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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天兵天將

    這件事,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接觸的,不是實用科學能解釋的事件。我魂牽夢繫,和祝香香初吻,和在“鬼竹”之上忽然出現了極美麗的倩影,以及還未曾記述出來的另一些事,與這件事相比較,是小巫見大巫。

    而且,在這件事之後,我和同類的怪事,好像是結了不解之緣一樣,雖說是一有機會就會讓我遇上,就算事實和我無關,發生在幾萬裡之外的事,也會兜兜轉轉,轉到我的身上來,變成是我的事。

    能遇那麼多“怪事”,一來是由於我生來性格好事,對一些不明白的事,非要尋根究底不可。二來,這件事中得到的一個解釋,也是原因之一,是什麼解釋,誰作出的解釋,請看下去。

    好了,所謂“這件事”,是在城外開始的,我和況英豪相處,沒有多久,就意氣相投,成為好朋友--少年人沒有機心,熱情迸發,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可以迅速拉近,不像成年人那樣,諸多顧忌。像“白首相知猶按劍”這種情形,可以肯定,決非少年時就結交的肝膽相照的終身知已。

    況英豪忽然失蹤,而我又看到他像是在接受盤問,成了俘虜,由於他的身分特殊,是況大將軍的兒子,這就成了一件極嚴重的事。

    當時,我並沒有在擔架上繼續躺下去,掙扎著站了起來,立時被一輛軍車載走,祝香香和我在一起,她一直用她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望著我,在她的眼睛中,我感到了焦慮,關切和疑惑。這一雙大眼睛看得我心煩意亂。她並沒有問什麼,事實上,就算問,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對況英豪的關懷,少年的我,那時思緒非常雜亂,可是都一直環繞一個問題在打轉--要是失蹤的是我,她會不會也現出這般關懷的眼神!

    軍車在火車站停下,縣城的火車站,建築簡陋,我和祝香香,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之下,走向幾節列車。

    那幾節列車,燈火通明,列車四周,全是軍人,有的在站崗,有的在奔來奔去,有不少軍官騎著摩托車在來回疾駛,聲響震耳。

    列車大約有七八節,我們才一走近,就看到中間的一節之中,車窗打開,一個美婦人探頭出來,向我們揮手,正是香媽。

    一路前來時,我心中十分不安,而這時,一看到香媽,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全感,我連忙揮手,不知道為了什麼,心中想的是:“有她在,天大的事,也不成問題。”

    進入了那節車廂,我就吃了一驚,因為那不是普通的車廂,而是況大將軍的臨時指揮所。況將軍正站在一幅地圖前,有兩個軍官在向他報告。

    那兩個軍官指著地圖,一個道:“最近的敵軍離我們也有兩百多里,不可能是他們的活動!”

    另一個道:“也沒有發現小型突擊隊的報告!”

    況將軍濃眉緊蹙,向離他很近的一個高級軍官道:“敵軍也不至於做這樣的卑鄙之事,歷史上沒有抓了將軍的兒子去,就可以逼將軍投降的事!”

    我知道,他們正在研究況英豪失蹤的事,所以突然叫了一句:“他不是被人抓去的!”

    我一開口,人人的視線都投向我,車廂中的人可真不少,有五六個高級軍官,香媽,縣府的官員,還有我的一個堂叔--那年輕的堂叔對我最好,這時正作手勢,要我放心。

    況將軍望著我:“好,小朋友,當時你和他在一起,把經過情形說說--越詳細越好?”

    他一面說,一面向我招手,我就向他走過去。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神情雖然焦急,但卻儘量和緩地問:“剛才你說他不是被人抓走的,那麼,他是被誰弄走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在不容得我仔細想,不容我詳細說出我心中的想法,我只好用我當時的知識和想像力,作出最簡單的回答,所以我衝口而出的是:“天兵天將!”

    這四個字一出口,在車廂之中,引起了十分強烈的反應。好幾個人齊聲說:“胡說八道!”

    況將軍眉皺得更緊,也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我那堂叔立即朗聲道:“這孩子,什麼怪事都會做,可就從來不說謊!”

    堂叔並不說我“不胡說八道”,只是說我“不說謊”,他的意思是,就算我是胡說八道,也必然是我心中必然如此想,才如此說的。這位堂叔知我甚深,可以說是我最早的知已,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後來,有一些事發生在他的身上,根值得記述,可惜很有點顧忌,只好看以後有沒有這個機緣了。

    祝香香在這時,低聲叫了我一聲,我向她望去,也在她那裡,接受到了鼓勵的訊息。

    況將軍沉聲問:“此話怎說!”

    老實說,以我當時的知識而論,實在不足以支持我有豐富的想像力--想像力不是憑空產生,而是在知識的基礎上產生的。我只是有一個朦朦朧朧的概念,覺得在人的力量之外,另有一種特異的力量存在,至於那是什麼力量,我就說不上來了,只好籠統稱之為“天兵天將”--我這四個字的回答,就是根據這樣的思路產生的。

    我和將軍對望,心中坦然,並不畏懼,據實回答:“我說不上來!”

    這個回答,又惹了幾下斥責聲。我對這些人不問情由,就自以為是,十分反感,況將軍的地位都比他們高,可是況將軍的態度就比他們好。所以我一轉身,向一個責斥得最大聲的官員道:“如果你認為我胡說八道,那麼我可以不說,讓你來說如何?”

    那個官員的神情,變得難看之極,他以為少年人好欺負,揚起手,衝過來想打我,況將軍和我堂叔齊聲喝止,我昂然而立,一副鄙夷之色,令他的手揚在半空,放不下來,尷尬無比,這使我感到一陣快意,我轉向況將軍:“我把事情的經過,從頭說一遍。”

    況將軍沉聲:“好,請說!”

    於是,我把事情從頭說一遍,當說到了我在黑暗之中看到了況英豪,在一個灰白色的光幕之中時,各人都現出不解的神情,我反覆形容。一個高級軍官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將軍,這少年形容的情形,像是一種十分先進的影像傳播技術!”

    這位高級軍官曾負岌美國維吉尼亞軍事學校,見識廣博,他在這樣說了之後,又講了一個英文字。當時,怕只有他一個人才懂,而這個英文字,如今三歲孩兒一聽就懂,這個字是:Televsion--電視!

    況將軍想了一想,示意我再說下去。我在講到“唇語”部分的時候,又請幾個人示範,不發出聲音來說話,我都能正確無誤地說出他們在說什麼。

    當我說到況英豪在接受盤問的時候,說得更詳細。況英豪曾提及一個人名:“王天彬”(或同音的三個字),我也說了出來。

    絕想不到的是,這個名字一出口,況將軍和香媽,陡然失聲驚叫,香媽的神情,更是複雜到難以形容!

    自況英豪口唇的動作中看出來的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唇語有一個缺點,就是在涉及專門名詞的時候,會有不同的同音字可供選擇,我說出了“王天彬”這個名字,本來坐著的香媽,霍然起立,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有難以形容的複雜感情的顯露。在況將軍的一下低呼聲中,他問:“你聽清楚了?是哪三個字?”

    我吸了一口氣,把當時看到的,況英豪的口唇動作放慢,而不發出聲音來。

    剎那間,只見況將軍滿面怒容,重重一拳,打在他身邊的桌子上,況將軍不怒而成,這一發怒,車廂之中,登時鴉雀無聲。

    我在這種情形下,也好一會不敢出聲,只見況將軍的神情越來越憤怒,徒然拔出了腰間的佩槍,向天便射,一口氣把子彈全都射完,子彈穿過車廂的頂,呼嘯而出,他怒吼一聲:“這雜碎,別落在我的手裡!”

    他說著,竟然望向香媽,目光凌厲之極!

    當我一說到這個人的名字時,況將軍和香媽一起有反應,但由於後來,況將軍勃然大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沒有人再去注意香媽了。

    香媽咬著下唇,淚花亂轉,神情又驚又怒,又是委曲,看了令人知道她的處境十分困苦,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從況將軍的反應來看,他和那個人,可能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令人難明的是,那和香媽有什麼關係呢?何以他要用那麼凌厲的目光,望向香媽?

    我一見這等情形,立時身形一閃,擋在況將軍和香媽之間--這是我天生的脾性,說得好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得難聽些,是好管閒事。總之,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我都會毫不考慮前因後果,立刻去做。

    我剛一站起,身邊已多了一人,正是祝香香,她也感到況將軍的目光太凌厲,所以挺身而出,保護她的母親。她不但有行動,而且有話說!

    可是,她說的話,我聽了卻莫名其妙!

    她的神情和聲音都相當激動:“況伯伯,我媽媽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況將軍怒道:“那雜碎,不是人!”

    祝香香沒有理會,逕自道:“是我,最近知道了他的行蹤,設法見過他一次!”

    香媽在這時候,失聲叫了起來我再也想不到,如此體態優雅的一個美婦人,也會發出那麼刺耳的聲音,她叫道:“香香,你--”

    祝香香回頭向她母親望了一眼:“媽你別怪我,我沒告訴你!”

    況將軍仍在盛怒之中:“你見了那雜碎,可有殺了他?”

    祝香香譁了一聲:“他一見我,就大叫一聲,我也想不到他是那樣子的,也叫了一聲,接著,他轉身就奔,我也轉身就奔,就那麼一面,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了!”

    這時,祝香香說了她和“那個人”見面的經過,我不禁傻了!

    這情景,何等熟悉!因為我也在場!

    祝香香要我帶她去見我的師父,我帶她去,她和我的師父,就是一見面就各自大叫了一聲,向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出的,我當時追祝香香,一直到了一棵大樹下才遇上--那時我明知事有蹺蹊,可是祝香香什麼也不肯說!

    這時,再明白不過,令得況將軍大怒的那人,除了是我自那天起就失蹤的師父之外,不可能是第二個人!

    我也早已料到師父和香媽之間一定有什麼糾紛,因為在“鬼竹”上曾出現香媽的像,現在,自然也證實了!

    祝香香在說完之後,向我望來,我立時略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她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況將軍來回踱了幾步,才對那些自他發怒以來,一直呆若木雞的人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去!”

    各人連忙離開車廂,一個高級軍官在門上略停了一下:“將軍,我會派人作地毯式搜尋!”

    況將軍吸了一口氣:“別太驚擾了百姓,去找劉老大,他在城裡有勢力,不要太張揚!”

    那高級軍官答應著,走了出去,我覺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向車廂門走了一步,香媽已向我招手,問:“孩子,剛才你說什麼天兵天將,是暗示那個人的名字?”

    我呆了一呆,在況英豪的唇形上,我認出那個名字是“王天彬”,如今香媽這樣問我,莫非那人的名字是“天兵”?在中國北方語系之中,“彬”、“兵”這兩個字是同音。同時我也陡地想起,還有一個字,我不能肯定是不是“豬”,那一定是“竹”字,這兩個字,北方話也是同音的!

    剎那之間,我豁然開朗,況英豪接受盤問,是被問及我的師父,和那盆竹子--鬼竹!

    我思緒雖亂,但還是及時回答了香媽的問題:“不,我說天兵天將的意思,就是天兵天將!”

    香媽喃喃地道:“只是巧合--”她望向況將軍:“英豪失蹤一事,應該和他無關!”

    我舉起手來,況將軍向我指了一下,讓我發言,我道:“和香香見了面就走的那個人,是我的授業師父,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怎麼來的,只覺他神秘之極!”

    說到這裡,我膽子一大,向香媽指了一下:“我還知道,香香媽媽,可能是他的夢中情人!”

    這話一出口,香媽俏臉煞白,祝香香大有嗔意,況將軍卻長嘆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將軍才道:“你倒知道得不少,是他對你說的?”

    我搖頭:“不是。”接著,我就將“鬼竹”的事,說了一遍,聽得況將軍目瞪口呆,他到了門口,叫了一聲,我堂叔和那高級軍官,又回到了車廂,他要我再說一遍,況將軍先問堂叔:“那『鬼竹』是你弄來的?”

    堂叔苦笑:“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怪現象發生,太不可思議了!”

    那高級軍官叫了起來:“那根本不是竹子,是一具儀器!一具可以接收腦電波的儀器,接收了腦電波之後,還原現出腦電波所想的形象來,那是一具不可思議的儀器!”

    各位,在若干年之後,這種話,我自己也可以朗朗上口,可是當時,卻是第一次聽到,也根本不能全懂,但是在感覺上卻是奇妙之極,我感到通過了這一番我並不是很懂的話,陡然之間,進入了一個神奇無匹、廣闊無比的新天地!

    而我將在這個奇妙的天地之中馳騁、探索,去了解宇宙的奧秘!

    多少年之後,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我仍然會有那種陡然破繭而出的感覺,覺得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在思想上束縛我!日後,我的日子,正是在這種情形下度過的。

    況將軍沉聲問:“那是什麼意思?什麼人發明了這樣的東西?”

    那高級軍官一字一頓,手向上指:“天兵天將!”

    我模糊的概念,一下子就清晰了,那是來自天上的神秘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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