得著再平添那許多麻煩!」

    「既然如此,你還想爭論些什麼?」

    董湘萍一愣,隨即想到樂樂不也姓董嗎?「呃,不!我的意思是說」她急忙想挽回。

    「不必再羅唆了!」宮震羽憎厭地一甩袍袖,看樣子,他的不耐煩已經達到飽和點了。「和我拜堂的是樂樂,和我洞房的也是樂樂,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再改變主意了!」

    「可是」

    「你們再羅唆,我就叫人把你們轟出去!」絕然的語氣、憤怒的神色,至此,大家終於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挽回了。

    董湘雲黯然地垂下了螓首,董百威看似無奈地直嘆氣,眉宇間卻隱伏著一份異於尋常的焦急與無措;而董湘萍則是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之後,驀地破口大罵了起來。

    「董樂樂,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婢,你爹孃過世,是我爹看你可憐才把你接回家來住的,你不思感恩圖報也就罷了,居然暗藏禍心,以狐媚手段騙走了我的丈夫,你這不僅是忘恩負義,更是以怨報德了,你簡直是不知廉恥、淫蕩下」

    那個「下」字還在她舌尖上打著轉兒,宮震羽倏地一撩袍衫下襬,寒光猝然暴閃——樂樂終於知道他將那把孤煞劍藏到哪裡去了。

    宮震羽淡漠卻嚴酷地輕輕道:「再說下去呀!」雖然僅是輕輕的五個字,卻是那麼沉重,那麼令人膽顫心驚地窒息了。

    那把墨黑的孤煞劍就如此驚心動魄地橫在董湘萍的脖子上,一條鮮紅的血痕已經明顯可見,小小的血珠子悄悄地滲了出來,看這光景,只要稍有一點不對,董湘萍的腦袋就得跟她的身子來個來世再相逢了!

    剎時間,四周全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一丁點聲音,連呼吸聲也幾乎沒有了,每一雙眼睛都那麼驚恐駭怖的投注在滿身煞氣、一臉寡絕的宮震羽身上,個個都提著一顆心、捏著一把冷汗。

    董湘萍不但雙唇直抖,甚至渾身都在不住地哆嗦,先前的囂張跋扈全都不翼而飛了,此時此刻,她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小命,小命要是不在了,無論她爭贏什麼也都沒用了!

    「賢賢侄」董百威的聲音亦在微微顫抖著。「您大人有大量,請莫要計較湘萍的口不擇言,她年幼無知,我自會好好懲處於她;你的決定,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異議,你說什麼是什麼,所以,請放了湘萍吧!」

    「宮公子,舍妹是無心的,請您原諒她吧!」董湘雲也跟著央求。

    宮震羽卻彷佛沒聽到似的,眼神反而更凌厲地盯在董湘萍臉上。

    「我叫你再說下去!」他的語聲冷沙沙的,活似閻王爺下催魂令似的。

    董湘萍震了震,不但不敢再說下去,連吞口水都不敢,只是哭喪著臉,盈滿兩泡淚水可憐兮兮地瞅向董百威。

    救我呀,爹!

    蕭雪瓊也覺得不太對,她許久沒見兒子這麼生氣過了。「呃我說羽兒啊,二侄女也是一時心急,才會說一些不經大腦的話,你也不必這麼生氣吧?」

    宮震羽還是沒聽到。「說下去呀!」

    董湘萍的眼淚終於撲簌簌地掉下來了,樂樂看了實在為她感到可憐,一向傲慢自大的二堂姊從沒有這麼悽慘狼狽過。

    「喂、喂,你別這樣嘛!人家二堂姊不是有意的啦,」樂樂小心翼翼地碰碰宮震羽握劍的手。「我保證她以後不會了啦!」

    宮震羽依舊無動於衷,「我叫你說下去,聽到沒有?」甚至隨著他那陰森的語聲,那把孤煞劍也跟著更往下壓了,頃刻間,小小的血珠匯成了細細的血絲往下淌,不但董湘萍痛得眉尖蹙了起來、眼淚掉的更急,其它人見了也更慌亂了。

    「賢侄!賢侄!手下留情呀!」

    「宮公子,請原諒舍妹吧!」

    「羽兒,住手,你已經太過分了!」

    「賢侄,求求你呀!」

    「宮公子,請原諒她吧!」

    「羽兒,還不快住手!」

    大家七嘴八舌地忙著求情,可只有樂樂不敢再出聲了,因為唯有她注意到,人家越勸說,那把孤煞劍就更往下壓,所以,現在非但不能勸他,甚至連提也不能提到此刻的狀況。要讓他收手,只能用其它方法。

    於是,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後,便紅著臉攀上宮震羽的脖子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那把孤煞劍果然鬆脫了些。

    「我叫人帶你去」

    「才不要!」樂樂臉更紅了。「那種事怎能到處跟人家講嘛!我要你幫我。」

    「我?」眉宇立刻攢起來了,宮震羽遲疑了一下,旋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突然收回了孤煞劍。「那走吧!」而且在歸劍入鞘後,毫無預警地,他竟然雙手一抄,在樂樂的驚呼聲中將她橫抱在手,隨即飛身往府邸後方的雅苑而去。

    「你你幹嘛啦!人家又沒說痛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竭力隱忍許久的董湘萍才敢哇的一聲哭出來。「好可怕的男人,我才不要嫁給那種人呢!」

    不過,她也不會讓堂妹太好過的,黑衛府夫人可是她夢寐以求的地位,樂樂憑什麼這麼簡單就撈上手了?這口氣她可吞不下去,她非讓那賤婢後悔莫及不可!

    而蕭雪瓊則若有所思地依然凝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眼神帶點驚訝,又有幾許喜悅。

    「嗯說不定說不定嗯嗯」

    一旁的董百威安撫了二女兒半晌後,才瞄了大女兒一眼,又猶豫片刻後,才吶吶地道:「夫人,那個」

    蕭雪瓊一驚回神,「嗄?」繼而一瞥董家父女三人,「啊!」她略一思索,便笑吟吟地說:「親家,如果幾位不急著離開的話,不妨在這兒多住幾天,大侄女的事我會跟羽兒提,雖然不敢保證一定會成功,因為羽兒一向不愛多管閒事,可是我會盡我所能的。」

    董百威感激地點點頭。「那就麻煩親家夫人了!」

    「不麻煩,我會盡力的。」說著,蕭雪瓊又望向黑府後方。「嗯!也許有我那新媳婦兒幫腔的話,這事兒成功的機率會更大也說不定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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