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司在外灘。是一幢陳舊的法式建築,已經被時間撫摸得頹敗不堪。
我常常站在寬大的窗臺後面,眺望遠處矗立的高樓大廈。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個悲觀的人。
我做的是保險業,在這個行業裡應該屬於業績尚可。但是我並不是一個能夠把工作當信仰的人。因為我不覺得健康和生命能夠用金錢來替換。
業務單上有密密麻麻的姓名,如果一旦兌現,那些名字就意味著死亡和意外。
這使我感覺空虛。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離死亡很近的人。
在大學裡讀的是物理。下鋪的男孩來自廣東,黝黑而健壯,名字似乎是叫陳。
陳在校隊踢足球的時候,常常有女孩坐在操場上期待他活力充沛的射門。但是在大一快結束的時候,陳突然割脈自殺。
早上發現他的死亡,拉開被子,裡面是凝固成硬塊的血,堅硬得黏稠。
很多人疑惑,因為他們覺得喜歡運動的人都應該單純而健康。但是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常常在凌晨的時候,我會無端地驚醒,然後聽到陳的哭泣。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哭聲聽上去短促碎裂。這種原因曖昧的哭泣,讓我感覺非常恐懼。那是一種氣息。
我想也許我能夠聞到死亡的氣息。
大學畢業以後,我拋棄專業,選擇做人壽保險。
多年的工作似乎已能夠麻木我的恐懼。也讓我領悟,人的不可承受的脆弱。
恐懼太重的東西漸漸會失去分量。就像陳蒼白的手臂上,那一道腐爛的傷口。是沒有時間可以癒合的。當我的手指撫摸在喪失水分的皮膚上,心裡平靜如水。
生命是一座恢宏華麗的城堡。輕輕一觸,如灰塵般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