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繼志一面回答著老人的話,卻見對方一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自己。聽完了自己的話後,老人點了點頭,露出了一絲微笑,又把目光轉向江中,望著那滾滾浪花,似聽得他低低地嘆道:“這可怎麼了啊……”
老人的語音很低,但石繼志卻聽了個滿耳,心中不由一動,但他卻不明白這瘦小老人的言中之意,一時只是怔怔望著對方。
這一注視,始令他感到到,這老人簡直太瘦了,那袒露的上身,露出慘白的顏色,肋骨歷歷可數,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的動著。他腳上穿著一雙青緞挖雲薄底快履,似乎和他身上的漁夫打扮,顯出不大相襯的格調,如果他不自說是漁夫,石繼志真有些疑心他是一個教書的老文士呢!
這老人被石繼志這麼注視著,臉上竟絲毫沒有驚疑之色,反倒朝著石繼志一笑道:
“相公,如果我猜得不錯,你一定是湘省人,是不是?”
石繼志不由一驚,點了點頭道:“不錯呀!你怎麼知道?”
老人一面伸出手摸著頭上的溼發,一面笑了笑道:“我從口音中聽出來的。”
石繼志愈發張大眼睛道:“可是,我口音中一點也沒有鄉音呀!”
這瘦小的老人嘻嘻一笑道:“我老頭子已八十歲了,去的地方可多了,只要誰一開口,我準能聽出他是哪裡人,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說著他又用手摸了一下臉,石繼志竟在他再次舉手之間,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右手的食指竟是血也似紅,而且較其它指略粗一些。這本也是一般常態,正和某些人生著怪瘤怪痣一樣的,並不會引起人們多大驚疑。石繼志只多看了一眼,也就沒有再把它放在心上,遂把目光視向一旁。
天已過午,日光下射,水面上蕩起金光萬道,這條小船滿飲江風,如箭般在水面上行駛著。那老二也醒了過來,老么讓他躺在船板之上,讓陽光曬著,去去身上的寒氣。
石繼志見老人倚處正是背陽,不由建議道:“老人家,你也躺到外面曬曬太陽吧!
去去寒!”
老人搖了搖頭道:“不用!”這兩侖簡短的字由他乾癟的嘴唇吐出,遂低下了頭,似在想著一樁極大的心事,不時還用他那又長又白的指甲在船板上划著,發出吱吱的聲音。他偶爾還用目光來看石繼志,但是石繼志只要一看他,他又把目光轉向一旁去了。
一人在外坐了一會兒,石繼志站起笑了笑道:“我要進艙去了。老人家隨便走走,沒關係!”老人竟也跟著站起身子,笑了笑道:“我也正要進去,天快下雨了……”
石繼志不由暗笑道:“現在這麼大太陽,怎麼會下雨呢?”想著不由皺了一下眉道:
“不會吧!這麼大太陽怎麼會下雨?”
老人伸出那根其紅如血的手指往遠遠天邊一指,口中沉聲道:“現在是北風,你看見沒有?那雲層不一會兒就飄到我們上空,至多再有一盞茶的時間,就該下雨了!”
石繼志順著老人手指處一望,只覺得遠遠有幾片黑雲,卻決不相信就會飄過來,而且還如老人所說,一盞茶時間之內會下雨。
石繼志只朝老人笑了笑就進艙而去,老人也接踵而進。誰知果然不一會兒,風起雲聚,吹得這小船前伏後仰,跟著閃電一亮,打了一個震天響的霹靂。
石繼志不由對著老人一笑,心想:“倒被你猜中了,果然是下雨了……”想著忙站起身來,去關那艙門。卻見老人忽然眉頭一皺,撲到艙口向天上望了望,回頭叫道:
“可不得了啦!馬上就要起大風了,小船若不躲,非被吹翻不可!”
石繼志不由大吃一驚,尚未開口,卻見由外跑進那管船的老麼,一進門就驚慌失措地叫道:“不得了啦……龜兒子起風了……相公!你看郎格辦嘛?”
石繼志不由急道:“還不趕快把船弄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去,問我做什麼?船真翻了,大家都活不成了!”
老么聞聲翻身就往外跑。石繼志卻聽見那瘦小的老人咧嘴一笑,一面搖了搖頭道:
“沒有用,沒有用……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此處水面正是馬口渡,根本就沒有山彎躲!”
石繼志聞言頗不以為然,心想:“你這老傢伙真是不明事理,白活這麼一把年紀了,也不想想你自己那條命是怎麼撿來的,居然還如此幸災樂禍。真要是船翻了,你也活不成呀!那時候哪個王八蛋才救你呢!”
想著賭氣沒有理他,但一會兒艙簾起處,老么驚慌滿面地又跑了回來,一面向著石繼志叫道:“哎呀!格老子垮了!龜兒是馬口渡,硬是沒得地方攏船……完了……”這老么說著話,還一面跌足猛嘆,那樣子如喪考妣一般。
石繼志氣得罵了一聲:“沒出息,你哭什麼嘛?”說著自己冒雨面出,仰天一看,只這一剎那,天色又由昏暗變為紫紅色,果然是狂風欲來的現象,石繼志看得暗自驚心。
其實他倒不是怕自己逃不出去,而是擔心這船上的幾條性命。他身為俠義中人,又豈能見危而自逃?往四下一看,窮目所見,真是一片茫茫,水面上此時竟無一隻來船,黃豆大的雨點灑在水面上,就像是一大鍋開了鍋的稀飯一樣。
石繼志這一看不禁心裡有些慌,忙掀簾而入,對那老么道:“那我們趕快往回路走吧!你不要守在這裡呀,光守著有什麼用!”
老么哭喪著臉正要外出,卻見那怪老人又是嘻嘻一笑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要是往後走,還不如往前走,不過前後反正都是死路一條!”
石繼志不由氣得冷笑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那我們只有坐以待斃了?”
老人聞言,伸出拇指擦了一下鼻子,一面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夥子,遇事要沉著一點,哪這麼容易就死人了!你看你們一個勁跑進跑出,忙得跟孫子一樣,我老頭子又忙了些什麼沒有?”
老麼唯恐石繼志生氣,忙在一邊插口道:“哎呀!龜兒老頭子,到了這個時候,你龜兒還吊啥子胃口嘛,曉得你歲數大,經驗多,講出來大家聽一下嘛!要是翻了船,第一個淹死你龜老兒的!”
那老人被這老麼一口一個龜兒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要是在平日,他哪能忍受這個,只是今天這個場合,完全是他一番深心安排,自然不便因一時氣而暴露了身份。只得一翻那雙鼠眼,由鼻孔中呼了一聲,點點頭道:“小子!你說話口頭上積點德好不好?
我老人家要不是身體不好,看我揍不揍你!”
經此一鬧,石繼志反而火氣全消,忍不住笑勸道:“算了!老人家你也別吵了,不過你剛才那副樣子是有點氣人,你倒是說說看,是不是有辦法躲一躲!”
這老人聞言才咳嗽了幾聲,嗆出了一口粘痰,一面點了點頭道:“當然有辦法!我話還沒說呢,你們就一個勁急,急有什麼用!”說著對老麼道:“夥計!可別再閒著了,趕快下帆,把剛才那快淹死的小子叫起來,告訴他別再休息了,你們哥兒倆一人持一把竹篙,往左邊撐船,聽我的命令撐,絕錯不了!”
老麼聽得直點頭,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聽他的了,聽完話慌忙跑出去了。
石繼志在一旁聽得心中直笑,心想:“這老頭也真行,自己不想想方才差一點兒淹死,命還是人家救的呢!這會兒居然發號施令,看樣子倒還真神氣呢!”想著不由撲近艙口,見那老么正在桅杆之下,欲攀身上去解繩。石繼志由身上摸出兩枚制錢,口中對老麼叫道:“不用了!”說著話,右掌一翻,這兩枚制錢就帶著一陣輕嘯之聲,只一閃已至當空,接著是“嘣!嘣!”兩聲繩索的裂斷聲音,那大帆曄啦一下落了下來,把這船震得左舞右晃。
石繼志正要轉身,卻聽見背後一聲陰沉的低笑聲,接著道:“好指力,好勁頭!”
回頭一望,卻是那矮老人正負手仰頭往上看著,滿臉帶著一種奇異的表情。
石繼志只望著他笑了笑道:“雕蟲小技,不值一笑。喂,老人家,我看救命要緊,我們都別閒著了,一起到外邊去幫著他們划船好了!”
老人露出一口包牙,哧哧一笑道:“我老人家身上沒有四兩肉,你要叫我做苦活,那我可做不了,我只能動嘴皮子。走!我們就到外面去!”
石繼志聞言笑了笑,也就忙走出艙面,見老二和老么果然人持一篙,在水裡撐著,直往左邊撐去,只是江水太深,每一撐篙,篙頭幾乎要到了水面才能扎到底,看來二人吃力異常。
老人看著他們也直皺眉頭,石繼志不由嘆了一口氣道:“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說著走向船尾,猛然八字步向兩下一分,打了個千金墜,將身形定住,然後氣納丹田,逼罡勁於雙掌,喝一聲:“走!”跟著右掌斜著向前下方水面上一推,但聽“哧”的一聲,水花噴濺了一尺,那船由不住向前衝出了丈許,隨著左掌又推出,船身又進丈許。
於是只見他左右各一地運用著雙掌,那船前進之勢,竟是比上了帆還要快。
老二和老么,都不由驚得瞠目結舌,一時你看我我看你,簡直不相信人世之間,還有這種奇事。
而一旁的矮小老人更是看得心驚肉跳,那雙深四在眶子內的鼠目牢牢地盯視著這個年輕人,時而見他面現驚容,時而聽他低頭嘆息,只是這種表情沒有人去注意罷了。
這隻小船被石繼志用乾元內力催動,不一刻已駛出了三里以外。這看在那矮老人眼中更是吃驚,因為武林中也有用內力催舟的,如“流雲飛袖”、“浪趕金舟”等手法,亦同樣可使舟身前進,可那只是短時間的事,勉強可走裡許,已是不常見的高手了。而眼前這個石繼志,卻和沒事人一樣,催舟走出了三里以外尚不歇手,這種驚人的乾元內力,確實是老人畢生未曾見過的。
如此又行了約裡許,石繼志才回過頭來,對著老人道:“喂!老人家!到底上哪裡去呀?江面這麼寬!”
只這一會兒,天空已有了動靜,呼呼的風自四下吹來,水面上起了明顯的動盪。小舟在水面上一起一伏,不時還打著轉。石繼志在後舵,愈發感到行舟之困難。
老人見狀,忽然叫了聲:“快往前彎!”說著自己拿起一篙,往水面上一點,那船就往右傾斜了過來。石繼志再一催駛,才又走了數丈,眼前竟到了一處斷壁,大家不由叫起苦來。
眼看這船頭已快撞上了,老人長篙點處,那船身又不由自主地向左歪了過來。猛然他又跑上船尾,用竹篙在石壁之上點了一下,船卻又向左彎了過來。
老二和老么只以為老人忙昏了頭,亂點一氣,方要出聲喝止,可是目光望處,老人這一竹篙,將船頭彎得正到好處,眼前竟是一處僅可容這條小船船身的石弄,小船一彎過來,正好穿行在內。
立刻船身平靜了許多,雖然外面風勢已逐漸加大加疾,可是這小石弄裡,卻是平靜異常。石繼志見狀不由含笑收手上前道:“老人家有一手嘛,原來你會弄船啊!”
老人只是咧嘴一笑,此時大雨傾盆,每個人早都成了落湯雞似的,被淋得裡外溼了個盡透,尤其是老人,方才才曬乾的頭髮,此時又貼在了臉上,身上的衣服被水一澆,緊裹著那瘦小的身體,看來真像是一根旗杆。
石繼志要入艙避雨,卻見老人雙手連搖,在四外巨大的波濤聲中吼叫道:“小夥子!
這可不是好地方,一會兒大水來了,小船非被衝出去不可,快隨我上岸去,先把小船好好拴上!”
石繼志一聽果然有理,老么和老二更是不等交待,已七手八腳,下錨的下錨,拴纜的拴纜,須臾已把小船給定住了。
石繼志把隨身包裹帶在了身後,在艙內把那匹自己愛如性命的汗血寶馬牽了出來,回頭對船上老二和老么道:“走呀!”
不想老么卻哭喪著臉道:“相公,你先走吧!我們捨不得這條船,而且狗熊還受傷躺在船上。”
石繼志知道他們是靠船吃飯的,要想叫他們棄船逃生卻是辦不到,就由身上拿出了一塊足有十兩的大銀子,遞給那老么道:“這就算是我的船錢,我和這位老先生先上去避避風,等風停了再下來,你們就在附近躲一躲,照顧著船就是了!”
老么大喜接過,連連道好。石繼志抬頭看了看,離著岸邊還有一兩丈高,怕老人年老力弱攀登不易,所以把馬遞過道:“老人家,你騎我的馬上去吧!我先上去了!”
說著一振二臂,已拔上了那堤邊。回頭一看,老人光上馬背就上了半天,他身子才一坐好,那匹馬已一坐後腿,“嗖”的一聲跳上了岸。石繼志一縱身,也上了馬背,一夾雙腿,這汗血馬在大雨巨風中一聲長嘯,放開四腿就跑。石繼志還怕馬行太快把這老人從馬上摔下來,所以一直用手扶著他。
如此跑出約有五里之地,風聲更加大了,暴雨如珠,打在臉上,就像是被針扎一樣痛,尤其是那種風聲,就如同萬馬奔馳一樣。石繼志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經歷過這種大風,也不由嚇得心驚肉跳,在馬上連連問老人道:“喂!老人家,你不是有避風的地方麼?怎麼還沒到?我可真有點害怕呢!”
老人送抬左手向外一指道:“那不是麼?”石繼志隨他手指處向外一望,不由心中大喜,原來目光望處,竟有一幢建築在半山谷中的巨大石屋,看來頗為講究。石牆延約數十丈,漆黑的大鐵門緊緊關閉著,院內更是修石巨室,無不井然。
石繼志想也沒想,此處荒山野港,何來如此宏偉建築,一時只為避風雨逃命要緊,見狀不由一磕馬腹,那馬立刻馳行如風,一霎已馳近那大黑鐵門之下。石繼志正要下馬去叩門,老人卻大聲叫道:“不要敲了,跳進去就是了!”
石繼志一想逃命要緊,竟照著話做,一長身已飄入牆中,遂聽一聲馬嘶,那匹汗血馬見主人躍牆而入,竟跟著隔牆竄了進去,又聽“啊喲”一聲,竟把那老人由馬背上給顛了下來,還一個勁呼痛。
石繼志忙把老人扶起,見院中各室室門都緊緊關閉著。老人一面揉著被摔的屁股,一面用手指著前面一所建築得極為精雅的石室道:“我們到那裡去吧!”
石繼志不由一怔道:“莫非你認識這家的主人麼?”
老人一面前行一面笑道:“多少年的老朋友,怎麼會不認識?”說著率先往前行著。
石繼志一聽才放下心,心想:“怪不得,他好像是來到了自己家似的,原來竟是他的朋友!這真是一個怪人!”
風勢更大,庭院中大樹盡摧,樹倒上揚,石繼志若非有極高功力,恐怕連身子也站不住了,再看老人,卻不知怎麼竟已先跑到了那石簷之下。遂見他瘦小的拳頭在那門上拼命地打著,發出“砰砰”的如雷巨聲。
石繼志牽馬隨其身後,老人手上一面敲著,口中還大聲喊道:“怎麼!人都死完了是不是?開門呀!開門呀!”
如此叫了好半天。石繼志心中直好笑,心說到人家叫門,哪有這麼說話的?正想勸他一句,不想門卻開了,二人一馬都險些衝了進去。
那開門的僕人嚇了一跳,口中大叫道:“喂!喂!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哪來的一夥人馬?”不想話未說完,卻突然驚得張口結舌,目光卻註定在老人面上,口中吶吶道:
“原來是……”
老人一揮手道:“沒事,快去請溫老先生出來!快去!”說著乘石繼志回頭的時候,對著這僕人眨了一下眼,這僕人口中啊啊答應著,慌忙上樓而去。
石繼志往內一看,竟是一間極為豪華的客廳,廳中懸滿名人書畫,靠著壁角排著兩列太師椅,乾淨得不染纖塵。
老人已把外衣脫了下來,一面擰著水。那僕人匆匆下樓,朝老人一鞠躬道:“主人馬上就來,請您老人家坐坐!”說著由石繼志手中接過了馬。老人回頭道:“告訴馬房,好好把馬毛擦乾,上好豆子,加黃酒雞蛋!”
石繼志一面口中連道:“不麻煩了……”心中卻不由暗想:“這老頭也太隨便了,儘管是老朋友,也沒有這麼隨便的道理!”而且他心中奇怪,老人說的那一套餵馬行話,分明像是一個老江湖,卻為何是一個毫不通技擊的老人,而且連馬都不會騎呢?
那僕人答應著把馬由內廊牽出,老人遂以主人姿態揮手道:“老弟,隨便坐!隨便坐!”
石繼志也就不再客氣,心中卻由不住暗暗想,今天幸虧是遇見這位老人家,要不然此時怕早被巨浪捲入江中了,那時即使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免不被江水吞沒而死無葬身之地了。想著心裡不由對這陌生的老人生了不少敬愛感激之心。又見由側門走進另一僕人,雙手捧著茶盤,在二人幾前上了茶。
遂聽見梯口上門一開,跟著閃出一位年近五旬的瘦高老者。這老者雙目神光奕奕,身著一件藍服長衫,足下是一雙錦緞便靴。一出門,口中叫了聲:“啊呀!”慌忙由樓上跑下,老人也忙由位上站起迎上。
這瘦高老者一下樓,本想朝老人下拜,卻被老人趕上一步,一把給扶住了,口中還高叫道:“溫老弟!很久不見了……別客氣!別客氣!”
這老者面現驚容道:“弟子不知是教主……”方說到此,老人忽然咳嗽了一聲,正好把“教主”兩個字給掩飾了過去,他還一個勁朝這瘦高老者使著眼色,主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會意,口中忙搭訕道:“哎呀,大哥!這些年可想死小弟了,你這是怎麼了?
莫非是淋了雨了?”
老人這才嘆了一口氣,回頭一指石繼志道:“可不是!唉!要不是這位小朋友救我,老哥哥我這條命都沒有了!”溫老先生不由目現驚異地啊了一聲,石繼志遂朝著這溫老先生點了點頭道:“打擾了!”
溫老先生哈哈一笑道:“這是什麼話!老弟,快請坐!”說著恭恭敬敬地拉過一張太師椅,先送到老人身後,老人也就不客氣坐下。石繼志也落了座,遂見老人朝著石繼志嘻嘻一笑道:“你們不認識吧!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著用手一指那老者,對石繼志道:“這是我一個老兄弟,人稱八步凌波溫世海,是一個練功夫的,和老弟你一樣有一身好功夫……”
石繼志不由一驚,因為他耳中似早已聽到,江湖中有這麼一位人物,人稱“八步凌波”溫世海,尤其是輕功上有極深的造詣,卻不料竟會是這老人的拜弟,可是石繼志分明方才聽到這溫世海對老人自稱為弟子,這又怎麼說呢!
老人嘻嘻一笑,接道:“小時候,我教過他幾天書,說起來還可當他的老師呢!”
石繼志這才想到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口中連連道:“久仰!久仰!”
老人送又用手一指石繼志對那溫世海道:“這位老弟姓石……”石繼志見老人並沒把自己名字說出,只以為他是忘了,忙補充道:“小可石繼志,請溫兄多指教!”
話才一畢,那溫世海不由一連後退了兩步,口中啊了一聲,翻著眼道:“什麼?你就是石繼志?”
石繼志不由嚇了一跳,卻見那老人嘻嘻一笑道:“怎麼?你們原先認識麼?”
溫世海正想說話,卻見老人那雙凌厲的眸子狠狠地瞪著自己,他猜出其中必有原因,忙笑著道:“哪裡!哪裡!小弟只是久仰石少俠的大名而已!”
說著目現不解地掃了老人一眼,老人卻沒有看他。溫世海見二人衣衫盡溼,不由站起身道:“大哥及石少俠快點上去換件衣服吧!”老人笑道:“石老弟先請吧!”石繼志還想客氣,見溫世海拍了拍手,出來一僕人,溫世海選對他道:“你帶石少俠去洗個澡,換一件乾淨衣服去!”僕人答應一聲:“是!”
石繼志遂起身,對二人一笑,鞠躬道:“主人請少待,小弟放肆了!”
溫世海連道:“哪裡!哪裡!石少俠請便!”石繼志遂跟著那僕人上樓而去。
他才一上樓,那溫世海卻不由得“撲通”一聲,朝著老人跪下了。老人僅揮了一下手道:“溫賢弟請起,不必多禮了!”
這溫世海還是恭恭敬敬地按教規給教主叩了一個頭,一面口中道:“弟子不知教主駕到,有失遠迎,尚乞教主勿怪才好!”
老人已把這溫世海攙了起來,一面輕聲道:“這不怪你,我只是來此避一下風雨而已,風一停就走!”
溫世海走近一步,面現驚容地道:“教主突然駕臨,不知是否有何教導,尚請面諭弟子知照遵行!”
老人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事,你只要千萬不要道出我的身份來,石繼志的事情,我自己了結……”
八步凌波溫世海口中諾諾稱是,一指魔莫小蒼遂頓了頓道:“你等風停,可著旗舵快船一艘。傳我白羽令,就說從今以後不許任何人再為難這石繼志,違者定以教規處斬不赦!”說著話,這位一代怪老面現戚容,目光之中,尚似微微蘊有淚痕。
八步凌波雖看著奇怪,可也不敢不遵教主口諭。遂見這莫小蒼彎腰自靴口內抽出一根描金白羽令,遞與溫世海道:“此令傳至紅旗總舵,令發即送交總壇收押,不可在外,勿誤!”溫世海雙手接過,口中連連稱是。一指魔莫小蒼這才隨著八步凌波溫世海匆匆上樓沐浴更衣而去。
待莫小蒼換好衣服下得樓來之時,石繼志早已在客廳之內與八步凌波溫世海品茗而談了。溫世海見莫小蒼一下來,慌忙從位子上站起,迎上幾步道:“大哥及石老弟一路受寒,小弟已備有水酒一桌,請大哥及石老弟就座,壓壓寒!”
莫小蒼笑著點了點頭,溫世海遂站起身,頭前帶路,石繼志跟著莫小蒼一併而入。
走至後廳,果見已擺好了一桌酒席,三人就位,溫世海舉杯起立道:“大哥及石少俠沿途受驚,小弟誠敬一杯!”
石繼志忙道:“不敢!不敢!”再看那老人卻是一仰頭,咕嚕一聲把酒嚥下。石繼志注視杯中,酒清可見底,知道並無藥物,也就一飲而盡。
八步凌波溫世海微笑道:“石少俠,此行何往?”
石繼志略一低頭,答道:“去洞庭故居一遊。”
溫世海啊了一聲,遂看了一指魔莫小蒼一眼,又接問道:“只是為了一遊,還是另有貴幹?”
石繼志不由陡然吃了一驚,一抬頭,卻見八步凌波溫世海一雙瞳子正視著自己,帶著一種神秘之色,石繼志不由面色一變,站起身道:“溫先生此話何意,尚望明告!”
溫世海不由一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石老弟不必多疑!”
石繼志一面坐下道:“其實就是向二位吐露也何妨,小弟此去,實欲去找那湘中八醜以及排教教主莫小蒼一清舊賬……”
說著面現冷笑,隱帶殺機。他話方一完,一旁的莫小蒼不由臉色一陣大變,兩彎杏眉,竟突地向兩下一挑,但瞬息又平息了。只見他唇角帶起一絲微笑,只是獨自飲著杯中的酒,不發一語。
八步凌波溫世海更是吃驚地口中哦了一聲,遂笑了笑道:“石少俠,究竟有何深仇大冤,要去親找他們呢?”
石繼志甫一聽這溫世海這麼問自己,不由勾起了滿腹傷心,他強自忍著內心的傷痛,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道:“溫兄還是不要問了,一言難盡……”說著話,他目中竟流下了兩行淚來。
那一邊的莫小蒼卻望空長嘆了一口氣,苦笑著對八步凌波溫世海道:“這隻怪那莫教主往昔多行不義,至今雖已改惡揚善,但天理不容,我倒希望莫小蒼能死在這少年人的手中,了卻這一樁冤仇,再……”說到最後,聲音竟變得有些發抖了。
石繼志聞言後不由頗為感動,不解地看了那莫小蒼一眼道:“你老人家莫非認識那莫小蒼麼?”
一指魔看著石繼志苦笑了笑道:“我自然是認識他了……”
石繼志不由大為興奮地站起身道:“那你快告訴我,他現在藏身何處?”
一指魔莫小蒼忽然仰天哈哈一陣大笑,石繼志不由大吃了一驚,心想倒看不出,他這麼瘦小的身體之中,竟會發出如此宏亮的聲音,幾乎連屋瓦也為之震動了。
陡然他一收笑容,正色對石繼志道:“老弟!早晚你定會見到他的,何必這麼慌呢!
你要知道,凡事欲速則不達!”說著他面如死灰,忽然把酒杯一推,對八步凌波溫世海皺眉道:“老弟,我覺得不大舒服,要先下去休息一會兒,你在此多陪陪我這位小兄弟!”說著對石繼志點了點頭,欲離位而去。
石繼志不由急問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不舒服麼?”一指魔莫小蒼搖了搖頭道:
“沒什麼!”
石繼志由不住拉住他一腕,滿面戚容地道:“那……那是小弟說錯了話?”
莫小蒼更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兄弟,你……沒有說錯話……那莫小蒼真是該死了!”說著掙開石繼志的手轉身而去。
石繼志不由驚慌地看著溫世海道:“這位老人家一路上確是受了寒,溫兄請多多照顧他吧!”
八步凌波溫世海看在眼內,心想:“你還糊塗呢!哪是不舒服,分明是讓你這小子給氣的!”
但是他口中卻嘻嘻笑道:“當然,當然!我這位拜見生就一副怪脾氣。兄弟,你可不要介意……”說著有意壓低了嗓子,把頭湊近到石繼志面前道:“那莫教主和我這位大哥從前是好朋友,所以聽了你的話不大對勁……”石繼志心中一動,心想難怪他不大高興呢!
二人又吃了一會兒酒,外面風雨更急,看樣子今夜是不會停了。天已大黑,那八步凌波溫世海忽然笑道:“方才我那大哥已經關照說,今天晚上你們就睡在此,明天風雨停了再走!”
石繼志不由窘笑道:“如此真是太打擾溫兄了!”
溫世海連連笑道:“哪裡!哪裡!談不到打擾,家居荒野,無以待客倒是真的!”
說著就引著石繼志來至一間潔室,石繼志見這間房內佈置極為雅緻,一張單人軟床,看來人睡其上定是極為舒適。溫世海又關照,如需何物,只管呼人去拿就是,又關照了幾句,這才退出。
石繼志待其走後,一日奔勞,尤其是用那種乾元真功催舟一節,最耗體力,不由覺得十分疲累,略微寬了一下衣服,倒床而睡。
也不知什麼時候,石繼志本已睡熟,卻意外地鼻中似聞到一種異香,刺鼻異常,禁不住在夢中一連打了兩個噴嚏,方一開目,卻覺得頭腦一陣發昏,四肢痠軟無力,就連坐起身子的力量也沒有了。石繼志這時才知不妙,慌忙閉氣護穴,可是鼻中已吸了不少,全身已不能動彈了。
他昏倦的目光中,似見由那窗縫中冒入一股濃濃的黃煙,他知道這正是武林中一種最毒的悶香,名叫“五鼓斷魂香”,一經施展,睡覺人只要吸上一口,定是全身筋軟無力,非一個時辰不能轉動,要是吸多了,就是被人用刀殺了也是絲毫不知。石繼志既知是這種東西,可是全身已軟麻不堪,不能動彈了。
不過他腦中尚感清楚,眼睛雖不能睜開,卻尚能微開一縫,正自驚心動魄之時,卻見那窗戶“呼”的一聲開了一扇,跟著竄進一條黑影,因是午夜,石繼志只覺這人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自鼻以下戴著一面面具,進室後只一邁步已至床前。
石繼志見他迎風一晃,手中竟亮出火頭,原來他手中早已持好了一根火摺子。火光一亮,石繼志不由在床上暗暗呼了聲:“竟是你!”
原來目光望處,這夜行人非為別人,竟是那八步凌波溫世海。他雖然口鼻都掩在口罩之下,但石繼志仍能認出是他,只見他持著火摺子高舉了舉,照了照床上的石繼志,鼻中哼了一聲道:“姓石的!你可真是上天有路你不去,地下無門自來投了!”
說著一滅手中火摺子,往身後一插,石繼志就見這溫世海身子向後微微一挫,就聽他雙掌上骨骼“喀喀”一陣密響。這八步凌波溫世海,竟猛向前一個箭步,陡然一伸雙臂,用了十成功勁,以“翻天掄掌”勢,雙掌上挾著無比的勁風,直往石繼志腹肋處猛擊了下去。_
這八步凌波溫世海,在排教之中,武功也不過僅次於教主及三位香主,這一雙掌又是用了全力,別說石繼志此時是坐以待斃,就是一塊鐵板,溫世海這一雙掌也能把它打扁。
石繼志是全身麻軟無力,眼看著溫世海這一對鐵掌是打上了,石繼志不由必中長嘆了一聲:“我命休矣!”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聲斷喝道:“賢弟使不得!”只見一條人影,快同電光石火般往這床前一落,一條矮小的人影,雙掌猛然向上一捧,“金佛獻壽”勢向上一端,只聽“砰”的一聲,四掌相擊,溫世海“通通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連驚帶嚇,定目望去,見這突來的怪人竟是教主一指魔莫小蒼,不由又後退了一步。
那莫小蒼用沙啞的嗓子道:“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乘人於危不是漢子行為,還不下去!”
石繼志雖是全身麻軟,可是頭腦尚清,當他發現救自己於千鈞一髮的竟是那個船上的老人,不由將雙目一閉_,心中喃喃道:“天啊!我石繼志可真是看走了眼了,原來這老人竟有如此之高的一身功力,只看他方才那一式‘金佛獻壽’,功力就不在自己之下!”
他一時心中不由把這老人感激了個五體投地,遂聽那老人隨著一聲喝叱,竟又向外一揮大袖,八步凌波溫世海一端雙足,竟以“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反竄而出。莫小蒼走到床前,以手在石繼志前額摸了摸,石繼志微聞其口中低低嘆息了一聲。接著他把門窗大開,身子微微向下,矮矮運行著雙掌,飛快地在石繼志周身穴道上運行了一週,石繼志愈發吃驚的是,老人雙掌過處,竟有無比的熱勁,自他雙掌掌心絲絲逼入。
只一剎那,已感到全身痛苦頓失,由不住口中哼了一聲。老人聞聲,面現喜容,突一收臂,身形晃處,已穿窗而出。
他才一出去,石繼志已可睜開雙目,但覺得身上懶洋洋的,心中暗忖:“好險呀!
要不是這老人救我,此時已命喪黃泉了!”
他仍然餘悸尚存,勉強運了一番內功,把吸入的餘香用內功一絲絲都由穴門退出,這才翻身坐起,搖搖頭下了床,跑到窗前向外探頭看了看,此時東方已有曙色,哪有老人和那溫世海的蹤影。
他心中不由暗暗稱奇,心想自己到底和這八步凌波溫世海有什麼仇?怎麼他竟要向自己下這種毒手!
愈想愈覺不解,本想此刻就去找那溫世海一分高下,可是轉念一想,還是裝作不知這回事好了,好在明天就走了,這老人既沒把自己叫醒,又不願自己知道他會武功,還是裝作一切都不知好了。好在以自己武功,那八步凌波溫世海萬萬不是對手,只要小心一點,以靜待動,又怕他何來?
想著重新把門關上,又睡了一會兒,天大亮了,風雨已停。一夜之間,風平雨止,陽光自遠天射出萬道金霞,照得這所巨宅庭院之中,到處殘枝敗葉,愈顯得風雨無情和陽光的可愛。
石繼志正自憑窗向院中觀看的當兒,卻聽得一旁傳來那八步凌波溫世海的宏亮聲音道:“老弟!早啊!”
石繼志一回頭,卻見那溫世海正由一旁側門中推門而出,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哪裡像是臨夜向自己施殺手的模樣?
石繼志也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子一笑道:“早啊……”
溫世海已走近了,石繼志忽然發現,他的一雙手掌都腫大如箕,用白布塗藥緊緊纏住。不由心中暗忖:“好厲害的老人,他只向上一捧掌,竟把這溫世海擊成了這樣……”
心中好不快意,有意打趣地一指溫世海雙手,裝著吃驚著:“咦?溫兄的手……”
八步凌波溫世海不由老臉一紅,嘿嘿笑了幾聲,咧開大口道:“唉!老弟別提了,昨天晚上睡覺不小心,被一條大蜈蚣給咬了一口……”
石繼志不由忍著笑問道:“可是怎麼兩隻手都……”
溫世海接得也真快,馬上瞪大了眼,加一句道:“你看,我用這隻手這麼一打,連這手也給咬了一口。今天早上,兩隻手都腫了!”說著話,他還比了一個手打的姿勢。
石繼志心想:“這傢伙編得像真的一樣!”心正暗笑,卻聽見一聲笑聲道:“誰被蜈蚣咬了?”
遂見側門一開,由院中走進一人,石繼志見正是那救自己的老人,不由笑著用手指溫世海道:“你老人家看,溫兄這一雙手昨天夜裡竟被蜈蚣給咬啦!咬得還真不輕,我看八成還是一條老蜈蚣!”說著笑眯眯地看著老人,心想:“咱們大家都裝糊塗好了!”
老人聽了石繼志的話,看了溫世海一眼,皺了一下眉,溫世海卻現出了不大得勁的神色。
總算這場面並不太久,八步凌波溫世海笑道:“你看,光顧了說話,石少俠連臉都還沒洗呢!快請到浴室去吧!”
老人笑著用手拍了一下石繼志的肩膀道:“走!小兄弟,我們一起去。今天天真好,洗完了吃點東西,我看也該走了。”
石繼志不知如何,對老人產生了一種極度的親切之感,尤其是老人連救自己兩次,居然絲毫不表現出來,每一句話和表情裡,石繼志彷彿都能看出一種真實的感情。他不由默默想道:“他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草野奇人,只是他不願人們知道他的名字!是的,他一定是這麼一個人……”
他和這老人把臂而入,漱洗完畢之後,溫世海備了豐盛早餐,三人同桌而食。飯後老人首先提議要走,石繼志滿心想著復仇的事,更是去心似箭,八步凌波溫世海堅持留他們不住,一直把他二人送至江邊。
石繼志見那艘小船所幸尚未被大水沖走,老二和老么正在艙面上清理著,一眼見二人轉回,都不由大喜迎上。
八步凌波溫世海一直送他二人上船,並把老二喚至一邊囑咐了幾句,想是說明了他自己的身份,嚇得那老二幾乎要跪地叩頭。然後他由身上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老二,這才走到一指魔莫小蒼身前面現恭敬地道:“大哥請沿途珍重,小弟不遠送了!”莫小蒼哈哈一笑道:“兄弟請回吧!”
這溫世海又與石繼志握手道了再見,石繼志接過自己那匹愛馬拉入船艙,一霎時,老二和老么已把大帆拉了起來。
老人依然還像一個內行的水手一樣,抬頭看了一下天,笑道:“是北風,往左轉舵!”老么把風帆調對了風勢,這條船在二人的照顧之下,已駛出了七八丈以外,漸漸就出了這條山口,眼前又是一望無頭的大江。
經過這一日夜的相處,石繼志和這不願吐示姓名的老人,不知不覺之間竟建立了極好的感情。他們常常促膝在船板之上談話,一談就是老半天。
午飯之後石繼志正在憑窗小望,忽聽見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忙回過身來一看,卻見竟是那老人,他面帶微笑在對石繼志招了招手道:“小兄弟!你過來,我問你話!”
石繼志忙走過笑道:“什麼事?”
老人拍了一下旁邊的板凳道:“你坐下,我們慢慢談!”
石繼志坐下,用驚異的目光看著老人,遂見老人面現憂鬱地點了點頭道:“洞庭湖快到了,我們就要分手了……”
石繼志不由心中也頗覺有些依依不捨,笑了笑道:“老人家,你家住在哪裡?等我事情完了之後,定去看你!還有……我還不知你名字呢!”
老人忽然落下了兩滴眼淚,看了石繼志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人生最快意之事,莫過於能交上一個好朋友,只可惜我與老弟你……”
說著又長嘆了一口氣,接下去道:“有時候,人生並不需要太過認真,友貴知心,所以我的名字還是不告訴你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說著老人抬起頭看了石繼志一眼,眨了眨眼又接下去道:“你可去問問那一指魔莫小蒼,見了他你就明白了。”
石繼志不由一驚,重複了一遍老人的話道:“一指魔莫小蒼?”
老人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小兄弟!你不是要去找他報仇麼?”
石繼志不由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我這一次就是專門去找他,我要他死在我的七禽掌之下!”
老人打了一個寒噤,苦笑了一下道:“小兄弟!那莫小蒼真就如此可惡麼?你一定要他的性命麼?”
石繼志不由激動地一把拉住了老人的手,他覺得老人的手冰冷,流著淚道:“老人家,你不要勸我吧!莫小蒼殺了我全家……我……我……已等了多年了……我一定要和他拼個最後死活,我要是勝不了他,情願死在他手下!”
數年前的那幕血仇重新又回到了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往一邊一倚,一時熱淚滾滾而出。
老人見狀忽然張大了雙目,他痴痴地看了這少年一會兒,忽然自言自語道:“是的!
是的!他該死!他該死……”說著他伸出顫抖的手,在石繼志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又接道:
“小兄弟!你放心地去找他吧!你一定會成功的!他會死在你手上的!”
石繼志不由大感振奮,擦了一下流出的淚,驚異地問道:“真的?可是你怎麼知道呢?”
老人苦笑著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知道……因為莫小蒼現在正在生著重病,連床都不能下……”
石繼志不由驚得往起一站道:“這是真的?”
老人一面點著頭,一面拌顫著手,由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紙卷兒道:“這是我剛才畫的一張圖,送給你,對你大有用處。”
石繼志驚奇地接過了這張圖,老人又道:“這圖上畫的是莫小蒼所居住的地方,你可以按圖毫不費事地找到他……”
他幾乎不忍心說到最後那個殺的字眼,石繼志不由感激地緊緊握住老人一手道:
“老人家……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怎麼來報答你呢?”
老人微笑著淡淡地道:“你會永遠記住我的……我相信你會的!”
石繼志茫然地點了點頭,順手把那紙卷兒打開,果然是一張極為緊湊的圖形,哪處入口,哪處轉,哪處有人防守著,都一一註明了,最後用箭頭註明了莫小蒼的住室,真是一目瞭然,石繼志不由驚問道:“你怎麼對他家知道這麼清楚呢?”
老人含笑道:“我和他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在他家住了好幾年,當然是清楚的了……”
石繼志感激地將圖收下,不由皺了一下眉道:“還有那湘中八醜,我還要找他們一清舊賬!”
老人苦笑著點了點頭道:“你不要擔心,你去找莫小蒼的時候,他們也一定在那裡,你可以一併把他們都殺了。”
石繼志不由驚奇地張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天下事情竟會有這麼巧,不由怔怔地看著老人,老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不要懷疑,這是真的,小夥子!你放心去吧!
他們一定在那裡。”
石繼志翻了一下眼道:“他們難道也跟莫小蒼住在一塊?”
老人苦笑著道:“也許……也許是吧!”
石繼志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他確信老人是以誠懇的態度向自己說話,而且老人似乎沒有必要騙自己。他低頭想了想,心忖:“反正他們在不在,我也要去找的,無妨就信他的話吧!”想著點了點頭道:“那倒省了我不少的事!”
老人忽然又抬頭想了想道:“本月十五日,是那排教中‘清教’的日子,各香主舵主連袂下巡,那時最為空虛,你如那天夜裡去,定能手到成功!”
石繼志不由喜形於面地點了點頭道:“好,我十五日夜裡一定去!”
老人似乎顯得很傷心,又道:“聽說那莫小蒼因左肋生瘤,慣於右側而睡,而背向窗外,你只要記住朝他後心‘志堂’穴上下手,一定成功!否則……”
石繼志不由不解道:“否則怎麼樣呢?”
老人慘笑了一下道:“否則,此人已練到了運氣護穴的地步,僅留‘志堂’一穴為穴門,你要是打錯了別處,決不能制其死命,你要記住了!”
石繼志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心想:“好厲害的莫小蒼,要不是這老人告訴我,到時候還真不知能不能勝呢!”想著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
忽然他心中奇怪,暗想這老人既是那莫小蒼的朋友,焉有如此出賣朋友致死的道理?
不由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老人家,你這麼做為什麼呢?”
老人忽然仰天哈哈一笑道:“不錯,我是那莫小蒼的朋友!可是小兄弟,這個世上,有一些人必須要死去的,死去的人不該是好人,應該是壞人,那莫小書雖然已洗心革面,可是,他到底是個為惡已久的壞人,因此他也該死了!只是君子要有容人之量,希望你如順利地殺了他,卻不要延及其妻女……石繼志,你能做得到麼?”
石繼志低頭想了想,他為老人這番話深深感動了,不由淚流滿面地點了點頭道:
“老人家,我答應你,我決不妄殺一人!”
老人家忽然面現喜容地點了點頭道:“你能這麼做,也不負我老頭子為你策劃一場了……”忽然他向外看了看,口中啊了一聲道:“你看光顧說話,已經快到了!”
石繼志隨著老人手指處向外一望,只見舟舶雲集,水平如鏡,果然是已到了洞庭,不由跟著站起了身子。時已黃昏,夕陽西下,洞庭湖中歸帆點點,炊煙渺渺,好一番太平景象。
老二把舵,一路把小船攏了進來,石繼志目視著這久別的家園故地,不禁興出無限感慨,這洞庭湖中曾埋沒了自己多少的往事和童年……
老人順手由船板之上取下一面斗笠,往頭上一戴,笠邊已快遮到他的眼睛,彷彿是怕人看出他的面目似的。
小船慢慢攏了岸,老么笑著跑過道:“相公!洞庭已經到了,您老是在哪裡下船?”
石繼志一把握起了老人的手,誠摯地道:“老哥哥!小弟今生今世永不會忘記你……”話還未說完,老人已揮手笑道:“不要說了!”
說著又在石繼志背上拍了一下,感慨地道:“兄弟,你去吧!記住我告訴你的話,十五日晚上,那是一個好機會,萬萬不可放過,你要記好了!”
這老人說著話,竟取下頭上的斗笠,直往岸上走去,眼見他搖搖顫顫地走上了岸,竟是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路走去。
石繼志慌不迭叫道:“喂!喂!你等我一下……”說著返回艙內把那匹馬牽了出來,慌慌張張地牽上了岸,再四下一看,茫茫人群,哪裡還有那瘦小老人的蹤影。
石繼志不由暗想:“這老人真是一個怪人……”數日相處,這老人竟深深地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影子,如今這麼突然一走,石繼志竟感到了一陣莫名的空虛,他想到:“人生真是像詩人們所說的如浮萍一樣啊……風來了把他們吹聚在了一塊,可是風去了,又把他們吹散了……”
他跨上了馬背,感嘆了一番,再不見那老人的蹤影,只好掉轉馬頭,一任那馬向前走著。
這條路是他當年常走的路,圍著湖邊一路繞了下去,漸漸他看見那一片竹林子,漸漸他又看見那掩在竹林之中的“拾翠園”。不由自主,他感到一陣心酸,一抖絲韁,潑刺刺放開了馬蹄,直往那竹林中奔去。
這一人一騎的突然光臨,驚擾了三四個放牛的孩子,他們正牽著牛,在這所寬曠而無人經管的花園中,一任他們的牛嚼食著地上的青草。石繼志這一突然現身,孩子們都嚇了一跳,相繼牽著牛走了。
這年輕人翻身跳下馬背,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注視著這滿院荒蕪的淒涼景色,不由緊緊地咬著牙,心中卻在暗暗地想:“我一定要重建這所家園,讓它恢復到從前一樣的幽雅興盛!”
石繼志在馬腹上拍了一掌,這匹汗血馬跑向了荒蕪的花園中,低頭嚼食著園中的青草。石繼志嘆了一口氣,自語道:“家園荒蕪,人物已非,我的回來。只是平白添一段斷腸傷心啊……”
他在石室中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了一把鎖匙,小心地去啟開那二門的大鎖,只是因為年代太久,鎖已鏽住,費了半天勁兒,還是打不開。
石繼志不由隨手拋下那把鎖匙,由肋下掣出了那口“朱雀劍”,一振手腕,只見紅光一閃,“嗆”地響了一聲,那大銅鎖“叭嗒”一聲,落在地上。石繼志插好了劍,隨手一推,那門“吱”一聲,遂即打了開來。
他含著滿腔辛酸,舉步進了這“拾翠園”。
這座輝煌的建築,一磚一石,都是他先人血汗的結晶。樓內那些凌亂的傢俱,上面集滿了塵垢,不再像以前那麼光亮耀眼了。每到一室,每走一步,這年輕人都會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他走到自己住的那間房裡,在門口注視了良久,床還是和以前一樣地放在那兒,甚至上面的被子還在呢!只是已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書桌上亂七八糟地散著些書,一對銀質的燭臺,也仍倒在桌上,他順手拿起來看了看,喃喃念道:“你們曾一夜夜地伴著我啊……”
說著他緊緊地抓著這枝燭臺,只聽見“吱”的一聲,竟把那燭臺給抓扁了,石繼志不由驚覺地鬆了手。
他的記憶愈發凌亂了,看看這裡,竟禁不住一下趴在了床上,放聲痛哭,叫了一聲:
“爹孃啊……孩兒回來了……”
在這無人的拾翠園中,他的哭聲是那麼悲慘,直到力盡聲竭,也沒有人去勸他安慰他。他心中確實積了過多的怨恨與憂鬱,如今這一盡情哭訴,反倒心裡安靜了不少。
當他平靜下來時,才發覺宙己的幼稚,再看枕在臉下的棉被,已被淚水浸透,那些陳年的集垢都印在自己的臉上,覺得癢癢的!
他不由嘆了一口氣,重新下了床,又上樓去把房間中都看了一遍,除了衣物凌亂以外,井沒有什麼損壞之處。於是石繼志開始由父母住的房子著手,一間一間地整理起來,清出了不少的塵垢。
他一直忙到深夜,才到自己房中倒床而睡。第二天清晨,他又開始整理,該理的理,該擦的擦,這“拾翠園”又大致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除了空寂無人以外,這所“拾翠園”已和往昔無什麼差別。
他又開始清理院子裡的東西,大門早已被附近的野孩子劈了當柴燒了。他整理了一陣,心想:“這麼多事情,我一個人要幹到何時,還是去找幾個人吧!”
下午他到衙門裡去了一趟,與官人同至拾翠園起了封。其實他早已就撒開了封條,官人只不過察明瞭他的指紋指印,證明是此園主人,也就告別而去。
然後石繼志又到木匠花匠等店中找來了幾個工人,換門的換門,整理的整理,有些地方該粉的粉,該油的油。如此整整忙了四天,這所“拾翠園”竟是完全換了樣子,假山重新聳立著,蓮池裡也有了游魚,庭院中花葉扶疏,無數的蜂兒蝶兒也都來了。
附近的大人孩子們,都擠在大門口指指說說,他們本來以為這“拾翠園”沒人管了,現在卻眼見它又和以前一樣有光彩了。有幾個故鄰得悉是這所宅子的少主人回來了,都相繼來串門,見面還直向石繼志道喜問好,著實也忙了一整天。
到了第五天,才真正安靜了。石繼志到後面馬槽中看了看自己的愛馬,在院子裡走了一轉,看著已經整得煥然一新的故居,心中不禁有一種舒適之感,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才是我理想的家園……”
下午他像是有什麼事似的,一直心緒不寧,原來今天已是十五日了!他記起老人關照自己的話,心中不停地想著:“今天夜裡,就是我和莫小蒼以及湘中八醜一決生死存亡的時候了!”
初更之後,石繼志由“拾翠園”中翩然而出,他身穿一件淺綠水綢的長衫,足下是鹿皮薄底快靴,顯得那麼儀態瀟灑。
只是他眉目之間,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凌厲殺氣,那雙瞳子內,更是閃閃地放射鋒芒,一望而知,這年輕人此行出門,定是有極大的願望和使命。
他加快步伐走著,繞過一座石橋,四下已是萬家燈火。他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紙卷兒,打開來看了看,又迅速收了起來。然後他順著一條垂柳小道,一路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
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他已行到了一處僻靜的湖泊之旁,然後他又把那圖卷取出,亮了千里火看了看,微微聽他口中念道:“啊!就是這裡了!”他把圖收好,裝著閒蕩的樣子,由一道小堤行到了湖的對岸,神色之間竟顯得有些倉惶。
他已看到了一座建築極為堂皇的大宅子,在一箭之遙的山彎之下,就像是一條蠶一樣臥著,大紅色的石牆展延出裡許長遠。石繼志不由皺了一下眉,喃喃道:“好大的氣派!”
他記著老人關照的話,在這延展裡許的圍牆之外走了一週,隱隱可見牆內燈火通明,這證明宅中人都還沒有睡,然而石繼志已頗覺不耐了。
他想到,就在眼前這所巨宅之中,藏著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不令他望之髮指。
他記得老人關照他,不到三更決不要進入,因此他耐著性子在附近踱著,心中卻在想著復仇的步驟。
他慢慢走到離宅門有十丈的湖邊,正自痴望著湖水想心事,忽然一陣馬蹄之聲,只見順著那條小堤一連飛馳而來四騎快馬。
這四匹馬快同電閃星馳似的,一剎那已跑近石繼志身前不遠,就聽一人吆喝了一聲,率先勒住了韁繩。
遂見他翻身下了馬,對身後三人低喝了聲:“好了!到了!”另三騎馬上的夜行客也都由馬上翻身而下,頭前一人用手一指那所巨宅道:“瓢把子這幾天心情可不大好,哥幾個口頭上可要小心點,弄不好他奶奶的吃不了兜著走!”
石繼志因在夜裡,看不清這幾人面貌,但卻知是一幫江湖匪人。他因不願事先被人發現,遂把身影閃在一棵大樹之後,眼光卻註定這四人,似見一人走路還一拐一拐的,像是不大對勁的樣子。
一行人走到那巨宅門前,為首之人在門上拍了三下,隱聽內中有人喝道:“什麼人?”叫門的那人躬身道:“弟子侯玉等奉召晉見瓢把子!”裡面答了一聲:“候著!”
石繼志遠遠聽著,心想好傢伙,一個開門的都這麼神氣,可真是狗仗人勢了。遂聽轟隆隆的一聲,那大鐵門推開了一扇,一行四人魚貫而入,跟著轟隆隆的一聲,大門又合了起來。
石繼志心中可真有些等得不耐煩了,此時天交二更,他把身上歸置了一下,把最外面那件長衫脫了下來,一騰身竄上了樹,把那件衣服放在樹枝丫之間,然後飄身而下。
他腦中醞釀著復仇的計劃,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著,似要炸開了血管流出來似的。他匍匐著行至那圍牆邊,側耳聽了聽,內中沒有什麼動靜,這才大著膽子,一抖雙臂“一鶴沖天”,已輕飄飄地落在了圍牆之上。
一上牆頭,忙一伏身,仔細打量了一下,只見這所巨宅中巨室連延,少說有七八十間以上,花圃、樓臺、亭榭,一目望去散落在各處。石繼志不由心中著實此了一驚,不敢在牆頭上久呆,向下一飄身,已經飄飄落在地面。他腦中記著老人所贈之圖,上面有極清楚的路線,彷彿是由後廳直下。
於是他提起一口丹田之氣,一路翻縱了下去,不一會兒來至一處四面栽有巨松的大廳之旁,深夜之中,靜悄悄的絲毫沒有聲音。
石繼志抬頭向上一看,皎潔的月光之下,只見那大廳正簷下懸著一方硃紅的大匾,其上是三個金光耀眼的大字:“鳳尾堂”。
石繼志心中動了一下,心想原來“鳳尾堂”就設在此,無怪乎這麼大的院落了。只是這麼多房屋,卻是連絲毫燈光也沒有,到處一片死寂。
石繼志隱身在一塊假山石之後,向四處注意地看了看,心中卻不由暗想:“莫非那莫小蒼睡了不成?”
他飄身在一堆花石之中,由身上取出地圖,亮著了千里火,小心地向上注目一看,心中這才明白,原來紅線所標,才是直往莫小蒼住處去的路線。
就在他方把火光吹滅的剎那,只聽一聲低叱道:“什麼人?”石繼志方向側一偏身,發話人已竄到了自己身前,石繼志慌忙道了聲:“是我!”那人伸長脖子認了認,方覺不對勁,石繼志已一個箭步竄在了這人身前,並中食二指照著這人前胸就點。
這人姓齊名天化,外號響尾蛇,平日本是負責巡江第七舵的任務,今天是第一次回壇叩見教主,卻不想午夜起身小解,發現火光一閃,他不看還算了,這一看可真是平白損失了一條命。
那齊天化本來只是疑心,可還沒有想到其它,石繼志這麼一出招,他不由大吃一驚,慌忙向外一閃,避開了石繼志的雙指,他口中不由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你好大的膽!
居然敢午夜到總壇來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說著話已湊在了石繼志身前,右手“橫身打虎掌”直往石繼志右肋就劈。
石繼志此時應敵,可以說是心驚膽戰,只怕萬一驚動了排教中人,自己孤身一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他想著一聲不哼,心中已存下不叫這小子逃開去的心。
就在這響尾蛇齊天化的一掌劈下的剎那,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青年人竟失蹤了。齊天化雖本身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武功,可是動手過招,手頭上還不算怎麼含糊,一見對方青年人這種身法,就知道今夜遇見了高手,絕難在對方手下討了好去,心中不由吃了一驚。
果然還沒容得他抽招換式,就覺得一股強大的勁風,直如排山倒海似地直往自己後心逼來,這響尾蛇齊天化口中方道了聲:“不好!”不容他再轉過身來,石繼志“乾元悶心掌”向外一發,如同擊革般響了一聲,那齊天化悶哼了一聲,整個的身子驀地騰空而起,石繼志向前一騰身高舉雙手,已把這齊天化下墜的身子接在了手中。
可憐這小子動手僅兩招就一命歸陰,石繼志輕輕把他的屍體放在了草地裡,那些草葉掩在他身上,這才抖擻了一下精神,直往廳後轉去。
他腦中憶著那圖上的指示,在第六棵巨松之側拐彎而入,果有一條鋪著石子的小徑,兩旁全是高及一人的冬青樹,午夜裡,被風吹得刷刷作響。
石繼志一直走到了這小道盡頭,遵著圖上線示,向右又拐了一個彎。果然身一轉過,眼中已看到了一座極為精緻的石樓,石樓附近盡生著一些參天古樹,如不注意,幾乎看它不出。
石繼志停步不前,若按著圖上的指示,這座樓房正是一指魔莫小蒼的住處。正在此時,更樓上一連敲了三下,石繼志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現在沒有什麼再值得他考慮了,他把雙足緊了一緊,發現那樓中還有一處燈光沒有熄滅。
石繼志不由略閉雙目,沉了一下浮動的氣,定了定神,雙臂一展,以“巧燕穿雲”
的極快身法,“嗖”一聲縱上了這樓前瓦簷,然後伏身以“狸貓戲簷”的極輕身法一路滾轉,已掩上了正樓瓦面之上。
他看到了那一處亮著燈光的地方,內中似有人影在晃動著,這不由又使他吃了一驚,他心中不由暗想:“怎麼到了此時還有人呢?那老人不是說人都不在了麼?怎麼會還有人?”
他愈發覺得心中不寧,可是到了此時,也絕不容他臨陣退縮。終於他咬了一下牙,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今夜一定要和那莫小蒼一決生死,決不空來!”
石繼志想到此,可謂周身是膽,向前一撲身,用“巨猿過技”的身法,雙臂陡然向上一伸,已把全身整個吊在了那間亮燈的窗欞之上,跟著反臂擰身,一式“珍珠倒捲簾”,已把目光湊近在窗前。
他耳中已聽到內中有人在輕輕說話,聲音雖然很低,但石繼志卻聽得清清楚楚。遂聞一人嘆道:“這小子手段真狠,一照面居然就斃了三個,我們這湘中八醜,如今只剩下四個了……”
石繼志不由一陣髮指,差一點兒驚得由房上墜了下來。他腦中不由得想道:“果然那老人所說的一點也不錯,湘中八醜中的四個寶貝也在這兒,今夜倒是我洗雪血仇的良機了!”
想著他已用舌尖把窗紙點開,仔細湊目向室中一看,果見昏暗的燈光之中,坐臥著四個高矮不等的漢子,正是多年不見的血海大仇人,他們是地蛇張青、小蜈蚣李天霞、白麵佛劉元泰和快手謝以平。
說話的正是那白麵佛劉元泰,他自從當初在洞庭湖被司徒雲珠掌中要害之後,差一點兒命喪黃泉,總算這小子養生有道,幸得殘生,可是卻落了個殘廢,終年馱著背,直不起腰來。
石繼志見他說完話後,一旁的地蛇張青面色鐵青地哼了一聲道:“我倒希望能夠早一天會會他,看看他那‘七禽掌’到底有多厲害!”
那白麵佛劉元泰咳了一聲,壓低了嗓子道:“瓢把子這兩天是怎麼了?我看是不大對勁!好好的把我們哥兒四個找來關在這小屋裡,到底有什麼事?真令人想不通了……”
他說著話,還一個勁皺著眉。老二謝以平往床上一倒,嘆了口氣道:“兄弟,你少說兩句吧……反正是有事,要不然他老人家找我們做什麼?”
石繼志在外聽得清清楚楚,全身也禁不住一陣發抖,這才知道竟是那一指魔莫小蒼把這四人找來候差的。他足尖一鬆,已輕飄飄地飄臨地面,現在他心中不由暗暗著起急來了。本想一鼓作氣衝向屋中,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四人震斃房中,可是迴心一想,又怕萬一弄不好驚動了那莫小蒼,卻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最後他大著膽子,一縱身又攀上了那窗欞,用指尖在窗戶上輕輕彈了兩下,口中低低地叫了聲:“謝舵主!謝舵主!”
那快手謝以平正在床上仰臥著,聞聲不由吃了一驚,一骨碌翻身坐起道:“誰?”
石繼志沉著聲音道:“在下奉歐陽香主之命,有點事情商量……”話未說完,就聽那謝以平的腳步往窗前走來,石繼志猛提一口真氣,把全身真力都貫注在這右掌之上。
那快手謝以平,怎會料到在總壇瓢把子的居處還會有外人,口中奇怪著,一面雙手就去打開窗子。老五小蜈蚣李天霞也跟在一旁,口中尚道:“朋友,你貴姓?”
這句話還未說完,謝以平已把窗子打開了,頭方向外一伸,就見巨鷹似的自外閃進一人,快手謝以平啊籲一聲還沒叫出,就覺一股奇大的勁力撲面而來,只覺腦部猛然一昏,頓時窒息而亡,翻身倒在一旁。
那老五小蜈蚣李天霞還不及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就覺頂門一陣奇痛,已被石繼志以“巨靈金剛掌”力震碎腦門,跟著其拜兄謝以平之後倒地而亡。
這種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也只有像石繼志這種身手的人,施展出來才足見威力。
他倏伸雙掌擊斃二醜,直把一旁的白麵佛劉元泰和地蛇張青,給嚇了個面無人色,稍一驚怔,石繼志已快同電閃星馳般再次偎近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