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瓔、謝琳二女說罷,隨引癩姑走往左邊第三株形如寶蓋雲幢,瓔珞四垂,異香飄引的大旃檀寶樹之下,就著地上蟠曲如龍的一段樹根,面向著前面千頃平湖,並排坐下。
謝琳才說:"大智禪師乃我佛如來座下第四十七尊者阿闍修利羅。因在北宋末年轉世,起初慈悲度世,廣結善緣,功德本將圓滿。只為降生之初發下宏願,於此生中所遇惡人惡物,悉以佛家無上願力慈悲度化;雖具無邊佛法,降魔本領,決不妄開殺戒。起初數十年中也不知度化了多少惡人,拋棄惡業,皈依淨土。但終於仍是眾生好度人難度,遇到一個與他淵源極深的惡人,最前生是個有道行的女散仙,因為一時任性,做下一樁大錯事,為仇家所殺,兵解轉世。本具夙根,今生忽迷本性,刁狡窮兇,無所不為。禪師度化此人已然六次,終歸無用。當時總是恍然若悟,不久又復重蹈覆轍。又擅左道邪術,幾次制服,俱以善言解悟放卻,因此積惡甚眾。禪師最後一次,將她堵在一個山洞以內,因她屢不悛改,害人太多,欲以佛家法力為她伐毛洗髓,去盡惡根。哪知此女惡孽太重,已為魔頭所持,不能自制,所以每次省悟俱只一時。禪師不合以法力強迫,首違當年誓願;這末次會面之時,又有不度此女回頭,決不證果西歸之誓。當時勸誡一番,便各以背相向,面壁入定,連施佛法七日。此女先頗感動,痛自悔悟,誓欲回頭向善。無如身為魔頭暗中挾制,道淺魔高。對方又與以前不同,因她屢次違約失信,已不信她所說,不單是勸誡警醒便罷。事出強求,人受不住佛光晝夜的照,魔頭再在暗中蠱惑播弄,竟由苦痛生出怨忿來,驟然激怒,忘恩反噬,妄想乘著禪師入定之際,以所有邪法、異寶全力發動,暗下毒手,佔據禪師法身。誰知禪師法力高強,平日不輕施展,悉以苦心感度,看不出來。那護身佛光厲害非常,此舉無殊以卵敵石,法寶固是無功,人也因為魔頭受不住佛家聖火威力,臨化以前,突然向她反克,人魔同歸於盡。本來再過三兩個時辰便可圓滿,禪師行法到第三日,便已發現此女身上附有邪教中極厲害的神魔。本意是想故作不知,依然循序漸進,到了緊要關頭,猛施佛家極大法力,先將神魔除去,那時被度化的人自然也會大徹大悟。誰知嗔念一動,立啟殺機。眼看功成在即,魔頭突然發難來拼,動作又是絕快。禪師因見此女反覆多次,積久成嗔,一時不及收法,致令自投羅網。神魔雖除,人已成了一堆白灰。知道一時把握不住,違了昔年宏誓願力,延誤正果。尚幸法力高強,將此女元神保住,未致形神俱滅。
"此女罪孽深重,生前既未放下屠刀,再世自應備諸惡孽。重新誡勉之後,當與約定,說她夙根本厚,自墮迷途,現已孽重難返,令其先轉輪迴,受完孽報,仍皈淨土。
自己為踐昔日誓願,去往大雪山青蓮峪,候她一十二個甲子。從此每隔六十年開關一次,接見有緣。因她元神已有佛家偈印,此去雖然備諸苦孽,但是一靈不昧,以後未來諸生無論變人變物,均自修積善行,減消罪孽。每到六十年禪師開關結緣之期,必須頭一個趕到雪山,呈述自身功過,並受佛法點化。算到現在,已到第九個甲子。
"此女在第一個甲子上,苦孽最重,幾把六道輪迴歷盡。仗著禪師偈印,真靈不昧,雖化畜生,寧可餓死,永沒傷過一個生物,甚或捨身救人。第一甲子未滿,居然重投人身。第一世,便是個土豪人家獨子。幼受父母鐘愛,家更富有,他卻緊記師訓,守著佛門戒條。到十二歲上,屈指一甲子期滿,到了約會之期,便寫了一封長信留別父母,詳述過去生中之事,便獨自私逃出去,趕往雪山。受盡千辛萬苦,百折不回,終於在期前半日,趕到禪師所說的西藏佛家聖地大雪山青蓮峪後峰崖之上。地方雖幸尋到,但是雪窖冰天,下臨無地,一個毫無法力的凡人,如何能下得去?細一查看當地峰崖形勢,以及到時所現徵兆,俱與昔年所約相符。只是絕壑萬丈,陡峭削立,冰雪堅滑,雲霧沉冥,休說尋徑而下,連個攀援之處都沒有,簡直無計可施。求告了一陣,也無回應,不禁放聲大哭起來。眼看將到約定時刻,終不見有人來接引,益發心寒氣短。自思前生本是極好根器,不合誤入歧途,致為魔鬼所乘,宛如附骨之疽,形影相隨,不能擺脫,以致造了許多罪孽,墮入輪迴。猶幸禪師眷念舊情,大發慈悲,以極大法力保住慧根,仍轉人身。中間受了無限苦難,好容易如約尋到地頭,方擬從此漸入佳境,不料為山九仞,功虧一賞,靈山佛地,就在眼前,偏是沒法下去,時辰一過,熱望全休。以禪師的慈悲,終始救拔,決無違約相拒之理。不是自身之孽太重,人力難以迴天,便是過去生中,無意之間又做了什惡事,故此尋不到下去的路徑。當時傷心悔恨到了極處,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決計要在期前到達,若尋不出下降之路,便以身殉,隨往壑底雲霧之中硬跳下去。
"初意必死無疑,哪知禪師佛法無邊,不特早已算到此一著,連他數千裡冰雪崎嶇,曉夜奔馳,所經諸般厄難,以及最終如期趕到,俱是禪師法力暗中解救,加以接引。否則,從未出過門的嬌生獨子,一個人跋涉數千裡虎狼冰雪的荒山絕漠,八條小命也早送了。此舉一則為他減消一層罪孽,二則堅其向道之志。他這奮身一跳,才到半腰,正趕禪師一甲子坐關圓滿,開了洞門出來,見他翻滾雲霧之上,人已暈絕,隨用一朵祥雲託他下去。到了旃檀林前,禪師自回洞中升座。那惡人醒來,發現佛家靈境,四顧無人,還不知是被禪師救下,心神恍惚,追憶前情,覺著就到地頭,所約時辰也必過去。悔恨之餘,便朝前面那湖跪下,誓發宏願,虔誠叩拜,不見老禪師不起。誰知這湖本是一片汪洋的聖地靈泉,他這一跪拜下去,立時滿湖都是青蓮花,上空祥雲瀲灩,香霧靠微。
隨聽清磐梵唱之聲四方和應,立時神智一清,大徹大悟,便拜謝完了佛恩,往湖中跳去。
等到脫卻皮囊上岸,洞門大開,禪師已現出寶相法身,召將進去。與她摩頂受戒之後,仍令入世行道,並對她說:'你因夙世根深,此番雖以虔心毅力返本還原,但是解脫太快,所有以前罪孽仍須歷盡償完,決不能再轉一世便了。此去入世,務以極大願力虔修善果。我已說過在此坐關相待,以後每六十年今日可來此一面,隨時指點,儘管孽重魔高,有我在此,當可解免。但能逆來順受,自可免卻許多煩惱牽纏。你自去吧。'"由此那惡人重去轉世,對於以前所造孽因,有的仗著佛家法力,先以誠心毅力設法解免:有那不能解免的,便以身命償還孽報。法力盡管甚高,對方是個常人,也決不相抗引避,從容聽人酷虐殺害,自去投生。在二三兩甲子中,差不多被冤孽殺害了十次以上。內有幾次,才活了七八歲,便遭慘死。可是她暗中修持,道行日高,所積善功更是不可數計。每來赴約謁見,禪師對她也極嘉許。到了第七甲子上,忽然遇一良機,積了一件極大善功,同時減消了不少冤孽。自這次起,一切冤孽完全消盡。
"內中只有一個夙仇,原是一個女散仙,在快成道時被她所害,死得極慘。此女也因夙根夙慧,轉世以後,真靈未昧,仍舊出家修道。只是怨毒太深,苦苦尋她報復,已經糾纏了好幾世,終是不捨,立誓定要毀卻她的功行。內中並還牽涉此女兩個好友,都是具有神通的人物。她知伊人十分厲害,以力相抗,既違誓約,並且冤仇越深;如以一命還她冤債,對方法力高強,羅網周密,不似常人復仇,拼著再轉一世,便可解消,一落人手,必無幸理。並且過去諸生,曾有一次自甘償此冤孽,聽其殺害,仇人心計太毒,竟想令自己身經百死,飽受茶毒,方算復仇了願。幸而時時韜光隱跡,故作痴呆,未被仇人識破。一見不好,便自乘隙脫竅,棄了肉身,衝出羅網,遠遁高飛;稍緩須臾,元神便被禁錮,縱令法力高強,不致被她煉化,也必被其禁閉地底,永受地水火風之厄,不知何年月日方得出頭。事後想起,還自膽寒,由此時刻在意。
"對方偏是窮搜不已,並自聲言:此仇深如山海,不共天日,無可化解;寧甘捨棄天仙位業,與之同歸於盡,也是在所必報。這場冤孽,直無法解消,迫不得已,只可望影先逃。若干年中,為了此女,也不知受了多少煩惱,耽誤了多少功行。兩次叩問禪師,並乞佛法化解,禪師只答以在你自己,仍是無計可施。最後一次狹路相逢,不能再避,迫於無奈。又知對方法力越高,更有專為復仇而煉的法寶,厲害非常,一落人手,這屢世修積的功行,至少被她毀去一半,心實不甘。欲以法力先將仇人制住,再以善言感化,既可市惠,又可使其知難而退。哪知此女仇怨太深,性如烈火,心志堅定已極。一見被人佔了先機,始而以全力拼命。繼見仇人在大金剛佛法衛護之下,所有法術法寶全失效用,自身反被佛光困住,掙扎不脫,覺著百計皆窮,仇報不成。又聽了幾句譏嘲之言,不由怒火中燒,惡狠狠咒罵了幾句,冷不防自行兵解。雙方冤仇固然更深,無意之中又背了禪師訓誡。到了開關之期,再往求見,便遭峻拒,不能入門,再三求告,也無應聲。
一想解鈴還是繫鈴人,除卻仍尋此女設法消冤解孽,更無良策。沒奈何,展轉尋訪到此女再生蹤跡。一看此女已因性情所激,復仇念切,入了魔道。這一來不特下手更難,並因此女誤入歧途原是由她而起,此後任造何孽,皆是自己促成,正應昔年禪師道淺魔高之言。而這一次,仇人與前生雖有邪正之分,法力卻更加厲害。一面須要防到她的暗算,一面還要時刻留意暗中守伺,以便仇人為惡,或遇正教中人誅戮時,代為化解。苦惱之深,直難言說。
"似這樣暗中護持者數十年,中間曾救過仇人十幾次大災大難。對方始終以怨報德,只要見她影跡,必定拼命,終於仍遭暗害。總算事先早有準備,拼舍一命,不與相抗,先期元神遁走,未遭毒手。可是她這一轉世,初生十數年中,此女無人隨時暗中護持阻她為惡,更造了不少的孽。那惡人認定一切惡因均由她種成,決計以救此女自任,使其化去夙孽,重返本來。於是重又如影附形,暗中守定此女,一面為她解消惡孽,一面為她抵禦災害。此女樹敵又眾,多是各正教能手,危機四伏,時有不測之憂,到時俱仗她以全力解救脫臉。中間為了強護此女,還得罪了兩位前輩散仙中有名人物,轉而與她為難。對方法力極高,所用法寶尤為厲害,因她屢次作梗援助妖人,嫌怨已成,幾欲除去為快。她此時法力雖非尋常,真要與那兩位散仙相拼,卻非敵手,何況對方又看出她的深淺,有了準備而來。照當時情勢,縱然不死,也必重傷,壞去許多功行。幸仗靈機智慧,知難力抗,又無可避免,對方還未尋到,先默運玄功,算好適當時間地點,迎上前去。才一對面,不等對方發作,先就自述苦衷,說:'二位道友怪我護庇惡人,理原無差。但是此女過去生中並非惡人,實是自己先種惡因,激使致此。為惡的雖是她,造因的卻是我,理應將她度化歸正,反本還原,責無退避。故此歷盡艱危,飽嘗苦惱,終日相隨救助,不敢稍有疏忽。無奈此女仇念太深,自己道淺力薄,至今未能感化。自知屢次開罪,但都是為救一根器極厚,誤入迷途的女仙,不得不爾。現與道友狹路相逢,幸值此女不在,情願二罪歸一,只求道友不再與之為難,我甘一人受罰,以解孽報,死而無怨。如以法力相加,不特決不相抗,也決不防護逃避,任憑二位道友處治便了。"
"那二位前輩散仙因每次只要妖女一被正教中人所困,她立即在附近現身,將人救走,法力既高,設計又巧,防不勝防。雖看出不是邪魔外道一流,行徑偏生如此背謬離奇;並且蹤跡飄忽,異常詭秘,好似隨時都在此女身側,施展法術隱秘形跡。自己和各正教中道友,先後被她作梗多次,竟無一人查算出她的來歷,以前也無人見過。尤妙是專在暗中救助妖女一人,如未脫困,不論多麼艱危,必以死力來拼,不將人救走不止。
妖女一逃,她只斷後,等到遠逃不能追上,立即遁走。在這時候,不論誰阻擋其前進,決不還攻,也不對敵。可是從不與妖女一起,彼此之間直如陌路。至多妖女在脫困時看她一兩眼,並無感德之意,多一半還帶有怒容。斷定其中必有隱情,又忿妖女作惡多端,屢傷正教中門下,只礙著她,不能除害。原意先將她擒住,問明情由,發落之後,再去同除妖女。本欲加以重懲,如系佛門中有道之人自入歧途,與妖邪一黨,便與妖女一同誅戮。行到中途,忽遇東海三仙中的苦行頭陀和白眉禪師,將兩散仙喚住,告以此中因果,這才知道底細,更改初念,遇時已不想傷她。只內中一位性情古怪,素不服人,因苦行頭陀說對方百折不回,想試驗佛門中人的願力。聽她說完,故意笑道:'此言不差,果然妖女罪孽由你而造,理應代她身受。'隨用禁法將她制住,使其備諸苦痛。她只端坐,口宣佛號,任憑荼毒,果然連護身之法都沒有用。那位散仙本只要她略微輸口便罷,見她逆來順受,全不理睬,不由犯了剛愎天性,連用許多方法迫令服輸,只不傷她元神和性命。所受端的比死還難得多,始而還在端坐不動,嗣後禁法制得倒地亂滾,死去活來不知多少次,終無悔恨神色。另一位散仙受了白眉禪師暗示機宜,有意要他如此,不時並以言相激。那散仙平素本不喜佛門中人,意欲另施辣手禁制她的元神,發話警告,迫令開口。
"誰知此女自從上次殺她報仇之後,先以元神遁走,不特餘恨未消,反到處搜索仇人蹤跡,欲乘她初生不久,元神未固之際,將人尋到,猛下毒手,使其形神皆滅。哪知仇人多生苦修,功力甚厚,早已防到,投生之地早有佈置防備。並且生具智慧,法力不似初生嬰童便有減退,即便尋到,也無可奈何。此女卻因少此一人護持,到處遇見強敵為難,吃了許多的虧。過了十多年,漸漸結怨樹敵太眾,步步荊棘,騎虎難下。而同黨中幾個靠山能手,也被正教中人誅戮殆盡,眼看形勢日非,難於長保。這日又遇到強敵圍困,正當萬分危急之際,忽然救星天降,解圍而去。那救星行動神速,自己又是得隙即逃,未見尋來,匆促之間不知何人,也不知是否為了自己被強敵所殺。心正懸念,不久又連遭兩次危難,均是那救星之力。每次均未看出相貌來歷,心疑仇人轉世所為,細一推算,偏算不出仇人來歷。又覺仇人已是功行將滿之時,兩次為己所殺,以德報怨,似乎不應如此之甚,心中遲疑,便留了神。第四次又遇危難,細一觀察,果是仇人死力來援。當時也頗動心,再一想最前生的仇恨,又復憤怒,本心實不願由她手裡脫險。無奈強敵太多,羽翼早盡,每值被困之際,見了對方法寶威力,深知正教中人疾惡手辣,想起形消神滅之慘,由不得心寒膽落,巴不得救星飛降。念頭還未想完,只要真是敵人太強,無計可施,仇人定必現身出來。當時自然有些感念,可是脫險以後,仇恨又復勾起。似這樣接連十多次,蒙那仇人解救回數一多,雖然平日仍想遇機報復,無形中怨毒已消去大半,不似以前日夕切齒,刻不去懷了。
"這一次也是雙方該當孽滿。當那仇人去迎兩散仙時,此女獨坐洞中,始而想起近年所有師長同黨被正教人誅戮淨盡,只剩自己一人,日處危境,朝不保夕。屢次遇難獲救,又都出諸夙世深仇之力,異日如報此仇,還要落個恩將仇報,豈不冤枉?越想越難受,漸漸想起以前諸生本是正經修道,只為仇念所激,誤入歧途。如今仇未報成,反樹下許多強敵,正教中人已動公憤,日慮危亡,偏又孤立無援,不知何時便遭毒手。仇人多次解圍,俱是事完即隱,不顧而去,如為藉此解怨,怎不與己相見?現在處境日危,中土已難容身,與其在此束手坐待,不如遁往海外,覓一荒島隱匿修煉,異日再作打算為是。主意打定,便棄了舊居,為防路遇強敵,特意隱身飛行,往海外逃去。行至中途,越一高山,當頂遙望,只見下面山坡上有兩人施展禁法,侮弄一個女尼,因是驚弓之鳥,不敢造次。定睛一看,正是兩個大強仇,所處治的正是屢救自己脫險的夙世冤家。知兩散仙厲害,稍微走近,隱身法必被看破;如再飛行,破空之聲一被警覺,立被發現追來,也是不了。又看出敵人行徑,分明是先破了自己的護身符,再尋自己下手。有心逃退回去,眼看救過自己多次的人在彼遭難,置之不理,就不為本身利害設想,良心上也過不去。哪怕以前仇大,今生總有多次救命之恩,理應還報一次。念頭一轉,不忍就走。始而自顧不敵,還不敢過去。繼一想,仇人法力甚高,這次必是一時疏忽,為人所乘,只要能冒險救她脫網,二人合力必能應付。照著二強敵如此窮迫不捨,本就難逃毒手,再要去掉這一個大幫手,以後更無倖免。再四尋思,反正早晚難逃公道,轉不如死中求活,將這幫手救下,或可得一生路。此女本具神通,當時勇氣一壯,就在那散仙將要行法禁制元神之際,猛出不意,施展全力衝上前去,將人救起便逃。那兩位散仙何等高明,內中一位更是早知就裡,焉能容她將人救走,只一舉手,便同制住。此女自問已無生理,那仇人卻開了口,把此女積惡全攬過去,保其以後一定棄邪反本,願代一死。哀求了好一陣,此女也己天良發現,不特前仇盡解,並自認罪爭死。到此地步,另一位散仙才作好人,誡勉此女一番,並與那仇人結了方外之交,一併放卻。這兩人同到此女洞中,一同尸解坐化,再去轉世,各修善果,同償前孽。直到這一甲子來見禪師,方始見著。
"當時,我正在側,這些經過詳情,我姊妹本不曉得。也因來時尚早,禪師還未升座,遇見一位來此聽經的道友說的,所以對她留意。我看她和你那位瞎子師姊相見情景,好些可怪之處。乍相見時,好似並不相識,又是先後辭別。我們因求禪師相助,借取我佛門中一件降魔至寶,領受機宜,最後走出,離她二人辭別,已有小半個時辰。如不是等候禪師二次升座傳經說法,按說應該早走。哪知別人俱已走去,只她和令瞎師姊對坐在前面那株樹下,說得十分有興。我知令瞎師姊為人,前在峨眉相遇好幾天,開府盛會那麼多的人,難道就遇不上一個投機的朋友?又是那麼好的仙景。別人都是命儔嘯侶,三五成群,歡聚遊玩。尤其是我們同輩道友,因俱年輕,或是下山不久,初次遇到,這等勝遊佳會,分外顯得興高采烈。她卻始終冷著一張臉子,睜著一雙要瞎不瞎的眼睛,偶然向人翻個白眼都是難遇的事,直沒開過笑口。又永遠隨定屠龍大師,不與眾姊妹合群,彷彿她道行太高,不值與別人一起說笑似的。臨分手前,我氣她不過,想質問她這樣冷冰冰地不愛理人,是什原由,為何不和癩姊姊一樣,莫非都是屠龍大師門下,獨她有什不同之處?心裡雖這樣想,走到她面前,又不好意思遽然開口。因見別位姊妹及你和她說話,不是十問九不答,便是冷冰冰答上一兩句,使人沒法再說,意欲先問她兩句不相干的話,等她不理我時,再行數說她的不對之處。哪知她和對付旁人迥然不一樣,彷彿預先知道我要和她為難一樣,雖然面上未現笑容,居然有問必答。只是所答只一兩句,答完便罷,永不反問,話又十分簡明,使人底下無法再問。一會你和我姊姊、易姊姊、瓊妹諸位便來將我喚走,先想質問的話,始終沒好意思出口。反把嫌厭減去多半,以為她天性如此。似這樣和人相對長談情景,又是如此親切,休說是我,照你平日所說,恐你和她同門這麼多年,也未必能遇見過吧?越想越怪。
"因我兩人剛往外走,人尚在洞門以內,禪師尚在座上,佛光未斂,由外不能見內。
她二人又是並肩向湖,背朝我們,看得逼真。只語音甚低,隔得又遠,聽不清說些什麼。
我因此事奇特,便施展我新煉成的有無相神光隱了身形,掩向前去。哪知你這位瞎師姊目力竟比好人還強得多;那位由惡人轉世的道友,也和她一樣機靈。我們如在門內觀察靜聽,倒許能得一點底細。這一近前,我二人的無相隱身竟會被她二人警覺。我原料她不是尋常人物,惟恐驚動,緩緩由林外繞向前去,並沒快走。最可笑是,她們已知我們要去掩聽,表面仍作不知,照樣密談。等我走近,見她們只是互相嘴皮亂動,一句聽不出。我姊姊這回比我聰明,首先發覺蹤跡已露,這等掩人不好意思,將我拉住,不令再進。折向旃檀林內,用心聲傳語,說她們已有警覺,應速收法現身,不可再去。我正疑信參半,忽聽她們語聲傳來,甚是清晰,這才相信。一聽那話,竟似為我而發,雖然不曾指明。大意是說,今日在此相見,俱是有緣,他年有事相訪,當不至於見拒。令瞎師姊還回頭向我們看了看,回答的話,好似關著另一個人,我沒聽出是誰。跟著那道友又向禪師遙拜默祝,然後升空飛去。令瞎師姊與她別時,執手叮嚀,意更關切,卻未隨了同行,只低頭略微尋思,向對林走去,一會走遠。
"等我二人在林中繞了一轉,因禪師那次升座須在滿湖青蓮齊開之際,雖然花開以前應有祥光湧現奇景,並非說開就開,估量還早,終難斷定何時出現。尤其祥光彩雲一現,便須望湖禮拜,我姊妹恐防錯過時機,不肯走遠。正商量往回繞,就在左近湖濱一帶,賞玩旃檀寶樹的奇姿,望著前面那一大片靈乳澄波相候,忽見她急匆匆,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由對林迎面走回。姊姊招呼了一聲,她便立定,向我二人致賀,說再有半個時辰,千餘年來只此一次花開見佛的奇景奇緣便要遇上。我先以為她既知底細,又是千年難遇的大福緣,必定在此相候。想起為時尚早,她只是隨緣瞻仰,與我二人不同,禪師今日廣結善緣,來人只要尋到,有求必應,按理,她應抽空往小寒山去,將你接來一同參拜。我們如得家師允准,能往幻波池一行,固可多得禪師法力遙庇,使事情格外順手;萬一家師不允,你如到此,禪師也必另示機宜,或使我姊妹能夠踐約成行,或使諸位姊妹化險為夷,變難為易,均是極好的事。她卻若無其事神氣。我忍不住拿話點她。她雖然不似平日那麼冷冰冰十問九不答,但仍故作不解,拋開正題不答,卻關心我們取寶的事。說花開見佛已是靈景佛緣,屢世難逢,那件七寶金幢更是西方嘛羅偈波提尊者千年前所用降魔至寶,具有無上威力,非同小可。除上面降魔七寶以外,幢頂之上有一鎮幢舍利,務須先期戒備,不可令其飛返西方,此寶方可隨時隨意發揮它的妙用。否則,威力固是極大,一旦施為,至少三百六十里方圓以內的精靈鬼怪,如若躲避不及,或是藏伏之處不在地底十丈以下,必受此寶精光的照,要將功行消去一半。這類異類修成的精怪,多半苦煉多年,並不一定為惡害人,豈不有違佛家度化眾生慈悲之意?這麼一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遇事便要斟酌輕重,多費心力,豈非美中不足?此寶又系經偈波提尊者佛法封鎖,在池中心靈泉穴內,此間又是佛家六大聖域之一,離上面平地數十丈,再加禪師佛法封閉,多高道行的前輩神僧仙長,也未必能算知它的底細。禪師自從降世,便持苦戒,這類至寶奇珍,自不使人得之太易。所以適才雖然詳示機宜,對此一層獨未明言。少時升座出來,已無說話時機,此事全仗自為。她也是剛剛得知底細,因知我二人福緣甚厚,恰巧二次相遇,不然也不敢饒舌。
"我因她答非所問,對多年患難相共的同門姊妹視若路人,卻對外人的事關心,老大不以為然。她似覺出我有不滿之意,未再往下深說,便自辭去。我倒沒想到她會不等花開見佛便走,所說的話也未留心細聽。還是等她走後,姊姊埋怨我,說此人面冷深沉,但是功力極深,今日看她情景,與前判若兩人,尤其我們對她貌合神離,她焉有不知之理?忽然如此關切,大改常度,內中必有深意。她乃有道之人,表面對人雖冷,與常人刻薄寡情自不相同。我們也是修道多年,如何把看待常人的情理和她計較,豈不可笑?
照她走時情景,分明特為我們而來,所說定有助益。這一犯小孩脾氣,對她輕慢,以致話未說完,便即辭去。花開奇景,曠世難逢,既然知底,不應先走。我們怪她對癩姊姊淡漠寡情,她素來沉默寡言,此去匆匆,焉知不是抽空往小寒山尋癩姊姊呢?我一回想,也覺稚氣得可笑。我和姊姊同胎而生,名為姊妹,不過生時略有先後,平日行止動靜,以及現在皈依佛門,誦經修道,全都一樣。至於容貌、身材、性情、衣飾,更是無不相同。僅僅面上這點記號,一左一右,稍微有點分別。以前,連說話都幾乎是一同張口,即便她說時我沒開口,或是我說她沒開口,那心思詞句仍都是一樣的。近來不知怎的,別的仍是一樣,心思言語便常有不同。好些地方,我仍未免稚氣任性,她卻沉靜得多,有時簡直像一個大人,你說多怪?"
癩姑見她說到末了,仍是以前天真神態。眇姑來時曾囑保密,任遇何人,不可提起是她指點前來,知她所說實是好意。細察二女,好似成竹在胸,並不十分看重。眇姑這人又一向不肯說空話,惟恐二女疏忽,便探詢道:"二位姊姊對於取寶之事,想具成算的了?"謝瓔答道:"成算雖不敢說,仗有禪師指示玄機和所說語氣,多半有望。不過令師姊所說也關重要,舍妹不合心粗輕慢,雖令師姊未必見怪,如何防那舍利飛返西方,卻未明言。匆匆作別,不及請教,先時頗覺可惜。繼一想,禪師既不願我們得之太易,承令師姊指點,如能留此舍利,固是佳事;否則,以後不能輕用,有此一層顧慮,使我姊妹多受阻難,增加修為,以免有所倚賴,也是好的。只好憑著福緣運命,到時惟力是視,由它去吧。"謝琳語意,也與相同。癩姑見二女天真猶昔,語意卻寓有至理,與前大不相同,知其道行法力必更精進,故能不以得失縈念,並非有所拿穩。平日修為,即此已見一斑,好生欽佩。
正待稱讚,忽然一陣香風起自湖上。當地原在大雪山廣壑之下,上面佈滿一層層的密雪,雪山上面又是終年陰雲低垂,暗霧迷漫,永見不到一點青空。而青蓮峪簡直另是一個天地,總是終古光明如晝,祥雲片片,永無黑夜。比起上面雪山荒寒陰晦之境,大不相同。及至香風起處,眼前倏地一亮,大地愈發光明。轉瞬之間,上空雲霧齊收,那香風便一陣接一陣地由湖上吹來。三人知道靈景將現,互相噤聲,以目示意,各自澄神定慮,端己正容,緩緩起立,去至湖邊,一心念佛,虔敬等候。隔了不多一會,和風止處,湖上一片淡微微的香光飄蕩,跟著便起了極柔和鮮明的祥霧,宛如一片其大無垠的五彩冰綃,將全湖籠罩。霧下面,萬頃清波一起騰湧,浪並不高,卻甚整齊,隱聞濤聲湯湯,音若笙簧,令人神智為之清寧。三人處此境界,俱覺心身上說不出的一種爽適空曠,正在虔心守望間,鼻端忽又聞到一股旃檀異香,比起適才香風中的香氣又有不同。
同時遠遠傳來幾聲清磐,跟著斷斷續續又傳來幾聲梵唱。三人靜心一聽,那梵唱之聲並非起自禪師洞中,來路好似極遠,也估計不出相隔裡數。青蓮峪深居雪山之下,平湖空曠,並無寺觀僧尼之跡。磐聲梵唱如自外來,按理應由上空飄墮,聽去卻又不似,入耳偏是清晰非常。方在不解,梵聲忽漸稀微渺茫,似在若有若無之間,那發音所在又不似移向遠處。三人夙根功力本都深厚,具有極大智慧,見此情形,知道玄機微妙,細一尋思,忽漸醒悟。謝瓔首先頂禮匍匐在地,癩姑、謝琳也不約而同相繼拜伏地上,重又屏除雜念,虔心向佛。一會,梵唱之聲忽然大起,上下四方一齊應和。乍一入耳還在若遠若近,似有似無之間。三人無論是誰,只要心神稍一把握不住,微起雜念,聲音便即微遠渺茫,似這樣隨著各人念頭動息,起伏隱現,所聞各不相同。到了後來,三人悟徹玄機,一任梵音琅琅,響徹天宇,只顧安定心神,不生一念。剛剛反虛生明,到了物我相忘境界,又是一聲清磐過去,繁聲盡息,彩霧全收,眼前倏地祥輝萬丈,大放光明。滿湖清波,忽變作一片蓮花世界,只是花葉均與尋常大不相同,每柄蓮葉都有丈許大小,色白如銀。葉底挺立著一根金莖,花卻純青,大約尺許,俱尚含苞未放,其多不可數計。
金莖、銀葉與翠萼、碧波交相掩映,結成無限祥霞,壯麗絕倫。
三人已悟色空境界,知道花開見佛就在俄頃。內中癩姑只是隨緣參拜,雖然衷心虔敬,還不十分看重。仙都二女處境卻是至難,因為佛法微妙高深,不可思議,相由心生,亦由心滅,有相無相,互為因果,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此時志在取得七寶金幢,事前預受神尼、禪師指示,先已著相,如使一念不生,自非容易。如若一心取寶,既失虔敬,雜念一生,便不能見到諸佛菩薩莊嚴寶相。而寶幢起落快慢,全系本身,開始時如不恰到好處,佔了機先,便如石火電光,稍縱即逝。二女在小寒山皈依佛法,仗著夙根智慧和今生百餘年的修道功力,又得忍大師真傳與寒月、一音隨時指點,道行精進,固然遠非昔比,但畢竟在外經歷尚少,又是初次遇到這等關係重大的不世佛緣,惟恐疏失,未免膽小情虛了些。一開始一味寧神定慮,意欲不令著相。單等花開見佛,寶幢由湖心湧現,再照預計,以極大願力上前求取。以二女這等物相生滅有無,悉由自己主宰,論起功力原非尋常。但是這次取寶,內有佛家無上妙諦,關係二女屢世修為及最後一次成道證果的成敗關頭,其中精微奧妙之處,不落言詮,也不是師友所能傳授,人力所能勉強。
便小寒山神尼、大智禪師先前那番指點,也不過告以寶幢出現時間情景,上面七寶有何妙用,以及一些避忌之處,並非傳授取用之法,依言行事便可到手。事之成否,仍仗二女自己。二女也知此事不能倚仗別人,信心願力均頗堅強。無如屏除雜念,由於平時修道功力的強制,這一矜持太過,有念生於無念,依然著相,未能上來先臻化境,以致延誤時機,落個美中不足,日後多生好些枝節。這且不提。
這時仙都二女、癩姑三人,已然通誠跪拜之後,起身跌坐湖邊,端的虔心息慮,一念不生。正當靜觀自在,物我交忘之際,忽聽身後大智禪師大喝道:"諸佛菩薩已現寶相,俱在眼前,爾等可見著嗎?"一語未終,三人猛被提醒,心方微動,一陣異香起處,滿湖斗大青蓮一齊開放。湖心上空立現出一圈佛光,中間一朵極大青蓮花上,立著一尊身高丈六的金身佛相。緊跟著,隨同目光到處,每朵蓮花上面俱現出一尊佛菩薩,看去何止百千萬億。一時霞光萬道,花雨繽紛,寶相莊嚴,不可言說。三人忙即合掌禮拜,五體投地,重又匍匐地上。待了一會,二女暗忖:"禪師曾說花開見佛以後,跟著湖中祥光湧現,寶幢便要升起,此時怎無動靜?"心正尋思,忽聽湖心清波分流之聲,抬頭一看,不禁大喜。原來佛相蓮花俱已隱去,只湖中心翠濤滾滾,四外分流,當中現出一個畝許大的深水漩渦。晃眼工夫,水底忽有精光上射,隨升起酒杯大小一團五色祥光。
緊跟著又湧出一丈六七尺長,七尺方圓一座寶幢。那寶幢似幡非幡,略似華蓋,共有七層,四邊瓔珞垂珠,每層上面各現出一種不同形式的寶光:頭層上,是兩個連環寶圈;二層是一朱輪,四邊烈焰環繞,熊熊欲燃;三層是一缽盂;四層是一金鐘;五層是一慧劍;六層是一梵鈴;七層是一寶鏡。全寶幢上,本就寶氣精光上燭霄漢,這六層七寶又各具一色,光華分外強烈,精芒射目,不可逼視。共是七色光華,融會成一幢彩霞,莊嚴雄麗,氣象萬千,一望而知具有無上威力。
謝氏二女是修道多年,新近又得佛門上乘法髓,見了這等異寶,也由不得驚喜交集。
因這寶幢出現以後,逐漸長大,光華強盛,只管繼長增高。來時雖獲明悟,懷有成算,禪師並未傳授收用之法,只是具有信仰願力,期於必得,更沒料到此寶如此偉大。又以時機不再,說錯過便錯過,不禁心慌,匆促之間,欲以本身法力上前求取。姊妹二人面向寶幢一同拜了九拜,隨同起立略定心神,施展師傳佛法,一面用有無相神光護身,一面手掐訣印,口誦六字真言,朝那七寶金幢衝去。初意此寶雖具無上威力,但無人主持,又是佛家之寶,自己應有這層佛緣,再以本身法力強制,必可手到成功,不問此寶如何長大,且先擎回山去再作計較,自己離寶幢不過三數十丈遠近,光遁神速,本是不消瞬息便可飛到。哪知事情竟出預計,那寶幢上面發射出來的七色霞光,精芒所及,四邊俱在十丈左右,並且還在逐漸增長。二女遁光飛至中途,還未到達,剛與寶幢精芒接觸,便被阻住。二女心急,又自信此寶對本門弟子決不至於傷害,去勢太猛。這一硬衝上去,當時猛覺著迎面遇見一種極大阻力,人雖未傷,竟被撞退回來。
二女心方一驚,仰望在寶幢頂上徐徐滾轉的那一團五色祥光,已似要離頂飛去。謝琳猛想起眇姑所囑之言,一時情急。二女素來言行心意大半相同,至多發動略有先後,這還是近年小寒山修道以後,才行如此,大致仍是相同。彼此臨機應事,多想到便做,極少商議,已成習慣,也永沒有什大差誤之處。惟獨此舉卻是謝琳一人動念,因知幢頂寶光便是鎮幢舍利,如被飛返西方,不特七寶金幢不能隨意施為,有了缺陷,並料寶幢也必更難到手。時機一誤,被其沉入湖底,永無到手之日。當時急不暇擇,竟施展全副神通,上前奪取。隨身飛起,揚手一個訣印發將出去,欲以金剛定力,先將那粒舍利子定住,同時以玄功變化與之合為一體,將其收下。那金剛訣印也具有極大定力,功候再如精純,無論多厲害的法寶也可定住,何況乃是無主之物。滿擬舍利雖是鎮幢之寶,寶相祥和,不似寶幢威力強烈,只要佔得機先,總不致被它滑脫,誰知又未如願。決印將發未發之際,那舍利不過在寶幢頂上徐徐自轉,祥光晶瑩,流輝四射,看去似要飛騰,勢卻緩慢。及至金剛訣印一發動,人也將要飛近,只聽一聲極輕微的雷音,那團舍利祥光忽然隱去。謝琳玄功所化一片光華,竟又被那雷音震退回來老遠,比起頭次勢更猛烈。
如非近年功力精進,幾乎禁受不住。同時舍利祥光一隱,寶幢立即大放光華,七層法寶各顯威力,水、火、風、雷、金鐵、沙石之聲,隱隱交作,知道不妙。這後半寶幢出現情景,三人聞見相同,休說謝琳恐惶,便連癩姑也覺要糟,自知此舉非比尋常,愛莫能助。正代二女著急憂惜,緊要關頭,忽現轉機。
原來謝瓔先聽眇姑之言,雖也動念,後來想到功行須仗自己修為,法寶只是不得已時用作降魔脫難之助,所以本心沒有全得之念,只是急切間想不出取那寶幢之法。頭次撞退下來,一時無計,決以毅力信心戰勝,二次又衝上前去。不料謝琳看出舍利祥光勢欲飛走,忽然舍此就彼,沒有同行。二人一上一下,差不多一同飛到,謝瓔飛近寶幢,正值謝琳震退下來。謝瓔正覺這次飛近寶光,並無阻力,只是若遠若近,不能飛到。就在這心念微動之際,祥光忽隱,吃這雷音一震,猛想起初見佛相時情景,以及禪師"佛在眼前"之言,頓觸靈機,恍然大悟有無相因,人寶分合之妙,此寶與自己本是一體,何須強求?適才花開見佛,分明是悟境,一開始如不矜持,此寶早已到手。靈機一通,當時智慧空明,自在非常,人也仍在原地,含笑跌坐。另一面,謝琳被雷音震退,心中一急,側顧乃姊正在含笑跌坐,也自如夢初覺,萬慮全收,快活非常。
說時遲,那時快,先後不過瞬息間事。旁坐癩姑見二女和那寶幢忽然無蹤,忙一回看,二女仍在原坐之處,面帶微笑,雙雙入定,那玉雪雙頰上,一左一右各現出一個小酒窩,於美麗莊嚴之中,又帶出無限天真,端的儀態萬方,迥絕仙凡。乍看除卻神儀內瑩外,別無異狀。細一諦視,通身俱似有一層祥光外映。情知大功已成,寶幢已然取到,正以玄功運用,不久便可仗以施為,好生代她們欣慰。暗忖:"自己原是佛門弟子,屢世修積,夙根頗深。只因恩師屠龍大師前在本門犯規被逐,起初因心性剛強疾惡,同門中如曉月禪師、風火道人吳元智均有嫌隙,一時負氣,羞於重歸,中間幾乎入了旁門。
幸遇神尼點化,皈依佛法,如今正果將成。只是本門長眉師祖師恩未報以前,心願未了。
有一年談起自己從小便蒙教養,傳授道法,始有今日,師恩深厚,無以為報。又見眇姑在旁一言未發,便向師父力請代完心願,一任願力多麼宏大,均由自己擔承,免得延誤恩師證果。初意不過和師父一樣,由此起暗助峨眉發揚光大,多積善功,盡心盡力,不避艱險而已。哪知師父心意,竟是要令自己代她復歸峨眉一二甲子,俟積完當年拜師時所許三千善功,才算了願。當時說過便罷,師父一直十多年不曾再提。心料師父看出自己有了悔意,不肯勉強。因話已出口,並蒙師父獎勉,意甚欣慰,不應後悔,辜負恩師。
平日想起便覺內愧,幾次想要請命,俱以心中不捨離開師門,沒有出口。後來峨眉已然開府,師父仍未提說,心還在想雙方無異一家,不重拜師也是一樣,如只暗中宣力,最合心意。哪知到了眾弟子行禮授法之時,師父忽然舊事重提,自然說不上不算來。仙佛兩家雖然殊途同歸,一則自己過去生中已然皈依,今生又是自幼便投佛門,修為頗有根底,嚮往尤切;二則本門前輩劍仙中,如白雲、元元、餐霞以及苦行師伯等十二三位師長,幾有一半是佛門中人。自己也只開府行禮時換了一次裝束。今見謝家姊妹三年之別,如此精進,佛法高深,果然另一境界。不知將來自己功行圓滿以後,是否還能重換初服不能?
心正尋思,忽聽身後有人喝道:"你自有你的來路,羨慕旁人作甚?"癩姑知道說話的必是大智禪師,這才想起只顧瞻仰奇景,還忘了參拜禪師。回身一看,身後不遠站著一位老和尚,相貌甚是清癯,身材也極瘦小,疏眉細目,滿面慈祥,頷下無須,手握一串念珠,穿著一身黃葛僧衣,頭上隱隱環著一圈佛光,身上皮膚又是金色,活似唐宋遺留的名塑名畫羅漢形象。知他是我佛坐前尊者轉世,宋時已然成道,只因願緣未了,在此佛家聖地坐關結緣,得與相見,緣福不淺。忙即五體投地,虔誠跪拜。卻因身已改投在峨眉門下,想不到說什話好。禪師微笑道:"起來,起來。幻波池之事,有謝氏二女足可為助。妖屍結果我雖得知,但是這類殺孽,我已不再參與。好在到時自有人去設法,無足為慮。你此次見我,不過認認門路,且等下一甲子我臨去以前,你再來吧。"
癩姑聞言,重又拜謝不止。同時二女也已用完定功,起身走來。剛同拜跪下去,抬頭一看,禪師已然不見,對面佛光朗照,洞門大開。二女知道禪師二次升座,一會便有不少人來聽經說法,先已垂示事完即行,無須再留,便和癩姑說了,同向洞門遙拜,告辭起身。
這時上空雲層已經佈滿,三人各縱遁光飛身直上,剛穿過兩層祥雲,人了上半雲霧之中,忽聽上面冰崖雪壁崩墜之聲,轟隆大震。暗詫此是大雪山中最為高寒隱僻之地,冰雪多自千萬年前堆積,甚是堅厚,又沒有風,又無大力震動,怎有如此猛烈聲勢?如是人為,決非常人。禪師開關結緣之期,下面是靈區聖域,何人大膽,敢於在此驚擾?
方尋思間,三人忽同想起周、李二人此時正該到達,忙催遁光穿雲上去。首先瞥見的便是李英瓊駕著紫郢劍光,如長虹經天,由峰崖北面繞飛過來,飛得低而又快,破空飛行之聲毫未收斂。所過之處,天空密雲濃霧紛紛四散,震盪如潮,雲層起伏,當中成了一條極長的巨弄,蜿蜒天半。下面冰峰雪崖,便跟著紛紛震塌,冰花雪雨隨著山巒倒塌,佈散高空,宛如銀霧,轟隆之聲震撼天地,甚是驚人。英瓊仍如未覺,只管在空中左旋右轉,像似搜尋人物情景。癩姑知是尋找自己,同時又聽英瓊傳聲相喚,方欲應聲趕去,口還未張,忽見來路側面嶺腳下光華一閃,紫光隨即飛下。仙都二女見狀,倏地想起一事,說聲:"快走!"三人剛把遁光掉轉飛上前去,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到時,英瓊已和那光華中變化出來的一個形如火焰的怪人影子鬥將起來。怪影身外光華已斂,極似一朵火焰結成的人影,焰色極淡,動作又極神速,如非三人是慧目法眼,直看不出一點形相。那麼厲害神奇的飛劍,居然敢於隨同飛舞,毫無畏意,急切間英瓊竟奈何他不得。
癩姑看出不是尋常,正待出手相助,仙都二女已同聲喝道:"今日大智禪師開關結緣之期,不容大啟殺機,難道近在咫尺會不知嗎?"謝琳手揚處,首先飛出一團金光,晃眼加大,電一般往前飛去。英瓊也覺出厲害,將牟尼珠放將出來。怪影見狀似知不妙,一聲未答,忽化作一溜墨綠煙光,往嶺腳深洞中遁去。真是來得也速,去得更快,目光一瞬,無影無蹤。癩姑神雷已然發出,竟絲毫也未打中。
四人匆匆見面。仙都二女對癩姑道:"這一帶冰山雪嶽俱被瓊妹劍光震塌,那妖人便是為此驚動,餘波蔓延,永無終息。我們三人且將震勢止住,等輕雲尋到,同往小寒山洞中再作詳談吧。"說不幾句,輕雲也已尋到。本來約定同去小寒山二女洞中,不料毒手摩什記恨二女,趕來尋仇。二女正要迎御,忽被神尼召回,毒手摩什也被佛光驚退。
癩姑、周、李三人又往小寒山求見神尼,久候無音,正負氣要走,又遇兩厲害妖人受人蠱惑,電駛飛來,猛下毒手。冷不防為癩姑屠龍刀所傷逃走,三人窮追不捨,二妖人在逃路上運用玄功變化將身復原,回頭反噬。恰值玉洞真人嶽韞正在青蓮峪訪晤大智禪師,出來解圍,並指示三人機宜,三人才知神尼別有用意。因還有些時候,送走玉洞真人之後,癩姑抽空說了前事。
又停一會,算計到了時刻,三人重又起身,往小寒山飛去。因知神尼終年多在入定中,靈境幽秘,封鎖嚴密,去了必是先見二女。哪知遁光飛過雪山,折向東南方去路,飛不多時,首先發現高山前橫,上有林木森森秀列。猛想起二女前在峨眉,曾說小寒山前還有一座高山,上有森林,正是這等形勢。先那兩次,雖均照她所說途向裡數飛行,前半經歷都對,此山獨未見到。此時忽然出現,分明適才白跑兩趟,不特不曾升堂入室,連這座高山俱未越過。照此情形,當是禁法已撤,事可如願,好生欣喜,忙催遁光前進。
為示敬意,打算一過此山,便即下落,步行入內求見。剛一同飛到那山頂上,猛覺遁光前面有了阻力,心疑主人仍有見拒之意,不便向前強進。就這遁光微一停頓之際,面前金光一閃,修地現出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禪師,定睛一看,認出是新近皈依佛門,改名寒月的武夷散仙謝山。知是師門至交,又是二女義父,好生欣慰,忙同拜倒。禪師含笑喚起,說道:"忍大師適才兩次杜門謝客,並非故作不情,內中實有原因,日後自知就裡。瓔、琳二女已在準備起身,你三人此去,忍大師當可相見了。我適由她那裡起身回去,見你三人到來,忽然想起一事。妖屍罪在必誅,不必說了。只是沙氏兄妹與兀南公情誼至厚,再與相遇,不妨讓他一二。如真為勢所迫,沙亮還在其次,沙紅燕乃老怪前生寵姬,今之愛徒,情如夫婦,乃旁門中有數人物。此女精通玄功,邪法頗高,使其形神俱滅,頗非容易。此女愛她容貌甚於性命,到時不可毀她容貌。否則此仇一結,便老怪自負前輩,不肯親自出馬,為了此女日常哭請報仇,明知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也必親來尋仇。你們仗著得了聖姑所留總圖和全部道書,了悟玄秘,能將原設五行妙用盡量發揮,比起現在勝強十倍,敵人莫可如何,很難攻進為害。但是老怪法力高強,來去無蹤,神速如電。你們又當奉命收徒行道,創立分支之際,其勢不能常守洞門,一旦離開,必受侵害,防不勝防。就有異寶護身,時刻留意,到底添出許多麻煩。乘著此時仇怨未深,可告知英瓊令尊李道兄作一打算。如真不能避免,便須事先早作準備,就在幻波池內以逸待勞,不問能否就此除去,先給他一個重創。老怪天性好勝,自恃法力,不肯受激,是他短處,明知敵人有備,也必前往相拼。如遭挫敗,再有人出來譏嘲他,他與令師祖長眉真人為同時人物,覺著老前輩多少年的盛名,敗於後輩未學之手,定必負愧而去。或是遷怒此時助敵和那笑他之人,或是徑尋令師長生事,至多使他門下徒黨煉了法寶再來尋仇。本身去前,已被你們的話扣住,一舉不勝,只恨在心裡,無顏再來,何況還敗。此老雖極兇橫強霸,卻是言出必踐,只要事前話說得妙,臨機能把他擋住,即可省卻多少麻煩。此事關係你們不小,不要忘了。你們自去見忍大師,日後遇機再相見吧。"
三人方在領命拜謝,金光一閃,人已不見,天空雲霧依然,毫無痕跡聲息,竟沒看出怎麼走的。只得望空拜謝起身,往下飛去,到了山腳落下。那小寒山就在對面一座山谷之中,相隔約十多里。本山不高,可是四面高山環抱,口外雙峰對立,鳳翥龍伸,上面苔蘚肥厚,蒼潤欲流,下面現出一條極平廣的谷徑,看去氣勢已極雄渾奇秀。等走進谷中一看,地勢愈發開展,平原繡野,樹樹繁花。小寒山位列其中,峰崖蒼古,靈秀天然。身才走進,氣候立變,天氣固是日麗風和,景物更是清淑明麗。到處花開似錦,草軟如茵,白雲撐空,飛泉若練。另有芳塘百頃,嘉木萬株。環塘一帶樹林以內,時有珍禽奇獸與惡蟲毒蛇出沒遊行,梟鸞並集,鹿虎同眠,各不相擾。加上一路樹色泉聲,花香鳥語,嵐光雲影,石韻松濤,端的靈境無邊,觀賞不盡。
三人以前原聽二女說過小寒山景物靈奇,終古清淑祥和,琪花瑤草,四時皆春。並且所有生物,無論多兇惡的毒蛇猛獸,俱受主人佛法感化,並育同遊,而不相悖,共躋仙域,永息殺機。果然氣象萬於,話不虛傳,佛法精微,不可思議。
再向前四五里,過了一片芳塘,望見對面一山突起平地之上,宛如天柱矗立,通體瑩潔,無殊翠玉。山勢雄峻,卻又孔竅玲瓏,峰巒奇秀。只是全山僅半山腰上有一塊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削立,無可著足。石大畝許,祥雲環繞之下,左右兩邊各有一條瀑布貼壁斜下,玉龍飛舞,靈雨飄空,界破兩邊山谷。當中夾著一個空敞虛立的茅篷,篷內蒲團上坐著一個妙年女尼,含笑合目,端然跌坐,神光外映,妙相莊嚴,一望而知是一位有道神尼。正待通名拜見,忽聽有人低喚癩姑、瓊妹之聲。循聲注視,正是仙都二女由山側梅花林中喜孜孜趕了出來。二女各穿著一身白衣,人既天真美麗,再由那一片粉紅色的梅花林中走出,玉貌花光,相與輝映,越顯丰神絕世,豔麗如仙。英瓊愛極,忍不住說道:"真好看!這等美景,才配得上這等人呢。"話未說完,二女已經近前。
謝琳笑道:"瓊妹,又笑我們麼?"英瓊笑道:"我說二位姊姊真比天仙還美,見了由不得心裡便喜歡,真想永不離開才好呢。"輕雲因神尼就在面前,見英瓊笑語忘形,便忙使眼色止住,對二女道:"大師似在入定,可容我們進謁?"謝瓔道:"家師適才已有吩咐,本可無須見面,但是三位嘉客遠來不易,且隨愚姊妹上去吧。"癩姑道:"這樣似不恭敬,我們在下面行完了禮再上去吧。"謝琳道:"你和輕雲妹子攔住瓊妹,一樣都是多餘。休看家師長年靜修,又不大肯見外人,實則人極和易。我們雖是她老人家徒弟,連句重話都未說過。平日也無什拘束,任憑我們行止自如,慈愛溫和已極。對你三人必和我們一樣,只管同我上去便了。"三人聞言,便隨二女飛身上去。
那片突石平如鏡面,一塵不染,清潔異常。因都惦記著幻波池被困的兩人和靜瓊谷中諸弟子,無心觀看景緻,各自恭恭敬敬隨著仙都二女朝前面茅篷走去。行抵篷前,剛剛下拜,神尼忽然睜開一雙靜如澄波的慧目,含笑喚起,說道:"適才並非有意慢客。
此舉不特小徒,於你們三人也有關係,日後自知就裡。幻波池妖屍已知強敵就在她的近側,不可輕視。適才又以多年苦搜未得的總圖藏處突然發現,圖卻失去,惶急萬分,益發不敢妄動,去向靜瓊谷生事了。她和毒手摩什本有孽緣,只為性太兇狡,起初仗人相助才得脫困,便覺對方難處,設詞用計將其氣走。如今喪敗之餘,總圖失盜,明知來日大難,無奈劫數將臨,儘管憂危,仍不捨聖姑寶庫中所藏天書和那兩件至寶,心神又受聖姑法力潛制,天天想要脫身,偏是死不肯去。此時妖黨零落,自覺勢孤力弱,斷定先走脫的敵人必要大舉重來,難於抵禦,沒奈何又向妖人求助。毒手摩什已為妖屍所迷,先雖負氣捨去,心仍戀戀,終於必往。妖人得有軒轅老怪嫡傳,雖非尋常,你們和二小徒已有抵禦他的法寶,到時小心應敵,自可無害。事定以後,在外行道,如再相遇,雖得聖姑天書,妖人來勢神速,不在蚩尤三怪之下,切不可以疏忽呢。此時靜瓊谷不會有事。易靜得了總圖以後,不合貪功,沒等與眾商議,只送趙燕兒由秘徑遁出,便即退回幻波池,暗入妖屍寢室,意欲就手除去。沒想到總圖雖得,另外尚有聖姑當年留存的法寶,以致誤蹈危機。既是她命中應有無妄之災,難於避免,但能因此增加道力。你們如若回去太急,反而於她無益有害,他年與鳩盤婆對敵時,便不免於吃虧。就是早回山去,也須到癸未日,妖屍數盡以前入池,一切方可如願。你們此後功力自益精進,只是英瓊煞氣頗重,雖是劫運當然,所殺十九為極惡窮兇,但可稍微原恕,終以寬厚為宜。此去詳情,已另有人指示小徒,不消說了。這類殺孽,我本不願饒舌,因你二人遠來不易,今日之見亦是前緣;而英瓊將來降魔法力甚高,性又剛烈,疾惡太甚,誤生殺孽,致稽正果,多費心力,還有小災,故此又附帶說上幾句。如能遇事謹慎,寧失寬厚,勿令操切,自然獨秀英雲,早成正果。言盡於此,請自與小徒商議行止。"說罷雙目垂簾,重又入定。
三人忙即拜謝告辭,一同退下山來。謝瓔喜道:"家師從來和人少說話,連我爹爹和葉姑自從初見算是作了一次長談外,以後再來,彼此便無什話說。有時直到人去,眼都未開。偶然開口,只一句半句。來人直似專衝著我姊妹而來。琳妹因茅篷內只有我師徒大小三個蒲團,別無長物,地方又窄,爹爹、葉姑每來多是立談,再不和我們到下邊去,連個好起坐處都沒有,才新闢了一個別業。家師今日這等說法,尤其對瓊妹語意十分關切,緣分真不淺呢。"謝琳接口道:"以前我姊妹說話,多半同時開口,雖不一齊爭著說完,也叫人看了可笑。近已改掉,她說我便不說。我姊妹還沒說我們新闢洞府是什情景呢。那裡雖然地方不大,只有依梵窟、瑞雲居、小潮音、靈石小築四處小景,比不上你們峨眉仙府百分之一,但經葉姑一再相助點綴,還將就可以待客。現離癸未日期還早,且到我們那裡長談敘闊,吃兩杯玉乳靈泉,再走如何?"