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一張十七、八歲的女孩相片,一顰一笑皆牢記在心的韓觀惡十分珍惜地輕撫著巧目盼兮的人兒,眼中微漾溫柔的色彩,笑在眉梢。
在她五歲那年第一眼看見她,他便為清澈如露珠的雙瞳所吸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下子衝進他的心底,一段遺落記憶鎖在大腦深處,明明呼之欲出,卻又害羞的縮回去,讓他好不甘心。
他應該是認識她的,在亙古的過去,而且她也應該是屬於她,但在時機成熟前,他儘可能的忍耐,甚至擔心做出造次的舉動而遠走他地,忍著寂寞充實自己。
「怎麼拿著一張相片犯相思,不會是你的意中人吧!」看不出來他也有痴情的一面。
不著痕跡的將相片收回,韓觀惡恍若無事的回頭一笑。「洋人相當迷戀東方女性的含蓄美,我想找幾個典範讓他們瞧瞧,也許能撮合幾對良緣。」
「哈……你想搶月老的飯碗不成,咱們的女人跟洋鬼子有語言上的隔閡,你到底是作媒或是將她們推入火坑。」販女為淫,辱沒國威。
「大哥言重了,我的朋友都是彬彬有禮的英國紳士,絕不會做出羞辱自己的行為。」韓觀惡小心應對,遣詞用句謹慎,以免讓他看出端倪。
韓習風不悅的一嘲,「那可就難說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聽說英國的上流社會最為淫亂,表面上道貌然、正直嚴謹,私底下卻淫人妻女,與人通姦,乃至於豢養情婦風氣大盛。」
想要女人直接帶進府即可,為妻為妾但憑男人的高興,何必養在外面與人共妻,要是沾染上骯髒病可就得不償失。
「每一個國家總有為人垢齒的陋習,並非人人都有此壞習慣,大哥可別以偏概全,認為所有的野鴿都是灰色的。」總有幾隻羽色潔白,潔身自好。
「那你是灰鴿還是白鴿?去國多年不免要入境隨俗,學人家養幾個女人。」他在試探,也是輕蔑,認為他崇洋媚外,輕視祖宗的傳統。
韓觀惡笑得溫和,以指推推鼻樑上的鏡框,「我骨子裡是保守的中國人,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睛一再在鏡中提醒我,要謹守禮教,不可讓中國人丟臉。」
他的確有很多機會得以美女在懷,只要他願意,白楊街的私人居所不乏女人進駐。
但是他對她們卻毫無心動的感覺,甚至覺得她們眼珠子顏色過於混濁,完全沒有他想要的黑白分明,既清澈又像佈滿暗潮的湖水,直讓他沉溺其中。
心中有人自然提不起性致,就連和她們過於親密都有罪惡感,彷彿有雙透徹的眼盯著後背,為他的一舉一動評分。
說他沒碰過半個女人肯定沒人相信,但事實確是如此,他在情感上守貞,相對地,身體也做出相同的反應。
「難道一個也沒有?」他不信他忍得住異鄉寂寞的日子。
韓觀惡笑著搖搖頭。「大哥似在懷疑什麼,你還在意二哥說過的話嗎?」
搶妻。
清清喉頭,韓習風有些不自然的側過頭,「小時候的稚語哪能聽信,我明白你只是說說而已,不會真的付諸行動,傷了我們兄弟間的和氣。」
他表面信他,但言語中透露著警告,要他別輕舉妄動,真幹出天地不容的逆倫事。
「大哥睿智,沒隨著二哥的胡言亂語而怪罪小弟。」韓觀惡避重就輕的一應,用著外交辭令並未給他滿意的答覆。
親是一定要搶,就看他有沒有雅量放人。
或者得上演一場手足鬩牆,才能分出勝負。
「咳!那你有什麼打算?是要留在國內還是出國避風頭。」他防他,即使他才是家中掌有實權的長子。
韓觀惡輕笑的摸摸鼻子,像在考驗他的耐性,等了許久才開口。
「不一定,再看看吧!如果戰爭一直打個沒完,我出國也沒什麼意義。」避也避不掉,二次戰爭開打了,很快地會漫及全世界。
「你要留下來?」他的語氣變得尖銳。
「每個人都有想保護的東西或人,我想我也不例外。」噹噹愛國份子也挺有趣的。
「包括我的未婚妻,你想保護的人?」韓習風的態度不太友善,朝他逼進一步。
黑瞳閃著幽光,他一如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卑不亢。「大嫂是大哥的責任,我哪敢僭越。」
在沒行過正式的婚禮前,人人都有權利追求「新娘子」,將她由大嫂變成老婆。
「你知道就好,別仗著父親對你的偏寵而想剽竊不屬於你的一切。」醜話說在先,他最好別妄想搶走長子該繼承的家產,以及女人。
雖然他不一定會愛他的未婚妻,但是獨佔的心理不容分享,他寧可親手毀了她,也不讓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即使此人是他異母兄弟。
韓習風貴為長子卻忌憚天資比他好的三弟,因為他害怕有一天父親心一偏,將他手中的權力悉數交給他最愛女子的兒子,讓他落得一場空,什麼也得不到。
小時候母親在耳邊的怨妒之語悉數刻在他心裡,他的心中早容不下手足之情。
「大哥,你想太多了,我對經商一點興趣也沒有,也許哪天我會教書,當個領死薪水的書匠。」他要的從來不是外在的物質。
而是更深一層的靈魂相屬。
「希望你記得今天的話,不論爹給了你什麼,都能慨然拒絕。」他稍微安心地緩了臉色。
「是,不敢或忘。」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值得他奮力一搏。
他要的是——她。
確保他無非份之想後,韓習風滿意的離開。
視線兜回手上的照片,韓觀惡面上稍露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小蘋果,當記者好玩嗎?讓你逍遙了那麼久,也該是見面的時候了。」
早知道她人在何處,就像過去十多年來他隨時掌握她的狀況,她中學時投稿第一篇文章刊出,他比她還高興,她考上北大,他以她為榮,她生病發燒,他在英國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那回,她燒了一星期,他就在聖保羅大教堂坐了七天。
手上這張四、五年前拍攝的相片,是他拜託友人偷偷攝下儷人倩影,好讓國外的他有個依慰,睹物思人,不至相思氾濫成潮。
明天吧,先讓他安排一下,跟報社方面打個招呼,他要他們十六年後的重逢完美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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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餛飩麵一碗麵條多一點不要煮太軟,芹菜末少許不要灑香菜,對了對了,還要加顆魯蛋記得不要放味精,比較健康。」就這樣啦,午餐一碗餛飩麵就能打發,她很好養吧。
一旁的謝晚娘卻聽得一楞一楞,考慮要不要去拿紙筆記下來,還有,什麼叫味精?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後世花樣真多。
不記了、不記了,反正等一下出門去隨便買碗麵打發星兒便是。
來到大街上,她邊走邊皺眼晃腦,一副不勝苦惱的樣子,唉,怎麼辦?下午截稿時間到了,總編一定會追她討新聞的,可是現在她拔光頭髮也擠不出一個字。
她怎麼可能真的去採訪韓家三傑,這一去不就是自投羅網,她的自由美夢也得結束了。
心不在焉地走到麵攤前,跟老闆娘叫了面在等待時,來了個年輕男孩子,他一手拿一疊海報、另一手是沾滿漿糊的刷子,只見他利索地往麵攤旁的柱子上一抹,一張海報就平整的貼上。
「夜上海歌廳阮星露小姐今晚隆重登臺……」她喃喃念著,面前的老闆娘以為她是在跟自己說話,抹了抹汗後跟著開口——
「那個阮星露呀,歌唱得不怎麼樣,狐媚男人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喔?」謝晚娘立即拉長了耳朵,職業病本能反應,有八卦聽當然要注意。
「我女兒本來在夜上海幫忙打掃,誰知道有一天下工晚了,不小心撞見她和韓家二少的好事,兩個人在化妝間裡咿咿喔喔的叫得可大聲了,第二天,舞廳經理就叫我女兒不用去了。」
「咦,她跟韓家二少有、有……」一腿。畢竟是未出嫁的小姐,那種講出來會讓人想入非非的話,還是不好大剌剌地說出口。
「對~有姦情。」老闆娘一針見血地道,孫子都有十個了,沒啥好臊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唷,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女孩子是在想什麼,盡學一些洋玩意,沒結婚就跟男人有的沒的,像那個阮玲玉也是,好好地幹麼學人家同居,依我看,這阮星露八成沒多久也會跟男人跑了,姓阮的都不知道怎麼教女兒。」
「人家只是同姓而已,老闆娘別一竿子打翻一船姓阮的。」
「不是,我女兒說的,阮星露當初到夜上海應徵,就是打著是阮玲玉姑表姊妹的名義。」她才沒亂冤枉人。
阮玲玉姑表姊妹?!
加上韓家二少這條線……一臉若有所思的謝晚娘忽地咧出個大笑容,樂得差點沒手舞足蹈起來,這下有新聞可大作文章了,韓二少與紅歌手的秘密戀曲?唔,這標題下得不好,夜上海韓阮戀夜夜幽會總編應該會喜歡吧,哈哈,太好了,總算挖到新聞,不用再捱罵了。
興奮得全身血液沸騰起來,轉身拔腿就跑,心中只想著要趕快回報社去跟總編大人報告這個好消息。
「——,小姐,你的面還沒拿啊……」
可她壓根忘了買面這件事,更別說家裡還有個嗷嗷待哺的上官星兒了。
「哎呀!我怎麼又撞到人了,我最近在走什麼黴運?」趕緊開溜,免得又多個上官星兒賴上她。
跌倒在地的謝晚娘哀呼一聲,手掌磨破皮不覺得痛,一心要離開案發現場,唯恐待會會走不掉,這年頭的無賴特別多。
她半長的髮絲覆在臉上,叫人看不清她的長相,原本打算走開的韓觀惡一聽見她有趣的埋怨聲,腳跟一旋又走到她身邊。
「需要幫忙嗎?小姐。」
「不需要、不需要,我很好,你有事儘管忙去,不用管我。」她怕惹禍上身。
上一次不小心碰上上官星兒那個瘋子,不由分說地賴上她,不但厚臉皮的佔用她的床,還叫她洗衣拖地,將四周環境打掃得一塵不染。
想趕她嘛,又覺得不好意思,畢竟她長得和自己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真讓她露宿街頭於心不忍,只好自我忍受處處挑剔的同居人。
更可怕的是她還是個大胃王,一整天吃吃吃地老喊餓,不去工作的要她養她,還說什麼要她早點嫁人,她才能了無掛掛的回家。
誰曉得她家在哪裡,要是她一直賴著不走,遲早會被她吃成窮光蛋。
順手將髮絲撥到耳後,她打算趕快繞過這個人到報社報到。
是她!面上一愕的韓觀惡努力壓制內心的驚喜,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裡遇到她。
但如果是天意安排,他也不會任機會錯過。
「可是我一點也不忙,正想找些事打發時間。」
「嗄?」不會吧!又一個沒事做的無聊人士。手指隨意一比,「那邊的阿婆在賣花,你可以去幫幫她的忙。」就是別來煩她。
他的目光根本沒移轉過。「你的手流血了,我幫你包紮。」看見鮮紅的血滲出掌心,他心頭難受地一緊。
「啊!不用、不用,我不痛……噢,天殺的鬼狼星,你幹麼用力按我的傷口」天哪!痛死人了,他是魔鬼。
鬼狼星?那是哪一地的罵人話。「你不是不痛嗎?非常英勇的當它不存在。」
「我……我恨你,你是壞人。」頭一揚,謝晚娘甩開臉上的髮絲,憤而推了他一把。
兩人視線一對上,她這才看清他的長相,好……眼熟啊,像在哪裡見過。
「呃,你……你是……韓……」家三少,上回那本洋雜誌上的照片很清楚。
喔,她認得他呀謔心一起的韓觀惡故意地問:「你……我認識你嗎?」
「不、不、不,你絕對不認識我,我不是你的前生,你也不是我的後世,我只是來上海討生活的異鄉客,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關係也要變沒關係,陌路人各走各的,老死無交情,各葬各的墳頭。
怕死了他會硬攀上來認親戚,謝晚娘非常用力的搖著頭,雙手抱著胸十分恐懼,一退再退退到牆邊,呈現抵死不認的死樣子。
「真的沒關係嗎?我認識一個姓謝的姑娘,模樣跟你有幾分相似。」
倒抽一口涼氣,她頭搖得有如波浪鼓,「不,先生,你搞錯了,我叫言春森(言寸身),是陝北人士。」趕快裝死,別聽他的魔言魔語。
通常惡魔話的話不算人話,可以直接丟進江河裡餵魚蝦。
「是嗎?」他也不戳破她,寵愛一笑的捏捏她蘋果般紅潤臉頰。
謝晚娘心中漾起一股異樣的感受,微皺起眉頭,記憶中好像有個人也曾這樣捏過她的臉,可是是誰呢?她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鼻要捏我的黏啦。」害她連話都說不清了。
他放開手,寵愛地看著她喃喃低語,「還是如同我印象中的可愛……」
她撫著臉,卻不是因為痛,而是想遮掩莫名浮起的大片紅暈。「你說什麼?」她完全聽不清楚。
他卻來招顧左右而言他。「我姓韓。」他笑得有點狡猾,如同逮住獵物的貓。
從她剛才的反應,他相信她是知道他是誰了,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隱瞞。
但知道是誰,不代表她認出他在她記憶中該有的位置。
「我知道……不、不是、不是,你不需要自我介紹,我們不必認識,各走各的路……哎唷!」話講太快咬到舌頭了。
「要不要緊,我呼呼。」他關心的趨前一吹氣,扳開她的下顎一瞧咬傷狀況。
「沒事啦!就一點痛……」咦?不對,他何時靠得這麼,嘴唇都快碰到她的……「你幹什麼,想趁機佔我便宜是不是。」
臉紅心跳的謝晚娘奮力地推開他,像是兔子往旁邊一跳,全身不知是害怕或是興奮,微微的顫抖著。
「韓觀惡,排行老三。」不容她拒絕,他蠻橫地將她拉近,用乾淨的手帕包紮手上的傷口。
鬆了一口氣,也微帶失望,她緊張得兩眼不敢亂瞟。「我是獨生女。」
「我知道。」他還曉得她對新聞工作深感興趣,以及不吃肥豬肉和木耳。
「你怎麼會知道……呃,算了,當我沒問。」問越多麻煩越多。
「我對你的事知之甚詳,包括你十二歲還尿床一事。」是有心透露的,他非常不喜歡她眼底對他流露出來的陌生。
「什麼尿床!誰造的謠?我是不小心打翻臉盆的水……」怪了,她在解釋什麼勁,他又不是她什麼人。
「喔!我瞭解了,原來是誤傳。」這丫頭單純得傻氣,根本不懂得防人。
韓觀惡輕嘆地擁她入懷,腦海中浮現一個疑問,以她純真的個性怎能獨立生活到現在還沒出事,莫非冥冥之中自有神助,老天特別疼傻人。
「咳咳!韓先生,你把手放錯地方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如先放開我。」很臊人耶!她臉燙得可以煮熟一顆蛋。
「可是抱起來很舒服,你不覺得嗎?」軟綿綿的嬌軀依偎著,這些年的等待也算值得了。
「是很舒服……啊!不是啦!你不要害我老是說錯話,我是認為這樣摟摟抱抱的不好看。」她小聲的說道,羞於抬頭見人。
「不會呀!挺賞心悅目的,讓人心情非常愉快。」尤其她一臉困窘的模樣。
「可我不愉快,而且愧對列祖列宗,他們會為生了我這個不知檢點的子孫而羞愧萬分。」她輕輕地想掙開,卻發現他抱得更緊。
他似真似假地咬咬她飽滿耳肉。「那就來拜我家的祖先,保證他們絕不會嫌棄你。」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我……我幹麼拜你家的祖先」別再亂跳了,我的心,你一分鐘跳一百二十下會死人的。
謝晚娘真的很想離他離得遠遠的,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真是千頭萬緒理不清,她不應該和他靠得太近,這是不被世俗所允許的。
可是她竟奇異地眷戀起他的體溫,暖暖的很像被星兒霸住的棉被,讓人感到很溫暖,想一直一直的靠著,不去理會外界異樣的眼光。
不過理智活躍地直跳腳,罵她是鬼迷了心竅,他明明不是對的那個人,為何她會心亂如麻,好似她本來就該在他的懷中,三生石上早已註定,讓她無處可逃——
「等你嫁給我之後,不就和我同個祖宗」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
「什麼,你居然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想搶你大哥的老……老……」要命,她舌頭打結了。
「老什麼,麻煩你再說一遍,言春森小姐。」他等著看她把話轉回來。
有苦難言的謝晚娘嚥下暗虧,從眼縫偷覷這個她該喚一聲小叔的男人。「老太婆的裹腳布啦!」
「喔,是裹腳布呀!」他低視她一雙天足,十分滿意的露齒一笑。「你的腳相當秀雅,不需要裹小腳。」
「我裹小腳……」這是哪裡的驢子混上騾子,全都亂了套。「韓先生,你先鬆開我一下,我快喘不過氣了。」
他賊兮兮的一挑眉。「我學過洋人的急救方式,以嘴對嘴哺氣,你意下如何?」
「嘴對……」完了,她快暈了,頭重腳重,雜誌上不是形容韓三少是個正直不二的人,怎會說出如此輕薄的言語?「我順氣了,不勞你費心。」
「真的不用?我看你氣色有些差。」唇都嚇白了,殘存一點血色在上頭。
「那是因為我急著去辦事,神色才有點慌亂。」知道了吧!快放手,我要工作。
故意裝做困惑的韓觀惡輕撫了撫她柔嫩唇瓣。「你看起來很累,應該稍作休息。」
「韓先生……」你到底要纏我到什麼時候?
「叫我觀惡,或是單名惡。」他一指輕點她唇心,滿臉的笑容反叫人畏怯。
「我……呃,真的有事得去處理,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馬,我在這裡為撞到你而賠不是。」她低頭想一鞠躬賠罪,反而撞上厚實的胸膛,吃痛地暗呼流年不利。
「不好。」天意讓他們多年後不期而遇,豈有放兔歸林的道理。
「嗄,不好?」
哭給他看不知道有沒有用。
「哭也沒用,你住在哪裡?」他絕不會因她掉兩滴眼淚而心軟。
哇!他好神喔!居然連她心裡在想什麼都一清二楚。「你會看相嗎?」
她最佩服神人了,能知天下事。
「呆。」一字送她。
「呆?」什麼意思。
「我送你回去。」好將她的行李打包,改放他另外置購的居所。
這種毫無危機意識的小白兔是獵人的最愛,他不打算錯過。
韓觀惡改抱為摟地輕擁著,一方面護著免被路人推擠,一方面防止她有逃走的念頭,看得出她現在十分惶恐,巴不得從未撞上他這個韓家人。
街道上人來人往,汽笛聲嗚嗚,又有大船入港,一群穿著灰布粗衣的工人在碼頭上搬運貨品,舉止粗野橫衝直撞,為多賺一文錢不顧他人死活地來來去去。
「不用了。」她說得極快,差點又咬到舌頭地直揮手,不肯把麻煩帶回家。
家裡已經有一個超會吃的大包袱了,再加上他,她大概得去睡鴿舍了。
「我不是詢問你的意見,而是要你帶路。」她的性情太直率,沒人在一旁看顧著不行。
大男人的心態,自作主張,他忘了謝晚娘在沒人的保護下,獨自在龍蛇雜處的上海灘生活了將近三個月,而且沒搞丟手腳,腦袋也還在。
「啊!不行啦!我住的地方又破又爛見不人,你去了怕會弄髒你的鞋。」她一步也不肯前進,僵持在原地。
「我不在乎。」他要瞧瞧她能獨立到何種地步。
「可是我的同居人會不高興,她……脾氣不好。」老愛管她嫁不嫁人。
「同居人?」深幽的眼眸一沉,微微閃動一絲帶著火花的怒氣。
「星……她叫上官星,手臂粗如樹幹,身高八尺槐梧有力,單手能舉起廟口的石獅,一腳踹破洋人的火炮,非……非常厲害。」她越說越起勁,把家裡的食客也拖下水。
遇到感情事,是人都無法冷靜思考,若韓觀惡未被怒意矇蔽雙眸,定能發現那雙閃爍的水眸正明白寫著:我在說謊,別再逼我編出更多的謊言,我快編不下去了。
可是他怒到極點,取下平光眼鏡怒視著她,一副想扭斷她脖子的模樣,然後再去殺死「姦夫」,讓她就算死也是他一人所有。
「咦,晚娘呀!剛好遇到你,你家星兒叫我縫的兜片子已經縫好了,她要我跟你收錢。」路過的裁縫師一聲吆喝,好奇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朝她身邊「來路不明」的男人轉。
「什麼,那個敗家女又花錢了,她存心挖空我每一分私房錢呀!」哀嚎出聲的謝晚娘抱著頭,悲憤地天空大喊,肉疼的她壓根沒注意她的真名已被人洩露。
「星兒那丫頭嘴甜得很,又懂得說場面話,我特地打了七折半買半送,便宜得讓你想買個十件八件放著,一天一件穿了舒服就不想脫。」
「乾脆用送的不是更好……」她低聲的喃喃自語,忍痛掏出一枚銀元。
但她錢還沒送出去,另一隻手更快的遞出一張金元券,壓下她心疼不已的小錢。
「哇!這太多了,我怕找不開。」見錢眼開的大嬸還佯裝不收,可一眨眼就往口袋一塞。
「剩下的當小費。」不用找。
當……當小費,好個闊氣的大少爺。心頭在泣血的謝晚娘很想抽回那張紙鈔,小費她自己賺。
「這位爺可真好心呀!咱們晚娘丫頭若跟著你,肯定會過得十分幸福。」貪財了,真是不好意思。
怕他反悔索回金元卷,裁縫內衣的大嬸趕緊往回走,嘴巴笑得闔不攏。
「說什麼嘛!誰要跟著他……」胡說八道,亂點鴛鴦譜,她當自己是喬太守呀!
「槐梧有力,單手能舉起石獅,腳踢洋人火炮,你的朋友倒是大力士,能力拔山河,萬夫莫敵。」差點被她唬過了。
啊!糟了,她怎麼忘了身邊還有他。謝晚娘的表情侷促不安,笑不出來。「呃,我說得太快,少說一個字,她叫上官星兒……」
「女的?」
無力的垂下雙肩,她像失冠的公雞無精打彩。「嗯。」
「你們感情很要好?」
「還不錯。」她說得很心虛。
雖然星兒食量很大,又愛亂買東西,可是有她為伴的感覺挺不賴的,至少她多了煩惱她的事,減少一些思鄉的愁緒。
很少離開父母身邊這麼久的她其實是也很想家,但為了自己的夢想,她一定要堅持下去。
「小蘋果,你真頑皮,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